中藥飲片背后的秘密

◆本刊記者 許方霄

隨著百姓對健康的重視，中藥材也已進入尋常百姓家，如今，除了醫(yī)院和藥店外，超市甚至茶葉店都隨處可見中藥飲片的身影。作為防病治病的特殊商品，中藥飲片的質量好壞直接關系到公眾身心健康，但在關注中藥飲片質量的同時，您還得睜大眼睛，仔細辨認購買的是否就是您所需要的藥材，否則損失錢財事小，萬一貽誤病情甚至使病情加重可就得不償失了。在市場上，都有哪些被動了手腳的飲片？不法商家會對中藥飲片如何“施法”？又該如何區(qū)分“李鬼”和“李逵”？就此，保和堂（焦作）制藥有限公司董事長單洋、北京人衛(wèi)中藥飲片廠廠長劉振啟講述了中藥飲片市場中部分飲片廠存在的作假問題及作假手段，為廣大讀者揭開中藥飲片背后的秘密。

硫磺熏蒸是公開的秘密

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將山藥的功用概括為“益腎氣，健脾胃，止泄痢，化痰涎，潤皮毛”五個主要方面，隨著科學技術的發(fā)展及人們對健康的重視，山藥的藥用功效被更充分地挖掘，山藥飲片也成為百姓生活中的常見藥材。但近年來，很多消費者反映，看起來色白光亮的山藥飲片除了聞起來有刺鼻氣味外，吃起來也略感酸澀。這是怎么回事？山藥飲片本身就是這個味兒還是加工過程中出了什么問題？“他們買的山藥飲片是被硫磺熏蒸過的。”保和堂（焦作）制藥有限公司董事長單洋說，目前市場上很多花類、根莖類藥材在加工過程中都用硫磺熏蒸，這樣可以延長存儲時間?！扒皫啄暝跍乜h，經?？梢钥吹剑粭l街，家家戶戶都在路邊給鮮山藥去皮，然后用硫磺熏蒸的壯觀場面?！眴窝笳f，硫磺熏蒸后的山藥很白、韌性很大?！坝昧蚧茄糁?，他們會將山藥搓成大小一樣的圓柱體，然后就在路邊晾曬，晾干后再用砂紙將山藥打磨光滑?！眴窝蟊硎荆F(xiàn)在這種情況“好多了，至少不敢公開這么干了”。

硫磺熏蒸是我國加工中藥材的傳統(tǒng)方法。因為干燥不徹底的中藥材中常含有微生物生長所需要的水分、碳源和氮源，因此在貯運過程中易使產品腐敗變質，甚至產生致癌性極強的黃曲霉素，所以近百種不易干燥的中藥材在初加工時都會采用硫磺熏蒸的加工工藝?！坝昧蚧茄糁兴幉氖怯捎跉v史原因和各種條件的限制迫不得已采用的一種方法?！眴窝笳f，通過硫熏，可使中藥材、中藥飲片，尤其是花類和鱗莖類的新鮮藥材或中藥飲片，干燥快、外觀好，藥材不易變質、發(fā)霉、蟲蝕，所以，硫熏法可被用來防止藥物腐敗，延長保質期?！暗蚧茄艉蟮闹兴幉臅幸欢ǖ腟O2殘留，而SO2是一種較強的還原劑，可能與藥材中的某些成分發(fā)生化學反應而造成中藥本身有效成分的改變，直接影響飲片的質量?！眴窝笾赋觯逯茝头綔珓┻^程中，雖然部分SO2會揮發(fā)掉，但殘余的SO2仍可與藥材中的有效成分產生化學反應，從而影響山藥的質量和療效；而當山藥被硫熏后，藥材中H2SO3含量增加，藥材變白，藥味變酸，pH 值下降，藥效也明顯降低。

1998 年10 月，韓國食品醫(yī)藥品安全廳在《進口醫(yī)藥品等管理規(guī)定》的修訂案中規(guī)定，山藥、葛根等 267 種中藥材的SO2含量不得超過30 mg/kg；日本規(guī)定中藥材的SO2含量不得超過10 mg/kg；美國藥典未收載中草藥，但其對藥用輔料等藥物的SO2殘留量進行了規(guī)定，限度為5mg/kg ～80mg/kg，注射液添加劑為0.2%，且大于10mg/kg 時必須在標簽上加以標注；英國及歐洲藥典規(guī)定天然植物藥的SO2殘留量限度為20mg/kg ～40mg/kg。單洋說，近年來，部分不良商家為了牟取更大利益，以硫磺熏制中藥材，將中藥飲片梳妝打扮，最終導致產品含硫超標——國內經硫磺熏蒸過的山藥，SO2殘留量甚至可達到600mg/kg，與國際標準相差甚遠。單洋說，即使現(xiàn)在出了新標準，但如果抽查，10 批中有5 批連400mg/kg 的標準都達不到。“硫熏對中藥材有效成分的含量有很大的影響，如果片面追求藥材和飲片色澤，大量多次使用硫磺熏蒸，容易導致SO2嚴重超標，對人體有一定的毒害作用?！眴窝竺鞔_地說。

市面上銷售的中藥飲片中，除山藥以外，天麻、白果、川貝母、丹參等中藥飲片也常采用硫熏手段。單洋還透露：“硫磺熏制過程中還需要用水，這樣不但色澤鮮艷好看，而且還能增重，不法商家可從中獲得更多利潤?！?/p>

▲硫熏山藥飲片的前期制作工藝

炮制中的“貓膩”

炮制是中藥行業(yè)加工過程中非常重要的環(huán)節(jié)，炮制工藝直接關系到藥物的功效。但在利益面前，部分不法商家根本不按規(guī)范炮制，對一些緊缺、貴重的飲片以假亂真、以次充好，或擅自在輔料中增加添加劑，導致藥品失去了本身防病、治病的作用。為了提醒消費者，也為引起中藥飲片企業(yè)及醫(yī)療機構的足夠注意，與藥商打交道多年，并深諳飲片炮制中的“門道”的北京人衛(wèi)中藥飲片廠廠長劉振啟提供了他所了解的部分事例。

“按《北京市中藥炮制規(guī)范》的加工方法，天麻得先用水浸泡，再切薄片、干燥，性狀表面是黃白色或淡棕色，角質樣，有光澤、質脆，而市場上很多天麻片則經常用雙氧水浸泡，切片后再用硫磺熏蒸?！眲⒄駟⒄f，這樣加工出來的天麻片表面雪白、好看，拿到醫(yī)院藥房也很容易就得到驗收人員的認可。與之相較，規(guī)范炮制出的天麻片卻因“賣相不好”而被拒之門外。

與天麻片一樣，遭遇因驗收人員“以貌取藥”而被拒絕的還有三七粉。單洋說，在中藥滅菌過程中，三七粉應該使用蒸汽來滅菌，但此時藥粉的顏色卻會加深?！盀槭裁船F(xiàn)在市場上很多三七粉那么白？都是經過輻照的。”單洋表示，因輻照產生的有害物質會在身體里殘留20 年，和照胸片一樣，三七粉在輻照之后自然也會對人體產生極大危害?！斑@是中藥行業(yè)里的潛規(guī)則，行業(yè)內誰都知道，但是誰都不說，等有人揭露了，國家一定會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的。”單洋肯定地說。

按炮制規(guī)范來講，山茱萸需經定量黃酒蒸炙12 ～24 小時，待黃酒全部吸入山茱萸內部后，才可出鍋晾曬，但劉振啟指出，市場上的山茱萸多用白糖或蜂蜜加黑豆水蒸，蒸出的山茱萸表面有一層光澤。劉振啟說，炙山茱萸的功效是，用于肝腎引起的眩暈耳鳴、腰膝酸痛、陽痿遺精、遺尿、尿頻等癥，而酒炙的目的主要是增強滋補肝腎作用?！叭绻冒滋羌臃涿壑?，山茱萸的外表則呈現(xiàn)出油黑發(fā)亮、果肉增厚、易粘連的狀態(tài)，不僅增加山茱萸本身重量，還會導致藥效發(fā)生改變，違背了炙山茱萸的炮制目的?！贝送?，藥材市場上銷售的醋五味子的炮制品也會使用白糖或蜂蜜加黑豆水炙的炮制方法。

不法商家為了獲得更多利潤，不但對中藥飲片外觀做手腳，而且還對中藥飲片“內在”動腦筋?！盀榱嗽黾语嬈亓?，不法商家通常會將穿山甲、通草、豬苓等中藥飲片加重金屬石粉，并用硫酸鎂浸泡，經這種手法加工出來的飲片，即使是行家也難以辨認?！眲⒄駟⒅赋?，加入重金屬石粉后，山甲珠在顏色上和之前是一樣的，但如果仔細檢查，則會發(fā)現(xiàn)上面有一層金屬粉，掂量起來也會感到有些壓手。而被“打扮”過的通草和豬苓的顏色則較白，用手掰開會發(fā)現(xiàn)藥品很脆，也沒有飲片原有的柔軟性。

著名中藥專家翟勝利說過，顏色呈黑色的黑附片，100%是不合格的。黑附片性狀為：外皮棕褐色，斷面角質狀，半透明，有多角形，形成層環(huán)紋。劉振啟說，黑附片規(guī)范炮制工藝是，將泥附子洗凈后，加入食用膽巴水，在浸泡15 ～20 天之后，連同浸液煮至透心，而后撈出、漂洗、縱切成厚片，再用清水浸漂，取出后加紅糖和菜籽油將其染成茶色，待蒸至出現(xiàn)油面、產生光澤后烘至半干，再曬干或繼續(xù)烘干?！笆忻嫔辖洺心懓退疀]有完全去掉的黑附片，這種黑附片的表面會有一層白霜，顏色也較深，不完全去掉膽巴水的目的是為了增加黑附片的重量，以獲取更高利潤。”劉振啟說，膽巴水是用來去毒、防腐的，如果黑附片上殘留過多的膽巴水，食用之后會對人體產生毒副作用。此外，市面上更有用熟地煮水或用工業(yè)染料對其他植物的根莖進行染色，充當黑附片的惡劣行徑。

假六神曲大多為麥麩所作

六神曲一般制作于農歷六月初六或三伏天，因為這一天傳說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勾陳、螣蛇六神的聚會之日。李時珍云：“昔人用曲，多是造酒之曲，后醫(yī)乃造神曲，專以供藥用，力更勝之?！绷袂擅娣叟c赤小豆、苦杏仁、鮮青蒿、鮮辣蓼、鮮蒼耳秧五種藥物混合，經發(fā)酵制成飲片，具有健脾和胃、消食調中的功效。目前六神曲的制法各地不一，所用的藥物配比也不統(tǒng)一而北京地區(qū)根據現(xiàn)行版炮制規(guī)范的配比為：面粉100kg，赤小豆4kg，苦杏仁4kg，鮮青蒿、鮮辣蓼、鮮蒼耳秧各7kg。雖然北京地區(qū)的六神曲市場秩序尚可，但市場上仍有“李鬼”出沒。

按照北京市中藥炮制規(guī)范要求，六神曲的制法一般有兩種，一種是將苦杏仁和赤小豆粉碎成粗粉。劉振啟說，先將赤小豆煮爛，再將鮮青蒿、鮮蒼耳、鮮辣蓼切碎，與面粉混勻，加水揉搓成粗顆粒，用手握，能成團，擲之即散。將其放置于木制模型中，壓成扁平方塊，再用棉布或鮮苘麻葉包嚴，放木箱或席簍內，每塊間要留有空隙。一般室溫在30℃～37℃之間，經2 ～3 天即能發(fā)酵。待表面略生出白霉衣時，將其取出，除去布或麻葉，切成小方塊，最后干燥。而另一種制法為：將赤小豆揀凈雜質，粉碎成粗粉，將去硬殼的生苦杏仁粉碎成粗粉，蓼子(包括青蒿、蒼耳秧)除去雜質，洗凈去根，切成碎末，再與白面一起置于攪拌機內，噴灑清水，攪拌均勻，取出蓋嚴，經2 ～3 天發(fā)酵后，成型，曬干或烘干。但劉振啟指出，在發(fā)酵過程中，隨著溫度升高會產生幾種新的物質，如揮發(fā)油、苷類、脂肪油及酵母菌等成分。劉振啟說：“幾種物質經過發(fā)酵，起到了中醫(yī)所講的七情中‘相須、相使’的作用，有增加療效和引藥入經的功能?！?/p>

劉振啟透露，市面上的假六神曲大多是用麥麩所作，沒有其他藥物成分。“細看其表面，黃色粗糙，在表面可以看到麥麩皮，質地松散、酥脆易碎，毫無香氣。”劉振啟說：“因為假六神曲只是單一的麥麩制成，所以在發(fā)酵過程中和面肥一樣，干品還有一股霉臭味，煎煮時也會聞到這種味道?！?/p>

此外，市面上還存在另一種六神曲作假手段——用滑石粉加黏膠劑加麥麩制成，其性狀特征為表面堅硬，質重，斷面細膩，有酸氣。劉振啟說，由六種藥物組合發(fā)酵而制成的六神曲是治療胸痞腹脹、嘔吐瀉痢，消食調中的良藥，而假六神曲由于在煎煮時很容易溶在藥湯中，根本起不到療效，若應用于臨床，只能貽誤病情。

高超的“易容術”

前些年，針對中藥材市場上的混亂現(xiàn)象，國家進行了嚴查，也進行了多次整頓，但一些不法分子仍以打游擊的形式出現(xiàn)，造假、摻假現(xiàn)象屢查不絕。

中藥材的本質是農副產品，作為“近親”，農作物在被別有用心的商家一番喬裝打扮之后，便順利進入中藥材市場，身價翻倍?！坝幸环N假何首烏是用白薯塊做成的，表面很難辨認，幾乎和真何首烏一樣?！眲⒄駟⒄f，制假者用白薯切成小塊，加染料染黑后再用鍋蒸，與真何首烏有“云錦花紋”、味苦、微澀等特征相較，假何首烏表面為黑色，質較硬，斷面為角質樣，味甜。

由于山藥豆的顏色和大小幾乎與延胡索一樣，因此，山藥豆經常被不法分子偽裝成延胡索混入中藥市場，將其摻入真品中，很難辨認。劉振啟說，但仔細辨認還是可以將其區(qū)分。他說：“假延胡索為不規(guī)則的球形，表面有抽皺，但不均勻，斷面為粉性，黃色，有熟山藥的氣味，稍甜；而真品卻是較規(guī)則的球形，表面抽皺，均勻，有網紋，斷面為角質樣，具蠟樣光澤，味苦?！?/p>

由于赤芍的價格比白芍高，所以經常有未成熟的白芍被摻于赤芍中，或直接被充當赤芍在市場上銷售。“從氣味上聞，未成熟的白芍的確有赤芍的味道，但白芍的斷面卻與赤芍大不一樣?！眲⒄駟⒄f，真品赤芍切面呈粉紅色或粉白色，皮部窄，中心有放射狀紋理，質硬而脆；而假赤芍的斷面是環(huán)紋狀，為灰白色，放射狀紋理也不明顯。

此外，中藥市場上還有一些其他造假手段。如市場上看到的菟絲子很多是用青葙子做模子，然后裹泥至與菟絲子大小相近，將其摻入菟絲子中充當菟絲子賣，其形狀、大小、顏色幾乎和菟絲子沒什么區(qū)別，但用水泡后泥土就出來了。也有人用南五味子充當北五味子銷售。劉振啟說：“南北五味子辨認起來較容易，北五味子個大，直徑在5 ～8mm，表面紅色、紫紅色或暗紅色，顯油潤，果肉厚且柔軟，種子一至兩粒；而南五味子瘦小、皺縮、無油潤感、果肉直貼種子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