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片楓葉情

徐樹建

自從妻子病故后，江海獨自一人撫養(yǎng)兒子楓葉，幾年來生活的艱難凄清可想而知。就在這時，有個離異的女同事看上了江海，女同事只有一個條件：把楓葉送走。

江海聽后，忍不住長嘆一聲，他知道這不能怪人家心狠，因為10歲的楓葉并不是一個正常的孩子，他是個唐氏綜合癥患者，智力低下，說話困難，生活幾乎不能自理。妻子生下他時正值深秋楓葉火紅，所以起名“楓葉”，原指望兒子像楓葉一樣出色不凡，誰知老天爺這么殘忍！

實際上，在此之前江海也曾遇上過中意的女人，可對方無一例外都提出同樣的要求，江海心中不忍，便一次次錯過了，而如果這次又錯過了，或許以后就再也沒有機(jī)會了，難道自己以后漫長的歲月真要白白耗費(fèi)在楓葉身上嗎？

江海心中翻江倒海，轉(zhuǎn)頭看向兒子，卻發(fā)現(xiàn)他正有滋有味地玩著一堆鮮紅的楓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些楓葉是妻子臨終前買給兒子的，有一次兒子看到人家店內(nèi)賣塑料楓葉，顏色艷艷的，十分好看，他一下子就喜歡上了，吵著要買，妻子當(dāng)時毫不猶豫地買了一袋。妻子死后，這些楓葉便成了兒子最愛的玩具，即使睡覺也要抱在懷里，或許他能從楓葉中感受到媽媽殘存的氣息吧。

數(shù)夜未眠后，江海終于痛苦地作出決定：把兒子送走?？墒莾鹤舆@樣的情況，孤兒院是不會收的，于是他決定將兒子遺棄！

這天，江海把兒子抱上摩托車直奔東郊。正值春天，一路上微風(fēng)拂面，鳥語花香，懷中的兒子因為極少出來，一時間興奮極了，一直口齒不清地叫著嚷著，懷里還緊緊抱著那個布袋，里面是他的至寶——楓葉。江海見兒子高興成這樣，更加心如刀絞。

在郊外一條人煙稀少的小道上，江海停下車，說：“兒子，爸去買瓶水給你喝，你不要動，一定要等爸回來。”

兒子聽了，睜大無辜的眼睛，把頭點了又點，江海立即逃離似的掉轉(zhuǎn)車頭絕塵而去，他知道憑兒子的智力，永遠(yuǎn)理解不了什么叫遺棄，兒子會呆呆地一直等下去的。

轉(zhuǎn)眼天黑了下來，江?；氐郊抑泻?，心里痛苦萬分，他不由又擔(dān)心起兒子來……

就在這時，外面有人敲門。江海開門一看，一下子呆住了，外面站的是警察，還有一臉淚水的楓葉。

楓葉見到江海，激動地叫道：“爸！”接著，便一頭撲到江海懷里，號啕大哭起來。

警察告訴江海，他們接到報警，說在郊外發(fā)現(xiàn)一個孩子一路走一路哭，這才送了來。

江海大為驚訝，問道：“你們是怎么找到這兒的？”

警察一指兒子懷中的布袋，說：“你兒子一直哭，也說不清家在哪兒，幸虧我們從楓葉上發(fā)現(xiàn)了地址，才找到這里。恕我直言，你兒子好像是唐氏綜合癥患者吧？你該不會是故意遺棄你兒子的吧？”

江海嚇壞了，忙不迭地說：“哪能啊，只是不小心走丟了而己，謝謝，謝謝！”

警察又叮囑了幾句就走了，江海立即拿過布袋，抓出一把仔細(xì)一瞧，果然每片楓葉上清清楚楚地寫著自家的地址。

這是妻子的筆跡，是妻子臨死之前，用盡最后的力氣寫下的。她知道兒子最聽她的話，為防止兒子走失，所以她囑咐兒子跟這些楓葉片刻不離身。妻子真是用心良苦，而自己這么長時間竟沒發(fā)覺，只怪自己太粗心、太冷漠，總不屑和兒子一塊玩。

江海抱著兒子，一時間又羞又愧：“兒子，對不起！”

可是，只過了十多天，當(dāng)女同事再一次“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時，江海又動搖了，他太渴望組建一個新家庭，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了。他決定再次把楓葉送走。

這回他選擇了位置更偏僻的西郊。在西郊森林里，江海說：“兒子，咱們玩捉迷藏好不好？”他拿過兒子懷中的布袋，說，“這個先給爸，等你找到爸了就還給你。”

憑兒子的智力，他當(dāng)然記不住上一次可怕的經(jīng)歷，于是拍著手含糊不清地叫道：“好的好的，爸快藏起來！”

兒子沒有了楓葉，這下即使有人發(fā)現(xiàn)他，也不會送他回家了。望著天真無邪的兒子，江海心如刀割，他怕自己再呆下去會改變主意，于是騎上摩托車就走。

淚眼蒙眬中，他猛然發(fā)現(xiàn)眼前橫亙著一根粗大的木頭，想躲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他連人帶車重重地撞在枯木上，頓時暈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江海終于醒了過來，醒來的第一感覺是頭被劈開似的疼，然后聽到一個聲音驚喜地叫道：“我爸醒了！我爸醒了！”

是兒子的聲音！江海吃力地睜眼一看，自己竟身在醫(yī)院內(nèi)，而兒子打著點滴守在病床旁，雙眼熬得通紅，臉上更是皮開肉綻，這是怎么回事？

醫(yī)生說，江海昏迷后，楓葉嚇壞了，但他不會打手機(jī)報警，只得摟著血流滿面的爸爸，嚇得哇哇大哭。

哭了一會兒，楓葉想出一個主意，他掏出了江海懷內(nèi)的打火機(jī)，江海愛抽煙，所以兒子懂得打火機(jī)的用途，可時值春天，樹林內(nèi)沒有可以引火的東西，只能點燃那包塑料楓葉。

楓葉可是兒子的寶貝，可他知道爸爸更是他的寶貝，所以他雖然哭著舍不得，但還是燒完了所有楓葉，其中幾片燒著的塑料楓葉被風(fēng)一吹，竟粘到了臉上，結(jié)果燙得全是燎泡。楓葉燒完后，兒子又忍著疼脫下身上的衣服接著點火。夜色中，通紅的火苗終于被森林警察發(fā)覺了，這才及時趕到，送爺兒倆進(jìn)了醫(yī)院。

最后，醫(yī)生對江海說：“再耽擱下去，你肯定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性命不保。你的兒子因為脫掉衣服，凍病了……”

在一個分外美麗的黃昏，江海和兒子在草坪上大呼小叫地瘋玩著。以前江海不好意思領(lǐng)著兒子在大庭廣眾之下玩，他怕人家對兒子指指點點，可現(xiàn)在，他除了自豪，還是自豪。他們的身旁還有一個同樣高興的女人，她就是那個女同事。當(dāng)她聽江海說了楓葉的事后痛哭失聲，然后毅然決定做楓葉的媽。

忽然，江海丟下兒子往一旁大步跑去，兒子嚇得大叫：“爸爸！爸爸！”江海笑著回身抱起兒子，說：“爸爸不是要丟下你，是要給你買那個，要不要？”

兒子循著爸手指的方向看去，原來那邊有一個小販，竟是賣塑料楓葉的，兒子一下子尖叫起來，他太想要了。

楓葉的新媽媽一下子明白了江海的用意，她摟著楓葉說：“好兒子，我會在每片楓葉上寫上咱家的地址電話，這樣你就永遠(yuǎn)不會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