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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語大詞典》對蒲松齡作品的引用及疏誤

    2016-11-14 11:17:32張樹錚
    蒲松齡研究 2016年3期
    關(guān)鍵詞:漢語大詞典蒲松齡

    張樹錚

    摘要:蒲松齡的作品不僅是文學(xué)的巔峰,也是語言運(yùn)用的典范?!稘h語大詞典》對蒲松齡作品的大量引用,即說明了其巨大的語言學(xué)價值。本文展示了《漢語大詞典》對蒲松齡作品引用的基本情況,并指出了其中存在的一些疏誤之處。

    關(guān)鍵詞:蒲松齡;漢語大詞典;引用;疏誤

    中圖分類號:H164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凡文學(xué)大師,必定是駕馭語言的巨匠。蒲松齡就是其中的翹楚。尤其為人稱道的是,蒲松齡雅言俗語兼精,既以文言小說《聊齋志異》名世,又創(chuàng)作了大量通俗作品,表現(xiàn)出了超凡的語言運(yùn)用能力。因此,蒲松齡的作品向為治語言史者所重視。《漢語大詞典》作為目前為止最為權(quán)威的大型漢語詞典,就大量引用了蒲松齡作品的詞語用例,其中還有一些詞條或義項單獨(dú)根據(jù)蒲松齡作品來立條或立項。這一方面充分反映了詞典學(xué)界對蒲松齡作品的重視,另一方面也充分體現(xiàn)了蒲松齡作品的語言學(xué)價值。本文通過對《漢語大詞典》的全面檢索,展示蒲松齡作品在《漢語大詞典》中被引用的基本情況;同時也指出《漢語大詞典》在引用蒲松齡作品時的一些疏誤,以便正確理解蒲松齡作品的詞義和為《漢語大詞典》的修訂提供參考。

    一、《漢語大詞典》引用蒲松齡作品詞語的基本情況

    本文據(jù)以檢索和統(tǒng)計的對象是電子版《漢語大詞典》(商務(wù)印書館、漢語大詞典出版社,V2.0)(以下簡稱《大詞典》)。該電子版刪掉了紙本的少量生僻字,此類罕用的生僻字大多只有字義而沒有組成的多字詞語,且極少有用例,所以基本不影響對蒲松齡作品詞語被引用的統(tǒng)計。從我們多年使用的經(jīng)驗來看,電子本與紙本《大詞典》相比,因轉(zhuǎn)成電子文本而導(dǎo)致的錯誤也極少(本文在檢索中凡有疑問處都比對了紙本)。倒是《大詞典》在編輯過程中因為疏失而導(dǎo)致體例不一的少數(shù)情況有可能影響統(tǒng)計結(jié)果。例如,《大詞典》中凡引用古人用例,都要注明朝代、作者、書名,然而我們發(fā)現(xiàn)在這個方面《大詞典》偶有罅漏,如“多大霎”條引《禳妒咒》和《磨難曲》,但都未注明作者,這就不利于用“蒲松齡”作為關(guān)鍵詞來進(jìn)行檢索。不過我們已經(jīng)注意到了這個問題,所以本文的檢索不僅利用“蒲松齡”作為關(guān)鍵詞來進(jìn)行,也用了一些篇名來檢索,力求統(tǒng)計結(jié)果的準(zhǔn)確。雖然不敢說已經(jīng)無所遺漏,但本文的統(tǒng)計應(yīng)該已經(jīng)反映了絕大部分的情況,數(shù)據(jù)還是可供參考的。

    據(jù)我們的統(tǒng)計,《大詞典》共引用蒲松齡作品詞語5234例。其中《聊齋志異》占了絕大多數(shù),共4974例(包括《自志》和3篇篇目),占95.03%。蒲松齡其他作品被引共260例,占4.97%。

    《聊齋志異》被引的4974例,分別來自《聊齋志異》中的450篇(含《自志》)。其中引用次數(shù)最多的是《促織》(77次),其他引用次數(shù)在40次以上的篇目是:《嬰寧》(67)《辛十四娘》(61)《小翠》(58)《局詐》(53,另有一次提及篇名)《馬介甫》(52)《羅剎海市》(50)《仙人島》(50)《蓮香》(49)《江城》(47)《聶小倩》(44)《嬌娜》(43)《紅玉》(42)《霍女》(42)《胭脂》(42)《青娥》(41)《司文郎》(41)《邵女》(40)。

    蒲松齡其他被引作品包括《聊齋俚曲集》(63次,涉及12種)、《日用俗字》(29次,涉及16章)、《農(nóng)桑經(jīng)》(4次),《戲三出》(3次),《草木傳》《逃學(xué)傳》《學(xué)究自嘲》(共6次),其他詩文共154次(涉及136篇)。

    由上可知,蒲松齡被引的詞語主要還是文言詞語。這是可以理解的:首先,蒲松齡的作品中以文言筆記小說《聊齋志異》影響最大,而白話作品如《聊齋俚曲》《日用俗字》盡管成就同樣不俗,但畢竟受方言的影響而擴(kuò)散受限;其次,《大詞典》是以古詞語和近現(xiàn)代共同語詞語為主要收錄對象的,方言詞語雖然也有收錄(如《聊齋俚曲》和《日用俗字》中的部分被引例詞),但畢竟所收有限,倘若《大詞典》廣收方言詞語的話,可以說,僅是《聊齋俚曲》和《日用俗字》,就可以提供數(shù)千條的詞條。

    關(guān)于蒲松齡作品被《大詞典》引用的數(shù)量,我們還可以與明清時期的其他作品做一比較。據(jù)我們的初步觀察,除了《聊齋志異》之外,明清時期文言作品在《大詞典》中被引數(shù)量最多的是《明史》,4687次。我們知道,《明史》的總字?jǐn)?shù)約280萬,而《聊齋志異》的總字?jǐn)?shù)約20萬,只有《明史》的7%強(qiáng),但被引次數(shù)還要略勝《明史》。其次是明代李時珍的《本草綱目》,共3340次,而這與該書記載數(shù)量繁多的藥材藥物、醫(yī)療等名稱有關(guān)。清代另一筆記小說的名著是紀(jì)昀的《閱微草堂筆記》,據(jù)我們統(tǒng)計,《大詞典》引用共1707次。我們再看一下白話小說中幾部代表作的被引情況:《西游記》3224次,《水滸傳》6409次,《紅樓夢》7848次,《儒林外史》3511次,《醒世姻緣傳》1830次。由以上數(shù)據(jù)可見,《大詞典》的引用次數(shù),可以說與作品的影響度基本是成正相關(guān)的。因此,《大詞典》對蒲松齡作品的大量引用,確實是反映了《聊齋志異》在近代漢語史中的崇高地位。簡而言之,《大詞典》實際上是把《聊齋志異》作為近代漢語時期文言文的最典型作品來對待的。

    二、《大詞典》引用蒲松齡作品中的體例等問題

    由于引用語料眾多,且成書于眾人之手,又或有排印錯誤,加之受上世紀(jì)七八十年代的條件限制,《大詞典》在引用蒲松齡作品的用例及其釋義中,還存在著少量的疏誤。本節(jié)我們先看一下《大詞典》引用蒲松齡作品時的體例不一和文字錯誤問題(以下原文均已核對紙質(zhì)本)。

    (一)引用篇名體例不統(tǒng)一

    按照多數(shù)引例所反映的編寫體例,《大詞典》列舉古代用例時應(yīng)按照“朝代+人名+書名+篇名”的格式列出出處。如:

    【一言千金】一句話價值千金。常用以形容所言之富有價值。漢袁康《越絕書·外傳紀(jì)策考》:“故無往不復(fù),何德不報,漁者一言千金歸焉。”清蒲松齡《聊齋志異·嫦娥》:“翁笑,促子離席,使拜嫗曰:‘一言千金矣!”

    但有少數(shù)篇名未標(biāo)書名或作者名。

    1.未標(biāo)書名“《聊齋志異》”。共3例。

    【巨金】大批錢財;大錠銀子。清蒲松齡《聊齋志異·細(xì)柳》:“自以巨金在囊,初不意空匱在慮?!鼻迤阉升g《錦瑟》:“乃于床頭取巨金二鋌置生懷?!?/p>

    【不歸】①不返家?!对姟め亠L(fēng)·東山》:“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清蒲松齡《司文郎》:“又聞次年再行鄉(xiāng)試,遂不歸,止而受教?!薄?/p>

    【炫妝】亦作“炫裝”。盛裝。清蒲松齡《聊齋志異·蕭七》:“女郎亦炫妝出,姿色絕俗。”清蒲松齡《新郎》:“新郎出,見新婦炫裝,趨轉(zhuǎn)舍后?!薄?/p>

    “錦瑟”“新郎”兩例,雖說是緊承《聊齋志異》的另一例,但通常在這種情況下也是要列全的,如同“清蒲松齡”不能省略一樣(為省篇幅,此不例舉)。

    2.“《聊齋俚曲集》”標(biāo)否不一致。

    《大詞典》引用蒲松齡的聊齋俚曲劇目時,有9例標(biāo)出《聊齋俚曲集》,其余各例不標(biāo)。如:

    【喬】……⑥任性易怒?!缎咽酪鼍墏鳌返谑呕兀骸澳阒恍輷屩男宰樱粫覇唐饋?,也下老實難服事的?!鼻迤阉升g《聊齋俚曲集·翻魘殃》第一回:“仇大姐性子喬,事兒不值個破瓢,開口就合爹娘鬧?!?/p>

    【少吃儉用】省吃儉用。清蒲松齡《翻魘殃》第九回:“你路上少吃儉用,可以到了家,你就快忙走。”

    3.回目標(biāo)注格式不一致。

    《聊齋俚曲集》中有些劇目分回(或“段”),其中有的只標(biāo)回數(shù),如“第×回(或‘段)”,有的則另有回目。如《墻頭記》分四回,回目分別是:“第一回 老鰥凍餒”“第二回 計賺雙梟”“第三回 安飽驚夢”“第四回 癡兒失望”?!洞笤~典》引用《墻頭記》共6次,5次只列回數(shù),1例只列回目。如:

    【磨陀】……③磨蹭。清蒲松齡《墻頭記》第二回:“你在路上慢慢走,避風(fēng)的去處好磨陀,到家就是晌午錯。”

    【開交】……④走開,跑開。清蒲松齡《墻頭記·計賺雙梟》:“你在此從容叫罷,我可待扯腿開交?!?/p>

    《快曲》引用共4次,均標(biāo)回目,不標(biāo)回數(shù)。如:

    【搐】②退縮貌。清蒲松齡《聊齋俚曲集·快曲·快境》:“我有刀來你有鎗,前前搐搐不成像?!?/p>

    《禳妒咒》共引用8次,4次標(biāo)回目,4次標(biāo)回數(shù)。如:

    【學(xué)道】……③即學(xué)政。《儒林外史》第三回:“荏苒三年,升了御史,欽點(diǎn)廣東學(xué)道。”蒲松齡《禳妒咒·入泮》:“酒色養(yǎng)的那脾胃嬌,那厭氣時文也不待瞧。我的天,學(xué)道瞎,真是瞎學(xué)道?!薄?/p>

    【外戶子】指外姓人。清蒲松齡《禳妒咒》第十回:“一家大小擰成繩,惟獨(dú)這外戶子沒人疼?!?/p>

    4.標(biāo)點(diǎn)符號不一致。

    【槣】以箸取物。清蒲松齡《聊齋俚曲集·〈禳妒咒·撻廚〉》:“昨日霎嫌那豬肉沒點(diǎn)好塊兒,雞肉槣了不夠幾塊兒,又說煮爛了海帶兒。”

    本例中既用了間隔號,又用了書名號,顯然不合標(biāo)點(diǎn)符號用法。

    《聊齋志異·聊齋自志》引例共6處,3處作“《聊齋志異·聊齋自志》”,1處作“《聊齋志異·自志》”,一處作“《〈聊齋志異〉自志》”,1處作“《聊齋自志》”。其中,既有篇名繁簡不一的問題,也有標(biāo)點(diǎn)符號不一致的問題?!啊丁戳凝S志異〉自志》”的標(biāo)點(diǎn)方法也不合一般使用標(biāo)準(zhǔn)。

    (二)引用篇目文字有形訛

    俚曲《窮漢詞》共引用3次,其中兩次誤作“窮嘆詞”。

    《聊齋志異·姊妹易嫁》共引用12次,其中“喋聒”條誤作“姐妹易嫁”。

    《聊齋志異·云蘿公主》共引用36次,其中7處誤作“云夢公主”。

    《聊齋志異·新鄭訟》共引用3次,其中“皂白”條誤作“新鄭獄”。

    《聊齋志異·青娥》共引用41次,其中“沈冥”條誤作“青蛾”。

    《聊齋志異·龍戲蛛》共引用4次,其中“慘毒”條誤作“龍戲珠”。

    《聊齋志異·龍飛相公》共引用18次,其中“駁審”條誤作“龍飛桐公”。

    《聊齋志異·連瑣》共引用23次,其中“煞”條誤作“連鎖”。

    《聊齋志異·狐嫁女》共引用18次,其中“摩挲”條誤作“孤嫁女”。

    《聊齋志異·公孫夏》共引用13次,其中“奢愿”條誤作“公孫復(fù)”。

    《聊齋志異·公孫九娘》共引用32次,其中“朦朧”條誤作“公孫五娘”。

    《聊齋志異·丑狐》共引用8次,其中“諧好”條誤作“丑孤”。

    (三)引用篇目名稱不統(tǒng)一

    由于版本或疏漏,有的同一篇名在不同處標(biāo)注不同。

    1.《聊齋志異》中的篇名不一。

    《胡四相公》共引用14次,其中“偶”條引作《胡相公》。此或與版本有關(guān)。任篤行輯校本《聊齋志異》:“手稿本原題‘胡相公,后于‘胡右下旁 ① 加‘四字,題同青本、黃本。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作‘胡相公。”

    《聊齋志異·狼三則》共引用7次,其中5處引作“狼”。

    《聊齋志異·林四娘》共引用15次,其中“魘蠱”條引作“林四娘記”。

    《聊齋志異·陸判》共引用28次,其中“綖”條引作“《聊齋志異續(xù)集·陸判》”。

    《聊齋志異·亂離二則》共引用3次,其中“牛錄”條引作“亂離”。

    《聊齋志異·妾擊賊》共引用5次,其中“凌折”條引作“妾杖擊賊”。此或與版本有關(guān)。任篤行輯校本《聊齋志異》:“手稿本原題‘妾杖擊賊,涂改作‘槍棒女,又涂去,改為‘妾擊賊。鑄本、二十四卷本、異史本作‘妾杖擊賊?!?/p>

    《聊齋志異·青蛙神》共引用20次,其中“開光”條引作“青蛙神二”。

    《聊齋志異·五通》共引用10次,其中“誅卻”條引作“五通(二)”。

    2.《聊齋俚曲集》中的篇名不一。

    《快曲》共引用4次,其中“揸”條引作“千古快”。

    《增補(bǔ)幸云曲》共引用14次,其中“砌里搭撒”條引作“幸云曲”。

    3.《日用俗字》中的篇名不一。

    《日用俗字》共引用29次,篇名11例加“章”字,18例不加“章”字。如“鵚鶖”條引為“《日用俗字·禽鳥》”,“鷺鷥”條引為“《日用俗字·禽鳥章》”。

    (四)引用篇目文字繁簡不統(tǒng)一

    根據(jù)《大詞典》體例,除引古代文獻(xiàn)用繁體外,釋義及引用書名均應(yīng)用簡體字。少數(shù)例字誤用繁體或不規(guī)范簡體。

    《聊齋志異·橘樹》共引用5次,“嬌啼”條引作“桔樹”。按,將“橘”寫成“桔”是不規(guī)范的簡化字。

    《聊齋志異·胭脂》共引用42次,其中3處作“臙脂”。按,應(yīng)作“胭脂”。

    《聊齋志異·冤獄》共引用30次,其中“承”條下引作“冤獄”。按,應(yīng)作“冤獄”。

    《聊齋志異·鍾生》共引用35次,4處作“鐘生”。按,姓氏的“鍾”今簡作“鐘”,為強(qiáng)調(diào)與“鐘(鍾)”不同,也有寫作“鍾”的,但應(yīng)統(tǒng)一。

    三、《大詞典》引用《聊齋俚曲集》中的疏誤

    《聊齋俚曲集》和《日用俗字》中使用了大量的方言詞語,要準(zhǔn)確地理解這些詞語對于其他方言區(qū)的人來說難度是很大的。此外,兩書在流傳過程中都存有少量的字形訛誤,根據(jù)形訛字去進(jìn)行理解更容易出錯。本節(jié)先指出《大詞典》對《聊齋俚曲集》引用中的疏誤。

    1.磨陀

    【磨陀】……③磨蹭。清蒲松齡《墻頭記》第二回:“你在路上慢慢走,避風(fēng)的去處好磨陀,到家就是晌午錯。”

    按:《大詞典》釋為“磨蹭”欠確切。此處的“磨陀”其實是消磨時間的意思,但“磨蹭”在普通話中并沒有“消磨時間”的意思,兩者并不相當(dāng)。《現(xiàn)代漢語詞典》:“磨蹭:①(輕微)摩擦:右腳輕輕地在地上~著。②緩慢地向前行進(jìn),比喻做事動作遲緩:他的腿病已經(jīng)減輕,一個人扶著可以往前~了|你們磨磨蹭蹭的,連我都替你們著急!③糾纏:我跟爸爸~了半天,他才答應(yīng)明天帶咱們到動物園玩去?!薄洞笤~典》:“磨蹭:①輕微地摩擦。……②行動遲緩;做事拖拉?!眱蓵鴮Α澳ゲ洹钡慕忉尵鶡o消磨時間之意。俚曲中“磨陀”共6見,其中4例表示消磨時間。如《墻頭記》第二回:“老頭兒聽我言:今日輪著二弟的班,我這里沒做你的飯。磨陀會子饑?yán)Я?,安心又把飯來端,這半月怎么合他算?”鄒宗良注:“磨陀:磨蹭。指消磨時間而言。” [1] 23 鄒氏指出意為“消磨時間”是對的,但用“磨蹭”表示消磨時間并非普通話用法。再如《禳妒咒》第三回:“俺無可奈何,俺無可奈何,孩兒細(xì)弱,啼啼哭哭真難過。只得且磨陀,只得且磨陀,共向街頭坐?!?/p>

    2.開交

    【開交】……④走開,跑開。清蒲松齡《墻頭記·計賺雙梟》:“你在此從容叫罷,我可待扯腿開交?!?/p>

    按:俚曲中“開交”24見,均為“走開,離開”的意思。如《慈悲曲》第四段:“哥合嫂,人人合我像同胞,縱然再住幾年,也不至惹人笑。幾時是了?到底終須要開交?!薄对鲅a(bǔ)幸云曲》第十六回:“不憂不喜不誠敬,把這長官哄醉了,丫頭陪他去睡覺。好歹的留他一晚,到明日打發(fā)他開交。”《大詞典》釋義中的“跑開”之義,只是就例句的語境而言,并非該詞的固定含義。鄒宗良釋“扯腿開交”為“撒腿走開” [1] 25 ,無誤。

    3.黑日

    【黑日】猶言黑道日。清蒲松齡《翻魘殃》第十二回:“又吩咐這礮黑日擡出,一尊朝西,一尊朝東,看著賊來將近,二礮齊點(diǎn)?!?/p>

    鄒宗良此處亦注為“即黑道日,兇日。” [1] 269 按:誤。此為山東方言,與“白日”(白天)相對,即黑夜,夜里?!渡綎|方言詞典》記錄高密、萊蕪將夜里稱為“黑日”,實際上魯中一帶還有不少地方用“黑日”一詞?!斗|殃》此處描寫仇(姓)家本村人魏名勾結(jié)桃花山上土匪要來搶劫仇家,消息泄露后仇家準(zhǔn)備迎敵,“叫仇祿發(fā)帖去縣里借大炮四尊,都要密藏拿來。……行墻周遭,扎起架子,一面十個窩鋪。都要靜守,不許做聲,又不許一人出入;如有走透消息者,必要重責(zé)不恕。”因為土匪搶劫一般是趁夜色進(jìn)行,所以,仇家白天不露聲色,而將炮“黑日抬出”備戰(zhàn)。

    4.嗄

    【嗄】……②代詞。猶什么。表示否定?!度辶滞馐贰返谌兀骸敖衲隂]有生意,家里也要吃用,沒奈何賣了,又老遠(yuǎn)的路來告訴我做嗄?”清蒲松齡《聊齋俚曲集·俊夜叉》:“我要丟個干干凈,看你嗄法把我治!”

    按:“嗄”今通用“啥”,代詞,相當(dāng)于“什么”,但《大詞典》“表示否定”的解釋實為蛇足?!班摹弊仲登?55見(另有2例“嗄子”),主要意義為“什么”。如《姑婦曲》第一段:“你扎掛的合妖精似的,你去給那病人看的,只顧在這里站嗄哩?”《慈悲曲》第三段:“那孩子是俺的孩子呀,該別人嗄事?”此外,“嗄”還可代指“東西”或“事情”(此種情況下普通話一般不用“什么”)。如《姑婦曲》第二段:“一個新媳婦子出去換嗄吃,咱就見不的人了!”《禳妒咒》第十六回:“沒有那好嗄打,就使半頭磚,爬爬就待跑,接著又一磚,揣了一百下,睡了半年?!辟登小班摹钡牧硪环N用法通“霎”,表示“……的時候”。如《磨難曲》第十八回:“你平日縱然有些差池,斷不肯像你以前嗄待的我。”《磨難曲》第二十二回:“天將明嗄我去溺尿,看見大少爺屋里還點(diǎn)著燈,我偷去聽了聽,大少爺啯啯的哭?!?/p>

    5.仯

    【仯3】[miǎo]通“眇1”。眼瞎。清蒲松齡《窮嘆 ① 詞》:“俺如今又不仯,又不傻,又不聾,又不啞?!?/p>

    按:鄒宗良注音cháo:“山東方言,傻的同義詞?!?[1] 419 是。俚曲中“?!弊?4見,都是“傻”的意思。如《禳妒咒》第二回:“我就說我會猜,貪玩耍真仯孩,著我找到二門外?!钡诹兀骸昂么艉脕#么艉脕?,多少好主都辭了?!蓖兀骸皝:⒆樱∮械氖呛弥骱瞄|女,何必他呢?”

    6.少擋無系

    【少擋無系】缺少衣物的意思。清蒲松齡《窮漢詞》:“怎麼的弄的少油沒鹽,少柴無米,少擋無系,少吃無燒?”亦作“少襠無系”。清蒲松齡《姑婦曲》:“自從遭了官司,弄的少襠無系,又搭上人來索債,叫花子躲亂——窮的討飯還帶著不安穩(wěn)?!?/p>

    按:路大荒《蒲松齡集》(以下簡稱路本)、盛偉《蒲松齡全集》(以下簡稱盛本)、鄒宗良校注《聊齋俚曲集》(以下簡稱鄒本)三本《窮漢詞》均作“少襠(襠)無系(系)”,而《姑婦曲》的例子中,三本均作“少擋(擋)沒系(系)”,可見《大詞典》一是將“擋”“襠”誤置,二是“少襠無系”的同義說法不是“少襠無系”而是“少擋(襠)沒系”?!皳酢睂崬椤耙d”字形訛。鄒宗良于《姑婦曲》中注“少擋沒系”為:“等于說缺吃少穿。擋,‘襠的借字;系,衣服上的帶子,這里俱指衣服。” [1] 96 是。鄒宗良于《窮漢詞》中注“少襠無系”為:“形容沒有衣服穿的樣子” [1] 421 。意義其實與《姑婦曲》處相同。

    7.搯

    【搯】[tāo]……②叩,輕擊。清蒲松齡《聊齋俚曲集·快曲·快境》:“張遼見他躊躇,搯了搯曹操,說:‘還不逃命,更待何時?”

    按:搯,實為“掐”字形訛。路本作“搯”,盛本、鄒本均作“掐”。此處寫赤壁大戰(zhàn)時曹操逃跑,遇到關(guān)羽攔截,曹操動之以情,關(guān)羽“躊躇”,張遼提醒曹操趁機(jī)快逃。在此種情景中,“掐”的動作顯然更為隱蔽,更合情理。《快曲》第二回(即《快境》)緊接著上引文字后就說到“那孔明才能出眾,搯指兒算定關(guān)公?!憋@然是“掐指”。俚曲中“搯”字還見于《翻魘殃》第三回:“姜娘子做了飯,打發(fā)他婆婆吃了,才搲了升麥子碾上,搯了搯,烙了兩個黑餅,……”此為山東方言,也應(yīng)該讀為“掐”(盛本、鄒本均作“掐”),意為“碾”,“用碾子將糧食粒兒破碎開叫‘掐” [1] 186 。

    8.搐

    【搐】……②退縮貌。清蒲松齡《聊齋俚曲集·快曲·快境》:“我有刀來你有鎗,前前搐搐不成像。”

    按:“搐”為山東方言,意為縮。表示縮義的“搐”在俚曲中多有用例,如《丑俊巴》:“八戒病了十日整,渾身消瘦鬣毛鬈;腮子掉了二斤半,后坐瘦的豎腦尖,耳朵搐的相薄脆,前槽搭喇粦頁了肩?!薄陡毁F神仙》第六回:“張官人看了看是個小伙子,搐回頭來不敢做聲?!倍扒扒按ごぁ睘樯綎|方言詞,意為畏葸不前,俚曲中有3例,如《磨難曲》第六回:“方相公見他前前搐搐,便把鄧天軍一把拉住,說:‘請進(jìn)請進(jìn),我就奉陪?!薄扒扒按ごぁ睉?yīng)該單獨(dú)列詞,而“搐”的“縮”義應(yīng)該舉蒲松齡另外的用例。

    9.多大霎

    【多大霎】謂時間不長?!鹅手洹返诙兀骸澳憧炊啻篥煲押诹??!薄赌ルy曲》第二五回:“恨那打更人,恨那打更人,打的更點(diǎn)未必真,交四鼓多大霎,又咱五更盡?”

    按:“多大霎”相當(dāng)于普通話的“多大(一)會兒”?!岸啻蟆辟登?見。通常為疑問詞,問程度或數(shù)量,如《增補(bǔ)幸云曲》第五回:“那曹小姑不知多大年紀(jì)?出了閣不曾?”不表疑問時,表示數(shù)量少,帶有感嘆意味?!秹︻^記》第一回:“你看偺爹吃了多大點(diǎn)子,若是您達(dá),從來沒見東西,不知待飠宣多少哩?!薄安欢啻蟆北硎静欢?、不長?!鹅手洹返谌兀骸皼r且江城我那個俏心肝,變成了一個賢人了,給他買妓收婢,不多大時節(jié),就生了個白胖小廝?!倍蚌北硎径痰臅r間,會兒,在俚曲中很常見。所以,“多大”和“霎”應(yīng)該單獨(dú)列詞。

    10.四牙子朝上

    【四牙子朝上】謂仰面朝天,四肢向上。清蒲松齡《富貴神仙》第六回:“他可才四牙子朝上,兩腿兒蹬開;死了那股氣,傻了脖子捱?!?/p>

    按:路本、盛本同上引。鄒本作“四爪子朝上”?!八淖ψ映稀苯穹窖匀哉f,而未聞稱“四牙子”者?!把馈碑?dāng)為“爪”字形訛。

    11.少嫩

    【少嫩】年輕,幼稚,不成熟。清蒲松齡《磨難曲》第二五回:“你這第六篇,只要軟和便密圈,少嫩些也不甚足為患?!?/p>

    按:“少嫩”非詞?!吧佟贝颂幭喈?dāng)于“稍”,意為稍稍、稍微。如《蓬萊宴》第四回:“我的郎,我的郎,家中沒有十擔(dān)糧;若還留著幾畝地,還可少把膽來放,還可少把膽來放?!?/p>

    12.拸

    【拸】[chǐ]……②拍打。清蒲松齡《增補(bǔ)幸云曲》第二三回:“叫二姐休怪我,昨日實是我的錯。就該脫下那小鞋底,照著嘴兒只管拸,打煞怨的那一個?”

    按:此為方言字,音多,《大詞典》注音有誤。拸意為用手掌或平面物擊打,今方言仍常用,俚曲中常見。如《姑婦曲》第二段:“于氏拉著,就吊下淚來,說:‘咳,我那好心的嬌兒,我今甚么臉見你!就拿過珊瑚那手來,使力氣照著自家那臉亂拸。珊瑚奪出手來,他自家瓜冷瓜冷的打了頓耳根子。”《禳妒咒》第一回:“不知是誰撒了湯,惱的娘子滴下水,進(jìn)來房門采住毛,拸了一百小鞋底?!辟登醒喉崟r與uo、e等通押。如《大詞典》引例原文為:“有王龍笑呵呵,叫二姐休怪我,昨日實是我的錯。就該脫下那小鞋底,照著嘴兒只管拸,打煞怨的那一個?”“拸”與“呵我錯個”為韻。俚曲中“拸”又用于“拸捘”(即“哆嗦”)、“拾拸”(即“拾掇”),均可證此字音多。鄒宗良注《姑婦曲》第二段用例時釋為:“(方言音duō):山東方言,用手掌打。” [1] 86 注《禳妒咒》第一回用例時釋為:“(方言音duō):山東方言,打,特指用手或扁平的物件打?!?[1] 459 后一注釋顯然更為準(zhǔn)確一些。《漢語大字典》“拸”字注音chǐ,引《字匯》釋義“拍也”,用例為上引《增補(bǔ)幸云曲》例,然而卻未考慮押韻所反映的讀音問題。

    13.情

    【情】……?輥?輴?訛盡情;盡管。清蒲松齡《增補(bǔ)幸云曲》第十六回:“你只是情吃情穿,比當(dāng)軍受用的自然。”

    按:此處釋義有誤?!扒椤北咀质恰百O”,本義是繼承財產(chǎn),山東方言中引申指坐享,不努力而享受。如《墻頭記》第一回:“你不如情吃罷,俺吃甚么,你也吃甚么?!蓖兀骸拔宜剂恐?,每日情飯吃,也勞苦您,不如還給我那地罷?!辟登杏謱懽鳌扒妗薄H纭犊∫共妗罚骸澳銖拇送叭タ?,管叫你擎吃擎穿?!薄赌ルy曲》第二十三回:“咳,蒼天那蒼天,虧你叫俺瞎了眼,擎吃自在飯,不去扭筋拔力,血汗暴流,這就是你老人家看顧俺?!编u宗良注《墻頭記》“情”為:“貽”的借字。不經(jīng)過勞動而坐得的意思。” [1] 11 是。

    14.鰾

    【鰾】……⑤方言。賭賽。清蒲松齡《增補(bǔ)幸云曲》第二三回:“或是使碗又使瓢,咱把酒量鰾一鰾?!?/p>

    按:“鰾”的⑤義為山東方言說法,不過只有比競的意思,不一定有“賭”。鄒宗良釋為“‘摽的借字。山東方言,比試?!笔恰?/p>

    四、《大詞典》引用《日用俗字》中的疏誤

    1.連姻

    【連姻】……②指姻親。清蒲松齡《日用俗字·身體章》:“女有公婆和妯娌,男有哥嫂與連姻。”

    按:此處釋義有誤?!斑B姻”指連襟,“姐姐的丈夫和妹妹的丈夫之間的親戚關(guān)系”(《現(xiàn)代漢語詞典》)。而“姻親”指“由婚姻而結(jié)成的親戚。如姑夫、姐夫、妻子的兄弟姐妹以及比這些更間接的親戚”(《現(xiàn)代漢語詞典》),范圍比連襟要大得多。此處蒲松齡已經(jīng)明確說出只有男的才有“連姻”,顯然不包括其他的姻親。俚曲《增補(bǔ)幸云曲》第十八回中有“連姻”的用例:“你敢說你嫖的是妹妹,我嫖的是姐姐,咱是連姻,就該笑玩?!彪m然嫖夫之間不是真正的親戚,但也假惺惺地稱姐夫、妹夫的,所以也算是“連姻”。

    2.鞝

    【鞝】把皮縫補(bǔ)在鞋頭或鞋底?!蹲謪R·革部》:“鞝,縫皮。”清蒲松齡《日用俗字·皮匠章》:“剩下碎皮還打鞝,錣鞋也要細(xì)刓鉆?!?/p>

    按:“鞝”今寫作“掌”,即“掌鞋”和“鞋掌、馬掌”的“掌”。有動詞和名詞二義。動詞即“把皮縫補(bǔ)在鞋頭或鞋底”,即“打鞝(掌)”;名詞即“釘或縫在鞋底前部、后部的皮子或橡膠”(《現(xiàn)代漢語詞典》)?!度沼盟鬃帧酚美秊椤按蜢牎保渲械摹办牎憋@然是名詞的用法而非動詞“縫皮”?!蹲謪R》中對“鞝”的釋義其實有兩項:“扇鞝皮。又縫皮?!薄洞笤~典》只引了其中“縫皮”一義,而引用的蒲松齡《日用俗字》例字卻并非此義。聊齋俚曲中寫作“掌”。如《增補(bǔ)幸云曲》第十四回:“這萬歲穿的革公鞋是江彬做的,雖無穿著走路,但年歲久了就爛了,那鞋掌子印著那澀道上邊,嗤的一聲,抓下來了半邊,走一步刮打一聲?!?/p>

    3.跊

    【跊】[mèi]踩,行?!都崱とリ牎罚骸摆洠`也。”清蒲松齡《日用俗字·兵器》:“刓墻拲窟跊適過,難憑空手殺賊徒?!?/p>

    按:此字實際上是蒲松齡為“邁”找的本字?!斑~(邁)”,《字匯》“莫懈切,音賣。遠(yuǎn)行也?!薄墩滞ā贰澳智校糍u。行也?!薄斑~”的今義為“提腳向前走;跨”(《現(xiàn)代漢語詞典》),而“跊”的字義《字匯》釋為“莫佩切,音妹。踐也”?!斑~”今山東方言音mèi,所以蒲松齡在《日用俗字》中不取“音賣”的“邁”而選用了“音妹”的“跊”。俚曲中則寫作“驀”。如《墻頭記》第二回:“又因何爬墻驀寨,在這里叫苦連天?”《慈悲曲》第三段:“扎扎腰去一回,驀金蓮去如飛,一心去問那收留的罪?!薄鹅手洹返诙兀骸斑@門限兒甚高,從容驀去,看絆倒了?!薄膀嚒?,《字匯》“莫白切,音麥。上馬也。又越也。”今方言中“麥”“妹”同音,所以俚曲中寫作“驀”。

    4.鮚

    【鮚】[jié]蚌?!稘h書·地理志上》:“[會稽郡]鄞,有鎮(zhèn)亭,有鮚埼亭?!鳖亷煿抛ⅲ骸磅^音結(jié),蚌也,長一寸,廣二分,有一小蟹在其腹中。埼,曲岸也,其中多鮚,故以名亭?!彼蚊穲虺肌端哇丛淄醯钬吩姡骸熬袉枅熙^,殊物可講解;一寸明月腹,中有小碧蟹?!鼻迤阉升g《日用俗字·鱗介》:“佳鮚來時賣河鮥,青魚去后見鱗魛?!?/p>

    按:“佳鮚”非“佳蚌”,而是一種魚的名字,今寫作“加吉”,即真鯛,一種鯛科魚。讀音也應(yīng)該是“吉”而不是“jié”。

    參考文獻(xiàn):

    [1]蒲先明,整理.聊齋俚曲集[M].鄒宗良,校注.北京: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99.

    (責(zé)任編輯:李漢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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