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鑫(太原四海機電設備廠 山西 太原 030021)
《水滸傳》忠義觀新論
白文鑫
(太原四海機電設備廠山西 太原 030021)
《水滸傳》是一部以宣揚忠義觀念為主旨的描寫農(nóng)民起義的古典長篇小說,多年以來,人們對其中的忠義觀念的理解有所偏頗,本文將對此做一分析論述,從而達到更加客觀地評價和接受《水滸傳》的目的。
水滸傳;忠義;忠義觀;宋江;愚忠;皇權(quán);非義;頭領
《水滸傳》是我國四大名著之一,也是第一部細致描寫農(nóng)民起義的長篇小說,其奠定了我國古代英雄傳奇小說發(fā)展的基礎。
如今,人們在熱捧《水滸傳》的同時,對作品中忠義觀的理解漸漸偏離了我國傳統(tǒng)文化中忠義觀念的軌道,廣大讀者尤其是青少年讀者將為了幫派私利而濫殺無辜都看做是忠義的表現(xiàn),對其價值觀的確立起到了一定的消極作用。本文將對書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錯誤的忠義觀念加以分析論述,以期有助于人們正確評價與接受《水滸傳》。
在我國儒家傳統(tǒng)文化中,狹義的“忠”專指忠于帝王,而廣義的“忠”則意為忠誠,盡心竭力。
“義”則指“合理”“正義”。
由于“忠”、“義”觀念倡導人民忠誠、服從、行合理正義之事,因此歷代君王無不大力推崇、宣揚以鞏固其封建專制的統(tǒng)治。另一方面,忠義觀念也深刻影響著封建社會的大批賢臣,成為他們不趨炎附會,敢于冒死直諫的精神支柱。
與統(tǒng)治者宣揚的忠義觀念相比,民間的忠義觀念則更為純粹。它一方面表現(xiàn)了普通庶民在受剝削壓迫下互幫互救、見義勇為的積極品德。歷代江湖俠士那種講義氣、重諾言、報知己的壯烈行為都是“忠義”的表現(xiàn);另一方面,歷代農(nóng)民反抗暴政的起義,也往往打著“忠義”的旗號。然而,這種忠義行為往往以個人的利益、恩怨作為行動的依據(jù),因此也歷來為世人所爭議。
《水滸傳》中的“忠”既包含統(tǒng)治階級宣揚的忠君思想,又帶有江湖間屬下絕對服從于頭領的忠誠。所謂“忠君”就是忠于大宋皇帝,小說中的主要人物宋江即便是在不得已落草為寇之后仍在期盼朝廷早日招安,他口口聲聲說:“今皇上至圣至明,只被奸臣閉塞,暫時昏昧?!雹偕踔了谓诒毁n飲毒酒之后仍然堅信是“天子聽信讒言”,“寧可朝廷負我,我忠心不負朝廷”,并將李逵毒死以免“壞我等一世清名忠義之事”。由此反映出宋江對大宋朝廷的絕對忠誠,同時也反映出宋江等人的起義是只反貪官,不反皇帝。
下屬們對宋江的絕對服從又明顯帶有江湖氣息。宋江仗義疏財,講情重義,對人謙恭有禮,不圖名利。梁上108眾頭領雖然各懷絕技,有的還是朝廷大員,名門之后,但對宋江無不心悅誠服,馬首是瞻。
《水滸傳》中的“義”側(cè)重的更多的是江湖之中的“義氣”,是長期處于弱勢地位的被壓迫者之間互相幫助的關(guān)系,這種“義氣”在當時十分動亂的年代必定變得愈發(fā)的強烈和珍貴,已然成為人們彼此信任、依靠的一種極其重要的道義力量,成為維系梁山眾頭領的一個主要精神力量。
(一)愚忠于皇權(quán)
宋江對朝廷的忠心,站在當時統(tǒng)治階級的角度來看,無疑是一種典范式的忠心。然而,以今天的歷史唯物主義觀點來看,宋江的“忠”卻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愚昧和盲目。《水滸傳》所描寫的宋朝極度腐朽,但宋江仍然堅信是“奸臣蒙蔽了圣上”,將斗爭的矛頭指向了高俅、蔡京等人。甚至在臨死之際仍不忘效忠朝廷,其愚忠可見一斑。然而其最大的愚忠,就是使梁山軍在斗爭形勢一片大好之時放棄來之不易的局面而歸順朝廷。不僅讓朝廷順利的借宋江之手消滅了占據(jù)六州五十二縣,有百萬之眾的方臘政權(quán)②,而且達到了壓制梁山軍的目的。這種一石二鳥的計策在久經(jīng)沙場的宋江看來恐怕是心知肚明,然而他仍然不予以反抗,反而抱著“寧可朝廷負我,我忠心不負朝廷”的信念一路走到黑,以至最終被徹底消滅。在封建社會的高壓統(tǒng)治下他沒有像劉邦、朱元璋等人揭竿而起、再造河山,而是選擇忠于皇權(quán),甘愿成為腐敗透頂?shù)谋彼瓮醭呐阍崞?,這是其愚忠的最大表現(xiàn),也是其個人乃至整個梁山軍的悲劇。
(二)愚忠于首領
宋江手下的眾位頭領在招安問題上也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愚忠,他們之間不乏關(guān)勝、呼延灼這樣歸順的朝廷大員,也有如盧俊義、柴進之類的富士名流,甚至還有可呼風喚雨,法力無邊的公孫勝,他們之中也許早已有人料到歸順之后的下場,然而他們卻一味地效忠宋江,任由他將梁山起義的大好局面付之東流,更有李逵這樣“眼中只有宋江”以至被宋江下毒,命在旦夕之時仍然說:“生時伏侍哥哥,死了也只是哥哥部下一個小鬼?!逼溆拗抑链?,實在令人可悲。
梁山包括宋江在內(nèi)的眾頭領多數(shù)都受到了忠義觀念的影響,然而,傳統(tǒng)文化中“忠”的意義卻被他們不自覺地誤解,認為忠誠就應該忠誠于皇帝,忠誠于首領,哪怕明知他們做出了不正確的甚至是危險的決定也要義無反顧地服從。眾頭領在清楚地看到招安后的梁山軍必然會被朝廷消滅的結(jié)果后仍然選擇了忠于宋江、忠于朝廷而不是加以阻攔。他們沒有意識到也不可能意識到自己盲目的忠誠已經(jīng)背離了“忠”的根本意義。墨子曰:“知而不爭,不可謂忠?!保ā赌印す敗罚?,“忠”的最高境界應是竭盡全力使自己輔佐的領導者走向成功,而不是不假思索地縱容和執(zhí)行領導者的錯誤。從更深層次來講,在梁山眾頭領的頭腦中,缺乏對自己事業(yè)的足夠認識,他們的揭竿而起或為生活所迫,或為避牢獄之災,絕大多數(shù)沒有一個長遠的、成熟的、實際的革命計劃,因此他們無法把握自己事業(yè)的未來走向,只能盲目地忠于宋江的指揮,這是他們表現(xiàn)出愚忠的根本原因,也是梁山起義以及歷史上眾多農(nóng)民起義失敗的根本原因。
(一)劫富不濟貧,見利卻忘義
儒家思想主張“見利思義”、“非其所有而取之,非義也?!保ā睹献印けM心上》)。然而,梁山頭領在對待利益時所表現(xiàn)出來的卻是完全相反的價值觀念。
吳用在對阮氏三兄弟談到劫生辰綱之事時說:“取此一套富貴,不義之財,大家圖個一世快活?!笨梢?,他們劫取生辰綱的目的只是為了自己的“一世快活”而已,而他們搶來的生辰綱也確確實實被參與行動的幾個人私下均分了,只有“劫富”,卻沒有“濟貧”,這與孟子“非其有而取之,非義也”的觀點產(chǎn)生了嚴重的沖突。而其在經(jīng)濟上所標榜的“劫富濟貧”也暴露出極為嚴重的理論問題:是否富人就一定應該被劫。如果這個命題成立,那么社會將不會進步,人人都不愿做富人,為了保證自身的安全只能生活在貧困之中,這顯然是十分荒謬的。
(二)為了江湖之義而濫殺無辜
儒家所倡之“義”是仁愛之義?!抖Y記·禮運》即說:“仁者,義之本也。”《水滸傳》中激烈的打斗場面也許讓讀者或觀眾讀得起勁兒,看得帶勁兒,但哪場打斗能不牽連無辜。梁山軍為了所謂的江湖義氣,不惜拿無辜百姓的生命做祭品。如在第六十八回宋江為給晁蓋報仇,發(fā)誓打下曾頭市后要“洗蕩村坊”,殺盡所有百姓。而使他產(chǎn)生這種想法的就是他們內(nèi)部之間所講的義氣,此時的這種“義”已經(jīng)成為封建專制社會廣泛株連的一種表現(xiàn)形式。而完全背離了傳統(tǒng)道德觀念中“義”的含義。
《水滸傳》中,“忠”和“義”雖然貫穿整部作品,但自古忠義是兩難全的。當“忠”與“義”對立時,宋江以及眾頭領都選擇了“舍義取忠”,服從了大忠而犧牲了小義,這是梁山領袖宋江的悲劇,也是梁山英雄的悲劇??梢哉f,梁山事業(yè)始于“義”,而終于“忠”。“義”使眾英雄走到一起,除暴安良,行俠仗義,建設了梁山事業(yè)的輝煌,而“忠”則如同一條鉸鏈把梁山眾英雄一個個送上了斷頭臺。
從以上論述中可知,《水滸傳》中的梁山頭領并不完全是為人們長期所熟知的“忠義”的化身。魯迅先生在評價梁山眾頭領時說:“‘俠’字漸消,強盜起了,但也是俠之流。他們的旗幟是‘替天行道’。他們所反對的是奸臣,不是天子;他們所打劫的是平民,不是將相。李逵劫法場時,掄起板斧來排頭砍去,而所砍的是看客。一部《水滸傳》說的很分明:因為不反對天子,所以大軍一到,便受招安,替國家打別的強盜——‘不替天行道’的強盜去了,終于是奴才?!雹鄄豢煞裾J,梁山軍的存在,從反抗階級壓迫,特別是在招安之后為國家征討遼國,抵御外侮的方面來看是有一定的積極作用的,因此魯迅先生稱他們也還是“俠之流”,但是他們在政治上提出的“替天行道”從本質(zhì)上講,是一面缺乏明確目標的游民無產(chǎn)者的旗幟,它沒有確定的階級內(nèi)容和階級任務,因此能夠隨時賦予不同的含義,而以此為基礎提出的所謂的“忠”則正是“市民階級不敢與封建制度決裂,并對‘天子’抱有不切實際幻想的目光短淺、妥協(xié)的劣根性的表現(xiàn)?!雹苁且环N愚昧的卻又無可奈何的忠誠。而其在經(jīng)濟上提出的“劫富濟貧”自提出之日起就沒有被認真地貫徹執(zhí)行過,或者說不愿意去貫徹執(zhí)行,只是他們?yōu)樽约阂靶U殘忍的搶劫行為所披的一件華麗的外衣而已。其所標榜的“義”只能存在于他們團體的內(nèi)部,與儒家傳統(tǒng)思想中的“義”存在著嚴重的沖突和背離,從這個層面上說,他們的“義”是一種“非義”行為。而在其內(nèi)部,他們的這種“義”又因為其領袖的“忠君”觀念而一再受到損害,并且極有可能由于起義的成功而遭到廢棄,這使他們的這種比較樸素、原始的江湖義氣具有極大的局限性和脆弱感,表現(xiàn)得虛空并終將走向幻滅。
注釋:
①本文所引原文均來自人民文學出版社1992年出版的《水滸傳》。
②小說中寫為八州二十五縣?!端问贰ち袀鞯诙俣呋抡呷酚洠骸胺脚D者,睦州青溪人也。世居縣堨村,托左道以惑眾?!瓡r吳中困于朱勔花石之擾,比屋致怨,臘因民不忍,陰聚貧乏游手之徒。宣和二年十月,起為亂,自號圣公,建元永樂,置官吏將帥,以巾飾為別,自紅巾而上凡六等。無弓矢、介胄,唯以鬼神詭秘事相扇訹,焚室廬,掠金帛子女,誘脅良民為兵。人安于太平,不識兵革,聞金鼓聲即斂手聽命,不旬日聚眾至數(shù)萬,破殺將官蔡遵于息坑。十一月陷青溪,十二月陷睦、歙二州。南陷衢,殺郡守彭汝方;北掠新城、桐廬、富陽諸縣,進逼杭州??な貤壋亲撸菁聪?,殺制置使陳建、廉訪使趙約,縱火六日,死者不可計。凡得官吏,必斷臠支體,探其肺腸,或熬以膏油,叢鏑亂射,備盡楚毒,以償怨心?!D之起,破六州五十二縣,戕平民二百萬……”
③引自魯迅:《三閑集·流氓的變遷》
④見《水滸新義》,歐陽健、蕭相愷,重慶出版社,1983年1月第一次印刷。
[1][宋]朱熹.四書集注[M].南京:鳳凰出版社,2006.
[2]魯迅.中國小說史略[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76.
[3][元]脫脫等.宋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9.
[4][美]浦安迪.明代小說四大奇書[M].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06.
[5]紀德君.正說《水滸傳》——義與忠的變奏[M].北京:團結(jié)出版社,2007.
I207.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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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0125(2015)05-0260-02
白文鑫(1987-),男,漢族,山西太原人,文學學士,太原四海機電設備廠,組織人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