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潔
郁達夫《故都的秋》堪稱散文作品中的經(jīng)典,選入人教版必修二。無論是它優(yōu)美的文筆還是深厚意蘊的情味,都引發(fā)了后繼學者的不斷探討。尤其是作者到底是悲秋還是頌秋的問題至今爭論不休。
之所以說郁達夫的經(jīng)典之作引發(fā)了學者的討論和思考,是因為不同的學者從文本中讀出了不同的意味。宋玉在《九辯》中說:“悲者,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許多學者把悲涼看做是文章的感情基調(diào),認為這是一篇悲秋之作。比如,王立憲在《<故都的秋>:令人回味的“悲涼”》中寫道:“傷春悲秋是每一個到了一定年齡的人都會有的情緒,何況郁達夫還是一介文人。文人易傷感,尤其是在秋季,他們敏感的心常會被一片秋草和落蕊觸碰,被衰弱的蟬聲纏繞,被秋雨打濕,被涼風掃過。文人的傷感來自他們的人生經(jīng)歷和對歲月的深刻體悟,來自他們對時光匆匆的無奈,更來自他們對自己生命的看重,所以這樣的秋不能不使他們要盡情表達生命的意緒?!盵1]燕淑梅在《于無聲處歌悲涼——郁達夫<故都之秋>賞析》中說:“郁達夫在《故都的秋》中以情馭景、以景顯情,情景交融的筆觸,抒發(fā)出對‘清、靜、悲涼’的故都秋景的熱愛,以紙為琴,以筆作弦,演奏了對故都秋景的一曲無聲頌歌。這曲頌歌之中,卻處處透出淡淡彌散于作者心底的‘悲涼’?!盵2]
為什么將“悲涼”看成文章的情感基調(diào),源于他們對郁達夫創(chuàng)作背景的探討。郁達夫的文學活動貫穿了從五四運動到抗日戰(zhàn)爭的幾個重要革命時期,從最初表現(xiàn)青年的苦悶開始,逐漸擴大到反映勞動人民的普遍不幸,以至描寫革命風暴的到來。他是一個愛國主義者,也是一個跟隨時代一道前進的作家。他的作品真實而深刻地反映了那個時代的部分精神面貌。1921年到1933年這11年間,郁達夫曾用相當大的精力參加“左翼”文藝活動。由于國民黨白色恐怖的威脅等,他從1933年4月由上海遷居到杭州,居住近三年,在杭州他仍能感受得到白色恐怖的壓迫,思想苦悶,創(chuàng)作枯竭,所以1934年7月,在難耐的酷熱中郁達夫“決計離開杭州”,去青島避暑。8月又轉(zhuǎn)赴北平,到北平后的第四天的上午,一蹴而就寫下了膾炙人口的《故都的秋》??梢哉f,這是學術(shù)界比較認同的觀念。
相反,還有學者認為這是一篇頌秋之作,表達了作者對北國之秋的摯愛之情。正如俞王毛、張小華在《秋氣堪悲未必然——也談<故都的秋>》所說的:“在文章開頭,劈空而來的是一串贊頌北國之秋的文字,作者似乎急于將十年思念、千里奔赴所積聚的情感釋放出?!谩亲髡邔η锾斓目傮w評價,而故都的秋,因為是特別的清、靜、悲涼,當然也就特別的‘好’。文章開頭部分的‘贊秋’,到中間部分的‘品秋’‘論秋’,再到最后‘換得一個三分之一的零頭’的‘留秋’,文意上層層遞進,感情上一氣流注,將留戀、嘆賞、喜悅之情表達到極致?!盵3]又如邱洪慧在《悲秋情懷與戀國情結(jié)的融合——評郁達夫的<故都的秋>》中說道:“他對故都的秋最平凡的一角那最不值得稱道的破屋、高天、鴿聲、牽牛、秋草、棗樹、槐的落蕊,蟬的哀聲,都愛得那么細膩,那么強烈,那么深沉,那么執(zhí)著,甚至要用‘生命的三分之二去換得一個三分之一的零頭’,這正是一種冷到極處也便是熱到極處的戀鄉(xiāng)戀國情結(jié)。這是他對故都、故國愛的深沉,愛的凝重,愛得刻骨銘心,愛到看似冷峻實則內(nèi)心熾熱得如同巖漿一般的濃烈。”[4]
筆者認為,《故都的秋》表達了郁達夫?qū)ι囊环N態(tài)度,自然萬物,春生秋實,花殘葉調(diào),都有它的生命形態(tài),郁達夫不過是捕捉到了故都秋季獨有的特色和秋季故都的特別之處。他心中最美好的秋味,就存在于那些在自然界里自生自滅、不被人所發(fā)覺的普通事物中。不需要感情附加,單是這清新淡雅的情景就足以讓人沉浸其中。就如孫紹振所說:“凡是屬于生命的景象都有感悟存在的價值……直面生命的衰敗的感覺,啟示沉思生命的周期,逗起悲涼之感,也是一種生命的感受?!睂τ谧匀痪拔铮髡呒葲]有富麗堂皇、濃妝艷抹地修飾,又沒有刻意地推敲雕琢,而是極真實自然地勾畫普普通通的事物,細數(shù)平平常常的所見所聞。想象,清晨坐在院子里,捧一碗濃茶,仰望高空,俯身賞玩隨意開放的牽牛花,散落各處的落槐點綴其中,時而傳來遠處馴鴿的飛聲。整個畫面質(zhì)樸真實,還需要再刻意地修飾嗎?再如,雖然踏著“像花又不是花的那一種落蕊”,但是能感覺到那“極細微極柔軟的觸覺”,就連掃帚之后的絲紋都有些細膩和清閑。還有屋角、墻頭、茅房邊上、灶房門口的棗樹,不管是“鴿子蛋似的棗子顆兒”還是“淡綠微黃的顏色”,都是作者眼中最好的Golden Days。這些自然的景物,引發(fā)了郁達夫的審美感受和藝術(shù)想象,體現(xiàn)了作者對人事景物等客觀對象本身的形態(tài)特征和內(nèi)涵意義的關(guān)照,達到了物我交融的境界。
秋天或許是破敗不堪的,或許是富有生氣的,但是郁達夫能把這一切看做最真實的自然形態(tài),把它當成一種人生的境界去賞玩、享受。正如劉海粟在《漫論郁達夫》中談道的:“達夫的散文,如行云流水中映著霞綺。他和古代寫景抒情之作不相蹈襲,而又得其精髓……他把詩人的靈感賦予了每一朵浪花、每一片綠葉、每一塊巉巖、每一株小草,讓大自然的一切具有性格和情味,再把風俗人情穿插其間,濃淡疏密,無筆不美,靈動渾成,功力驚人?!?/p>
參考文獻:
[1]王立憲.《故都的秋》:令人回味的“悲涼”[J].名作欣賞,2009(05).
[2]燕淑梅.于無聲處歌悲涼——郁達夫《故都之秋》賞析[J].現(xiàn)代語文,2014(06).
[3]俞王毛,張小華.秋氣堪悲未必然——也談《故都的秋》的情感基調(diào)[J].現(xiàn)代語文,2014(06).
[4]邱洪慧.悲秋情懷與戀國情結(jié)的融合——評郁達夫的《故都的秋》[J].新疆師范大學學報,1997(07).
本文系課題《高中語文課堂師生雙向質(zhì)疑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