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豐標
在我念小學時,電視上正熱播《仙劍奇?zhèn)b傳》。我為劇中的女主角著迷,女主角身邊有一個很酷的大俠保護她。學校里,隔壁班上的她和劇中女主角很像,都有清秀粉潤的臉頰,和桃花島上的桃花一樣可愛。
我也覺得自己很可愛,我認為兩個可愛的人應該在一起玩。
于是,我萌發(fā)了當“大俠”的念頭。
我把自己設定為“大俠”,可每當遇見她,我就會臉紅,走路別扭,連說話都別扭。
有一天,我鼓起勇氣給了她一塊糖果,她笑得很開心,我們的關系終于更近一步。她開始找我玩,放學之后叫我一起回家。她每次都笑得像花一樣,喊我的名字。不過,“大俠”要有大俠的風度,于是每次她來叫我時我都強裝不笑,一副冷冰冰的樣子。電視上管這叫冷酷。我覺得我變酷了,她卻笑得更歡。
當有人搶她東西的時候,我會幫她搶回來;當有人朝她做鬼臉的時候,我會以同樣的鬼臉回應那些人……他們說我討厭,但我是“大俠”,不應在意。
我?guī)齺砦壹彝?,她很開心,我更開心——我覺得她喜歡和我玩,更覺得大俠就應該這樣,被人景仰。電視上的大俠都會飛,我不會,但我可以一步跨很遠。我跑到她前面,賣力又瀟灑地跨了一步。她指著我說:“哇!好棒!”我裝作沒聽見,問她在說什么,結果她跑到我身后去撥弄別人家的盆栽,說真漂亮……
電視上的大俠都背著一把劍,我沒有,于是我去敲隔壁鄰居家的門,他家常用木材生火,我想討一根來當木劍。我敲了很久,門才開。開門的是鄰居家的小孩兒,他說他正在搬家,東西都已搬走,正準備開摩托車回去。我問他遠不遠,他說很遠。我十分訝異,嘟著嘴望著他,問他會不會回來找我玩,他說可能不會回來了。我的眼角泛起淚花。這時,他爸爸把摩托車推出來,后面馱著一堆東西,他坐在摩托車前面向我揮手道別。我的眼淚落了一地,她突然不知從哪里冒出來。不過,我是“大俠”,不應該哭,趕緊抹掉眼淚。
我們望著他坐在摩托車上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我們的視線里。
現(xiàn)在,她是我唯一的朋友了,我應該讓她開心。
我在鄰居留下的木材堆里挑了一根木棍當劍用,我說我會“御劍術”,拿起一根木棍甩甩??幔缓笕釉诘厣?,跳上去踩著,叫她也踩上來。待她站穩(wěn),我大喊:“御劍術!”木棍紋絲不動。我左扭扭右扭扭,喊道:“飛吧!”我的“劍”如山般沉穩(wěn),紋絲不動。她跳下木棍,說很晚了,要回家吃飯。我點頭,依然站在木棍上,大喊:“我是‘大俠!”我的“劍”在摩擦作用下微微滑動。
我和她一起順路回家的日子持續(xù)了兩年,直到我去另一個小鎮(zhèn)念書。之后四年里,我再沒過見她。我突然想起那次鄰居搬家時,我望著她,以為她哪天會不再和我玩,會離開,卻沒想到是我先離開她。原來,人真的可以說走就走,說離別就離別。
我想著她,想出了淚花,她很可愛,比我可愛。
記得有一天放學,天下著小雨,我走在她前面哼著歌——我知道,大俠會含著一根小草,邊走邊跳邊唱歌。我覺得我很酷,而她,像往常一樣笑靨如花?,F(xiàn)在,我想,當時我應該一直是扮演著可愛的角色,不然她怎么會那么開心呢?
我告別了童年,告別了一步跨很遠都覺得厲害的年紀……這都是時間這個“大惡魔”逼的。我回望過去,發(fā)現(xiàn)過去那令人惶惑的成長大道上,如今繁花似錦。我想,我應該一直勇敢下去,因為我是“大俠”啊。
我打開窗,吸了一口冷空氣。
遠處,似乎有個稚嫩的聲音在喊:“我是‘大俠!”
我眼眶泛酸,卻不會落淚,因為“大俠”都是很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