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人格結構角度解讀《白鹿原》中白嘉軒等人物形象

龔惠燕

摘要：論文從人格結構的角度解讀陳忠實的代表作《白鹿原》。通過對文中的主人公所造的傳統(tǒng)文化的堅守者與反叛者之間的較量，著眼于陜西關中平原的本土文化，運用弗洛伊德人格結構理論，結合人物的文化心理結構來探究及解讀作品中人物。

關鍵詞：傳統(tǒng)文化；人格結構；自我意識；堅守者；反抗者

陳忠實的長篇小說《白鹿原》，以陜西關中平原上素有“仁義村”之稱的白鹿村為背景，細膩地反映出白姓和鹿姓兩大家族祖孫三代的恩怨紛爭?！栋茁乖吠ㄟ^對歷史生活中不同類型人物的詳細描述，使人物的性格以更加鮮明、生動的形態(tài)來展示其隱藏在靈魂深處的隱秘，勾勒出了一方地域不同類型人物的不同文化心理結構以及由此形成的迥異性格。本文主要運用弗洛伊德的人格結構論，聯(lián)系文本人物生存的背景和地域文化，對白嘉軒、朱先生等人物形象展開分析。

一、傳統(tǒng)文化的堅守者

（一）頑固的堅守者

“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白鹿原這塊流傳著神秘色彩的關中之地，山川的靈秀之氣，既形成了獨特的文化傳統(tǒng)、風俗，也形成了這一地域的人特有的文化心理結構。

白嘉軒是白鹿村白鹿兩家族的族長，是一個有著濃厚封建傳統(tǒng)文化的堅守者及鄉(xiāng)村族人的精神維護者?！鞍准诬幘褪菐浊曛袊诜ǚ饨ㄎ幕炀偷囊粋€人格的典型?！毙≌f從一開始便說“白嘉軒一生引以自豪的是他一生娶過七個女人?！睆纳顚哟蝸碚f，這句話有著不一般的意思，側面揭示白嘉軒有著強烈的傳宗接代意識，也暗示了其年輕時的強烈性欲。這與弗洛伊德的理論中的“本我”意識是相類似的。在西方學者看來，人類的所有欲望主要歸結為兩種，即生殖和生存?！氨疚摇睂儆谏忱锏囊粋€分支，尤其是性沖動，還有對物質的追求。白嘉軒雖高舉仁義大旗，但同時也為追求財富和榮譽，不惜動用手段，種棉花、罌粟，買織布機，精明地算計著自家生計。

自從父輩的手里接過族長的大任后，白嘉軒一直謹遵祖宗和朱先生的教誨，決心“學為好人”、“耕讀傳家”，自覺地靠攏到傳統(tǒng)儒家文化的堅守者行列。用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分析，這是白嘉軒從“生理需要”上升到“自我實現(xiàn)的需要”；用弗洛伊德的理論來說，便是一種依據(jù)周圍環(huán)境的實際條件來調節(jié)“本我”決定自己行為方式的“自我”意識。其實，白嘉軒并不是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過分遵循傳統(tǒng)文化的人。但當從一個懵懵懂懂的兒子轉變?yōu)榧易遄罹邫嗤淖彘L，角色、環(huán)境的變換，似乎激發(fā)了這位繼任者的潛能及“自我”意識。

白嘉軒身上也體現(xiàn)著比較濃厚的“超我”意識，尤其是對待黑娃的時候。面對黑娃這樣當過土匪，又不顧傳統(tǒng)理論要娶有夫之婦的叛逆者，這位恪守傳統(tǒng)倫理文化的捍衛(wèi)者，仍然能夠壓抑自身“本我”的非理智的沖動，以寬廣的胸懷幫助他洗心革面，連朱先生也鮮有的態(tài)度地贊賞其搭救并教化黑娃的行動。甚至對一直與之斗爭、德行卑鄙的鹿子霖，他也寬厚待之。當鹿賀氏求他搭救鹿子霖時，他二話不說派二兒子白孝武去了縣上。在此時白嘉軒的這種超我意識，似乎又不是太過于深刻和明顯。他可以以一種超然于物外、超然于亂世的“超我”態(tài)度去面對田福賢等貪贓枉法等人，卻不能理解女兒白靈和鹿兆鵬的理想和信仰。他的“超我”意識并不完全的是弗洛伊德說的那種“獨立于自我”的超我意識。于是乎，他不理智的“本我”意識造成了其內心深處傳統(tǒng)文化與文化心理結構的強烈沖突。正如陳忠實所說的：“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那種文化沖突，造成了人物心理結構的、觀念的改變…原有的心理結構的平衡被顛覆、被打破，人物的心理便陷入了一種痛苦?！?/p>

（二）開明的堅守者

在《白鹿原》中，朱先生是陳忠實先生刻畫得最理想化的人物。在他身上體現(xiàn)的個體文化心理結構的痕跡也最為明顯。若說白嘉軒是白鹿兩家的傳統(tǒng)文化的推行者，那么朱先生便是這個推行者的精神導師。有的評論家就說：“白嘉軒和朱先生的關系是勢和理，行和知的關系?！庇酶ヂ逡恋碌娜烁窠Y構理論來解讀朱先生，那么朱先生應該是本我、自我和超我意識的完美結合體。他是一個儒雅、仁義、正直的關中大儒。他雖才華橫溢，卻依然保持著勤儉節(jié)約、謙卑謹慎、淡泊名利的作風。弗洛伊德說過“超我具有一定的自主性，遵循自己的意圖行事?！彼梢栽趤y世中，既滿足自己一家的生存需要的同時，又能夠按照“現(xiàn)實原則”，根據(jù)周圍的環(huán)境和“遵循自己的意圖”來適時調整自己的處事待世的方式與態(tài)度。

朱先生不走仕途而主持教學，為的是將關中學派傳揚給后人。他奉縣長指示查禁罌粟的種植，建立私塾教化鄉(xiāng)民，毅然接受革命軍張總督之邀冒險勸退清兵，使三秦百姓免遭涂炭之災，并始終能用一種與時俱進的開明態(tài)度對待時政局勢。孟子的“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的處世之道在朱先生的身上是體現(xiàn)得更是淋漓盡致！用弗洛伊德的人格結構理論來分析，朱先生便是能夠靈活把自我與超我意識結合的“圣人”。朱先生在努力堅守自己所遵循的傳統(tǒng)文化、做人原則和道德行為標準的基礎上，進行自我批判、按至善原則活動。這是一種“能進行自我批判和道德控制的理想化了的自我”的超我意識的真實表現(xiàn)。

盡管白嘉軒、朱先生繼承著傳統(tǒng)文化中的優(yōu)秀品質，但未能及時認清傳統(tǒng)文化不合時宜的地方；所以有時他們成為了扼殺人性的執(zhí)行者和幫兇卻不能自知。他們所導致別人的悲劇和不幸，也造成了自身內心的痛苦與不幸。從更深層次來想，這就像弗洛伊德所說的“本我被自我壓制，受超我所限制，為現(xiàn)實所排斥”，因此與其說他們的自身文化結構失衡是與他們個人的思想、價值觀等產生矛盾沖突所導致的，倒不如說是他們人格結構中的“本我、自我和超我”三者所產生矛盾沖突所導致的。

二、傳統(tǒng)文化的反抗者

與白嘉軒和朱先生不同，白靈和鹿兆鵬是對傳統(tǒng)文化的反抗者。尤其是白靈，作為一族之長的女兒，雖然父親是頑固的封建傳統(tǒng)文化的堅守者，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到她對壓迫人性傳統(tǒng)文化的自覺反抗。

弗洛伊德的“自我”是意識結構中比較重要的一部分。它是在本我與外部世界之的理性的、意識現(xiàn)實化的本我；它的心理能量大部分消耗在對本我的盲目沖動的控制和壓抑上，是人格的“執(zhí)行者”。正如白靈一般，她說服父親送她到城里讀書，接受了新思想，積極參加學生運動。當白嘉軒企圖決定她的婚姻時，她毅然地拒絕了。為了爭取合理、自由的婚姻，她決不妥協(xié)，始終捍衛(wèi)著自己的個體意識和尊嚴。她對封建家長的反抗是最為徹底、堅決的，也是最為有效的。她對傳統(tǒng)文化的反抗并不如田小娥等人那般盲目無知，任由個人本我的本能沖動自由發(fā)展，而是以道德理想指導自我，按至善原則活動進行反抗。在她心中的精神追求、理想追求都“不是被動的，不是被強迫性的，而是自覺的”。 白靈有著自己的思想和抉擇，哪怕與戀人鹿兆海的思想發(fā)生沖突，并導致情感的分道揚鑣。這點上，白靈的做法不得不令人另眼相看。但白靈也存在著過度地對自己信奉的主義充滿著樂觀主義，而忽略了現(xiàn)實生活的復雜性。她把革命事業(yè)看得過于理想化，“本我盲目追求本能的滿足時，常常忽略最強大的外部力量”，以致于這成了其悲劇結局一個不可忽視的導火線。

作為對傳統(tǒng)文化的反抗者形象，白靈她們的身上體現(xiàn)了傳統(tǒng)文化對人性發(fā)展、社會發(fā)展的不足。隨著人類對個體生命的覺醒，傳統(tǒng)文化便越來越成為人性束縛的枷鎖，人性與腐朽事物的搏斗便變得空前激烈。叔本華曾說過：“欲求和掙扎是人的全部本質?！边@些反抗者對于腐朽落后的生活和思想的掙扎、擺脫，有其合理合情的部分，也從另一方面反映了人們的舊文化心理結構無法與現(xiàn)代文化相融合是與傳統(tǒng)文化有著不可脫離的關系。普通的老百姓，在面對著傳統(tǒng)文化與現(xiàn)代文化的沖突，往往是手足無措的，很難打心眼里接受得了現(xiàn)代文化對早已形成的個人文化心理結構的動搖及顛覆。因為這種顛覆往往導致了其自身走向悲劇的深淵或者無所適從的地步。正如陳忠實先生說過的：“當一個人的人格世界那些已經(jīng)固定的道德觀、社會價值觀和文化觀，和那些尚未固定的觀念之間所形成的心理結構是有差異的。當這種心理結構失衡時，不是一般的心理失衡，而是整個地崩坍了?！倍幕Y構的失衡往往表現(xiàn)得最為明顯的一方面便是在個體的人格結構層面上。白嘉軒對白靈的行為便也是一個例證，也因此導致兩代人之間的文化認知沖突，各自陷入一個無法調和的局面。

真實的生活故事可以其真實性感動讀者，但只有寫活了人們的生存狀態(tài)，表現(xiàn)出生命意識中深層次的東西，才能在讀者心靈深處引起強烈的共鳴和震撼?！栋茁乖繁闶沁@樣一部優(yōu)秀作品。陳忠實先生是從文化心理結構學說的角度來塑造、解析這部作品人物，使得這部作品中的人物在很大程度上體現(xiàn)的是一個民族靈魂的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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