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歡

■趙育曉

“相見歡”，一個很喜歡的詞牌名，雖不懂詩詞，卻極喜愛這三個字，明澈簡潔，情意明了，細(xì)細(xì)讀來，一份玲瓏剔透的欣喜與歡愉留于齒間，沁入心脾，真是道不盡的美好！

相逢一剎，黯盡流光。閑暇時低眉凝視自己的掌心，不自覺地便會相信指尖真的纏繞著無數(shù)隱形的絲線，任它煙云浩渺山水迢迢，萬般情意流轉(zhuǎn)，一直流轉(zhuǎn)到某人溫?zé)岬恼菩摹?/p>

若非如此，那夜星稀云淡月色清明，臨風(fēng)弄弦的伯牙不期回眸，何以偏偏望見子期沉醉忘形的身影；那日山明水秀春光漣漪，閑游城郊的昭明無意留步，何以恰恰迎上慧娘斟茶淺笑的芳顏；驪山仲夏，稚氣明朗的玉環(huán)回眸一笑，不想?yún)s于唐明皇眸中留下了一道清新靈動的亮色，雖是終免不了被流光拋卻，但在櫻桃吐丹、芭蕉成碧之時，卻如此清晰地記著初遇時彼此如星的眼眸，在潮水般層疊漫涌的記憶之中，在歲月滄桑里，倔犟而璀璨地綻放。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彈指間光陰荏苒，雖然李白與孟浩然初遇時的歌謝樓臺早已不復(fù)得見，謫仙人的字里行間卻分明仍有欣喜光華盈盈而出，依稀是當(dāng)年把盞唱和，飛毫聯(lián)詩的恣肆快意，令人掩卷長嘆，心下暗羨。一見如故的心情，細(xì)細(xì)想來倒不如說是一種得幸如愿的快樂自足。

或許是天性使然，雖然感動于相逢至相知那細(xì)水長流的自然妥帖，卻從骨子里更向往百川入海般的大開大合，連相逢都是那么的蕩氣回腸，那隨后的相知該是怎樣的千轉(zhuǎn)百回！猶如木訥寡言、憨厚正直的郭靖遇上伶牙俐齒，古靈精怪的黃蓉那般生死相依的絕世姻緣！他們性情各異，卻心手相牽，歷經(jīng)生生死死，卻不離不棄，那日相見的他們，想必是不會想到會有流芳至今的人生傳奇吧。若落日照大旗遇上小橋渡流水，若鐵馬秋風(fēng)塞北遇上杏花春雨江南，那樣的相見，眸光交會的剎那，似是陶淵明忽然尋到了桃花源般的柳暗花明。原來天地之間，還有如此的活法，原來相遇有奇緣，原來邂逅一剎，還有如此驚艷之遇。每每想來，都是滿眼滿心的新鮮澄澈。

初相逢時的欣喜明媚，多半是源于它還沒開始日后的曲折跌宕和離合悲歡；相逢之初的純粹美好，是因為一些原本百縈千回的萬千心結(jié)還未展顏，一切還只是一個干凈明澈的開始，此時的相見，必是歡。茫茫人海，甚是浩渺。浩，兩兩相望難相識；渺，穿越人海心相牽。那一刻，她嫣然一笑，爍勝桃夭，他策馬揚鞭，眉間飄逸，相見了，自是歡，又哪里管得了日后的兩心相背，兩兩相忘。

難怪自古至今仍有人詠嘆“人生若只如初見”，沒有獲得，就沒有失去；沒有開始，就沒有結(jié)束，見與不見，又豈止是倉央嘉措筆下那些情懷！見了，是歡愉，不見，更是厚重得走不出心底的情感，是不離不棄的誓言。

如此想來，倉央嘉措筆下的“不喜不悲，不來不去，不增不減，不舍不去”充盈著回味和雋永，見，與不見，都有靜靜的歡喜在心間流淌。

莫說今日之緣，明朝逝水，即使是掬水月在手，映裳清輝卻依舊晶瑩剔透，璨如眸色。即便是相逢展顏后各走各道又何妨？畢竟，曾經(jīng)，相見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