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來自安徽某農(nóng)村的求助信擺在了我的案頭,讀罷來信,我陷入了兩難處境。
信是安徽農(nóng)村一個在讀的高中生寫來的。信中說,他家發(fā)生了火災,把他全家的糧食和所有的家具都燒了個精光,如今已是家徒四壁。而他正在讀高三,馬上就要面臨高考,可他家里實在拿不出錢供他讀下去了。他想請求有關部門給予救助。
面對這樣的來信,我陷入了深思。
在我新聞職業(yè)工作中,我除了敬佩世界名記者法拉奇,還有寫出《中國的西北角》的本家范長江外,我還敬佩辦報過程中十分重視讀者來信的鄒韜奮。
在辦刊物的過程中,鄒韜奮十分注重聯(lián)系群眾。他總是抽出時間,仔細閱讀、答復讀者的每一封來信,認真傾聽讀者呼聲,反饋讀者信息。由于他創(chuàng)辦的《生活》周刊文字樸實、親切自然、貼近生活,又敢于面對現(xiàn)實、伸張正義,成為群眾傾訴衷腸的熱心伙伴,很快,它就贏得了廣大讀者的信任和熱愛。在鄒韜奮主持該刊的7年里,《生活》周刊從一個不起眼的小刊物,一躍發(fā)展成為“風行海內(nèi)外,深入窮鄉(xiāng)僻壤的有廣大影響的刊物”;發(fā)行量最高達到15.5萬份,“創(chuàng)造了當時期刊發(fā)行的新紀錄”。
我不是新聞科班出身,作為一個學物理的我,在走向新聞工作崗位之前,抑或走向新聞工作崗位之后,我都想方設法搜尋哪怕是和新聞沾一點邊的書籍學習。正是在所讀資料中知道了鄒韜奮如此高度重視讀者給媒體帶來的益處,我在工作中便以鄒韜奮為楷模,看到讀者寄來的信件,總是第一時間回復,哪怕是小小的求助,只要能辦到,就想辦法幫他們解決。
可是,面對這封來信,我不能不猶豫。
作為新聞工作者,對于這樣的求助,應該毫不猶豫地給予幫助,但是,作為一個地方報紙,怎么才能幫助外省的讀者解決問題呢?
或許求助者看到我所服務的媒體名稱沒有地域性,就把信件投給了我們,或許,求助者給每個新聞單位都發(fā)了函。如果是后者,即使是我們不幫助其解決問題,其他相關的媒體也有可能幫助其解決。
各種假設在我腦子里翻來覆去地出現(xiàn)。我該怎么辦?
如果以報社的名義給當?shù)夭块T發(fā)函,一是報社領導可能不會簽發(fā)并加蓋公章,二是當?shù)赜嘘P部門知道我所在的報社是一地方媒體的話,也可能會置之不理。于是,我以個人的名義提筆給當時的安徽省委書記寫了一封信。那封信的原始內(nèi)容已經(jīng)記不大清楚,因為,當時的我沒有想到若干年后這件事情還會被提起,更沒有想到今天坐在電腦前還會來回憶這段往事。
大約過了四年之后,總編輯范文章批給我了一封信,要我落實一下,看四年前給安徽省委書記寫信的人是誰。范總編的批示說,要查查四年前給安徽省委書記寫信的那個同志,查到后要給予大力表揚。我看了范總編的批示及批示后面附的來信,平靜地對范總編說:不用查了,那個寫信的人就是我。
說實在的,當時寫信時根本沒有想到,那封信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在我就是本能地做一個新聞工作者應該做的事情。
四年后,當年那個高中生寄來的信上說,我寄給安徽省委書記的信當即就被書記批示給了那個高中生所在的地區(qū),地區(qū)領導又批給了縣里,地方有關部門幫助求助的高中生的家蓋起了房子,還給了他一定的費用,讓他讀完高中,考上了大學?,F(xiàn)在大學畢業(yè)已經(jīng)走上工作崗位,可他忘不了四年前幫助過他的那位新聞記者,寫信來表示感謝。
范總編說,這件事應該大力宣揚一下。我感覺這不算什么,這應該是一個媒體工作者的本分。就對范總編說,還是算了吧,不是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情。
鄒韜奮先生常說,“不要忘記了你的讀者”,為最大多數(shù)的群眾讀者服務,這是報社的“分內(nèi)事”。為此,在辦報實踐中,鄒韜奮常常為某些地處邊疆、海外的讀者買衣料、皮鞋,不辭辛苦到處奔波辦理其他事兒等。到后來,這種“分外事”逐漸從面向個人轉到面向社會, 轉到注重對國家民族有益的工作上,如“九一八”事變后, 《生活》周刊發(fā)起為東北抗日軍隊捐款。
韜奮先生的實踐證明,鄒韜奮和生活書店樂于做“分外事”, 不但沒有妨礙出版工作,反而擴大了出版社的影響, 促進出版工作的發(fā)展, 還鍛煉和培養(yǎng)了具有多方面能力的人才,按照現(xiàn)在比較時髦的說法,熱心為讀者做“分外事”的服務精神為當今媒介組織樹立自身的企業(yè)形象樹立了一個典范組織形象,是組織的無形資產(chǎn), 是組織品牌的一種體現(xiàn)。它給予著媒體工作者這樣的啟迪:媒介組織除了生產(chǎn)受眾喜聞樂見的媒介產(chǎn)品之外, 還應利用媒介自身的優(yōu)勢為受眾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從而樹立自身的形象, 爭取受眾的信任度和美譽度, 提高媒介組織的知名度。
正是韜奮先生的身體力行,才有了后來毛澤東說的,“熱愛人民,真誠地為人民服務,鞠躬盡瘁,死而后已,這就是鄒韜奮先生的精神,這就是他之所以感動人的地方”。
但那時的我并沒有這么高的認識,只是把鄒韜奮作為自己從事新聞工作的一個標桿,力圖讓自己的每一言每一行都能向他靠齊。
此后,我還接到了一封來自山東的求助信,來信者是一位被人販子拐賣的少女。我接到信后就毫不猶豫地給當時的山東省委書記和山東省公安廳領導寫了信,請求他們及時解救被拐賣的少女。而當時的山東省委書記和山東省公安廳立馬采取措施,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就把被拐賣的少女解救了出來。
“一個人光溜溜地到這個世界上來,最后光溜溜地離開這個世界而去,徹底想起來,名利都是身外物,只有盡一個人的心力,使社會上的人多得他工作的裨益,是人生最愉快的事情”。在經(jīng)歷了人生的起起伏伏后,如今重讀韜奮先生的這段話,可謂感同身受。
編者:
《白紙黑字——一個新聞記者和眾多高官的恩恩怨怨》是作者范慶鋒在其新聞專著《做有思想的媒體》即將交付印刷廠上機印刷之際,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僅僅用一周時間寫就的長達七萬多字的一本新著。
通讀整部作品,我們可以看到他對做新聞工作的向往,對“彰顯正義、鞭撻丑惡”的堅守,以倡導“科學、民主、法治”為己任,堅持“國家利益高于一切”,“不看輕別人,也不看輕自己”,力爭在重大問題面前有自己獨家聲音……的獨特新聞理念形成的過程,可以看到他面對人生的跌宕起伏,是是非非,一直保有“心存國脈與民瘼,身外榮辱皆不驚”的赤子之心。
對于渴望成功,正在尋找成功方法的媒體工作者,《白紙黑字——一個新聞記者和眾多高官的恩恩怨怨》也不失為勵志之作。
作品記述了作者和江澤民、胡錦濤、李克強、李長春、俞正聲、劉云山等黨和國家領導人有關的史實,也客觀地再現(xiàn)了作者輿論監(jiān)督過程中經(jīng)歷的曲曲折折和被攪進是非旋渦的坦然面對。本期,本刊繼續(xù)連載其新創(chuàng)的 “自述式非虛構文學”《白紙黑字——一個新聞記者和眾多高官的恩恩怨怨》的有關章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