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一會

安妮寶貝

洗手間的暖氣管比臥室客廳里的都要更燙一些，間歇聽到咕嘟咕嘟熱水流動的聲音。把洗干凈的襪子放在上面烤，穿上去的時候是暖的。上午給人寫一封長信。晚上吃黑魚子鰻魚壽司。買了七件衣服，顏色為白，黑，暖色的圓點，質(zhì)料為棉和桑蠶絲。一雙金色的高跟涼鞋。飯館里的干辣椒氣味。街頭落滿金黃的銀杏樹葉。

點一根香煙。這樣的時刻，是不需要其他人的。下午大雨。街邊大槐樹下，有花農(nóng)拖著他的兩大車盆花避雨，是潔白的茉莉和梔子。出門之前，在臉頰淡淡抹上李子紅的胭脂。給小貓的兔皮老鼠。一個童年的玩具，萬花筒。水晶杯子盛著清凈的涼水。

露天集市。郊外的農(nóng)民在那里擺攤，蔬菜新鮮便宜。可以買到金魚，印度香，大盆茶花，自養(yǎng)的南瓜，新摘葡萄。還能在那里裁制床單被罩。

在偏僻小店里淘到有缺口的瓷土青花碗。一百多年前的雕花樟木小椅，雕著精細(xì)的鴛鴦和蓮花。看一個孩子入睡。在廚房里仔細(xì)剝掉大蒜的紫色皮膜。晚上睡在有陽光氣味的白棉布床單上，把頭埋進枕頭里。

生活的根基，是一顆自然的平常心。如同涓涓清流從心底淌過，來自我們與世間周遭的人與事和睦妥當(dāng)相處的道理。它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愉悅，是不那么確定的事。不劇烈，也不榮耀。如花期一期一會，活在當(dāng)下。

（田龍華摘自《素年錦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