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地帶里的“小三勸退師”

周鳳婷

進入21世紀之后，關于婚戀的生意呈爆炸性增長。戀愛培訓、虛擬戀人、網(wǎng)上相親、分手大師，從相戀交友，至分手離婚，愛情的每一步都可以被設計、標價、購買，由專業(yè)的第三方人士來承擔軍師和智囊的角色，談婚論“價”以期在婚戀市場為自己謀得最大的價值。

也是在21世紀之初，舒心和另兩位和合伙人成立“維情咨詢工作室”，那時候的他想不到，中國先富起來的一代人的婚姻如此脆弱，以至于在未來15年的時間里，“婚姻家庭咨詢師”的職業(yè)能給他們帶來如此豐厚的收入、名譽，以及“成就感”。

而現(xiàn)在，他們有一個更時尚的稱謂，“小三”勸退師。正是居高不下的離婚率，給“小三勸退師”們提供了一個無比豐厚的市場。

扼住一段向下關系的咽喉

如今，舒心的公司早已從“工作室”更名為“國際連鎖集團”，他為此特意將公司拿到香港注冊。公司總部占據(jù)了上海長寧區(qū)一棟商務大廈約1000多平方米的整個樓層，這里也是各類婚姻家庭咨詢行業(yè)會議的集散地。入口處右側赫然立著六塊豎行銅板上，用紅字寫著一連串以“國際”“中國”“上海”開頭的單位名，比如“國際幸福關系研究院上海研究中心”，雖然讀起來拗口，也很少人真能搞明白它是研究什么的，但它們像某種自我身份認定，標榜著這個公司的江湖地位。

明麗帶著《中國新聞周刊》記者來到她敞亮的辦公室，站在十八樓的落地窗戶前，對著一覽無余的遠處高樓，明麗先介紹了此處毗鄰靜安、閔行、徐匯三區(qū)的優(yōu)越地理位置，之后指著遠處高塔說，“從這里是能看到東方明珠塔——我就在這里聽富婆們哭訴，為姐妹們解憂?！彼ゎ^指著辦公室一角的黑色皮質沙發(fā)說。

明麗（左）擁抱的女士是一位大學教授，其丈夫從部隊轉業(yè)后和自己公司的下屬產(chǎn)生婚外情。在丈夫攤牌離婚之前，夫妻之間已有三年冷暴力。該女士與公司簽署30萬的委托協(xié)議后，明麗帶領團隊進行干預，最終以賠償“小三”100萬了斷婚外情，并說服丈夫回到妻子身邊。圖/受訪者提供

明麗今年46歲，從事婚姻咨詢工作將近15年。她短發(fā)，一身黑白職業(yè)套裝，略帶上海口音的普通話，興頭處會蹦出幾句上海方言。她是這家婚姻情感診所的合伙人，首席咨詢師，也負責操持公司的大小行政事務。明麗有著上海女人的強大氣場，精明干練，“絕不把話說死，但讓聽者除了順從似乎也沒有其他活路”是她的本事。

在成為婚姻咨詢師之前，明麗是一名初中教師。她辦公室的書柜里，除了《圍城》等幾本名著之外，都是關于婚姻愛情的寶典指南，她說這些自己都看過，受益頗多，“我特別喜歡從別人的觀念里提煉自己的觀點”。

明麗擁有婚姻家庭咨詢師一級證書，這證書，只是為她職業(yè)入門提供了通行證，在她看來，實戰(zhàn)才是咨詢經(jīng)驗最重要和最實際的來源。她不會輕易用那些背書本條條框框的人，“客戶那么重要，怎么能隨便拿她們去練手?！?/p>

明麗在意她的客戶，但也輕視她們。她們面臨的那些情愛難題，哭哭啼啼和尋死覓活，在明麗眼里都是小事一樁，“沒什么大不了的，都可以解決?！笨跉鈳е┎恍肌?/p>

明麗無時無刻不被她的客戶圍繞，她有4部手機6個號碼，24小時待機。明麗沒有假期，越是節(jié)假日，“小三”和原配對丈夫的爭奪就越兇狠，她也越忙碌。但她享受這種一分鐘都不得閑的“被需要”。她稱自己的工作是“扼住一段向下關系的咽喉，并實現(xiàn)驚天逆轉”。

她對自己的專業(yè)水準和判斷很自信，面對那些不聽從她建議的“笨女人”，偶爾會生氣。采訪期間，客戶發(fā)來微信，對方?jīng)]有聽從明麗的勸誡，發(fā)了一條“又臭又長”的短信給丈夫，明麗很生氣，通過語音“教訓”了客戶，“一個女人生下來，我們用一到兩年的時間去學會怎么樣講話，卻用長長的一生去學會如何閉嘴，但就是這樣，很多女性都學不會如何閉嘴?！闭f這些的時候，明麗站在辦公桌前來回踱步，語氣嚴厲苛責，聲調抑揚頓挫。

她掌握著與每一個客戶的通話時間、長度，有限的時間里，可以同時安排盡可能多的事情，甚至一邊聽著電話，一邊回復另一個微信。在接受采訪的空隙，她也忍不住掃微信與她的新老客戶保持聯(lián)絡，所有的交談、包括采訪，都成為她的一種職業(yè)性條件反射，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哪些適度炫耀點到為止，她都不假思索。

“小三勸退師”，是富貴人家才請得起的“家庭醫(yī)生”。這里的客戶，大都是家產(chǎn)幾百上千萬的富家太太。她們最怕“小三”生孩子，因為“非婚生子和婚生子享受同等待遇，生孩子就意味著分家產(chǎn)”。有些富婆咬牙切齒，“明老師，給你幾千萬一個億，你去把她做掉?！弊龅艟褪菤⒌?，但明麗肯定不會這么干，只是先勸著哄著。她見過太多“小三”和原配之間的兇殘廝殺，早已脫敏。

大半夜“小三”沖到男人家，跳到丈夫和妻子的床上說“我們一起睡”;“小三”、原配和丈夫坐在一起，強勢“小三”逐一列舉我能為他“跑業(yè)務、做單子、生孩子”，你能做什么？做了十幾年家庭主婦的原配被逼得啞口無言;有“小三”直接發(fā)裸照、性愛視頻給原配攤牌;有丈夫在另外一個城市和“小三”生了兩個孩子買了兩套房，“小三”打電話給原配：求你為了我的孩子著想，把你丈夫讓給我吧……諸如此類的情節(jié)，每天都在她的客戶中上演，都經(jīng)客戶哭訴給她。

這十幾年，明麗一直是這些婚姻中“可憐女人”的軍師，她教她們如何給丈夫發(fā)短信、打電話，她與她的智囊團們?yōu)榕藗兂鲋\劃策，智取“男人”而非蠻干或哭訴。明麗懂男人，她告訴太太們，他們需要尊重、贊美、仰視、認可、接納，而不是無理取鬧和頤指氣使。

面對婚姻家庭保衛(wèi)戰(zhàn)，明麗不相信眼淚，而相信謀略、計策和智慧?！胺绞椒椒ā笔撬谡劙咐倪^程中最常用的一句話，但至于具體用何種方式方法，明麗總是諱莫如深。

天價婚姻保護費

舒心更愿意稱自己為“婚姻咨詢師”，但他也承認，他工作的很大一部分，就是在分離婚姻中的第三者。

二十年前，舒心是《上海法制報》的專欄記者，負責解答婚姻相關的法律、情感問題。每周一整版的內容頗受歡迎，而六年的工作也為他積累的大量的經(jīng)驗。但那時候，他從未想過有償咨詢。至到有一天，一個臺灣女人約他出去面談，臨走時留下了1000元?！?5年前1000元是非常值錢的?！?/p>

那一次，舒心看到了商機。那些發(fā)現(xiàn)丈夫出軌，但又想保護婚姻的妻子們，常常求助無門。舒心發(fā)現(xiàn)，律師只負責離婚財產(chǎn)的分配，心理咨詢師限定的行為規(guī)范則是不允許為咨詢者作決定的，而新婚姻法并不提倡“捉奸”。捉奸后打110，警察教育批評幾句，并無權干涉。而婚姻家庭咨詢師同時配以后續(xù)服務，顯然是有著龐大需求但尚無人提供服務的市場。

舒心有5部手機，10個不同城市的號碼，保持24小時暢通。雖然總部在上海，但“勸退小三”的生意遍布全國。廣東、重慶、深圳、北京、浙江都是重點地區(qū)。舒心每個月親自解決10至20個案例，有三分之二的時間在外地出差。通常在某地呆一兩天了解具體情況，給團隊安排好任務，就趕往下一個戰(zhàn)場“滅火”?？蛻舳酁?0歲左右飽受第三者困擾的家庭。

而能讓舒心出面的單子，通常是收費30萬以上的“重癥”。舒心把自己的公司稱為婚姻診所和醫(yī)院，而把被第三者介入的家庭比喻為“癌癥病人”，而病人是需要被挽救的。

在舒心展示的一份妻子的委托書上，寫著三個要求，“指導委托人要求丈夫迅速處理小三問題”“幫助委托人要求小三盡快終止懷孕”以及“代理委托人會見小三，談補償事宜”。這份委托書的標明收費30萬人民幣，分四次付清。

在這份“要求小三終止懷孕”的委托案例中，“小三”已經(jīng)懷孕六個月，胎兒基本成型，引產(chǎn)具有風險。當記者問到如果做不到怎么辦時，舒心信心滿滿，“事情都是可以做到的?！?/p>

舒心的自信是有根據(jù)的，他并不是什么客戶都接。他拒絕“三無”客戶。三無，即“無性無愛無利”的家庭，沒有愛的基礎，男人對家庭沒有任何利益關系和幫助，即使腰纏萬貫也不花一分錢給家里的。一旦接單簽合同，舒心和他的團隊有九成的把握成功。舒心給出的數(shù)據(jù)中，勸退“小三”并修復夫妻感情的成功率為98%。“我們每件事情都要追求結果?！彼f。

每天，公司官網(wǎng)平均有3000的訪問量，200多人次的線上咨詢，并產(chǎn)生十多個單子。在一般流程中，線上咨詢師會對客戶進行15分鐘左右的免費答疑。如果客戶需要進一步診斷，會轉給專業(yè)的線下咨詢師，根據(jù)咨詢師等級的高低，支付1個小時1000至3000元不等的咨詢費。也有按日結算，每天1萬至3萬不等。

通過一到兩個小時的咨詢，對咨詢者感情狀況有具體了解后，咨詢師會提出可行性建議，但如果咨詢者無法獨立解決，希望團隊出面干預時，咨詢便進入下一個“介入”流程。咨詢者需要簽署上文提及的委托書，與公司協(xié)商費用、交付定金之后，公司的智囊團就開始著手制定“小三”分離方案并按步驟實施。起步價5萬元，上不封頂。

“勸退小三”的市場遠比想象中大得多。公布的數(shù)據(jù)顯示，15年間，該公司通過網(wǎng)絡、電話、到訪三種途徑幫助處理情感受困人士達110多萬人次。2014年一年，“成功挽救婚姻”5316對，“勸阻婚外情”6979對，“分離小三”8552個，“干預為情自殺”1320起。

對于咨詢師的選拔，國家并無統(tǒng)一嚴格的流程，唯一的硬性指標是考取由國家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頒發(fā)的“婚姻家庭咨詢師職業(yè)資格證書”。

根據(jù)《聯(lián)合早報》的報道，深圳也有一支強調擁有法律、心理學、婚姻家庭研究背景的人士的團隊，收費也同樣高昂。單方面咨詢的收費8000元起，而介入行動則以20萬元起價，如果情況復雜，花費會更高。

但在三四線城市，費用就相應降低一些。在安徽合肥，一次咨詢收費1000元，整個案例的咨詢則以兩萬起步。

現(xiàn)在中國，幾乎每個城市都有這類服務的公司，服務內容一般冠以“婚姻咨詢”的名義，但其實主要業(yè)務集中在“勸退小三”。在網(wǎng)上輸入“婚姻咨詢”，得到的700多條搜索結果中，基本是各公司的宣傳介紹。

舒心稱，公司目前在全國有59家分店，297個咨詢師。在上?？偛康淖稍儙熮k公室，辦公桌僅留給13個標有名牌的線下咨詢師。這些咨詢師都要經(jīng)過公司六個月的學習和實操，正式上崗后月收入可達兩三萬。而高級咨詢師根據(jù)個案提成，月薪能達到五六萬甚至更高。

舒心下一步計劃把公司打造成連鎖品牌，向加盟店收取代理費，為他們培訓“咨詢師”，由此形成商業(yè)運作模式。

舒心笑言，“就目前的情況看，我這一輩子都不用改行了。這樣的婚姻醫(yī)院情感診所是永遠不會倒閉的?！?h3>三十六計攻堅戰(zhàn)

在“勸退師”看來， “勸退小三”，并不只是動動嘴皮子就能辦到的。想要達到目的，更多的時候需要介入小三的生活，通過委托人或者其他方式，探聽一個人生活的秘密，抓住她道德上的致命軟肋，然后瓦解她。

當重慶商人吳生（化名）把認識三個月的生意伙伴瑜峰介紹給情人、學生時代的戀人張華（化名）時，他不知道自己這段正處于“蜜月期”的婚外情即將被遏止。吳生絕想不到，這位三個月來與他稱兄道弟、噓寒問暖的朋友瑜峰的真正職業(yè)是“小三勸退師”。

三個月前，當吳生的妻子找到瑜峰時，心灰意冷。丈夫自從參加一次同學會之后就總是在家里無故找茬、冷落自己，兩人感情急轉直下，丈夫甚至從家里搬了出去。夫妻間持續(xù)冷戰(zhàn)，但她又找不到丈夫出軌的痕跡。

從業(yè)十多年，對于如何接近目標對象，并取得他們的信任，瑜峰有十足的信心。結識男人的方法大部分在酒桌上，這次也不例外。三個月喝酒喝茶，聊生意聊生活之后，瑜峰借機拋出了預設好的故事，“我與一個曾經(jīng)的女同學之間產(chǎn)生了感情，被老婆知道了，讓我做選擇，不知道該怎么辦，非?？鄲馈！?

酒過三巡，拋磚引玉之后，苦悶的吳生終于開口了，“兄弟，你和我一樣?！碑攨巧獍亚槿思s出來與瑜峰見面時，瑜峰知道，這單生意基本就成了。

瑜峰一方面收集情人的“作風問題”并側面告知吳生，一方面在見面后的飯桌上用“離婚之后你女兒可能一輩子都不想見你”“你們兩個通過這種方式在一起未來坎坷，得不到祝?！钡鹊炔粩噙M行心理暗示，最后以兄弟間“我是為你好，旁觀者清”的情誼加以勸慰，一段時間后，吳生就與情人慢慢斷了聯(lián)系。

“勸退小三”之后，瑜峰接著著手“修復婚姻”。計劃方案中有讓吳生的父親佯裝生病勸和、舉辦家庭聚會邀請吳生和妻子參加、以好兄弟的身份在人前人后夸贊吳生的妻子等等。五個月后，瑜峰和另一個工作人員就達到了委托人的要求，十幾萬的費用也按時到賬。

這只是瑜峰處理過的眾多委托中輕量級的案例。移位、移情和厭惡法，是瑜峰最管用的手段。

在另一個案例中，為了達到委托人“讓小三打胎”的要求，瑜峰帶隊來到“小三”家鄉(xiāng)，用故意讓利做生意的方式接近“小三”家人，贏得“小三”信任后，他假借“小三”家人的身份與男主角通話故意制造兩人間矛盾，讓“小三”對男主角產(chǎn)生厭惡情緒;同時讓工作人員編造自己被男人騙，生下了沒有父親的孩子，遭同齡人欺負的苦情戲碼。多面打擊之下，懷孕三個多月的“小三”終于同意流產(chǎn)。

并未想過向男主角索取經(jīng)濟補償?shù)摹靶∪保阼し宓膭裾f下同意索取補償。瑜峰順利從委托人手里拿到200萬，幫“小三”在深圳開了家公司。通過移位和移情，徹底分散“小三”的注意力，拉遠“小三”和男主角之間的物理距離，從而轉移“小三”的情感寄托。

運用這些暗箱操錯，穿梭在丈夫、原配和“小三”之間的高級咨詢師往往在神不知鬼不覺中完成了任務，而且同時獲得三方的感謝。作為女性，在與“小三”的接觸中，明麗更有優(yōu)勢。面對那些被土豪寵壞的女人，她從不吝惜花委托人的錢，陪“小三”吃喝玩樂，甚至飲食起居都在一起，以此來建立女人之間的感情。

明麗帶記者去探望了一位委托人的丈夫，曾經(jīng)為了“小三”堅決要求離婚的大學教授如今成了重癥病人，守在他身邊照顧的，是此前為了爭奪丈夫與“小三”對罵、撕扯但仍然被訴諸離婚的原配，兩人已經(jīng)簽署離婚協(xié)議。得知前夫重病后，原配不顧全家人的反對來照顧他，而此時的小三，已經(jīng)被明麗用“移位”的方法委托一家外地公司通過“重金聘請”，離開了上海。

明麗以妻子朋友的身份探望病人，溫柔地勸慰那位丈夫注意休息，早日康復。這場演技精湛的探訪結束后，離開醫(yī)院的路上，明麗很興奮?！八麜嘈盼乙恢睅椭掀湃シ帧∪龁?？告訴他也不會相信的。”

出租車上，明麗回憶起這份職業(yè)帶給她的種種感受，“這個職業(yè)把我整個性格全部變了。我小時候很膽小的。但有一次陪客人在急診室呆了一個晚上，八個急診病人進進出出，有（死）人甚至從旁邊就被推走了，但我一點都不害怕?！泵鼷惛袊@，“我何德何能啊，那些位高權重的男人，見到我都服服帖帖的喊我一聲‘明老師?！?/p>

“你知道么，有人叫我‘大明神啊?！边^了一會兒她又補充說。

法律的灰色地帶

明麗說，十年前，面對“小三”，原配大多果斷離婚，但這幾年形勢漸漸變了，老婆們大多選擇和“小三”斗爭到底。因為“如果進入第二次婚姻，經(jīng)營會比第一次更難，而且基本上很難再婚。而男人稍微有點成就，離婚之后馬上就能進入二婚狀態(tài)。”

在“小三”勸退師們的案例中，不管是保衛(wèi)成功還是失敗，最終受傷害的都是女人，無論是原配還是“小三”。男主角們只是損失錢財，算是受點“皮肉傷”。即使“小三”勸退師扛著道德大旗，聲稱保衛(wèi)“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但卻很少對男人有譴責。

劉學林來自安徽，他的名片上印著“安徽省婚姻家庭咨詢師協(xié)會會長”“中國婚姻家庭工作聯(lián)合會”兩個職務，而兩個協(xié)會分別成立于2015年5月和2015年1月，都是民間的松散組織。在“小三勸退師”“婚姻咨詢師”的報道中，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這類看似高大上的組織名稱，而其實它們多是近一兩年應運而生的，圈內人士互相捧場營造的“草根協(xié)會”。

劉學林的客戶同樣以四十歲左右女性客戶為主，而他工作的重心是幫她們認識到，在婚戀市場里，四十歲女人沒有任何選擇優(yōu)勢，離婚之后再婚的概率微乎其微。“安徽人整個壽命是72歲，一半已經(jīng)過去了，湊合一下也就過去了?！?/p>

面對丈夫的出軌，他教她們學會寬容、諒解，找出問題的癥結，分離“小三”，挽回男人的心。即便丈夫已經(jīng)和“小三”生了孩子買了房子，劉學林也寬慰原配，“孩子你要認可，畢竟是老公的后代。你如果不管，萬一像韓劇中那樣，你的孩子和她的孩子處對象就完了。再者，萬一以后獻血獻骨髓，也許需要他們呢?！眲W林講述這些時非常嚴肅，像是從內心就認同這個價值體系。

除非是有嚴重的家庭暴力或者心理問題、債務問題而無法共同生活，一般的咨詢里，劉學林都會主動勸和。在他看來，離婚傷害的是整個家庭，而容忍只不過是犧牲一些妻子的自尊心而已?！鞍荨薄罢徑狻笔撬啻翁峒暗脑~匯，在這個價值體系里，“包容丈夫出軌”是四十歲女人除了三從四德之外必須具備的新素質。

不過，當婚姻出現(xiàn)“男小三”時，咨詢師口中那一套“家庭和睦孩子身心健康高于一切”的理論就不見了。在劉學林的咨詢經(jīng)歷中，他認為只有軟弱到無能的男人，才愿意容忍妻子的出軌行為。說到底，“婚姻只對女人很重要”。

越來越多的妻子為了維護財產(chǎn)而拒絕離婚，她們要求勸退師們用一切辦法剔除“小三”時，受委托人多是一口允諾，并不管夫妻間是否有實質性愛情存在。這和任何一門生意沒什么不同，他們遵循“顧客就是上帝”的原則。

在10月10日召開的一場婚姻咨詢師業(yè)務論壇上，行業(yè)內部為自己制定了“小三”勸退師工作中必須遵守的“三大紀律”和“九項注意”。包括認真維護“一夫一妻”的婚姻法律，保守“二奶”“小三”的個人隱私;不得刺激、欺騙、愛上、威脅小三等等。

民事律師白宇認為，“小三勸退師”其實是一個介乎于道德和法律之間的職業(yè)。對于這個誕生于民間的職業(yè)，法律并沒有明確的職業(yè)規(guī)范?！八贿`法，但違規(guī)?！被橐黾彝プ稍儙熤皇蔷邆浠橐鲎稍兊膹臉I(yè)資質，但并沒有賦予從業(yè)者直接介入委托人、甚至“小三”正常生活的權利。

白宇說，任何行為都需要遵循法律秩序和公序良俗兩種秩序?；橐鲎稍儙熥鳛閱蝹€個體，他們對“小三”使用的刻意隱瞞行為屬于欺詐。在《民法通則》中，欺詐的民事行為從一開始就是無效的。

但因為“小三”的行為本身違背公序良俗，即使她們最后發(fā)現(xiàn)真相，也可能因為身份尷尬和取證上的難度，很難提出維權的請求?！靶∪齽裢藥煛钡男袨榫褪亲プ∵@個法律空白。

每當逢年過節(jié)，勸退師們會收到一些感謝短信，這還是讓他們感到高興。但短信背后，這個家庭過得如何，他們一無所知，也無意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