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入荒野和自由的靈魂相處

紅了

空氣中全是燥熱的氣息。塵土漫天，身上的汗?jié)窳擞指桑闪擞譂瘢ぷ友蹆好俺鰺焷?。我開車行駛在東非的自然保護區(qū)，一邊四處搜尋，一邊暗暗后悔——旱季來這里真不是一個好主意。烈日下，動物們饑渴躁動，植被也呈現(xiàn)干枯焦黃的狀態(tài)，哪里能找到水呢？

幾只壯碩的成年非洲大象在到處尋找水源，它們的嗅覺是哺乳動物中最好的，甚至超過了獵犬。當?shù)赝林驅(qū)дf，非洲大象的長鼻子非常厲害，能從數(shù)公里以外察覺到水源、找到食物，或是發(fā)現(xiàn)遠處的配偶、捕食者。我們跟隨大象先后找到了幾個幾近干涸的泥塘，大象用長鼻子探下去吸水，但難度很大。

最終，經(jīng)驗豐富的土著向?qū)艺业揭粋€有水的泥塘。水并不多，但吸引了大量象群。這些象群是由多個家族構(gòu)成的。我想起攝影師Johan講的一個故事：一般來說，在非洲，大象和草原之王獅子會和平相處，但如果食物及水匱乏，大象也會與獅子為敵。Johan曾經(jīng)拍下一張照片：一頭雄獅被一只大象用粗重的腳踩在地上，旁邊是一條小河溝。Johan說，那頭口渴的獅子偷偷潛入了大象的水源地，喝得正歡時被大象發(fā)現(xiàn)，暴怒的大象認為自己的領(lǐng)地被侵犯，準備一腳將其踩死，幸運的是那只獅子及時發(fā)現(xiàn)了大象，迅速躲閃，隨后逃之夭夭，撿回一條小命。大象如此珍惜自己領(lǐng)地，如今幾個家族擠一起，會不會發(fā)生搶水大混戰(zhàn)？

我裝好長焦鏡頭，暗暗觀察象群的動靜。不斷有新的象群來到水塘，但這些巨型動物平靜地接受了彼此，一起在珍貴的水源邊飲水，互不干擾。

太陽即將落山，象群忽有異動。

一只剛出生不久的小象蹦跳著撲進泥坑喝水，卻陷入泥潭無法脫身，渾身泥水，狼狽不堪。象媽媽使勁用鼻子卷著小象，但小象已因掙扎而精疲力竭，眼看獲救無望，此時，幾個家族的大象甚至包括它們的首領(lǐng)都圍攏過來，有的用鼻子，有的用長牙，一點點搖晃著深陷泥塘的小象，最終硬是把它拔了出來，泥水飛濺。我從鏡頭里遠遠看到這個溫情的畫面，竟忘記按下快門。在追蹤野生動物的旅程中，它們總會在不經(jīng)意間讓我感動。

即興演出

在諸多的追蹤地中，我最愛的是東非，那里有諸多號稱“自然史奇跡”的保護區(qū)，比如世界排名前列的馬賽馬拉，有數(shù)百種自然動物和令人嘆為觀止的自然景觀；還有肯尼亞的察沃保護區(qū)，察沃雄獅在浩瀚無邊的保護區(qū)中自由生活，“草原王者”的氣度令人折服；肯尼亞的安博塞利國家公園面積只有300平方公里，但有密集度非常高的大象群，每次在乞力馬扎羅山下看到成群大象結(jié)伴而來，我依然會感到震撼。

追蹤野生動物，最困難的是如何拍攝到它們在自然之中的最佳狀態(tài)。和動物園不同，野外動物的行蹤是無法預(yù)測的，精彩瞬間轉(zhuǎn)瞬即逝，要經(jīng)得起漫長的等待和意外的挫折。但也正是這種隨時上演的、完全不經(jīng)彩排的精彩劇目，吸引著我一次次走進荒野。

一次，日落時分，我拍攝完角馬遷徙，回程中發(fā)現(xiàn)一群獅子慵懶地躺著，正猶豫是否要掏相機，忽然大獅子全都站了起來，望著同一個方向，順著它們的目光看去，一群角馬正向這里移動。獅子們瞬間進入戰(zhàn)斗狀態(tài)，默契地按照各自的分工潛入了草叢當中。我還來不及反應(yīng)，兩只母獅子已經(jīng)出擊，以閃電般的速度從兩邊包抄，幾乎乎同時按住一匹角馬。圍獵成功，母獅卻揚長而去，不久領(lǐng)著十幾只小獅子來到獵物旁邊，小獅子歡天喜地躥上來，一場“家宴”即將開始。

深入非洲追蹤野生動物的次數(shù)多了，我也得到了當?shù)卣闹С郑瑩碛辛艘恍疤貦?quán)”，比如可以下車拍攝。為了突出大象的彪悍與魁梧，我喜歡仰拍，通常會在路上的土坑里等著它們靠近。但這會令野生大象們很不開心，它們會感覺到威脅，從而發(fā)起攻擊。數(shù)度遇險后，我掌握了一個安全距離，一旦超過這個距離，掉頭就跑，看我狼狽逃出它的領(lǐng)地，大象的自尊心得到滿足，通常不會繼續(xù)追擊。

一次，我迎面遇上三只雄性成年大象，脾氣暴躁，很有攻擊性。我逃回車上，車卻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熄火了。大象一步步走過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在當?shù)兀患づ男坌源笙髮④囕v搗毀、導致游客重傷的消息很多。大象會把攔在面前的一切東西推到，大樹都不在話下，更不用說人類制造的這小小的鐵皮盒子了。周圍還有獅子和其他猛獸，我和同伴不敢下車，只好屏住呼吸裝死。三只大象在車邊停了半分鐘，左嗅右嗅，所有人的汗毛都豎起來了，萬幸，最終它們掉頭而去，放過了我們。

Tips

野生動物追蹤者的私家地圖

1.美國，阿拉斯加

拍攝棕熊捕食鮭魚。這里是世界上拍攝棕熊捕獵的最佳地點。近距離拍攝，得注意安全。

2.巴西，亞馬孫熱帶雨林

拍攝美洲虎及眾多鳥類。南美洲極具地區(qū)特點的野生動物、毒蛇及帶有毒性的昆蟲種類非常多。

3.加拿大，邱吉爾鎮(zhèn)

拍攝世界上最大的北極熊種群。冬季和春季是拍攝的最佳時機。

4.加拿大，馬德琳群島

拍攝豎琴海豹以及它們的白色幼崽。要乘直升機抵達島上拍攝。

5.肯尼亞，馬賽馬拉自然保護區(qū)

拍攝聞名世界的角馬大遷徙。每年7-9月為最佳拍攝時間。

6.坦桑尼亞，塞倫蓋蒂自然保護區(qū)

世界上最大的野生動物保護區(qū)，有數(shù)百萬只野生動物，同時也是世界自然遺產(chǎn)。

7.中國，西雙版納自然保護區(qū)

中國最大的自然保護區(qū)，

有種類繁多的野生動物。

8.美國，黃石公園自然保護區(qū)

拍攝世界自然遺產(chǎn)，以及數(shù)量眾多的野生動物。這里也是世界排名前列的自然保護區(qū)。

9.中國，鄱陽湖濕地自然保護區(qū)

拍攝數(shù)量、種類眾多的鳥類。每年冬天，來自世界各地的遷徙鳥類聚集于此，數(shù)量多達百萬，場面非常震撼。

10.印度，倫藤博爾自然保護區(qū)

拍攝孟加拉虎。這里是印度實施“?；⒂媱潯钡膰夜珗@之一，1980年建立，也是繼班達迦之后的第二大“老虎伊甸園”。經(jīng)過40多年的努力，當?shù)氐拿霞永?shù)量有增加趨勢，種族也比較興旺發(fā)達。

在世界各地追蹤野生動物的過程中，我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人。研究動物的科學家們，總是跟著某一種動物在跑，他們與我的追蹤路線不太相同，更辛苦，更深入，很多時候也頗為枯燥。

住在保護區(qū)的土著人，人數(shù)不多，很多已經(jīng)被歸入“即將消失的人類文明”，他們的生活完全處于原始狀態(tài)，茹毛飲血，非常粗獷，但同時也非常友善、自信、開朗。這些土著人生活在野生動物的包圍中，和自然的相處非常融洽，我從來沒聽說過他們和動物發(fā)生過沖突，有時候，看到他們，就像看到原始社會時人和自然的相處模式。

我還遇到不少來自印度、澳大利亞、英國等世界各地的攝影師同行，有時候我們會對相同的拍攝對象感興趣，也會住在相距不遠的酒店，有很多交流機會。這是一個很無私的群體，會將經(jīng)驗毫無保留地分享出來，他們告訴我，黃昏以及日出時候的側(cè)逆光最適合將野生動物身上倔強的毛發(fā)拍出神韻，或是細心地傳授我某一款后期軟件的使用秘籍。前段時間我認識了德國攝影協(xié)會主席簡森，我們很欣賞彼此的作品。他待在南北極的時間比較多，2015年3月，我們結(jié)伴去了北極拍攝海豹。在他身上，我看到一個攝影師近乎苛刻的環(huán)保理念，以及奮不顧身的犧牲精神。

經(jīng)過這些年的追蹤之旅，我越來越感覺到，野生動物旅行在國際上正在升溫，大約是人文景觀人們看得比較多了，而野生動物卻是千姿百態(tài)，?？闯Ｐ?。10年前我在保護區(qū)基本看不到什么游客，現(xiàn)在與我同行的游客越來越多，大家對動物的喜愛和對環(huán)境的關(guān)注在增強。

但有一個原則是不變的，無論是出于什么目的來到保護區(qū)，都要關(guān)懷動物，不要大聲喧嘩、投擲石子等。一次我去博戈里亞，臨近東非大裂谷，丘陵地面高低起伏，道路崎嶇。車子忽然停了下來，原來前方坡道上有一只大烏龜在過馬路，它爬得非常慢，我們足足等了半小時，等我們發(fā)動汽車開上坡頂，發(fā)現(xiàn)對面也停了好多輛車，排著隊等待。同伴很想把這一幕拍攝下來，就請求司機把烏龜搬回來，再重演一遍，還沒等司機去抱大龜，對面車里所有的人都抗議起來，同伴趕緊住手。這就對了，在大自然里，野生動物才是這片天地的主人，我們?nèi)祟愔皇强腿恕?/p>

CNT對話

追蹤野生動物

行前最重要的準備工作是什么？

要做足功課。這樣才能拍到更多更好的作品。每到一個保護區(qū)，我總是提前查閱大量的資料——關(guān)于保護區(qū)，尤其是我要拍攝的主角。比如我要去非洲，當?shù)赜胁溉閯游镂辶俜N，鳥類2000種，不可能全都拍攝，要有重點地安排，確定追蹤對象，了解它們的習性、喜好、生理特點，以及當前它們處于什么樣的狀況。

拍攝時的首要原則是什么？

要時刻謹記安全第一，不要引發(fā)動物的對立情緒。野生動物不是寵物，也不是關(guān)在動物園中被參觀的對象，它們在自然中自由行走，有自己的領(lǐng)地，我們要避免觸犯它們的隱私，比如河馬、大象等都有非常強的領(lǐng)地意識，一旦被侵入，就會發(fā)動攻擊。

有什么特別經(jīng)驗可以推薦給旅行者？

在非洲，經(jīng)過當?shù)靥卦S，如今我可以乘坐BBC和《國家地理》的直升機進行航拍，感覺視角完全被打開了。普通旅行者可以體驗一下熱氣球拍攝，早晨7點，太陽剛露出地面，可以緩緩上升到空中，拍攝成群的野生動物在光影照耀下奔跑的場景，十分動人。這樣的場面只能在非洲看到，很有意義，不容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