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洲
今年伊始,首批價格改革措施出臺,國家宣布放開24項商品和服務的價格,包括放開煙葉收購價格、4項具備競爭條件的鐵路運輸價格、國內民航貨運價格和部分民航客運價格、港口競爭性服務收費等商品和服務價格,指導地方放開房地產經紀服務、非保障性住房物業(yè)服務等9項商品和服務價格。至此,在我國經濟進入新常態(tài)之際,新一輪價格改革開始提速前行。
價格攸關國計民生,不僅影響著經濟是否穩(wěn)定與發(fā)展,也觸動著民眾的神經。一般情況下,價格上漲是常態(tài)現象,沒人樂見價格下跌所預示的經濟下行的風險。不過,假如價格漲幅過大,超過經濟體系的承受能力,既造成民眾實際生活水平的下降,亦危害經濟的健康發(fā)展。啟動價格改革,有助于完善主要由市場決定價格的機制,但隨之而來的問題是,有民眾更擔心這會不會誘發(fā)價格的全面上漲。
哪些價格可以放開
從各國經驗來看,價格與經濟增速大體存在一種同向關系,價格適度漲一漲,比如通脹率在3%左右,將有助于刺激社會有效需求,促進經濟增長。當然,20世紀70年代發(fā)達國家經濟中出現的“滯脹”現象另當別論。但是,通脹是有一定限度的,那種惡性通脹,即價格水平漲幅在100%以上,負面影響會很大。反過來,如果價格水平不升反降,形成通縮,則意味著社會有效需求不足,經濟增長也就無從談起。
價格反映了社會總供求關系,但并非所有的商品和服務的價格都能通過市場機制來定價,并實現社會總供求的平衡。也就是說,放開價格,不等于放開全部商品和服務的價格,而是需要根據商品和服務的性質,作不同的選擇。
對于具備相當競爭性的商品和服務,由于生產者眾多,以至于沒有任何一家生產者有能力影響價格的形成,那么它們的價格就可取決于市場供求因素的相互作用。像家電、汽車、手機等商品的價格,就完全是市場機制作用的結果。這樣,不但讓消費者有了更多的選擇,也促進了相關產業(yè)的提質增效。盡管市場機制也存在諸如自發(fā)性、盲目性和滯后性的局限,但總體而言,再沒有比市場更優(yōu)的資源配置的方式。從這個意義上講,那些可以由市場形成價格的商品和服務,體現了資源配置的效率。對于這類商品和服務,在市場經濟條件下,除非特殊情況,如自然災害、戰(zhàn)爭等,否則政府就應將定價權交給市場,政府不能進行干預。
還有一些商品,比如水、石油、天然氣、煤炭、土地等資源,雖然都是有限的資源,但卻是人類生存、經濟社會發(fā)展不可或缺的物質基礎。它們的不可再生性和戰(zhàn)略意義,決定了其價格不可能完全由市場機制決定,而需要政府以某種方式進行一定的干預,只不過各國因資源稟賦、經濟社會發(fā)展階段不同而干預程度有所差異罷了。就我國而言,隨著經濟的快速發(fā)展,對資源的需求越來越大,但因資源價格長期不合理,造成資源浪費和資源配置效率低下,對資源價格進行改革勢在必行,如放開競爭性環(huán)節(jié)價格,完全交由市場決定也不可取。此外,還有一些服務,像公用事業(yè)、公益性服務等,具有公共產品的性質,從而決定了它們的生產或提供不可能由市場機制決定。盡管近些年來存在私人生產或提供公共產品的探討和實踐,但考慮到這些服務不僅關系到民眾的切身利益,也關系到社會穩(wěn)定,其社會效益要高于經濟效益,因此,它們的價格也不可能僅依賴市場機制決定,也需要政府承擔一定的干預之責。
當前不具備全面漲價的條件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歷了5次較明顯的通脹,分別發(fā)生在1985年、1988~1989年、1993~1994年、2003~2005年和2010~2011年。其中,1988~1989年和1993~1994年的通脹率都達到了兩位數之高??傮w上,這些通脹都屬于混合型的通脹,既有體制轉軌的因素,也有需求拉上的因素,還有成本推進的因素。由于國際經濟交往越來越緊密,成本推進中的輸入型通脹也成為不可忽視的因素。
就目前而言,綜合國內外因素,在我國GDP增長放緩的大局下,放開部分商品和服務的價格,不至于引起價格的全面上漲。
從國內看,當前的經濟形勢難有誘發(fā)全面漲價的因素。我國經濟發(fā)展已進入新常態(tài),在經濟發(fā)展方式從規(guī)模速度型粗放增長向質量效率型集約增長轉變過程中,GDP正從高速增長轉向中高速增長,2014年全年GDP增速不超過7.5%已成定局,經濟下行壓力明顯。在此情形下,與經濟增速相向而行的價格水平,也難有全面上漲的動力。衡量價格水平的基本指標CPI,2014年12月同比上漲1.5%,全年比2013年上漲2.0%,漲幅為5年新低,明顯低于年度3.5%的通脹上限;再從反映價格水平的另一指標PPI來看,2014年12月同比下降3.3%,連降34個月,全年比2013年下降1.9%。這意味著,當前面臨的是需求不足問題,大部分消費品都供過于求,一些投資品也供過于求,不少行業(yè)甚至出現生產相對過剩,所以,過去短缺經濟時代因供不應求而產生的需求拉上型通脹已難成氣候。不過,從歷次通脹的經驗看,在CPI構成中占1/3權重的食品類價格走勢,往往對市場價格走勢起著先導作用,若其上漲明顯,很容易引起漲價的預期。故而,即便有經濟下行壓力,也要密切關注食品類價格,特別是肉類、糧食等初級農副產品的價格走勢,防止其價格上揚給整個價格水平帶來沖擊。
從國際上看,大宗商品價格的頹勢反而助長了通縮風險。我國已是國際大宗商品的消費大國,這些商品價格的走勢,經由消費渠道、生產渠道直接傳導到國內,并通過聯動效應、擴散效應和預期效應,引起國內價格的波動。比如,2010~2011年的通脹因素中,外部輸入型因素就占了相當的分量。在我國對國際大宗商品定價缺乏相應話語權的情況下,對外部資源的需求越大,國內價格水平就越受到國際大宗商品價格的影響。綜觀2014年,在美國退出量化寬松政策、我國經濟降檔升級以及原油價格暴跌等因素的影響下,國際大宗商品價格跌勢明顯,預估今年也難有亮眼的起色。這在未來將使我國CPI和PPI的下行壓力繼續(xù)增大,或將面臨輸入型通縮的壓力。
價格改革可擇機提速
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完善主要由市場決定價格的機制”,為我國當前及今后一段時期的價格改革定下了明確的基調。目前我國CPI和PPI都處在低位,通脹水平較低,為進一步加大價格改革力度提供了難得的機會。而且在經濟下行壓力下,適時推動價格改革,將有助于緩解通縮風險,提振市場活力。
下一步,在一般商品和服務價格形成由市場決定的常態(tài)機制的同時,還應積極謀劃、穩(wěn)步推進油、氣、水、電等資源性產品的價格改革,逐步理順其價格形成機制,建立健全既反映市場供求關系,又有利于提高資源利用效率、促進環(huán)境保護的價格動態(tài)調整機制。
價格改革,特別是資源性產品和公益性服務價格改革,關系到民眾的日常生活,不能簡單地“一放了之”,應是既要“放得開”,也要“管得好”。使市場發(fā)揮資源配置的決定性作用的同時,發(fā)揮好政府的監(jiān)管作用,堅持“放管結合”,使價格改革既有利于資源配置,促進深化改革,也要按照“?;尽⒋俟健痹瓌t,兼顧民生,避免價格改革就等同于“變相漲價”之嫌,從而讓民眾共享改革成果。
(作者單位:中國社會科學院財經戰(zhàn)略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