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巴人:在我夢底一角上組起花圈

      2015-10-26 13:05:01王培元
      當代 2015年6期
      關鍵詞:聶紺弩巴人雜文

      王培元,籍貫山東日照,1955年生于青島。現(xiàn)為人民文學出版社編輯。出版有《抗戰(zhàn)時期的延安魯藝》(1999)、《荒野上的薔薇》(2011)等。

      莎士比亞的華麗+拜倫的奔放+道斯托以夫的顫鳴=直立起來的《科爾沁旗草原》

      這是二十世紀四十年代,巴人在題為《直立起來的〈科爾沁旗草原〉》的評論文章里,寫下的一個“公式”,用來評價端木蕻良的長篇小說《科爾沁旗草原》。端木蕻良是“東北作家群”的成員,《科爾沁旗草原》是他的代表作。在北師大讀書的時候,碩士學位論文寫的是“東北作家群”。這個“公式”,對于研究端木蕻良,有很大啟發(fā)。同時,也牢牢地記住了文章的作者——“巴人”。

      巴人,即王任叔,“五四”時期文學研究會的小說家。他出道很早,1922年起,就開始在《文學旬刊》《小說月報》上發(fā)表詩和小說。鄭振鐸讀了他的詩,說他是“最初在中國唱挽歌的人”,不久便介紹他加入了文學研究會。1925年《小說月報》第16卷第11期刊登的他的短篇小說《疲憊者》,生動地描寫了江南農民運秧駝背的形象,被茅盾選入了《中國新文學大系·小說一集》。

      到人文社之后,才知道繼馮雪峰之后,巴人曾擔任過社長兼總編輯。他的照片和馮雪峰的照片,并列印在建社四十周年的紀念冊上。但是聽說,他只做了很短時間的社長兼總編輯,就成了“右傾機會主義分子”,被撤銷了一切職務?!拔母铩敝?,受到殘酷無情的批斗,妻離子散,后以七十高齡的負罪之身,被遣返回鄉(xiāng),終于慘死。他的不幸遭遇,是人文社諸多前輩中最駭人聽聞的,至今思之愴然。

      巴人是浙江奉化人,1901年生,與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蔣介石是同鄉(xiāng)。他是完全可以憑借這個特殊關系,走仕途,進入政界或軍界,飛黃騰達、官運亨通的。但是,他卻義無反顧地選擇了革命的道路,投身無產階級文學運動,成為一個革命文學作家。

      1926年4、5月間,蔣介石親筆寫信給他,讓他去廣州“襄助工作”。他7月到廣州,被安排在北伐軍總司令部政治部秘書處機要科工作,北伐開始后任代理科長。他秘密參加了北伐軍總司令部政治部共產黨小組的活動,經常把重要情報匯報給共產黨組織。后來他見到了周恩來,周恩來問他:“既然你是蔣介石叫來的,為什么要把這一切情報告訴我們?”

      他回答說:“我是為革命而來,不是為蔣介石工作的?!?/p>

      1927年3月,他辭去了機要科科長職務,從此,走上了一條動蕩不安、顛沛流離的生活道路。他輾轉于寧波、杭州、上虞、上海、武漢、南京和日本東京等地,參加中國左翼作家聯(lián)盟,從事革命文學活動,曾三度被捕,兩次坐牢。

      他在上虞春暉中學教書時,“四一二”政變已經發(fā)生了。有一個教員開口閉口“蔣總司令”,為蔣介石的大屠殺辯護。巴人針鋒相對地與他爭論,但這個教員固執(zhí)己見。于是,巴人就在他的宿舍門上貼了一個紙條,寫著:“蔣總司令在此,百無禁忌?!贝耸潞芸靷鞅榱巳?,這個教員再也待不下去了,只好灰溜溜地離開了學校。

      在故鄉(xiāng)讀書的時候,巴人便顯露了出眾的文學才華,人稱“奉化才子”。到四十年代初,他已有十余本短篇小說集和七八部中長篇小說問世。和他共過事的朋友,都對他的文思敏捷印象極深,很佩服他“日試萬言,倚馬可待”的杰出寫作才能。

      上海淪陷、成為“孤島”以后,曾和巴人一起為《文匯報》副刊《世紀風》寫雜感的唐弢,說那時的巴人,自己編《譯報》副刊《爝火》,還在幾個報刊上同時寫稿,卻應付裕如。他的特點是“視野開廣,思想明快,下筆迅速,跌宕有致”。

      巴人還任《申報》副刊《自由談》的編輯兼社論主筆。當時,報紙的社論須等每天最后的電訊到了之后,才能動筆寫。電訊來的時候,往往已過午夜。他和幾個報紙的副刊編輯,大都是浙東同鄉(xiāng),常常聚會到深夜。為避免包打聽、巡捕來找麻煩,他們便經常以打麻將做掩護。巴人不上報社去,通訊員把電訊送到家里來,等候取稿。此刻的巴人,仍坐在牌桌旁,左手一杯紹興黃酒,右手執(zhí)筆落紙如飛,頃刻間一揮而就。而“清一色”“三番”,也往往同時就“和”出來了。

      四十年代在香港,曾和巴人共同編輯過《青年知識》的黃秋耘回憶說:《青年知識》是一份綜合性雜志,有時臨近發(fā)稿日期,還缺幾篇稿件,有國際縱橫談,有青年修養(yǎng)問題,有書評,還有影評,各式各樣。但只要把文章的內容和字數(shù)告訴巴人,只需一晝夜,他就能全部趕寫出來。署名是千奇百怪的,“八戒”啊、“行者”啊、“石果”啊,等等,等等,別說別人記不住,就連巴人自己,恐怕也都忘了。

      黃秋耘以為,“假如文壇上有所謂‘雜家,有所謂‘多面手,有所謂‘急才”巴人是“當之無愧”的。

      據(jù)說,他一生使用過的筆名,大約有一百五六十個之多?!鞍腿恕边@個名字,直接來自魯迅發(fā)表《阿Q正傳》時的署名。他以此作為自己的筆名,盡管曾被譏為“自期傳魯迅的衣缽”,但他的確是魯迅的私淑弟子,是以魯迅精神的傳人自我期許的。

      1921年,他從《新青年》上讀到了魯迅的《狂人日記》,感受到“一種深重的壓力和清新的氣息”。他認為,《阿Q正傳》“將中國人的心臟,血淋淋的給挖出來了”。他還寫過一篇明顯受到了《阿Q正傳》的影響的中篇小說《阿貴流浪記》。

      1927年3月1日,他特意請假,坐船渡過珠江,到中山大學去,聽魯迅到廣州后的第一次演講。他見魯迅“是個矮小的可憐的黃瘦的人”,有點失望,但又馬上從那“墨黑的劍子似的頭發(fā)上”,看到了魯迅的“戰(zhàn)斗的精神”。

      三十年代,在左翼作家聯(lián)盟的會議上,在內山書店里,他多次見到過魯迅。但始終不敢接近魯迅,連交談也沒有,唯恐被魯迅敏銳的眼光看出自己“深自隱諱的劣點”。他覺得,魯迅“對于我是一個偉大的存在!有了他,我知道所以活下去的理由!有了他,我也知道我應走的路!……魯迅給予我們的是熱與力!”

      1938年版《魯迅全集》的出版,他做出了很大貢獻。在他的積極參與和努力下,僅用了三個月,就完成了編輯出版工作。許廣平說整個編輯出版工作,“以鄭振鐸、王任叔兩先生用力最多”。

      1938年在“孤島”上海,發(fā)生過一場關于“魯迅風”雜文的論爭,巴人是這場論爭的一個核心人物。上海淪陷之后,他和柯靈、唐弢、文載道、周木齋、周黎庵等人,經常為《文匯報》副刊《世紀風》和《譯報》副刊《大家談》寫雜文,抒寫身陷“孤島”的悲憤,痛罵漢奸的無恥。這些雜文后來結成《邊鼓集》出版,引起了《中美日報》《新申報》等有“三青團”和漢奸背景的小報的忌恨。于是,他們就在文章里譏諷說,蜀中無大將,留在上海的廖化們,只會模仿魯迅,寫一些毫無價值的雜文。

      10月19日,魯迅逝世兩周年之際,阿英以“鷹隼”為名,在他剛剛接編的《譯報》副刊《大家談》上,發(fā)表了一篇紀念文章《守成與發(fā)展》,主張“超越魯迅”。巴人在他剛接編的《申報》副刊《自由談》上,也刊發(fā)了題為《超越魯迅》的紀念文章。巴人的“超越魯迅”,是學習、繼承和發(fā)揚魯迅精神的意思。而阿英的觀點則并不如此。

      阿英認為,現(xiàn)在是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時代,不應停留在模仿魯迅風的雜文的階段,一定要超越魯迅。要戰(zhàn)斗的,不要諷刺的;要明快的直接的,不要迂回曲折的;要深入淺出的,不要隱約而晦澀的。而且,他還批評了巴人他們那本雜文集《邊鼓集》。

      巴人立即撰文回應阿英,與他進行辯論。他和寫雜文的朋友們,索性于1939年1月11日,針鋒相對地編輯出版了《魯迅風》雜志。在“發(fā)刊詞”中,他奉魯迅為“處處值得我們取法”的“文壇的宗匠”,指出:“生在斗爭的時代,是無法逃避斗爭的,探取魯迅先生使用武器的秘奧,是用我們可能使用的武器”,便是這刊物的“用意”。

      這場關于“魯迅風”雜文的論爭過后,巴人仍然繼續(xù)不斷地撰寫、發(fā)表雜文,大受讀者歡迎。讀者只知“巴人”,而不知“巴人”即“王任叔”。巴人也因此而被譽為“活魯迅”。

      然而,恐怕誰也料不到,主張弘揚魯迅精神,并堅持寫魯迅風式雜文的巴人,1959年卻由于寫針砭時弊的雜文,而遭到了猛烈的批判。這是后話。

      1941年3月,根據(jù)中共黨組織的安排,巴人偕夫人及兩個兒子遠赴香港,不久又疏散到南洋,輾轉于新加坡、蘇門答臘、棉蘭等地,教書,辦報,寫小說,編話劇,與胡愈之、郁達夫、楊騷等人堅持抗日斗爭,還曾流亡到鄉(xiāng)下四個多月,以種菜為生。他坐過荷蘭殖民當局的監(jiān)獄,擔任過華僑聯(lián)合總會顧問,被印尼友人尊敬地稱為“伯·巴人”(“伯”是印尼人對長輩的尊稱)。

      大概由于巴人有這樣一段經歷,對印尼比較熟悉吧,1950年8月,他被任命為新中國駐印度尼西亞特命全權大使。那時任命的駐外大使,大部分是從部隊里挑選出來的,由軍人改行去做外交官,不是司令就是政委,都是將軍。文人做了駐外大使的,巴人是唯一的一個。

      當了大使的巴人,不改文人本色。一次,他和各國使節(jié)一起,應總統(tǒng)蘇加諾的邀請,到一個飛機場,出席為慶祝印尼空軍節(jié)而舉行的盛大典禮。慶典時間很長,一站就是五六個小時。巴人站得腰酸口渴,便抄起一瓶汽水,撬開瓶蓋,把瓶口含在嘴里,仰頭狂飲起來。這個鏡頭,被在場的美國記者搶拍了下來,很快,美國《生活》雜志就登出了中國駐印尼大使狂飲汽水的“奇觀”。

      他這個文人大使,只當了半年,便被提前“解職”,奉召回國了。據(jù)說,主要原因并不是他出席節(jié)日典禮時,狂飲汽水失態(tài),而在于他用筆名寫文章,對蘇加諾總統(tǒng)發(fā)表了一些不大友好的言論。

      1954年4月,巴人調入人民文學出版社,任副社長。1957年兼總編輯。1959年3月任社長兼總編輯。上任之后,巴人很快顯示了一個出版家的眼光、膽識和魄力。

      在他的領導和主持下,1954年人文社制定了《整理古典文學選題計劃》《重印文學古籍選題計劃》《世界文學名著介紹選題計劃》,合起來是厚厚一大本選題集;1956年制定了十五年出版規(guī)劃,并明確了三年內把人文社辦成“專出中外經典文學和有定評的現(xiàn)代創(chuàng)作的出版社”的短期目標。

      1956年春天,他還身體力行,親自帶領現(xiàn)代文學編輯室、外國文學編輯室和總編室的五個編輯,一路南下,先后到濟南、南京、上海和廣州組稿,拜訪了一批著名的作家、學者和翻譯家。

      “作者是出版社的衣食父母”,是他常說的一句話。

      人文社圖書的編輯出版,上了一個新臺階。出版新書品種,由1953年的一百四十八種,增加到了1955年的三百六十三種和1956年的三百八十三種,形成了建社以來圖書出版的第一個高潮。不能不說,這與巴人奮力開拓的進取精神和大刀闊斧的工作作風,是有很大關系的。

      然而,他的刀斧又難免傷害了一些人。

      當時,馮雪峰雖說是社長兼總編輯,但由于還擔任著作協(xié)副主席,黨組織的關系并不在出版社,而是在作協(xié)那邊。巴人剛來時雖只是副社長,但他是黨委書記,主抓全面工作,又分管二編室(古代文學編輯室)。這樣一來,副總編輯兼二編室主任聶紺弩,就在他的領導之下了。二編室的書稿,聶紺弩終審完了,還要送交他再審一遍,簽字批準。無形之中,聶紺弩作為副總編輯的終審權,給取消了。

      巴人批評二編室的選題范圍小,是一種對古典文學遺產的“虛無主義”;批評整理校注基本上自己搞,是“關門辦社”“打伙求財”,其他諸如沒嚴格按時上下班,以及上班時間聚在一起聊天、談問題,都成了“紀律松弛”“自由主義”等等“問題”。他還在支部會議上說:“二編室黨領導不了,只有聶紺弩能領導?!?/p>

      于是,矛盾越來越多,關系越搞越僵。聶紺弩干脆復審權也不要了,把它交給了連副主任都不是的舒蕪。書稿由舒蕪復審完了,他只是簽個字而已。聶紺弩認為:巴人主張大開門,請社外專家來做,是不了解二編室的實際情況。他尤其反對巴人要編輯按時上下班,還派人在門口看誰何時進門,核對和揭發(fā)與簽到簿不符之處,說他這是不懂“編輯工作的特殊性”。

      巴人主持搞的《重印文學古籍選題計劃》,沒經過古典部討論,據(jù)說傳出去以后,引起古典文學研究界“大嘩”,紛紛提了一些很不客氣的意見。

      聶紺弩覺得,巴人到人文社后,“下車伊始”,以為“百廢待舉”,動輒“要改革這改革那”,“有點擺架子,居高臨下”,“莫測高深”,“胸有城府、不擇手段”,排擠馮雪峰,想取馮雪峰而代之。

      他認為,巴人的后邊,是周揚。樓適夷也曾和他說過,巴人告訴他,是周揚決定讓他來負責的。后來,社里的“擁馮派”和“擁王派”,都在黑板報上寫了文章,觀點對立,鬧得不可開交。直到文化部副部長陳克寒親自蒞臨人文社“糾偏”,此事才告終了。

      馮雪峰擔任《文藝報》主編,由于《紅樓夢》研究問題引起毛澤東不滿,遭到批判。馮雪峰已在文聯(lián)大會上做了檢討,報紙上也發(fā)表了他的檢討文章。巴人又專門請馮雪峰回到社里,參加支部會,就此事再做檢討。聶紺弩以為,這是巴人搞“逼宮”,想自己當社長。他的態(tài)度很鮮明,是“擁馮反王”的。

      “胡風反革命集團”案發(fā)生之后,聶紺弩被視為是“胡風分子”“反革命分子”,關起來進行“隔離審查”。開會時,巴人講話,總是“反革命分子聶紺弩”如何如何。聶紺弩的“看不起人”“說話隨便”“好發(fā)牢騷”“生活散漫”“吃吃喝喝”等等,都成了“問題”;他的工作態(tài)度也成了“反組織”“反黨”“反革命”的。

      到了肅反運動后期的“思想建設階段”,二編室的人都要檢討“擁護反革命分子聶紺弩搞獨立王國”的錯誤,聶紺弩成了“獨立王國”的“國王”,舒蕪和張友鸞被看作是“獨立王國”的“左丞右相”。

      1957年反右運動一來,巴人自然成了人文社運動的領導者。8、9月份,他連續(xù)主持召開全社大會批判馮雪峰,傳達夏衍在作協(xié)黨組擴大會上的講話,9月3日又做了題為《馮雪峰為什么走上了反黨的道路?》的發(fā)言。他還不止一次在大會上做報告說:“右派要把我趕出去,可是我還在這里,因為黨要我在這里?!?/p>

      二編室的反右斗爭最有成果,舒蕪、張友鸞、顧學頡和李易被打成了“舒、張、顧、李右派小集團”。早就被認為“問題嚴重”的聶紺弩,更是在劫難逃。

      聶紺弩成為“右派分子”之后,寫下了被張友鸞稱之為“名篇”的《題林沖題壁圖寄巴人》一詩。詩云:

      家有嬌妻匹夫死,世無好友百身戕。

      男兒臉刻黃金印,一笑心輕白虎堂。

      高太尉頭耿魂夢,酒葫蘆頸系花槍。

      天寒歲暮歸何處,涌血成詩噴土墻。

      在《雜談聶紺弩詩》一文中,顧學頡說:“這首詩未必真的寄給了巴人,不過在紙上發(fā)發(fā)怒氣而已?!斎话腿诉€沒有高太尉那樣的權力,用來比擬,也不算過分?!?/p>

      1981年,香港野草出版社出版聶紺弩的詩集《三草》,此詩即以此題收入。1982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散宜生詩》,聶紺弩“聽人建議”未收入,后又“感到惋惜,表示再版時要補進去”。1984年人文社出版增訂、注釋本《散宜生詩》,收入此詩,題目上刪去了“寄巴人”三個字。

      七十年代初,聶紺弩見到友人,談起“反右”時,說過:“王任叔抓到一些材料,整了我,不料后來他的遭遇,比我還慘?!毖韵虏粍俑锌f端。

      以聶紺弩為首的二編室的“文酒之會”,有一段時間常去湖南館子馬凱餐廳。這家具有獨特鄉(xiāng)土風味的飯館,在后門橋迤北、鼓樓之南。1957年,社里發(fā)布了一個編輯條例,第八條規(guī)定,社內編輯一概不付稿酬。這對于二編室那些愛下館子的人,自然影響不小。

      舒蕪賦詩一首,大發(fā)感慨和牢騷:“馬凱漫相招,先看第八條。兩行編輯淚,羞過后門橋。”這簡直是二編室文酒之會的一曲挽歌!其實,“反右”之后,他們有人挨了批斗,有人發(fā)配勞改,還有人坐了牢,可謂風流云散,文酒之會已成為一場殘夢了。

      以繼承“魯迅風”雜文自命的巴人,到了1956至1957年,雜文創(chuàng)作迎來了又一個收獲期。他在《人民日報》《工人日報》《文藝學習》《新觀察》《新港》《北京文藝》等報刊,連續(xù)發(fā)表了《況鍾的筆》《“上得下不得”》《略談生活的公式化》《論人情》《以簡代文》《真的人的世界》《“敲草榔頭”之類》《略談要愛人》《關于“氏族社會”》《“多”和“拖”》等針砭時弊的雜文。這些有獨到見解、膾炙人口的作品,尤其是像《況鍾的筆》那樣的反“左”名文發(fā)表后,立即傳誦一時,在讀者中引起了熱烈的反響。

      可蹊蹺的是,這些反官僚主義、反“左”、反教條主義、呼喚文學作品中的人性的雜文,雖然在1957年“反右”風潮中即遭到姚文元的批判,巴人卻在運動中毫發(fā)未損。姚文元在1957年《人民文學》第11期,發(fā)表文章《文學上的修正主義思潮和創(chuàng)作傾向》,批判巴人提出抽象的“人性論”,指出認為“無產階級同勞動人民偉大的革命品質和集體主義、大公無私的感情都是沒有人情味的”,“實際上在提倡資產階級、小資產階級的人情而反對無產階級的人情”。

      但到了1959年“反右傾”的時候,他終于陷入了困境。在康生的授意下,巴人被當作“鼓吹資產階級人性論的代表人物”,他的十六篇文章被當作“反黨”文章,印成了一個小冊子《王任叔同志的反黨文章》,遭到了持續(xù)而猛烈的政治批判。批判者給他扣了一頂大得嚇人的帽子:“反對階級斗爭,對人們實行麻痹和腐蝕,以達到其復辟資本主義的目的”。

      1960年3月,巴人被定為“反黨反社會主義分子”,撤銷了黨內外一切職務。第二年2月,他進了編譯所做副所長。兩個月后,調到中央對外聯(lián)絡部亞非研究所,任編譯室主任。

      在受到無情批判、殘酷打擊的艱難時刻,巴人寫下了一首自題詩:“忘病忘老工作,力求自強不息;斬斷資產根子,猶如壯士斷臂;立定無產腳跟,萬事兢兢業(yè)業(yè);‘鞠躬盡瘁聽命,‘死而后已何惜。”他還給自己制定了一個系統(tǒng)的讀書計劃,打算認真閱讀《馬克思恩格斯全集》和《列寧全集》。

      到了中聯(lián)部亞非所以后,從1962年到1966年,他編譯了幾百萬字的印尼史料,撰寫了近百萬字的專著《印度尼西亞古代史》和《印度尼西亞近代史》。等到這兩部書出版,已經是他死后的1995年了。

      “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終于拉開了大幕,更兇猛的政治風暴降臨了。巴人不但在中聯(lián)部亞非所被批斗,而且還被人文社的“造反派”揪回社里斗過一次。1967年,他依然在堅持撰寫未完成的《印度尼西亞古代史》。1968年被“隔離審查”。1969年11月,妻子與他離婚,帶著女兒別他而去。

      這一年11月和12月,他先后三次“突然暈倒,大便失禁”。他自感不好,“此后如何,很難預料”。為此,寫下了一份遺囑,留給兒子王克平。其中有云:“遺憾的是不能完成我希望搞的《印尼歷史》,也是對人民欠下的一筆債?!彼€希望自己的骨灰分為兩份:“一送我出生地大堰,在我們宅后竹山上埋下,一投之于?!乙廊魂P心印度尼西亞的革命勝利!”遺囑最后寫道:“毛主席萬歲萬歲萬萬歲!”

      1970年3月,巴人被遣送回故鄉(xiāng)奉化大堰村。年底,開始神志不清。第二年,精神失常。冬天不穿衣服,蓬頭跣足,在曠野里狂奔。有一次,竟在雪地里躺了一夜。

      1972年7月23日,發(fā)作腦溢血,口鼻耳流血不止而死。他的遺體,果然如他遺囑里所說,埋葬在了大堰村的竹山上。

      王克平在整理父親的遺物時,發(fā)現(xiàn)他留下的手稿,數(shù)量驚人。1949年之前的詩稿,包括三部敘事詩《洪爐》《髑髏哀歌》《印度尼西亞之歌》都是用蠅頭小楷,寫在毛邊紙上,共有幾大冊。還有長篇小說稿《明日》《女工秋菊》,散文詩稿《我們將以時間為馬》,以及其他小說、評論和翻譯手稿,等等。

      1949年以后創(chuàng)作或者重寫而沒有出版的手稿最多,有長、中篇小說《土地》(一名《莽秀才造反記》)、《沖突》、《姜尚公老爺列傳》,劇本《五祖廟》,長篇散文《在泗拉巴耶村》,回憶錄《旅廣手記》,以及一批尚未題名的小說稿和劇本稿,總計超過一百多萬字。

      副題為“五十年前一幅中國江南農村生活風俗畫”的《莽秀才造反記》,1984年由人文社出版,1986年獲得了“人民文學獎”。有研究者認為,他的敘事詩《洪爐》《髑髏哀歌》《印度尼西亞之歌》都是“珍品”,如果當年就發(fā)表出來,“巴人早就被尊之為中國現(xiàn)代敘事詩的開拓者了”。

      巴人還是一位具有理論才能的文學家,1940年他就出版了文藝理論專著《文學讀本》,后來經過增訂、修改,1954年改題為《文學論稿》,由上海新文藝出版社出版。這是五十年代絕無僅有的一部個人撰寫的文藝理論專著,具有開拓性,當時很受讀者的喜愛。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p>

      巴人的一生,可謂經歷異常曲折坎坷,而他的毅力卻極為驚人,他的勤奮亦非常人所能相比,他留下的文字遺產多達一千萬言。

      然而,就是這位堪稱著作等身的文學家,這位具有多方面才華、做出了很大貢獻的前輩,在那個殘暴和昏迷的年代,竟然那樣異常凄慘地死在了故鄉(xiāng)!

      柯靈說:在“文革”那場“荒謬絕倫的政治大火災中”,巴人“是最慘不忍聞的祭品之一”。唐弢認為:巴人是“歷史的悲劇里一個令人嘆息的角色!”

      反右運動中被打成“舒、張、顧、李右派小集團”成員的顧學頡,后來和“小集團”其他人大都繼續(xù)留在人文社工作,業(yè)務上還得到過巴人的相當?shù)闹赜?。“文革”結束后,在人文社為巴人舉行的追悼會上,顧學頡送了一副挽聯(lián),下聯(lián)有云:“知我罪我,感君猶有愛才心。”

      和牛漢談起巴人來,他一再說:“王任叔是保護過我的……”

      黃秋耘撰文回憶,1959年夏天,他曾應巴人之約,為人文社選編《建國以來文學評論文選》,選了一篇周文的文章,但一想到周文是在“三反”“五反”運動中自殺身死的,便不免有些擔心犯忌。巴人聽到他的顧慮后,很氣憤地說:“只有中國人才把自殺看得那么嚴重,一定要開除黨籍,還說這是自絕于黨、自絕于人民;一個人不想活下去,難道連結束自己生命的權利都沒有嗎?馬雅可夫斯基是自殺的,法捷耶夫是自殺的,高爾基也自殺過,只不過沒有死去,難道連這些大作家的作品也不能出版了嗎?”

      在我夢底一角上組起花圈……

      ……就這樣夢便告了終止,倒也落得個干凈。然而疏了四五月的破琴,終難制止心中的要求,在那黃葉低吟的時節(jié)重復取下,彈起了夢曲,繼續(xù)我底夢。

      追溯巴人飽經憂患、歷盡悲歡、起伏跌宕的一生,想起他的悲劇宿命,吟味著他十八歲時寫下的詩句,以及他在《自敘》里所說的這些話,心中不勝痛惜……

      2006年6月10日于北窗下

      2010年10月7日增補

      責任編輯 孔令燕

      猜你喜歡
      聶紺弩巴人雜文
      納米比亞辛巴人的地攤(攝影作品)
      2022“聶紺弩杯”年度詩壇人物發(fā)布詞
      中華詩詞(2022年7期)2022-12-31 07:27:18
      畫與理
      華聲文萃(2020年4期)2020-05-19 00:24:37
      英勇善戰(zhàn)的巴人
      第三屆聶紺弩詩詞獎揭曉
      中華詩詞(2018年1期)2018-11-15 03:04:10
      聶紺弩的不報復
      雜文選刊(2018年11期)2018-11-06 03:39:48
      聶紺弩的不報復
      做人與處世(2018年7期)2018-06-05 08:20:26
      巴人:一個不能忘卻的文化戰(zhàn)士
      文化交流(2018年1期)2018-01-09 00:18:18
      《雜文選刊》邀您讀雜文佳作
      雜文選刊(2016年3期)2016-03-15 20:45:55
      《雜文選刊》2013年1月下半月版精彩推薦
      雜文選刊(2013年2期)2013-05-14 13:38:05
      襄汾县| 南阳市| 黄大仙区| 成武县| 怀集县| 安徽省| 隆林| 昌乐县| 岢岚县| 琼海市| 靖宇县| 镇坪县| 分宜县| 黄陵县| 进贤县| 台中市| 桃江县| 平谷区| 钟祥市| 禄丰县| 呼伦贝尔市| 乐山市| 温宿县| 乐清市| 福安市| 昌宁县| 永宁县| 怀柔区| 临澧县| 紫金县| 宾阳县| 南溪县| 中江县| 隆德县| 铜川市| 阿拉尔市| 汾西县| 资中县| 浮山县| 乐山市| 麻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