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姑娘
那天下午,我走進這問價值不菲的豪華私人病房時,忍不住暗暗心算了一下,在這里住一天的費用實在高得令人咋舌,而她已經(jīng)住了整整三年了。他坐在病房里,她坐在他的身邊——白色輪椅上。我知道他家頗有些積蓄,可是這樣開銷,也實在是天文數(shù)字。我把帶來的鮮花和水果放到一旁的桌上,輕聲問:“還不打算出院?”他搖頭:“在這里她住得會舒服些?!?/p>
“可是……”我將目光投向輪椅上眼神呆滯的女人,“她應(yīng)該很難醒來了吧?”
話說得殘酷,卻是現(xiàn)實。我眼見著他的臉色變了變,卻又漸漸平靜下去。想來在我之前,已經(jīng)無數(shù)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她是他的母親。 三年前,他陪她出門旅游,遭遇車禍,他只是左臂骨折,她卻因沒有系好安全帶被甩出車窗外,太陽穴正撞上一塊石頭,當(dāng)場血流滿面昏死過去。
那天他在急救室外面等,最險的時候醫(yī)生也曾說救不過來了,問要不要拔呼吸機。他堅決不肯,聲稱有一線希望都要救。等到母親再醒來的時候,就是這副樣子了,醫(yī)生說,康復(f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看著他的表情心里難受,忍不住說他:“你這是何必呢?”他搖頭:“你們不懂。” 其實也未必一點兒不懂。 我知道他父親在前幾年因病去世,母親已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心中的依賴可想而知。 他說:“你們都夸我工作光鮮,賺錢又多,脾氣也好。卻不知道我每天都覺得自己戴著面具,被老板罵,被同事擠兌,像個假人一樣。只有回家跟我媽聊天的時候,我才是最開心的。她會給我做一碗我最喜歡的水果粥,聽我嘮叨、抱怨甚至爆粗口罵那些經(jīng)理,她從來不嫌我煩,聽我說,安慰我……在她身邊,我永遠(yuǎn)可以放松地做我自己?!?/p>
他的眼淚嘩嘩地淌下來:“我舍不得她啊,她多在我身邊陪一天,就像偷來了一天。單單這樣坐著,我就覺得自己還有個人樣兒,哪怕付出再大代價我都心甘情愿?!?/p>
“至少我可以告訴自己,在這個世上,我還有個媽?!?/p>
(余長生摘自《讀書文摘·經(jīng)典》2014年第8期.圖/心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