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高評
五、 研究方法之講求與學術成果之創(chuàng)新
學術論著或論文,大抵兼含兩個要素:論點陳述和材料排比。材料如何取得?全文如何組織?文本如何進行詮釋解讀?這些都是方法學的問題。研究方法的講求,正是學術論著的重要利器。做事懂得方法,可以事半功倍;治學懂得方法,有助于解決疑難,提升研究成效。要解決問題,就必須樂用方法、善用方法、常用方法,以及用對方法。胡適受其師杜威影響,提倡“實證思維術”,所謂“方法”,即是“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之法,即是“尊重事實,尊重證據(jù)”的科學方法,所謂“拿出證據(jù)來”的“實驗主義”。赫胥黎云:“只有那證據(jù)充分的知識,方才可以信仰?!蹦岵烧f“重新估定一切價值”,以實證方法作研究,的確較易開創(chuàng)發(fā)明,至少能夠推陳出新。
所謂傳統(tǒng),指歷代相傳,至今不絕的某種東西。它是人類長久積累的經(jīng)驗,作用在維持合宜的行為規(guī)范上。傳統(tǒng),像人體的免疫機制,可以維護身體功能的穩(wěn)定和平衡,協(xié)助抗御病毒的入侵。在學術研究中,歸納法、比較法和統(tǒng)計法,堪稱傳統(tǒng)的方法,正具備類似之功能與作用。一般科學研究,都用歸納法:科學家從觀察自然現(xiàn)象開始,從中找出類型,再將此類型普遍化,造成一“定律”,或“原理”,然后以實驗來檢驗此一定律,是否可以成立。“我不杜撰假說”,這是牛頓的名言;換言之,萬有引力定律是從歸納法得出,斷然不是從“大膽假設”得來的。清代乾嘉學者研究考據(jù)學,最常使用形式邏輯中的歸納法。歸納法的操作程序,從廣泛收集資料,到排比材料,以類相從;提要鉤玄,厘出條例,經(jīng)過比較分析,進而對考證對象得出一普遍性之認識。態(tài)度較客觀,步驟較科學,所以結論也比較可信。
歸納法從排比材料,分析綜合,到提煉論點,其間存在取舍定奪的問題。如果材料填塞,不知割愛;或者不能刪繁就簡,去蕪存菁,則將流于單調沉悶,細碎平淡,就會出現(xiàn)“只見材料,不見觀點”之缺失,這就造成歸納法治學的局限,梁啟超《研究文化史的幾個重要問題》已作若干提示。改善之道,在穿插運用演繹等方法,相濟為用。如史學家陳寅恪研究中古史與唐史,已不限于歸納,還穿插了演繹等方法,從而使研究工作顯得很豐富多樣。能相機審慎采用其他方法作補強佐助,反而能強化自己的新見,使之更加圓通完滿??鬃釉唬骸肮び破涫拢叵壤淦??!贝_乎此理。
清代乾嘉學術,崇尚考據(jù),注重實事求是,比較法為其中重要而常用之考史方法。如趙翼《廿二史札記》,考察正史書法優(yōu)劣,即自覺采用比較考證方法。錢大昕《廿二史考異》,也是通過歷史著作之比較,凸顯史家修史必須詳略得宜,方能重現(xiàn)歷史真實面目。王鳴盛《十七史商榷》,則以直書或諱書為準則,比較列朝史書,考察史家著作,而判定其優(yōu)劣得失。崔述《考信錄》,探究上古歷史,從時代發(fā)展的視角,比較歷代文章繁簡之變化,得出“世變所趨,不得已而然”之論斷等等。比較法,是學術研究的常法;校短量長,求同究異;判別得失、優(yōu)劣,察查消長、興亡;考證真?zhèn)巍⑹欠?,辨明雅俗、因革,都得運用比較法。黑格爾《小邏輯》認同的比較法,要能透過現(xiàn)象看清本質,要能“看出異中之同,或同中之異”。
比較法,是史學方法中最基本、最重要的方法之一。傅斯年主張“史學便是史料學”,強調整理史料的方法:“第一,是比較不同的史料;第二,是比較不同的史料;第三,還是比較不同的史料?!笔妨蠈W既是比較方法的運用,可見比較自是治史的核心方法。陳寅恪歸納王國維治學的三大特點,也都涉及比較方法。杜維運鑒別史料,提到同源史料之比較,異源史料之比較,轉手記載與原書之比較,也凸顯比較方法的重要。論者指出:比較史學有橫向比較、縱向比較、宏觀比較和微觀比較等類型。運用比較方法治史,首先要明確可比性,避免使比較淪為比附。比較研究的重點,通常是比較兩個或兩個以上,具有共同性或相似性的事物,以求得“異中之同”或“同中之異”。進行比較研究時,不只要做單向比較而已,更須兼用多向比較、交互比較,以免失之片面與誤解。
面對尋求解決的問題,或提出試探性解答,或揭示類比式推論,這就形成了假設的命題。假設命題盡管尚未確認其可否,有待判定其真假,然在混沌恍惚情態(tài)之下提出“假設”,無異汪洋大海中之指南針,黑暗神秘幽谷中的聲納器,對于導航和探測,確實發(fā)揮了輔佐的奇效。研究選題提出“假設”,好比搭建橋梁,連結已知和未知,綰合熟悉與神秘。愛因斯坦(Albert Einstein,1879—1955)研究科學,喜用演繹法,與其他科學家采用歸納法不同:先假設某些現(xiàn)象是真確的,然后由那些假設演繹出推論,最后再以實驗測試這推論。如果測試失敗,原來所作的假設,就一定要更改。由此看來,假設是演繹法之一種。而演繹法之論證,主要在“為結論的真確,提供決定性基礎”。
作為研究方法之“假設”(假說),是一種未經(jīng)證實的學說,或有待求證的發(fā)現(xiàn)??赡艹鲇陟`光乍現(xiàn)的亮點,也可能是專業(yè)自信的特識,究竟是少數(shù)例外,還是普遍通象?支撐“假設”之證據(jù),究竟豐富,抑或偏枯?經(jīng)過推敲和考察,決定了假設能否成立之關鍵。當科學尚在創(chuàng)造階段時,科學家往往提出假設,作為探索之導航;因此,不能避免猜度、投射(projection)、臆斷(conjecture)等主觀作用??茖W之所以為科學,就在提出假設以后,遲早要交付客觀程序的檢證。檢證過程中,主觀的假設,自會受到考驗。是非、優(yōu)劣、高下、偏全之檢驗考證,決定了“假設”能否成立之關鍵。
科學研究很重視“假設”,科學假說能否成立,取決于五項標準:相關性、可檢驗性、協(xié)調性、預測力、簡單性;切合愈多,假說愈能堅實成立。研究選題既已擬定,初始假設亦同時成立,即可據(jù)此以搜集證據(jù)資料,決定進退取舍。待印證初始假說之事?lián)嘁训轿?,且能順理成章進行解釋;甚至觸類旁通搜集到新事證,彼此也能相容為用,就可進層整合一組一組的假說,確認它可以成立,研究可以執(zhí)行。史學、文學、哲學、思想之研究,離不開文本文獻;所以,人文學門之研究,所謂“假設”,大抵建立在文獻學“實事求是”的基礎上。
就歷史研究而言,史學家形成假設的主要方式有三:其一,借用文獻之記述、暗示,或前人研究之成果;其二,通過演繹推理,從通則中取得假設;其三,通過類比推論,取得假設。推而至于文學與哲學研究,其則不遠,其理相通:或緣于文獻,或基于成果,或取自通則,或得自類推。高度概括,為其內涵特征;妾身未明,為其階段角色。名家治學,多運用假設論證。如顧頡剛研究上古史,提出“層累地造成古史說”。胡適之對于戰(zhàn)國諸子之興起,提出“諸子不出于王官論”;羅根澤發(fā)表《戰(zhàn)國前無私家著作說》;日本內藤湖南探討中國古代歷史分期,發(fā)現(xiàn)唐代為中古史之結束,宋代為近代史之開端。史學家陳寅恪研究隋唐之政治、歷史,經(jīng)常運用“假設”去探求新知。陳氏的“假說”,往往植基于歸納的基礎上,目的在尋找歷史發(fā)展之規(guī)律。
作品是理論批評的土壤,不研究理解作品,就難于研究和理解理論批評的實際。因此,程千帆文學研究方法論的特色,是將作品與理論作相濟為用之整合,一則“以作品來印證理論”,再則“從作品中抽象理論”。尤其是后者,主張研究古代文論,要用“兩條腿走路”:一是研究“古代的文學理論”,二是研究“古代文學的理論”。兩者之中,尤其著重從文學作品中抽象出文學規(guī)律和藝術方法來。這種視野與方法,是企圖“從古代理論家已經(jīng)發(fā)掘出來的材料以外,再開采新礦”,往往能有新的發(fā)現(xiàn),真能獲得更多的借鏡和參考價值。
讀書治學,為求事半功倍,往往運用方法,借鏡范式。猶行軍用兵,多講究兵法,參酌謀略?!皩W古法而墨守前規(guī)”,是死法;“不屑學古法而心兵意匠”,是無法。死法,拘牽黏縛,不能奮飛;無法,天馬行空,自由任意?!拔矣梦曳ǎ笳黩炗诠欧ā?,則自出己意復得古法征驗可否;“既學古法而出奇通變”,是學古通變,創(chuàng)新出奇。前者,為“有法”;后者,已優(yōu)入活法。一般而言,各學門之方法學問,并非楚河漢界,不相交通,不妨相互參照,彼此激蕩。學術研究必須跨越疆界,致力新奇組合,就像蒙太奇之于電影藝術一般。新奇組合,造成驚人碰撞;扭轉假設,容易發(fā)現(xiàn)不同世界;唯有跳脫舊有,才能開創(chuàng)新局。只要愿意改變,就是一切美好的開始。
研究方法無論新舊,只要有助于結論的深刻,能發(fā)掘出生新的內容,增益學術之心得,都是理想的研究方法。否則,標新立異,競逐時尚,無所發(fā)明,又欠缺補充,只是眩人耳目而已,實際的研究意義不大。如果變本加厲,反客為主,以西方思維方式解讀詮釋中國古典學術,則偏差失誤,勢所必然。程千帆有獨特的建議:應用新方法,有一個前提,一定要使結論比用舊方法更深刻,新的方法要能發(fā)掘出新的內容;至少要對舊方法有所補充。否則,大可不必追新求奇。
六、 觀點之轉換與學科之整合
因應學術之分工,學術之研究與發(fā)展,都各有各的專業(yè)和領域。彼此之間,往往畫地自限,井水不犯河水。錢穆《中國史學名著》語重心長指出“在學問大范圍內,重重筑關筑墻”,是要不得的慣性思維??茖W家再三呼吁:“不要受狹窄的專業(yè)分工所限制,應該自由思考,積極進行學科交叉的研究。”唯有超越專業(yè)傳統(tǒng),擴大知識層面,多作學科交叉研究,融會貫通,相濟為用,才有可能不斷開拓新領域,生發(fā)創(chuàng)新之研究成果。
常人的思維方式,大多呈慣性反應,比如多率意即興、因循茍且地朝正向、近距、浮面、熟習、直處、淺處、粗處、窄處,作平凡而封閉之思考。此種慣性思考、線性思維、趨同型、定勢化,往往筑關筑墻、畫地為牢,形成專業(yè)慣性的聯(lián)想障礙,最不利于創(chuàng)新發(fā)明。救濟之道,在于改變現(xiàn)狀,轉換觀點,調整視角,從事學科整合,如此較有可能新創(chuàng)出奇。因為慣性思維容易造成認知鎖定(Cognitive lock),認知既經(jīng)鎖定,就會深信不疑的固執(zhí)于單一的世界觀;一方面會“將違背此模式的所有資訊全數(shù)過濾掉”,再方面“也無法從別的角度來給予解釋”。鎖定其一,就會排除其余;打破“認知鎖定”,轉換關注視角,自是問題解決之道。
從不同角度看待事物,往往會有意外的發(fā)現(xiàn)。如何在熟悉的視角之外,另辟蹊徑,找到陌生而新鮮的觀察方式?如何超越本身視野的限制,發(fā)現(xiàn)新材料、新細節(jié)、新關鍵、新議題?這就涉及跳脫慣性,轉換觀念等問題。宋朝文學家蘇軾很提倡讀書博學,所謂“八面受敵讀書法”,即是側重視點轉換的讀書治學方法。千萬別像魔術師的女兒米蘭達(Miranda)一樣,在莎士比亞作品《暴風雨》(The Tempest)中,成為禁錮在自己思想島嶼上的囚犯,直到外界入侵者上岸才會改觀。跳脫畫地為牢的象牙之塔,培養(yǎng)從不同角度看待事物的能力,將會發(fā)現(xiàn)答案不只一個,“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研究視角自是新穎而多元的。
墨守成規(guī),千篇一律,駕輕就熟、不疑有他,容易產(chǎn)生聯(lián)想障礙,這是專業(yè)的慣性使然。如果我們有心突破,嘗試接觸不同文化、用不同的方法學習;扭轉假設,以便發(fā)現(xiàn)不同世界;采取不同的觀點,就可能得到加倍的收獲。余英時《朱熹的歷史世界》,改變慣性之論著窠臼,將思想研究置于政治史語境中討論,不僅僅以程朱道學一系為中心,并非簡單接受道統(tǒng)敘事的脈絡而已。這部書提供了新的典范意義:不但提供了宋代思想的新脈絡,也提供思想史研究的新思路、新方法和新角度。
心理學有所謂“最小可覺差異”(just noticeable difference),指在思維過程中,可以被察覺到的些微變化。常人思維有其習慣性、趨同性;當你發(fā)現(xiàn)某一樣事物不合現(xiàn)有模式時,就會千方百計迫使他符合;于是在合理化過程中,這“最小可覺差異”就會被隱藏起來,或者被忽視不顧。這“差異”也許不大,容易被認為無足輕重。但察微知著,一葉知秋,履霜知冰,見盛觀衰,察覺幾微小異的跡象,可以掌握趨勢,看見未來。研究選題亦是如此,是否有學術敏感度,往往出現(xiàn)在“最小可覺差異”的地方,一粒沙可以見一世界,自微塵可以見大千,所以不應大意、不可忽視。
葛兆光發(fā)現(xiàn):熟悉的知識背景,常常使研究者沿著傳統(tǒng)的慣性直往下走,不大會跳出山外反觀研究的對象。他欽佩“異域的眼睛”,提倡“從周邊看中國”。同時觀察90年代后之學術界,發(fā)現(xiàn)文史領域研究者的注意力改變了:從過去傳統(tǒng)的領域挪開,開始稍稍從中心轉向邊緣,從主流轉向支流,從經(jīng)典轉向世俗。就研究對象來說,從重點研究國家、精英、經(jīng)典思想,轉向同時研究民眾生活、一般觀念。從重點研究中央、國家、都市,轉向兼顧研究區(qū)域、邊地、交叉部位。思想史與文化史如此論述,將極有可能發(fā)展出另一個學術脈絡。學術研究能轉換探討觀點,就比較容易創(chuàng)新出奇。
在創(chuàng)造思維的天地里,常將兩個不同世界串聯(lián)起來,如此可以突破疆界,泯除盲點,進而相互補充,彼此發(fā)明;此之謂“跨越邊界”,或稱為“雙結合”。在學術專業(yè)分工趨向精細之現(xiàn)當代,為避免單科獨進,以致“東面而望,不見西墻;南面而視,不睹北方”,于是人文學科、社會學科,甚至包括自然科學,大多提倡“打通”藩籬,致力科際合作。各個學科常?;ハ嘟栌帽舜说挠^念、理論、方法和發(fā)現(xiàn),以完善本身的觀念,充實本身的理論,改良本身的方法和印證本身的發(fā)現(xiàn)。跨際會通,學術整合,往往能觸發(fā)生新之論點,獨創(chuàng)之心得。精通一種專業(yè)之后,又熟習另一個領域,等于為解決問題添增另一把入門之鑰匙。專業(yè)有疆界的障礙,慣性思維有認知之盲點,學術研究有必要跨越疆界,進行領域間的學科整合。
處理一般學術問題,當然必須仰賴專業(yè)行家。但要解決重大疑難,執(zhí)行宏觀構思,開發(fā)前瞻論題,則必須超越不同疆界,整合殊異領域,這就觸及到跨際會通,學科整合的課題。一般專業(yè)而慣性的思維,都只顧及自己熟悉之單一視角;張光直《中國青銅時代》已證明“專業(yè)”、“本行”害人不淺;錢穆《中國史學名著》也提醒“關外墻外,自有天地”。學術研究,強調跨際會通,往往轉化多元而不同之交叉層面,促成異場域碰撞,借由觸發(fā)激蕩,相濟為用,于是創(chuàng)造發(fā)明,另辟嶄新世界。這些層面,可能牽涉到兩種文化,或多種科技。創(chuàng)造發(fā)明者,必須跨越原先所受之專業(yè)訓練,超脫過去之慣性經(jīng)驗,將不同領域作完美之結合。顯然,這是一項難能可貴之學術工程。
里瑞利·胡德博士(Leroy Hood)致力于創(chuàng)意發(fā)想,認為發(fā)明不只要跨越不同學科,而且要貫通不同學科。不只是跨越,而且應該超越不同領域的努力。唯有跨越疆界,從事學科整合,專業(yè)界限才能突破泯除,創(chuàng)意和發(fā)明才會不斷涌現(xiàn)。于是胡德博士整合化學、工程、電腦和生物等不同科學之尖端人才,進行跨領域研究,發(fā)明了DNA序列機,使得推動人類基因工程計劃(Human Genome Project)往前邁進一大步。
管理學大師大前研一,專攻核子力學。由于在MIT熟習了邏輯思考,懂得在腦海中組裝思考路徑的方法,善加借用、連結,跨際、轉換,才成就創(chuàng)意之企業(yè)管理學,贏得“趨勢大師”之榮銜。由此觀之,研究之開辟與創(chuàng)新,切忌墨守成規(guī),避免線性思維,必須切換思考路徑,進行類比推拓,致力跨領域、跨學科研究,甚至跨時代探討。因為跨際思考,容易生發(fā)異場域碰撞,而引爆出不可思議的絕妙創(chuàng)意來。這是跨學科思維,交叉視角開拓,而造就創(chuàng)意發(fā)想之實例。論文選題和學術研究,觀此當有啟益。
陳寅恪曾概括王國維之學術成就,大抵針對跨領域、跨學科、跨文化的非凡成就來說的。張舜徽治學主張博通,學術研究橫跨文獻學、文字學、經(jīng)學、學術史、哲學、史學,故所論多卓犖創(chuàng)發(fā),頗可采信。曾期勉文史研究,要涉獵文學、史學、哲學常見書籍,“然后由博返約,對進行專門研究,可收相互證發(fā)之效”。殷海光為現(xiàn)當代哲學家,先知先覺倡導學科整合,提出科際整合的目標有三:或為科學理論的增進,或為實用或技術的改革,或為解決特定的問題。上述三種整合的目標,人文學門各學科亦一體適用。學術研究講究學科整合,借交叉研究打破專業(yè)與慣性的聯(lián)想障礙,可以避免因“單科獨進”而孤陋寡聞,而觸發(fā)無緣。
中國科學院院士,大多標榜綜合創(chuàng)新?!对菏克季S》一書,由諸院士現(xiàn)身說法,闡述個人之“思維亮點”,其中有五位院士撰文提到“交叉研究”之重要。強調“交叉產(chǎn)生前沿”;宣稱“在跨國、跨學科成果引進移植中實現(xiàn)創(chuàng)新”;提倡“培養(yǎng)多學科交叉研究興趣,不放過任何相關專業(yè)信息”。各學門各領域專家學者,不約而同倡導“交叉研究”,學科整合,咸以為有利于學術研究之獨創(chuàng)與發(fā)明?!爸醒胙芯吭骸痹洪L翁啟惠亦強調跨領域的研究,較容易突破和創(chuàng)新:未來跨領域研究與突破,將是另一趨勢??珙I域、跨學科研究,經(jīng)由跨際思考,容易生發(fā)梅迪奇效應(The Medici Effect),引爆出許多創(chuàng)新和發(fā)明??萍及l(fā)展如此,人文研究又何嘗不然?
古代的學術,是一個整體,無論歷史、文學、思想或文化,只是其中一個面向。宏觀的研究,交叉的探討,學科的整合,有助于學術拼圖的如期完成。一個規(guī)模宏偉的計劃,由于層面多方,為求表里精粗都到,就非采用學科整合、交叉研究不為功。如“夏商周斷代工程”計劃,分別設立了9個課題,44個專題,“從不同角度、不同側面,以不同方法、不同方式”對計劃進行了“全面和全新的研究、考證”。這是一種“多學科聯(lián)合攻關、交叉研究的方法”,所獲結論,“都得到多線索、多角度”的支持?!跋纳讨軘啻こ獭庇媱澆捎脤W科整合、融會貫通、交叉研究,而得出結論,其方法策略,很值得執(zhí)行宏觀計劃、多樣式專題之借鏡與參考。
跳脫慣常,會通為一,則創(chuàng)發(fā)無限。錢鐘書《管錐編》時提“打通”之說,作為新的文藝批評,其最大特色在突破各種學術界限,會通交融了全部文藝領域。借此“打通”人文科學間的藩籬,融合了中西文化的界限。其學理基礎,即是異路同歸、理一分殊?!豆苠F編》之跨際會通,引用八百多位外國學者之一千余種著作,就是基于“鄰壁之光,堪借照焉”,“異域語可參”,希望借用外國的文藝理論,來觀照中國的文學現(xiàn)象,這就是跨學科、跨文化的整合研究。
(作者單位:臺灣成功大學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