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外2篇）

馬蕾

近來忙得心離文字越來越遠了，此刻終于又可以這樣坐在寂靜的夜里，感受秋的的呼吸悄悄從容地在冰涼的指尖穿行，依稀聽見草根的夢開始延伸，思念一樣清晰而漫長……?? 是什么使日子越來越厚重，我想，是回憶吧？偷閑時斷斷續(xù)續(xù)整理相冊，感覺時光逆轉(zhuǎn)，泛黃的相片霎時觸動心底最柔軟的部分，如同與鎖著的春色撞個滿懷，歡欣掩著惆悵.光陰劫持著歲月一路飛奔，曾經(jīng)一度擁有的種種渴望也塵埃落定。有一些東西，初相遇時太過隆重，反而走不到現(xiàn)實中來.比如初戀，比如糾結(jié)在光陰深處的這些相片里的人和事.....

相片中的兒子從牙牙學語一路蹣跚走來，一點一滴的成長，都給我?guī)硐矏?，使憂傷明亮起來，心事也明媚如花。日子在兒子舉手投足的牽絆中變得豐盈起來。相片里的時光還是那么的蔥蘢，相片里的眼睛依然像風草一樣亮晶晶。喜歡自由的行走，喜歡在陌生的城市流浪，相片里的我一次次將心從生活中抽離，山水間笑得那樣溫暖，發(fā)絲在一個人的天涯里肆意飛揚。

一件舊衣裳，有時就像夏日里隨手夾進書中的一朵小花，也許很多年以后，在你不經(jīng)意的翻動中，它又會從書頁中悄然滑出，當日的嬌嫩已不復存在，但總還有點顏色，姿態(tài)在，作為它曾經(jīng)綻放過的紀念。有兩張穿著同一襲紅旗袍的相片，時差剛好十年。十年，滄桑了青春的容顏，磨礪了易感的心。清晰記得自已剛畢業(yè)那年，覺得應該像張愛玲那樣擁有一襲旗袍，滿心歡喜地和同學一起去扯布，拿了張封面照片，央求同學的媽媽給我依著樣子制。布，是紅色的，那灼灼的顏色幾欲將我的心點燃。我穿著它，站到他的面前，將愛一點一滴，散盡，綻放。

曾經(jīng)那么轟烈地，想將愛進行到底.只是我們在陡變的世間越來越力不心。多年以后才明白，愛，不是濃烈如墨的畫，也不是千回百轉(zhuǎn)的笑，它在滄桑的世間只是一個簡單的名詞。讓愛繼續(xù)下去的唯一源由，該是勇敢與執(zhí)著吧？經(jīng)過風雨打磨和歲月的浸潤，愛情會以它獨有的氣質(zhì)，沉淀在柴米油鹽中，執(zhí)著而溫暖。

一次次的失敗被時間洗刷，前行的腳步匍匐在信念之塔，零散著清幽的繁華，顛簸的歲月灌溉著夢想發(fā)芽，越走越遠，回不去了相冊里的青春年華。誰曾從青春里走過，留下了笑容？是誰曾在花期停留，溫暖了思念？誰從雨季里消失，泛濫了眼淚？觸摸相片上的年輕面容，隔著歲月的長河依然感受到青春的顫栗……??? 當一組組相片里的鏡頭泛起層層撲朔，像瀲開的漣漪，回憶在回放里有哭有笑。慚漸懂得這就是我的人生。 命運可能隨時和我們開一些善意的玩笑。我能夠做的就是跟隨，跟隨著節(jié)奏，跟隨著這些蒙朧的記憶，跟隨著不再年輕的相片上的畫面，低頭前行……

一路繁花盛開，抵不住流年染指。坐在這樣安靜的夜的懷里，我開始默默懷念，懷念憂傷而又甜蜜的歲月，懷念那些陪著我走了一程又一程卻又讓我弄丟的真摯的面容。指尖在相片間游走，一不小心觸碰了流年，便譜了一曲離觴……

鄉(xiāng)愁

雨一直在下，這是五月的第幾場雨了？輕靈、飄逸、浪漫而熱烈，像一曲曲婉麗、明快的詞賦。??? 五月的雨有著春雨的柔情細膩和溫婉，也有著夏雨的豪情熱烈和奔放。時而細若游絲漂浮不定，將小小的縣城氤氳成一張古色古香的風景畫，增添了一份神秘而清心的韻腳。時而驟雨如注，滿地飛花，那猶如落玉般的萬千雨滴，使競相生長的萬物充滿了雨潤的景致。??? 多情的煙雨年年如約而至，姹紫嫣紅在人間四月天傾情流過，婉轉(zhuǎn)鶯啼的黃鶯也漸已老去。五月的花事卻依然熱鬧，不疾不徐，次第開放。雨聲抽著長長的游絲在濕漉漉的空氣里穿梭，玉蘭樹那片葉，被風輕輕搖響，楊柳在雨中婆娑飛揚，潮濕的心思在初夏里曖昧難言?？諝庵袕浡环N泥土和青禾生長的氣息。四圍的毛楊已是濃蔭匝地，這一樹素潔如雪的洋槐花浮于綠葉之中，就像舊時典雅的中式旗袍上刺繡點綴的素花一般，處俗而又超俗，綴滿在枝端。嬌媚的花蕊總是喜歡在安靜中綻放，三色堇、虞美人、鳶尾、朱頂紅、月季、海桐、苦楝、石榴┅┅在雨中恣意、寂寞、無聲地開著，那細膩、獨特、帶著牽絆的馨香，彌漫天地間。每一朵花在雨中都開得熱烈純粹，開得義無反顧。每一片花瓣都承載了的對歲月厚重的愛。

一直以來，我的渴望永遠在路上，我像一個游子懷里揣著一顆流浪的心無處安放，總以為幸福就在遠方?？墒且宦粉橎?，行至五月，我突然喪失了遠走的勇氣。遠方的燈光依舊明亮溫暖，遠方的天空依然藍得耀眼，我卻像一棵移植的樹，抽拔間疼痛得掉下了眼淚，原來我的根須早已深深地扎在故鄉(xiāng)的泥土里。?? 被雨洗禮過的故鄉(xiāng)，花香四溢的故鄉(xiāng)，伸出長而有力地手臂抱緊了我。我，動彈不得。

白發(fā)???有些事情不是你努力就能改變，比如我的天生自然卷。每次弟弟取笑我的頭發(fā)是“方便面”時，我總是搬出母親的話來壯威。母親說：“前卷金，后卷銀，命好呢”。盡管口角上勝了弟弟，可是我心里卻還是羨慕別人“清湯掛面”式的直發(fā)，如絲如緞，純凈灑脫。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忽然流行起卷發(fā)，大街小巷的女子紛紛走進理發(fā)室將頭發(fā)燙成“大波浪”，“爆米花”等各種卷發(fā)式樣。盡管沒有直發(fā)那樣飄逸卻又另有一番風韻。遺憾的是過了半年至一年，新的直發(fā)又重新長出了一些，只好重新再燙發(fā)。飽受燙發(fā)折騰的朋友羨慕起我的“自然卷”，省錢省事免燙發(fā)水的傷害。而我對自已一頭卷發(fā)也早已由恨生愛，倍加珍惜。燒菜都帶上發(fā)帽，怕長發(fā)上染上煙火味;兩天洗一次，讓黑亮的卷發(fā)保持清新自然的發(fā)香。

今天像往常一樣洗了頭發(fā)，對著鏡子慢慢捋著長發(fā)，查看是否洗干凈了。忽然在頭頂處竟發(fā)現(xiàn)一根白發(fā)，心里兀自不敢相信，于是迅速地走到陽臺上，陽光下那耀眼的白一下子刺痛了我的眼。一根細軟的白發(fā)，就這樣從容地從一頭如瀑的黑發(fā)里走了出來，卻掀起我內(nèi)心的波瀾。

慌慌張張地拔掉這根擋著我去路的白發(fā)，試圖留住青春的色彩。白發(fā)安靜地躺在我的手中，跟別的黑發(fā)相比，它更加有光澤，更加有韌性。我沉默著，一次又一次地讓白發(fā)在我的大拇指和食指間滑行，真想知道這根白發(fā)將生命的秘密藏到了哪兒？！陽光下，我竟有暈眩的感覺，年華老去的囂叫忽然變得異常尖銳，自我也變得遙不可及……

在歲月里穿行，一直以為自已是淡定的從容的，一直以為自已真的可以笑看花開花落、云卷云舒。一個尋常的上午，一根白發(fā)，像銀針一下子傷到了我心底脆弱的角落……

記得小時候，母親常常坐在門口，身子倚著門，低著頭讓我?guī)退蔚纛^上的白發(fā)。我站上母親的懷里全神貫注地在黑發(fā)里尋找，看見一根白發(fā)就如獲至寶拔掉，母親看著手里的一根根白發(fā)，夸我眼尖手靈活，然后又深深地嘆了口氣。后來，隨著時光的流逝，母親頭上的白發(fā)不用費心就可以輕易發(fā)現(xiàn)一撮。再后來母親不用我?guī)退陬^上找白發(fā)了，白發(fā)已經(jīng)像一面白色的旗幟宣告歲月的勝利，明目張膽地在母親頭上安營扎寨。我現(xiàn)在才明白，原來從不肯為自已添一件新衣服的母親也害怕匆匆的老去，原來母親嘆氣是因為我們姐弟仨還沒長大……

有人說過，頭上第一根白發(fā)是愛人前世種下的牽掛。如果老去，依然能夠像一朵不敗的花綻放在你心里，綻放成你想要的模樣;如果老去你依然愿意收藏我的滿頭白發(fā)，一如收藏我的花樣年華，我又何必驚慌害怕？！耳邊回響你曾對著我唱起的那首《發(fā)如雪》，禁不住淚流滿面。當年的你我在歌聲中聽不見時間驚心動魄的腳步聲。“你發(fā)如雪凄美了離別，我焚香感動了誰。邀明月讓回憶皎潔，愛在月光下完美，你發(fā)如雪紛飛了眼淚，我等待蒼老了誰，紅塵醉微醺的歲月，我用無悔刻永世愛你的碑。”……原來愛是可以這樣的，浮花浪蕊都盡，惟有性命相知！

紅顏易老，剎那芳華 。時光，那么完整地染白了我的一根頭發(fā)。她像一條無法逾越的河流，和我隔河相望的是我的青春，我的那些做過或沒來及做的夢;她像黑暗中的一道閃電，驚醒了我曾經(jīng)哭過笑過，長長短短的日子。人生，一切如同搬家，一次一次，總會失去一些東西，又增添一些東西。無論我是掙扎還是順應，都無法阻遏，我所能做的只是學會微笑面對，學會珍惜擁有，學會優(yōu)雅從容的老去。

此時，我聽到了更為清晰的，時光流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