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械回轉閉鎖機構的屹立與輝煌

馬式曾 孫成智 魏國勝

在法國著名作家雨果的《悲慘世界》中，有一個描述街頭巷戰(zhàn)的情景：射手每打完一槍，迅速地把槍遞給身后的人，換取一支裝好彈藥的槍。接過空槍的人迅速將彈頭與火藥分別從槍口塞入，并用通條捅入槍膛，火門上放好火藥，才提供給射手使用——13世紀中葉到19世紀上半葉的500多年，就是這么用槍打仗的。槍管都是滑膛的，裝填彈藥的方式為前裝，而且彈頭和發(fā)射藥分別從槍口塞入槍管里。這種前裝槍的缺點很多，裝填時姿勢很高，動作很大，非常容易暴露目標；槍管長，要分兩次用通條一點點的往里捅火藥和彈丸，裝填時間長；由于戰(zhàn)場情緒緊張，容易出現忘了取出通條、忘裝火藥只裝彈頭、出現瞎火彈后繼續(xù)裝填等故障；另外保養(yǎng)和擦拭也很不方便。歸結起來是裝填費時易出錯，射速慢、射程近、精度低，所以不能取代冷兵器在裝備中的主導地位。

后裝槍是槍械發(fā)展中的巨大進步，實現后裝的關鍵是用槍機關閉膛尾和使用整裝彈。槍機關閉槍膛尾端的方式多種多樣：法國福羅拜的是槍機前端上下擺動式閉鎖、美國亨利/溫徹斯特步槍采用肘節(jié)槍機撐開式閉鎖、美國雷明頓為轉塊式槍機閉鎖、奧地利沃恩德爾是左右轉鼓式槍機閉鎖、英國斯奈德則為左右翻轉槍機閉鎖……不一而足。歷經170多年來世界上大大小小的戰(zhàn)爭洗禮，證明各種各樣的閉鎖方式中，通過圓柱體（槍機）上的突耳在膛尾旋轉一個角度的閉鎖方式，最適合高射速的自動化裝填槍炮。

最早成熟的后裝槍是普魯士人尼古拉斯·馮·德萊塞研制的槍。成熟的進步點在于最早的整裝槍彈與回轉閉鎖方式的結合。此項工作是德萊塞從1829年開始的，1836年申請成旋轉后拉式槍機的后裝槍專利：先將擊發(fā)藥放在火藥與彈頭之間，再用紙將其包裝成整裝彈塞入槍膛，機體（槍栓）靠機柄帶動旋轉形成閉鎖，扣動扳機發(fā)射時，細長的擊針穿過火藥，撞擊擊發(fā)藥發(fā)火，火藥燃氣膨脹發(fā)射彈頭，機柄根部承接膛底向后壓力。

1840年，普魯士軍隊決定列裝此槍，首批訂貨6萬支，定名普魯士M1841步槍。一開始保密，直到1848年才公開亮相。在1866年普奧戰(zhàn)爭中，普軍傷亡1萬人，奧軍傷亡4.5萬人，這與奧軍使用落后的前裝槍有直接關系。這種德萊塞針發(fā)槍在普魯士陸軍中一直使用到普法戰(zhàn)爭（1870～1872年）后若干年，才被毛瑟1871式11毫米步槍替代。

自1841年德國出現德萊塞旋轉后拉槍機閉鎖方式后，還有1848年美國夏普斯步槍的升降塊式槍機、1860年美國溫徹斯特步槍的肘節(jié)式槍機、1862年美國斯潘塞步槍和1863年美國雷明頓步槍的轉塊式槍機、1865年美國斯普林菲爾德的尾端前翻式槍機、1866年英國斯奈德步槍的左右翻轉式槍機等多種多樣閉鎖方式與旋轉后拉式槍機競爭，經過戰(zhàn)爭考驗，一一敗下陣來，唯有旋轉后拉式槍機屹立起來。

在此期間，法國M1866、俄羅斯1870年伯丹2號、意大利M1871維特里、德國M1871毛瑟等獨子步槍和M71/84毛瑟、瑞士M1868維特里、法國M1886勒貝爾等彈倉式步槍都繼承了德萊塞回轉閉鎖方式。其中最為突出的是M1871毛瑟獨子步槍，毛瑟把當時水平最高的中心發(fā)火、全金屬彈殼的整裝彈與旋轉后拉式槍機閉鎖、擊針的自動待擊機構等一一結合到此槍中，成為諸多步槍發(fā)展的墊腳石。

閉鎖機構的發(fā)展與彈藥擊發(fā)機構的完善發(fā)展密不可分。紙包整裝彈的改進從1866年法軍列裝的11毫米M1866夏斯波步槍開始。該槍彈把德萊塞槍彈的擊發(fā)藥包從彈頭底部后移到彈殼的底部中心，彈殼底部改用金屬制成，世界上首次出現半金屬殼底中心發(fā)火的整裝槍彈。很快，殼底中心底窩內的擊發(fā)藥被英國人博克塞用薄金屬盂的盛裝替代，并在盂內填加了一個很硬的三瓣形底火砧座，火帽裝入彈殼底火室后，砧座的三瓣之間空隙與通透的殼底傳火孔，形成擊發(fā)藥火焰通道。槍彈入膛后，火帽承受擊針撞擊，擊發(fā)藥的燃燒火焰穿過通道點燃火藥，構成槍彈中心發(fā)火方式。這種底火稱為博克塞底火，由底火殼、擊發(fā)藥、擊砧、蓋片組成，為各種槍械普遍采用。它是槍炮發(fā)展中的發(fā)火方式的巔峰之作。

歐洲流行半金屬殼底中心發(fā)火槍彈時期，美國從1860年開始流行的是底緣發(fā)火、柱形全金屬彈殼整裝彈。1868年，美國人伯丹將底緣發(fā)火改成中心發(fā)火，即沖制彈殼時，在殼底中心處沖出底窩，留出突臺，作為擊砧，火帽對著擊砧安裝，構成中心式伯丹底火。伯丹與博克塞兩類底火一直使用至今，無可替代！

德國的11.15毫米M1871毛瑟步槍在全金屬彈殼、中心發(fā)火槍彈的基礎上，克服了德萊塞步槍的長擊針缺點。該槍的進步點在于：一是將擊針后退儲存動能（壓縮彈簧）的動作與機柄轉動關閉槍膛的動作合在一起，實現擊針自動待擊；二是在機頭上安裝了能自動讓位的彈性拉殼鉤，實現自動抽殼（還不能拋殼）；三是槍機關閉和打開槍膛采用螺旋面配合，使射擊后抽殼有了預抽殼動作，增強了可靠性；四是設置了手動保險，增強了操作安全性。

從普魯士M1841德萊塞步槍列裝投入戰(zhàn)場，到法國M1886無煙藥步槍出現，槍彈實現了現代中心式底火、瓶裝金屬彈殼、無煙火藥和被甲鉛彈頭的現代化組合；后裝槍的核心——閉鎖機構踏上最合理之路，核心部件槍機工作方式確立了旋轉后拉的主導地位。

從1841～1886年，回轉閉鎖機構成就了最成功的后裝槍，后膛閉鎖中抵御火藥燃氣巨大壓力的關鍵部位是拉機柄根部。1888年，為抵御膛底燃氣壓力，在德國和英國都定型了支撐突筍移到槍機本體上的步槍。

1879年，英軍尋求更換掉馬蒂尼-亨利獨子步槍的新槍，從1880年3月開始對奧地利的克羅巴查克、美國的霍奇吉斯、溫徹斯特M1876、瑞士的維特里、德國的M1871毛瑟和詹姆斯·李彈匣式步槍等42種不同方案步槍進行評比，直到1886年仍然莫衷一是。此時驚聞法國決定裝備無煙火藥小口徑的勒貝爾步槍，促使英國下定決心，采用詹姆斯·帕里斯·李的槍機回轉閉鎖機構和彈匣供彈組合裝置，加上英國人威廉·艾里斯·梅特福德7條稍帶圓角的淺膛線結構，走上英國自己的步槍之路。這種膛線很適合使用黑火藥，避免了大量火藥殘渣留在膛內。1888年12月22日，英國陸軍決定采用0.303英寸彈匣式李-梅特福德步槍，命名為英國MLM MkⅠ步槍。MLM MkⅠ是“Magazine Lee-Met？ ford MarkⅠ”的縮寫，該槍使用自行研制的壓縮型黑火藥。1889年開始配發(fā)部隊，是英國軍隊裝備的第一支彈倉步槍。其閉鎖方式為旋轉后拉式槍機，槍機體后端的突筍旋入機匣凹槽承受膛底壓力。接著在基本結構上經過14次改進、改型，一直裝備使用到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戰(zhàn)后。估計，各式李-恩菲爾德步槍生產總量高達1 700萬支。

德國當時的對手法國開始裝備無煙火藥步槍，口徑縮小，彈頭初速大為提高，射程精度改進，性能領先，為此德國應急成立了步槍測試委員會（簡稱GPK），鑒于本國的毛瑟M71/84步槍剛剛裝備就落后的現實，沒再找毛瑟參加新槍研制。新槍的心臟——閉鎖機構由斯班道兵工廠的工程師路易斯·施勒格爾米奇設計，但他采用的仍是毛瑟為土耳其研制的M1887毛瑟步槍的閉鎖機構，槍栓前端的突筍旋入機匣凹槽形成閉鎖，將機柄根部承力變?yōu)闃屗ㄇ岸穗p突筍承力，使回轉閉鎖邁上了新臺階。該槍和彈的整體設計是在毛瑟步槍與曼利夏步槍融合的基礎上，再綜合當時先進的無煙火藥、銅被甲彈頭等項技術，于1888年3月23日完成，被德軍定型為M1888步槍（或簡稱Gew88），到1889年底，制造出27萬支。1890年這些工廠又生產出66萬支，到1897年德國共生產約167.5萬支M1888步槍。

德國M1888步槍在其國內裝備持續(xù)時間不到10年，仿制的“漢陽造”步槍在中國前前后后使用了50多年，仿制持續(xù)時間最長，是中國制造的最早的無煙火藥小口徑步槍（之前的口徑都是10毫米以上），是中國解放前產量最大的步槍型號，仿制總量超過120萬支。

毛瑟為土耳其研制的M1887毛瑟步槍的閉鎖機構進步點是：將回轉閉鎖的承力突筍從后方合理移到栓體前端。不僅為德國步槍測試委員會所采納，也得到了丹麥M1889克拉格-約根森步槍的響應，在丹麥約生產了70萬支，一直使用到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并且在1892年9月被美國陸軍選定列裝，還獲得生產權，命名為7.62毫米M1892步槍，斯普林菲爾德工廠從1894年開始生產，共生產了442 883支克拉克步槍，63 116支卡賓槍，使用到1898年。

M1888步槍裝備德軍后故障頻發(fā)，反應強烈，國際上又出現了俄羅斯M1891步槍，迫使德國下決心對M1888步槍進行改進。1894年，軍方放棄了不讓毛瑟介入的固執(zhí)，請他對M1888步槍大動手術。毛瑟不計前嫌，借鑒他為西班牙研制的M1893步槍和7毫米槍彈的經驗，完善了槍彈設計，將M1888圓頭彈改成彈道性能較好的M1898尖頭槍彈，對M1888步槍做了如下改進：重新設計槍機，將M1888的機頭與槍栓合二為一，取消了容易丟失的機頭，并在槍栓上增加了備用突筍，作為閉鎖發(fā)射時備用承力的支撐，起保險作用；重新設計彈殼，增大對燃氣的密閉能力；在機匣的后上方加上了橫梁，加強了機匣剛度；并在橫梁前端面設有彈夾卡槽，便于用彈夾從上方向彈倉內續(xù)壓槍彈，單排彈倉改用了他在西班牙M1893步槍上開始的交錯雙排5發(fā)彈倉；既可以用橋夾5發(fā)槍彈一次裝填，也可以單發(fā)隨時續(xù)填；彈倉下底面開口封死，與槍托底齊平，便于扛槍，減少污垢的侵入；改進表尺結構，表尺射程增加到2 000米。

德國軍方向毛瑟廠訂購了2 000支改進后的樣槍及若干槍彈。次年夏天，4個步兵營對新槍進行檢驗性試驗，反映改進效果好。1898年4月5日，德皇威廉二世批準部隊試裝新式步槍。1899年2月定型為M1898步槍。隨后投入大批量生產，裝備部隊，從1898年到1918年約生產了500萬支。一戰(zhàn)后繼續(xù)使用，一直列編到1935年。1935年后德軍標準步槍是長度縮短的98K步槍，到1945年生產了1 460萬支。

美國斯普林菲爾德工廠在德國毛瑟公司的授權下，在M1898步槍基礎上改進而成美國M1903步槍，列為美軍正式裝備，到1927年生產了150萬支。二戰(zhàn)期間又生產了1 315 951支，其中給了中國117 470多支。

日本參照德國M1898步槍稍許改進，1905年定型了三八式步槍，在1907～ 1945年間生產了340多萬支，日軍裝備了近40年。

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后，英國步槍告急，美國的雷明頓和溫徹斯特公司為其緊急生產了發(fā)射7.7毫米槍彈的美M1903型的P14步槍1 117 850支。1917年4月6日，美國宣布參加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又應急將P14步槍改成發(fā)射美7.62毫米槍彈的M1917步槍，生產了2 193 429支。

需要說明的是：第一次大戰(zhàn)使用中發(fā)現，P14步槍的射擊精度比李·恩菲爾德步槍還好，有的就將其裝上望遠式瞄準鏡作為狙擊步槍使用，效果頗佳。實踐告訴我們，從閉鎖結構上分析，英國李氏步槍和美國M1903步槍都屬于旋轉后拉式槍機閉鎖，兩者的差別在于李氏步槍的閉鎖是槍機體后端的突筍旋入機匣凹槽，M1903步槍的閉鎖是槍栓前端的突筍旋入機匣凹槽，M1903步槍的閉鎖來自德國M1898步槍，它是德國M1888步槍的升級版，M1888步槍的閉鎖機構采用土耳其M1887步槍結構（其機體前端突筍旋入機匣凹槽設計來自毛瑟）。一句話，毛瑟的機體前端突筍旋入機匣凹槽的閉鎖方式比李氏的機體后端突筍旋入機匣凹槽的優(yōu)越。閉鎖承力點盡量靠近膛底已經成為后來所有設計師們共同遵循的原則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