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爾
半夜兩點,點開半死不活的企鵝,看到程遠初剛改了個簽:南國無雪。只四個字,我卻看了心酸,看著窗外的漫天飛雪,突然就想起了我和程遠初的高中。
“阿圓,阿圓,今天就高三了哦,以后要去哪里上大學呢?”“杭州,浙大。”脫口而出的答案?!俺踢h初,你呢?”“北航?!蹦惚蔽夷希洃涍€那么清晰,如今我卻被大雪阻礙出不了門,而你,自小生于北方、長于北方的程遠初跑去了我趙亮圓深愛的煙雨江南。南北不變,只是你南我北距離不變,可我們卻再也回不到從前。
遠初,遠初,遠方的程遠初,我們能否安然如初?
1. 我和你撐一把傘
時間再往前推。高二,轉到程遠初他們學校,九月一號,秋雨連綿的時節(jié),沒帶傘,褲腿早已滿是泥水,還是遲到了,索性也不再著急,慢悠悠地晃到校門口。“同學,讓一讓!”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我一跳,趕忙躲到一邊,但還是被自行車濺了一身水,反正已經(jīng)臟了,就沒太在乎繼續(xù)往前走?!拔?,同學,弄臟了你衣服對不起,我送你到教室吧,你等我。”說完他把自行車往校門口一扔,“同學,走!”為可憐的山地車默哀三秒,看著撐著傘走過來的他,我徹底呆了?!巴瑢W,走了,愣啥,你哪個班的?我沒見過你?!薄斑馈也唤型瑢W,我有名字,我叫趙亮圓,今天剛轉校來,高二(16)班?!薄昂?,姑娘,咱倆同班,你干脆等我吧,我去安撫一下我的坐騎。”說完他把傘扔給我,又跑了……我站在原地,感覺……今日……天雷滾滾。
兩人一傘,雨中……漫步,等我和程遠初來到班門口,第一節(jié)課都開始了,早讀,都陪這奇貨可居的貨……逛操場了……我硬著頭皮喊報告。“新轉來的同學,剛轉來就遲到,注意一點,行了,自我介紹吧!啊,還有,程遠初,你晚上就不要熬夜復習了,多睡會兒!”我默默地一邊碎碎念“原來這貨叫程遠初”,一邊心里把這只可恨的……學神罵了無數(shù)遍。反應過來之后開口:“呃,大家好,我叫趙亮圓,請多關照!”
“關照不關照的以后再說,你先告我你為什么叫趙亮圓?!庇质浅踢h初那活寶,我紅了臉,淡淡地說一聲“下課告訴你”。下了課,我走到程遠初桌子旁,“呃,程遠初,我叫趙亮圓是因為我生在十五,月亮又亮又圓……”程遠初呆了半天,笑得驚天動地,足足笑了三分鐘,他拍上我的頭,“阿圓,你個木頭?!?/p>
日子就這樣每天在程遠初嘰里咕嚕“阿圓你個木頭,阿圓你個呆子,阿圓你個吧啦吧啦”中如流水般過去。
2. 那是我們愛過的片刻
分科前一天填草表,我看著我二三十分的理科,再看看還過得去的史地政,回頭又看了看咬著筆頭刷物理題的程遠初,一咬牙,一跺腳,一狠心就填了理,義無反顧,再也不看分課表一眼,認命地做物理。我不后悔,因為這種事談不上放棄,我要想選文其實沒人攔得住。
也就是那天晚上,我被程遠初拉著逃掉晚自習,坐在操場邊上看月亮……他一聽啤酒我一聽可樂,他也不看我,死命地灌酒,喝呀喝呀喝呀喝流了一脖子,然后叮叮當當?shù)匕岩桌奕映隼线h。他突然一把抓住我,“阿圓,你看,今天的月亮真圓啊?!?/p>
我抬頭看看天上的彎月,捶他,“程遠初,你個傻子?!彼孟裢蝗焕哿耍杨^埋進臂彎里說:“阿圓,不是的啊,今晚的月亮真……美。”我說“是啊是啊”,一仰頭喝掉最后一口可樂,也扔出去老遠,“程遠初,你個傻子,阿圓小姐學理了!”我覺得他那一刻的呆楞是我見過的為數(shù)不多的反應遲鈍的程遠初,他就那么恍恍惚惚死命抱了我一下然后就跑開了,他跑出老遠我仍能聽見他的笑聲,我也笑,抬頭看看今晚的月亮,我想,月色真的很美呢!
3. 沒想過那只是一場短暫焰火
阿圓小姐的理科真的爛到人神共憤,老師都已經(jīng)放棄了,只有程遠初每天還是“來來來,阿圓,我給你講題”。每聽會一道都有kisses巧克力吃哦,水滴形狀一度是我的最愛。這虧本買賣程遠初做了很久很久,就這樣兩人小打小鬧地敲開了高三的大門,于是也便有了開頭那一段我和程遠初談及理想的對話。怎么說呢?我的理科有程遠初不離不棄地在左右,也沒有多大的實質(zhì)性改變,仍是個半吊子三本。
高三。體檢、畢業(yè)照、一模、二模、三模也就那么兵荒馬亂地過來了,高考也仍是那個樣子,正常發(fā)揮。離校的時候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了程遠初,他回頭,說了兩個字,浙大。我搖頭,回給他兩個字,北京。然后倔強地不再看他,向反方向走去。
我以為,他懂。
報完志愿,雞飛狗跳的家終于安靜了,北京的三流院校,滿腦子都是開學給程遠初一個驚喜,也沒再多想,真的在家當起了宅女。一個月后,開學報到,也就是那一天,我和程遠初乘兩列火車擦肩而過,我北上,他南下。我以為以我的倔強或我們的默契可以讓他妥協(xié),只是,我們,沒有心有靈犀。
這件事無關對錯,無關誰為誰放棄什么,只是,最恨不過擦肩而過。我們倔強得不再聯(lián)系,只是從他人口中聽到對方的消息,然后淡然一笑。
4. 時光流轉,回不到從前
回家過年同學會,旁邊是被廈門的好山好水慣壞了的夕盡姑娘,耳邊是她侃天侃地說的全是關于鼓浪嶼。我遠遠地在觥籌交錯之間看著程遠初,江南水土養(yǎng)人,可他依舊是當初的模樣。大家都喝得東倒西歪,程遠初搖搖晃晃地過來,擠開了夕盡姑娘,夕盡白了他一眼,丟給我一個“回頭找你算賬”的眼神不帶一片云彩地飄走了。
我看著程遠初,終于開口:“遠初……”已是帶了哭腔。他抬眼看我,給了我一個爆栗,“阿圓,你怎么就那么倔呢?你愿意為我學理,我為什么就不能陪你去江南呢?”我看著他,死鴨子嘴硬,“誰說是因為你……”他抬手指指天花板,含糊不清,“阿圓啊阿圓,今晚月亮好美啊?!币蝗绠敵?,我笑出淚來,抬手捶了他。明明是天花板,哪有月亮?他說:“是啊……那么美的月亮,再沒有了,再也沒有了?!闭f完就走了,留給我一個蕭索的背影,再不回頭。
晚上回家,走在路上,抬頭,是一片黑漆漆的天,繁星點點,卻不見月亮。
5. 不訴離殤
又是一個漫天飛雪的冬天,我窩在宿舍看雜志,隨手一翻,《愛的含蓄》。故事講一個英國男孩問一位日本禪師和一位詩人,你們說過I love you嗎?禪師和詩人一齊搖頭,詩人說:要我說頂多是愿逐月華流照君。禪師點點頭,愛要含蓄,要我說就是,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原來,我從來都不能怪愛的含蓄,只能怪我的遲鈍和倔強。
我像瘋了一般翻遍通訊錄,卻再也找不到彼時的少年,原來,同學會后,我們就默契地刪掉了彼此,今夜,依舊無月……
程遠初,我們共撐一把傘跨越了山和大海,但人山人海之間,我終是丟了你。這曲少年歌,時至今日,終是散場,不訴離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