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晉商與誠信

張舒 正明

何謂誠信？“誠”即誠實誠懇，主要指內在的道德品質;“信”即信用信任，主要指“內誠”的外化。這就是說，“誠”更多地指“內誠于心”，“信”則側重于“外信于人”?！罢\”與“信”的結合，就形成一個內外兼有、內涵豐富的詞組，其基本含義就是誠實信用。二字雖可分，其實是一個概念?！墩f文解字》云：“誠者信也，信者誠也”。千百年來，誠信被中華民族視為自身的道德修養(yǎng)和行為規(guī)范，形成了具有豐富內涵的誠信觀。

歷史上的晉商，特別是明清時期的晉商稱雄商界長達五個世紀，之所以能如此，堅持以誠信為本是一個重要因素。正如明代晉商王文顯所說：“善商者，處財貨之場，而修高明之行，是故雖利而不污”（李夢陽《空同集》卷44）。清代晉商喬致庸曾說：經商“第一是守信，第二是講義，第三才是利”。如清末，喬家復盛油坊從包頭運大量胡麻油往山西，經手伙計為圖暴利，在油內摻假，掌柜發(fā)現后，立即更換好油，次油連簍子一起用火燒掉，商號雖受損失，卻信譽昭著，近悅遠來。旅蒙晉商號大盛魁對蒙人購銷全靠信用，所以蒙民購物只認商號，從不懷疑商品的價格和質量，而商號也從不弄虛作假，坑害蒙人。雙方誠信，使大盛魁長期占領和鞏固了在蒙古的市場。山西票號以匯兌業(yè)聞名天下，所匯款不論多少，均能按時兌付，從不拖延，信用極高。有一老婦，數十年后，從已故經商丈夫舊衣中發(fā)現一張日升昌大額匯票，來到票號兌現，日升昌盡管年久，仍全額兌現。所以《清文獻通考》稱：“山右巨商，所立票號，法至精密，人尤敦樸，信用最著”?！队I事報告》稱，山西票號信用很高，有力量買賣中國任何地方的匯票。

明清晉商為我們如何在經商中堅守誠信之本提供了一些經驗，要之有四：

一是傳承中華民族的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古代哲學家認為，誠信是人的修身之本，也是一切事業(yè)得以成功的保證。《禮記》曰：“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墩撜Z》曰：“與朋友交，言而有信”。如明代蒲州商人王瑤“行貨而敦義，轉輸積而手不離簡冊”。蒲州商人韓?！坝群糜^古今書籍，故雖牽車服賈，能以心計通貨賄而擅其盈，然必以義施，以廉受”。清代商人渠本翹，光緒十八年（1892年）進士，在山西人民的爭回礦權運動中，從民族大義出發(fā)，以個人信譽擔保，政府地畝捐抵押，從山西各票號借銀137.5萬兩，保證了山西礦權從英商手中的收回。

二是精神信仰。明清晉商從精神上信仰和尊奉各路神、佛，如關公、財神、真武大帝、火德真君、菩薩尊神、酒仙尊神、馬王爺等，古代山西商人在經商活動中需要一種精神支柱，社會有善惡，他們認為尊奉神、佛，可以凈化精神世界。山西商人特別尊奉關公：一是與關公同鄉(xiāng)，有著非常的榮譽感和自豪感;二是關公神通廣大，祈求關公降福保平安;三是以關公的信義規(guī)范商業(yè)行為。關公被人們譽為是最講信義的神靈，因此山西商人以關公的“義”來團結同仁，摒棄見利忘義、不仁不義等不良觀念與動機。以關公的“信”來取信顧主，摒棄欺詐行為。山西商人不僅在家中、店鋪供奉關公，而且在全國各地會館中為關公建殿蓋宇，其目的就是請這位神通廣大的神靈日夜監(jiān)督他們的精神世界和商業(yè)活動，同時從關公身上汲取無窮的正氣力量，使商業(yè)活動立于不敗之地。例如：河南社旗山西會館有碑記載，雍正時當地有山西商鋪改換戥秤，大小不一，為此合行商賈齊集會館關帝廟，公議秤足16兩，戥依天平為則，公議之后，不得私下更換戥秤，犯則關帝廟前罰戲三臺，如再不遵者，稟官究治?？梢?，晉商把誠信作為精神世界的一種信仰，從而保證了誠信的踐行。

三是制度。晉商家族有家訓家規(guī)，商號商鋪有號規(guī)，從制度上保證了誠信的踐行。家庭是社會的基本細胞，也是社會的最基本單位。為了家族興旺，晉商家族都定有不同的家規(guī)家法，規(guī)范家族成員做人的道德與行為，而誠信是其中的主要內容。如祁縣喬家家規(guī)有六不準，即不納妾、不虐仆、不嫖娼、不吸毒、不賭博、不酗酒。高平趙家的家訓是，“存心要重綱常，行事要重忠厚，居必善鄰，安必良友，治家以勤儉為先，待人以謙和為首，妓館莫游，賭場莫赴，遠不義之財，戒過量之酒，嫉妒勿起于心，讒言勿宣于口，國課須當早完，租業(yè)務必謹守，常思以往之非，當念未來之咎，人若依我此言，自能安樂永久”。

商號號規(guī)也十分嚴格，而且經理、伙計、學徒都須遵守，如光緒十年（1884年）大德通票號號規(guī)：1.在各分號互相之間，規(guī)定雖以結賬盈虧定功過，但也要具體分析，如果本處獲利，別的分號未受其害可以為功。如果只顧本處獲利，不顧其他分號利益甚至造成損害者，則另當別論。2.在業(yè)務經營上規(guī)定，買空賣空，大干號禁，倘有犯者，立刻出號。3.工作人員務須盡力號事，不得懈怠偷懶。4.嚴禁陋習，不論何人，吃食鴉片，均干號禁。賭錢之風，一概不準，犯者出號。游猖戲局者，嚴行禁之。在晉商商號還有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定，凡違反號規(guī)被開除出局者，各商號對有此歷史的員工也一律不錄用?？梢娦庞脝适е畤乐兀拭總€員工都很重視信用的維護。

四是機制。晉商在經營管理制度上實行了股份制，股份有銀股、身股之分，投資者為銀股，人力為身股。身股持有者和銀股持有者，按股額同等分紅，這樣就把員工、經理、財東與商號的利益綁在了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形成上下一心，同舟共濟，共同維護商號的信譽，從而獲取盈利的一種經營機制。

以上可謂明清晉商堅守誠信，稱雄商界的四條經驗，對現代的商界仍有著一定的借鑒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