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為簪組①累,幸此南夷謫。
閑依農(nóng)圃鄰,偶似山林客。
曉耕翻露草,夜榜②響溪石。
來往不逢人,長歌楚天碧。
【注釋】①簪組:古代官吏的飾物。②榜:同“棒”,船槳,這里用作動詞,劃船。
詩詞包點評
永貞初,柳宗元因參與王叔文革新,貶為永州司馬。此詩即作于貶謫時,該詩呈現(xiàn)情感,歷來品評有同異。筆者抽其兩類:一曰,此或為退守隱居,高蹈于山水,為“復(fù)得返自然”之歌;二曰,處于怨與不怨之間,即沈德潛所言,“不怨而怨,怨而不怨”。此說應(yīng)是立于情感與語言之間。
然筆者以為,該詩看似不怨而實則為怨,不經(jīng)咀嚼不得而知??蓮脑姳旧韥韺?。
觀其一二兩句,情感尚不可得,既可言其表現(xiàn)“久在樊籠里,復(fù)得返自然”之志;亦可言,中藏對自我貶謫戲謔之情,有身世之感。推敲“幸”字,并不可知是實幸還是非幸。怨與不怨還在模糊之間。
觀三四句,似是不怨,有山野之樂。而仔細推敲,似不然。“閑依”“偶似”似恬淡豁達,實則含有自嘲的無奈。正如人愈在乎某物,愈要在表面上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身為罪臣,無奈被貶,有志難伸,強作歡欣,故作閑散安逸。由此看來,“怨與不怨”比之一二句漸趨清晰。
第五句,怨與不怨不得而知,第六句,或可得又或不可得,“夜榜”,此處有歧義須指出,一則詩人晝出夜歸;一則詩人為夜出。此處夜,亦可指黃昏日暮又可指深夜。若是日暮出或是深夜歸、深夜出,皆可以表現(xiàn)孤獨,則為怨。倘若為黃昏歸來,則不可妄斷。
末二句,筆者以為最可見其怨。何也?詩人于“來往不逢人”處長歌,可見其孤獨,類似于長嘯抒懷,多是表現(xiàn)內(nèi)心不可說之塊壘?!妒勒f新語·棲逸》中載阮籍之嘯,很難說其為放曠,阮籍詠懷詩與其窮途之哭,都可見其內(nèi)心。柳宗元之長歌非是陶淵明之“登東皋以舒嘯”之嘯,當(dāng)與阮籍之嘯相似。
整體來看,可知筆者所言不謬,詩中實藏有怨,不過有言語遮蔽。
蘇軾于《書黃子思詩集后》和《東坡題跋·評韓柳詩》中評柳詩,頗可見柳詩風(fēng)神,此詩當(dāng)為一典型,此不贅言。
——黃文正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