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間諜”閻寶航的傳奇人生

毛崢嶸

提起閻寶航這個名字，現(xiàn)在的年輕人也許會感到陌生。不過，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中國政壇上，閻寶航卻是名聞天下的風云人物。他是東北軍少帥張學良的摯友和高級幕僚，他也曾經(jīng)在國民政府擔任要職，是蔣介石和宋美齡身邊的紅人。同時，閻寶航還有個秘密身份，是受周恩來直接領導的中共地下黨員。由于他的特殊身份與經(jīng)歷，時至今日，他身上的神秘光環(huán)還在。今年4月是閻寶航誕辰120周年，筆者搜集他的故事，還原他精彩傳奇的人生。

禁毒重現(xiàn)“虎門銷煙”被稱為“今天的林則徐”

閻寶航，1895年4月6日生于遼寧省海城縣（今海城市）小高力房村。l918年21歲的閻寶航從奉天師范學校畢業(yè)后和同學興辦奉天貧兒學校，得到社會公眾和張學良等的關注和支持，并成為張學良的至交。1927年，閻寶航公費留學英國愛丁堡大學攻讀社會學。1929年春回國后，任奉天基督教青年會總干事，成了一名社會活動家。當時青年會是關外最大的民眾組織，提倡博愛互助，宣傳科學、體育和新文化，團結(jié)了一批有進步思想的青年。

1928年皇姑屯事件，使日本帝國主義長期以來妄圖霸占中國東北的野心暴露無遺。此后，日本帝國主義分子繼續(xù)加緊密謀策劃，在短時間內(nèi)完成了侵略中國的各種準備。其中一個毒辣的手段，就是實行毒品侵略。

帝國主義的罪惡侵略活動，激起了閻寶航的憤怒，他奔走呼號，四處聯(lián)絡愛國人士。1929年7月，以閻寶航為會長的遼寧省拒毒聯(lián)合會正式成立。拒毒聯(lián)合會成立后，大搞禁煙、拒毒的宣傳活動，通過板報、標語、漫畫和話劇等形式，宣傳毒品的危害，揭露日本侵略中國的險惡用心。

1930年5月5日，在閻寶航主持下，遼寧省拒毒聯(lián)合會把5月5日定為“拒毒日”和“禁煙日”，并組成4支宣傳隊，到沈陽各鬧市區(qū)宣傳禁煙、拒毒;又把6月14日至20日定為“拒毒運動周”。

遼寧拒毒聯(lián)合會還聯(lián)合其它愛國團體，組織成立毒品銷毀委員會，協(xié)助政府主持毒品銷毀工作。僅1930年，就搞了3次銷毀毒品活動：第一次，1930年3月10日，銷毀了日本飯治商店由德國漢堡販運來的海洛因147包;第二次，1930年6月16日銷毀了由日本人山岸勘吉經(jīng)營的保綠公園從德國漢堡運來的海洛因239包;第三次，1930年9月21日，銷毀了日本人山田文吾的鴉片400兩、海洛因1包。在這3次活動中，以第二次銷煙規(guī)模最大，萬余名各界人士參加了銷煙大會，盛況空前。人們把這次禁煙活動與90年前的“虎門銷煙”相比，稱閻寶航為“今天的林則徐”。

學者根據(jù)史料的記載，向人們描述了當時的禁煙盛況：會前，閻寶航、車向忱和沈陽市警察局局長黃顯聲商議，決定像90年前林則徐燒毀鴉片那樣，舉行一個隆重的儀式，屆時邀請各國駐沈陽領事參加，讓他們知道中國人不是好欺侮的。黃顯聲還表示，警務處將派警察維持秩序，確保拒毒領袖的人身安全和大會的順利進行。

這天上午，在通往小河沿體育場的街道上，鑼鼓喧天，人山人海。幾輛滿載著繳來的毒品的汽車緩緩而行，警察全副武裝、威風凜凜地在前面開路，汽車的后面是由近萬名學生和市民組成的游行隊伍，人們邊走邊呼喊口號：“中國人不當亡國奴！”“粉碎帝國主義縱毒禍華政策！”

走進小河沿體育場，只見正中央搭起了一座席棚，棚內(nèi)安放了一張長桌作主席臺，開包驗毒的儀式將在這里舉行。它的側(cè)面設立了觀察席，政府官員和中外來賓在此就坐。在主席臺的前面，并排架起四口大鍋，周圍堆放著汽油、木材等。體育場四周掛滿了宣傳禁毒的標語和漫畫。

這一天，德國、英國、奧地利、蘇聯(lián)等國的駐沈領事以及意大利客人都來到了禁煙現(xiàn)場，惟獨日本駐沈領事沒有到會。原來，在日本人的第一批毒品被查獲后，日本駐沈總領事林久治郎曾經(jīng)派人帶厚禮面見黃顯聲，言稱：“激進分子借口禁煙，進行排日活動，有礙兩國邦交，希望閣下不要插手此事。如果由此引起事端，敝國政府不會袖手旁觀，到那時恐怕對閣下的前途不利?！逼髨D讓黃顯聲就此罷手。黃顯聲義正辭嚴地進行了反駁。

下午1點30分，大會主席、禁煙委員會委員、拒毒聯(lián)合會總會長閻寶航邀請中外官員、各報記者共同開封驗包，確系毒品無疑后，從各包取樣封存，其余毒品239包加上從瑞士寄來的一大包海洛因，共240包，當眾悉數(shù)倒入4口鐵鍋中，然后澆上汽油，點火焚燒。傾刻間，煙火沖天，毒品很快被燒得灰飛煙滅。全場萬余名群眾目睹此景，無不拍手稱快。

會場里口號聲、歡呼聲此起彼伏，響徹云霄

1931年九一八事變的第二天，日本軍警包圍了“東北國民外交協(xié)會”，搜捕抗日分子，懸賞5萬大洋拿取閻寶航的人頭。

9月23日夜晚，英國工程師泰爾斯駕駛汽車將喬裝打扮成牧師的閻寶航等人，送出了奉天城。閻寶航只身到了北平后，立即聯(lián)合高崇民等人于9月27日發(fā)起組織了“東北民眾抗日救國會”，為抗日救亡奔走呼吁，募集錢款衣物援助東北義勇軍。

在風雨如磐的時局中舉步維難

1933年9月是九一八事變兩周年，閻寶航召集救國會中的一部分骨干共30人，在北平歐美同學會館內(nèi)開會，醞釀組織另一個秘密抗日團體“復東會”，以作為聯(lián)系東北軍與流亡關內(nèi)的東北民眾之間的紐帶。

復東會雖系秘密組織，但很快就被國民黨特務系統(tǒng)偵知，也引起蔣介石的疑忌和敵視。戴笠、劉健群對復東會的情況進行了調(diào)查，并準備取締。但是在調(diào)查中發(fā)現(xiàn)，復東會有些人與張學良關系極為密切，所以變?nèi)【啚槔瓟n的辦法。此時，因熱河抗戰(zhàn)失利而下野的張學良，在出國游歷以后返回國內(nèi)，被蔣介石任命為“鄂豫皖剿匪總部”副司令。蔣介石乘機說服張學良，取消復東會，由蔣、張兩方面力量合組一個團體，叫作“四維學會”，學會講“禮義廉恥”，毫無抗日意義，故閻等不同意取消復東會參加四維會。為說服閻寶航等人，張學良于1934年5月7日在武昌接見了前來商談的閻寶航一行。張說：“要打回老家去，我們自己的力量不夠，必須握有軍事實力的黃埔系結(jié)合，在當前大勢下必須擁蔣才能實現(xiàn)抗日”。

由于閻寶航追隨張學良多年，出于對張的尊重只好勉強同意。5月12日，在召開“四維學會”成立大會上，蔣介石被推為名譽會長，張學良為會長，選出蔣、張雙方理事共15人，閻寶航被選為張方的理事。

四維學會成立后，全體理事到南昌面謁蔣介石。蔣為了拉攏張方理事，授意宋美齡出面，以基督教的名義，邀閻寶航到南京出任由蔣親自創(chuàng)辦的新生活運動促進委員會的總書記（后改為總干事）閻寶航開始婉辭不就，并請蔣介石南昌行營調(diào)查課長鄧文儀向蔣介石陳述：一是不懂新生活運動為何物;二是在北方還擔任部分抗日工作，請改派別人任此職。蔣介石、宋美齡約見閻寶航說：“新生活運動是社會運動，是為抗日作準備，表示要對閻現(xiàn)在所做的抗日工作給以援助”。閻寶航又電請張學良代為辭謝。張復電說：“萬勿推辭”。這樣，閻寶航當上了新生活運動促進委員會的總書記。

擔任蔣介石親自任命的總書記一職后，對他進行抗日救亡運動確是有利。他既是張副司令的摯友，又是蔣總司令的“親信”，就連中統(tǒng)、軍統(tǒng)頭目戴笠、徐恩曾、賀衷寒對他也要“高看一眼”。1934年冬，閻寶航得知北平市黨部把負責支援東北、華北抗日工作的中共黨員張希堯等6位同志逮捕，立即找到新生活運動委員會的推行股長邵華并說：“北平黨部逮捕的那幾個人，是我的東北老鄉(xiāng)，他們一直跟著我搞救亡工作，他們在北方的活動是按我的指示搞的，請你轉(zhuǎn)告中統(tǒng)副局長徐恩曾先生?！辈痪脧埾虻全@釋。

1935年11月，閻寶航又得知，華北冀政務整理委員會把一批青年列入黑名單，交給日本駐天津司令部。他親自去找中統(tǒng)頭目賀衷寒交涉。賀諉責于華北當局，與他無關。閻寶航問道：華北當局是你們的中央政府的一部分，竟把抗日青年出賣給日本人，而你們的中央政府不問不管，你們是什么政府？由于他的嚴正抗議，使這批青年免遭罹難。東北抗日聯(lián)軍代表李延祿，在滬、寧等地與各界愛國人士接洽援助東北軍代表事宜，受國民黨跟蹤、限制，閻寶航親自出面交涉，使其免遭迫害。

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后，張學良送蔣介石回南京，旋即被蔣介石軟禁。12月28日，負責監(jiān)視張學良的戴笠通知閻寶航：“宋子文請你到宋公館北極閣有事相商”。

閻寶航到后宋子文說：“我與蔣介石夫人和張副司令已經(jīng)商量好，請你去西安一趟，告訴東北軍、西北軍將領，張副司令幾天內(nèi)就回去”。

之后，閻寶航在另一間客廳里見到張學良，問張：“宋子文說讓我告訴東北軍、西北軍將領你幾天內(nèi)就回去，你對這有什么把握嗎？”

張沉默一陣后，用手指指西北輕聲說：“他們不讓我回去，那邊能答應嗎？”

閻寶航說：好吧，我去一趟吧。

張說：“你走之前，還要去和蔣夫人談談?！?/p>

閻寶航臨行前見到了宋美齡，問道：“你和子文都說張副司令幾天內(nèi)就回西安，可有什么保證嗎？”

宋美齡信誓旦旦地說：“我們犧牲一切也要做到?！?/p>

閻寶航于12月29日飛抵西安，向兩將領傳達了張學良“幾天內(nèi)就回西安”的消息，并把張學良寫的信交給了楊虎城，大家喜出望外。

但是正當大家歡欣鼓舞地準備迎接張學良返回西安時，1937年元旦得知張學良在南京受審的消息。兩軍將領極為憤慨，聯(lián)名寫信給宋子文等，要求他們履行“諾言”，交閻寶航帶回。

臨行前夕，東北軍隊一0五師師長劉多荃邀閻吃飯，周恩來也在坐。他們一起商談了如何保證張學良安全和爭取他恢復自由等問題。臨別時閻寶航誠懇地對周恩來說：“我們東北人在政治斗爭上缺乏經(jīng)驗，希望多予指導幫助?！边@是他多年來從事抗日救亡運動得出的結(jié)論，也是肺腑之言。

1937年1月3日，閻寶航飛返南京，4日往見何應欽，何問道：“閻先生，你對西安事變善后處理有什么意見？”

閻寶航說：“和平解決，不可打仗。”

何應欽突然站起來大聲說：“非打不可！”

閻寶航認為，再談下去也無意義，遂告辭出去。他出來后即往中央飯店，找王卓然、王化一、吳翰濤商議救張之事。商定王化一、吳翰濤去找戴笠，閻寶航去滬找宋子文。閻寶航當夜抵滬，急奔宋家，轉(zhuǎn)交了兩軍將領的信，并問道：“你們的保證落空了，兩軍將領非要張副司令回陜不可，你看看有什么辦法？”

宋子文無言以對，他建議閻寶航去奉化見蔣。閻寶航覺得一個人去奉化起不了大作用，于是邀宋同行，在征得宋美齡同意之后，第二天閻寶航、宋子文、李石曾飛奉化。途中，閻寶航提出，要蔣介石接張學良到奉化暫住。理由一是保證張的安全，二是有利于對西安事件的善后處理。他倆均贊同。到奉化后，蔣介石派陳布雷會見閻寶航，傳達了蔣同意接張學良到奉化居住的意見。

閻寶航回滬后，又先后兩次去奉化。請蔣釋張，均被拒絕。2月中旬，閻寶航第四次去奉化，請蔣釋張，再遭拒絕。這時，張學良住在奉化雪竇寺內(nèi)，閻被允許同張會面，由于特務監(jiān)視，會見時不便多談。臨別時，閻寶航說：漢公，為國為家，還要保重身體，再見吧！以后數(shù)十年里他為張學良恢復自由進行了不懈的努力，終因蔣介石背信棄義而未能如愿。

利用特殊身份兩次獲得絕密情報

1938年10月，閻寶航來到重慶住重慶新村17號，這里既是他的家，也是東總總會的《反攻》雜志社等到重慶的最初地址。

在重慶閻寶航兼任了許多社會要職，與國民黨CC派、軍統(tǒng)、黃埔系、政學系、復興社等頭面人物都有廣泛的接觸。他的這種特殊身體。非常適宜為黨搜集情報。早在1937年秋，周恩來、李克農(nóng)就曾囑托他從事國際情報工作。到重慶后，他在重慶郊區(qū)北碚買下了一幢宅第，把黨的電報員張志敏和地下交通員紀華夫婦安排在這里，設置無線電臺，成立情報機構(gòu)。除健全情報機構(gòu)，配置情報人員外，閻寶航還利用他的特殊身份親自出面搞情報。他時而以富商大賈的身份，西裝革履出現(xiàn)在美軍俱樂部的舞池;時而打著“V”字手勢搭乘美軍汽車;有時挽起袖子和國民黨軍官聚會在賭場;有一次利用警方攔住郊線客車檢查之機，把情報送給車上黨的交通員。

1940年9月，德、意、日締結(jié)同盟條約，形成法西斯軸心國。此后，日本一方面積極開展向國民黨的誘降活動，一方面加緊鎮(zhèn)壓中國的抗日運動，妄圖迅速結(jié)束中日戰(zhàn)爭，以便能夠騰出手來，或者向北進攻蘇聯(lián)，或者向南掠奪英美的勢力范圍，以配合希特勒向東進犯蘇聯(lián)，或者向西侵入英國，面對這種形勢，蔣介石在一段時間內(nèi)也認為英美靠不住了，想向日、德靠攏。國民黨內(nèi)部的反共活動一時猖獗起來，“皖南事變”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發(fā)生的。德國為了配合日本的誘降，穩(wěn)住國民黨在兩個陣營之間的動搖，丟掉對美、英的幻想，也積極進行對國民黨的拉攏，曾明確地告訴國民黨，德國決定于6月20日前后一星期內(nèi)突襲蘇聯(lián)。

德國為了勸說日本與其一起進攻蘇聯(lián)，曾派“狼團”到日本活動。該團途徑上海時，也無意中把此消息泄露出來，并為國民黨軍委會參謀本部偵知。這個情報像一針強力興奮劑一樣，使國民黨內(nèi)欣喜若狂。蔣介石甚至也錯誤地估計了形勢，認為德攻蘇，日軍必北進與之配合，八路軍和新四軍的敵后主力也勢必北調(diào)抗日，以策應蘇聯(lián)腹背受敵的局面，而國民黨則可堂而皇之地以“收復失地”的名義坐收漁人之利。國民黨的上層人物被這種如意算盤沖昏了頭腦，得意忘形地在酒酣耳熱之際，竟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興奮，對閻寶航和盤托出德國突襲蘇聯(lián)的計劃。閻寶航立即向周恩來作了報告。

周恩來得到閻寶航的報告后，于1941年6月16日緊急電告延安，黨中央立即通報蘇聯(lián)。當時蘇聯(lián)雖然也擔心德國在西方得手之后將回師東進，但仍對《蘇德互不侵犯條約》存有幻想，甚至說西方輿論界認為德軍將轉(zhuǎn)向東方的猜測是“挑撥蘇德關系”。

斯大林在接到中共中央這份電報后，加之各方面的情報匯總，終于采取緊急措施，發(fā)出命令：1941年6月22日到23日，德國軍隊可能在列寧格勒軍區(qū)、波羅的海地區(qū)、敖德薩軍區(qū)正面實施突然襲擊……

果然，6月22日凌晨4時，德軍分三路以閃電式的突襲，從蘇聯(lián)的北、西、南三個方向大舉進攻。盡管蘇聯(lián)在戰(zhàn)前對德國突襲缺乏警惕，戰(zhàn)爭準備不足，兵力配備不當，損失慘重，但是斯大林還是給中共中央發(fā)來回電：由于中國的情報及時，所以蘇聯(lián)紅軍提前準備了24小時……

由于我黨及時準確地向蘇聯(lián)通報了德軍突襲的時間，加之其它情報來源的佐證，使得蘇聯(lián)紅軍能夠爭得時間，提早進入戰(zhàn)備。雖然由于準備時間不足和戰(zhàn)略指導方針的原因，蘇軍在戰(zhàn)爭初期不得不采取戰(zhàn)略撤退，但是畢竟避免了更慘重的損失，為戰(zhàn)爭積蓄了力量。蘇聯(lián)朋友對閻寶航提供的情報給予了高度評價。蘇方曾致電我黨領導人，對中共中央表示感謝。蘇聯(lián)駐華武官羅申有一次見到閻寶航時說：“你的情報工作第一，斯大林知道你。”

1944年夏季，閻寶航獲取了日本“關東軍”在我國東北中、蘇邊境上部署的全部詳細情況，使蘇聯(lián)對日開戰(zhàn)后迅速地摧毀了日軍防線?！瓣P東軍”是日本侵略軍中最精銳的部隊，也是日本侵略軍的總預備隊。在侵略中國的各大戰(zhàn)役需增援時，寧肯從日本國內(nèi)調(diào)動兵力，也從未動過“關東軍”;即使在太平洋戰(zhàn)爭最緊張的時期，兵源枯竭，日本國內(nèi)不得不把應征年齡從20歲降到18歲的情況下，而駐守東北的100萬“關東軍”也未調(diào)出一兵一卒。與此同時，還把入侵東南亞立下戰(zhàn)功、被稱為“馬來亞之虎”的山下奉文中將調(diào)任北滿駐軍司令官，以增強防備。日本軍部甚至準備一旦美軍在日本本土登陸，仍以東北為基地作最后掙扎。足見其對“關東軍”的倚重。

1944年夏季，太平洋戰(zhàn)爭戰(zhàn)火猶酣，美、英、澳同盟軍遭到日軍的頑強抵抗。日軍以“寧肯玉碎”的信念逐島據(jù)守，甚至不惜以把日僑和隨軍家屬集體趕下海的自殺行動來顯示與陣地共存亡的決心。盟軍每攻占一個海島都要付出巨大的犧牲，戰(zhàn)爭進展遲緩。他們焦急地期待蘇聯(lián)紅軍能揮師東進，對日作戰(zhàn)。為此，蘇、美、英三國首腦于1945年2月簽訂了《雅爾塔協(xié)定》，在該協(xié)定中，背著中國把旅順口租讓給蘇聯(lián)，中長鐵路由中蘇共管等為交換條件，換取蘇聯(lián)對日本的“關東軍”作戰(zhàn)。這一方面暴露了大國之間骯臟的政治交易，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美、英、蘇恐懼日本“關東軍”的心態(tài)。

就是這個令美、英首腦望而生畏的“關東軍”，其在東北詳細部署的情況，包括陸、空軍的配置、要塞地點、布防計劃、兵種兵器、部隊番號、人數(shù)以及將領姓名等詳情材料，被閻寶航得到。周恩來看到后即報送延安，黨中央綜合各方情報后，迅速通報蘇聯(lián)。蘇聯(lián)得以對“關東軍”了如指掌，在8月8日對日開戰(zhàn)后，如按圖索驥一般，勢如破竹，所向披靡，只用了幾天時間就隨心所欲地全面突破了“關東軍”經(jīng)營十幾年的防御體系，把日本這個王牌軍徹底摧毀了，日本企圖以東北為基地進行最后掙扎的幻想也隨之徹底破滅。因為蘇聯(lián)進軍迅速，東北并未遭到大的戰(zhàn)爭破壞，完好地保存了工業(yè)及交通設施，使東北解放之后能夠很快恢復生產(chǎn)，成為支援全國解放戰(zhàn)爭的后方基地。閻寶航于無聲處為此作出了杰出的貢獻。

在下關慘案中遭毒手

1946年5月3日，閻寶航從重慶飛往南京，6日轉(zhuǎn)到上海。這時的上海已代替重慶成為全國爭取和平民主運動的中心。5月5日，以反對內(nèi)戰(zhàn)獨裁，爭取和平民主為宗旨的上海人民團體聯(lián)合會宣告成立，參加者有文化、教育、產(chǎn)業(yè)、金融等上海各界50余個單位。5月18日，閻寶航發(fā)起成立了東北政治建設協(xié)會上海分會（東北政治建設協(xié)會于1946年1月6日在重慶成立，旨在防止和調(diào)停東北內(nèi)戰(zhàn)，建設新民主主義的東北—作者注），直接配合和參加上海人民團體反內(nèi)戰(zhàn)爭民主的斗爭。

6月初，蔣介石在東北小打大打之后，在全國人民一致呼吁停止內(nèi)戰(zhàn)的壓力下，慳吝地宣布自6月7日起停戰(zhàn)15天，在南京恢復國共談判，接著又延長8天。全國人民都焦急盼望著這短暫的停戰(zhàn)能成為長期的永久的停戰(zhàn)。為此，上海人民團體聯(lián)合會發(fā)起了“上海人民和平請愿團”，赴南京向國民黨當局請愿。6月16日，上海人民團體聯(lián)合會理事會推出馬敘倫、蕢延芳、盛丕華、張炯伯、包達三、雷潔瓊、吳耀宗、胡厥文和閻寶航共9人為赴京請愿代表，另推胡子嬰、羅淑章兩位女士為代表團秘書。另有圣約翰大學學生陳震中、東吳大學學生陳立復兩人是被“上海各學校學生和平促進會”公推參與赴京請愿的。

6月23日早晨八九點鐘，閻寶航等代表先后到達上海北站。這時，參加游行和歡送的隊伍已經(jīng)擠滿了車站前面的廣場，約有11萬之眾。陶行知、王紹鰲、林漢達等人在歡送會上講話，表達了上海暨全國人民對代表團的殷切希望。蕢延芳、雷潔瓊致答辭：“我們絕不辜負上海人民的付托?！?/p>

車抵鎮(zhèn)江時，突然上來七八個人，聲稱“蘇北難民”，要求馬敘倫下車給他們講話。顯然是特務故意刁難，經(jīng)閻寶航和雷潔瓊的勸阻和車站站長的催逼，他們才下了車。這是下關事件預伏的前哨戰(zhàn)。

下午7點半，車抵南京下關。代表團剛出站口就被冒充“蘇北難民”的國民黨特務要挾進入候車室。閻寶航站起來質(zhì)問特務：“你們要我們談談嗎？”

“正是”，特務答道?！拔覀円銈儼选K北難民的痛苦轉(zhuǎn)達給中共代表周恩來?！薄耙笾泄餐顺鎏K北”。

閻寶航允諾負責把這些要求轉(zhuǎn)達給中共代表周恩來。

不料特務得寸進尺，提出“今天就得帶我們?nèi)ヒ娭芏鱽怼！?/p>

面對特務的挑釁，閻寶航厲聲說道：“這個不行，我們要按照我們預定程序去做?！?/p>

特務進而威脅道：“那么，你們就得今天滾回上海！”

閻寶航把桌子一拍，憤怒地斥責道：“你們是‘蘇北難民，我是東北難民，你們苦，我們比你們更苦，我們東北同胞在敵人蹂躪14年之后，又遭到內(nèi)戰(zhàn)慘禍，你們苦，我們苦不苦呢？要解除痛苦，必須不打內(nèi)戰(zhàn)。我們這次來，正是為了呼吁和平，反對內(nèi)戰(zhàn)，也正是為了解除‘蘇北難民、東北難民以及全國同胞的痛苦，今天你們這樣要挾是為了什么呀！”

聽了閻寶航的憤慨之言，一個特務冷笑了一聲，說：“哼，你今天還跟我們發(fā)脾氣啦！”

閻寶航很明白這“笑里藏刀”的語意。

沉默了一會兒，特務又要求閻寶航對在候車室外面的“難民”講講話。

這時雷潔瓊關切地說：“閻先生不要去吧！”

閻寶航回答說：“沒什么關系?！?/p>

閻寶航來到室外，毫不畏懼地走上特務們早已搭好的講臺，對特務再次提出見周恩來的無理要求予以嚴辭拒絕。這時臺上臺下齊喊：“你們今天晚上就滾回上海去?！?/p>

閻寶抗大聲回答：“這不可能！”

一個特務又提出：“你們代表誰？”

閻寶航理直氣壯地答：“我們是上海50多人民團體公推的代表，并且代表11萬多歡送我們的上海人民?！?/p>

一個特務插嘴說：“上海有人不承認你們做代表！你們知道嗎？”

閻寶航說：“不錯，我曉得，可是我們并不代表他們。我們是代表推選我們的人們?！?/p>

特務更加囂張，要閻寶航“表明是非？”

閻寶航嚴正指出：“我們的任務是呼吁和平，我們沒有資格表明是非，而且是非不是早已明白了嗎？”

特務大為光火，臺上臺下齊聲喊：“打！”

這時，一個特務又耍花招，逼著閻寶航要照他的話向大家講一遍。

閻問：“講什么？”

他說：“你們不要說呼吁和平，要說，是來解除中共武裝的。”

閻寶航就對臺下講，“大家聽著，這位朋友要我照他的話向大家重說一遍：“你們來，不要說呼吁和平，要說解除中共武裝，”

特務聽完方知上當，狂叫：“他是個滑頭”，“不要他再講”，“要姓馬的出來”……

就在這時，臺上的特務悄悄下去，臺下特務狂吼起來：“你跪下來，你共產(chǎn)黨跪下來”，并一齊向講臺擁來。

閻寶航氣憤之極，緊握拳頭，厲聲呵斥道：“你們說什么！我是東北老百姓，首先出來打日本的一個，14年來，沒有給敵人屈過膝！今天，我在中國人的面前，我要給中國人保持體面，看你們哪個來，你們有槍，槍斃我好了！你們侮辱我絕對不成！”

閻寶航的這種凜然正氣確實鎮(zhèn)住了特務的兇焰。但這時，突然冒出20多個特務沖進來，用凳子、椅子、花盆、痰盂大打出手。幾個特務對閻寶航拳打腳踢，發(fā)瘋似地把他舉起來正想摔下去時，發(fā)現(xiàn)有美國記者，便匆匆溜走。閻寶航額頭、眼角、鼻子、四肢多處受傷，滿臉是血，左腿被打得不能走路。同時被毆傷的還有馬敘倫、雷潔瓊、陳震中等人。

這就是“下關慘案”。

中共代表團獲悉“下關慘案”的消息后，周恩來、董必武、鄧穎超等立即趕到醫(yī)院慰問受傷代表。周恩來對閻寶航說：“寶航同志，你完成了黨交給你的任務！”郭沫若、沈鈞儒、邵力子、黃炎培、馮玉祥等民主人士也到醫(yī)院慰問。毛澤東、朱德發(fā)來了慰問電，上海和全國各地的慰問函電也紛至沓來。

下關慘案再次暴露了國民黨假和平真內(nèi)戰(zhàn)與其法西斯獨裁的真面目。當吳鼎昌來接蕢延芳去見蔣介石的時候，閻寶航曾質(zhì)問他：“為什么要打內(nèi)戰(zhàn)？武力能解決問題嗎？”

吳鼎昌直率地說：“我們知道‘武力不能解決問題，可是現(xiàn)在不打，將來又怎么辦呢？”可謂一語道破天機。

在這次斗爭中，閻寶航充分表現(xiàn)了他對國民黨反動派斗爭的凜然正氣和為和平民主運動獻身的堅強意志。誠如他于6月25日在醫(yī)院對記者所說的：“和平民主要從奮斗中得來！挨打、受傷算不了什么，中國和平民主事大。”

“文革”中遭殘酷迫害致死

1949年5月，周恩來主持籌備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將時任東北行政委員會委員兼遼北省主席的閻寶航調(diào)北京任政協(xié)籌備會常委兼副秘書長。建國后閻寶航任外交部辦公廳副主任和條約委員會主任，在周恩來的直接領導下從事外事工作。

在1957年反右斗爭中，外交部有人利用閻寶航的耿直敢言，處心積慮地要劃他為右派，周恩來得知情況后，以“此人糊涂”4字批示有關人士，用這種特殊的方式保護了閻寶航。正因為如此，陳毅才意味深長地對閻寶航說：“寶老，令名得保，實屬不易??！”

1959年，周恩來（兼全國政協(xié)主席）在政協(xié)三屆一次會議上，號召老年人要搜集撰寫親自經(jīng)歷的歷史資料，并指示成立了政協(xié)文史資料委員會。特調(diào)閻寶航到政協(xié)任專職常委，主持征集整理有關東北的文史資料。閻寶航愉快地辭去外交部的工作。仍然在周恩來的領導下，專心致志的從事東北文史資料的征集整理工作。到1966年秋，征集整理了一千萬字以上的資料，取得了重要成果。

1966年5月，大連文史館館員、原國民國民黨少將參謀秦誠被逮捕，逼迫他承認1946年11月在哈爾濱策反呂正操、張學思、高崇民、閻寶航等人，閻寶航等人接受了策反。接著，又炮制了一個“東北幫叛黨投敵反革命集團”的大假案，其中包括呂正操、張學思、解方、高崇民、閻寶航、劉瀾波、賈陶、萬毅等人，隨即成立了專案組。專案組竟把閻寶航等人曾在《東北日報》、《解放日報》等黨的報紙上發(fā)表的紀念“雙十二”要求釋放張學良、楊虎城的文章當成“叛黨投敵”的罪證，接著實行大逮捕。從1967年6至7月開始，解方、呂正操、賈陶夫婦、張學思等人相繼被捕。

1967年11月6日晚，閻寶航剛從政協(xié)機關回到家，桌上擺好的一碗面還未及吃，就被幾個沖進屋的人抓走了。閻寶航走到大門口回頭告訴夫人說：“不要怕，快去告訴總理?！焙髞恚胰吮е拇笠?，跑到全國政協(xié)、國務院、公安部、衛(wèi)戍區(qū)，打聽閻寶航的下落，不僅得不到一點消息，而且子女也大受株連。閻寶航被捕不久，其原在中央辦公廳任俄文翻譯組組長的小兒子閻明復也被捕送進秦城監(jiān)獄;長子閻明新下放到寧夏賀蘭山;次子閻明智被隔離審查，后來客死湖南;大女兒閻明詩，早在1957年被打成右派，現(xiàn)在又戴上了特務分子的帽子，下放農(nóng)村監(jiān)督勞動。被周恩來稱為“我們好大嫂、革命的好媽媽”的閻夫人一下子成了反革命家屬。她孤苦伶仃、無依無靠，于1971年患肺癌病逝于上海。

閻寶航被當作“叛徒”、“特務”一直關在秦城監(jiān)獄，代號67100。在獄中閻寶航經(jīng)受著政治上的迫害、肉體上的摧殘、生活上的虐待、精神上折磨，終于在1968年5月22日冤死在獄中。當時批示：“反革命罪犯67100號，不保留骨灰?！彼募胰?、同事、朋友、親戚中，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的死訊。

“四人幫”被粉碎后，閻寶航的冤案獲得平反昭雪。閻寶航平反后，子女們在查詢父親遇難經(jīng)過時，一位當年的火化工人告訴他們：“確實火化了，是位老干部，但是沒有姓名，不知是誰，也沒有留下骨灰?！?978年1月5日，閻寶航骨灰安放儀式在北京八寶山革命公墓禮堂隆重舉行。因沒有保留骨灰，在舉行骨灰安放儀式前夕，由其子女們把閻夫人高素桐的骨灰安放在閻寶航的骨灰盒里。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耿飚、國務院副總理王震、政協(xié)副主席宋任窮出席了骨灰安放儀式，中共中央組織部部長胡耀邦講話，對閻寶航無私奉獻的一生作了高度的評價，稱贊他在抗日戰(zhàn)爭中忠心耿耿地“在黨的領導下，從事地下工作和統(tǒng)戰(zhàn)工作，工作艱苦努力，成績顯著，對黨、對人民、對國際反法西斯戰(zhàn)爭的勝利作出了重大貢獻”。“在民主運動中，同國民黨反動派也進行了英勇斗爭”?！伴悓毢绞俏尹h的好同志?！?/p>

1995年，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勝利50周年，俄羅斯總統(tǒng)葉利欽簽署命令，把三枚衛(wèi)國戰(zhàn)爭紀念章授予閻寶航和他領導下的情報人員。在俄羅斯駐華大使館舉行授章儀式后，子女們來到八寶山，把這枚紀念章敬獻于骨灰盒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