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立欣
天氣很好,我們的心情很糟。
我和鄭萊萊身上都掛了一塊幾乎和我們一樣高的大牌子,上面寫著:免揉搓。來來往往的人都會瞟我們一眼,有的還會和身邊的伙伴竊竊私語幾句,發(fā)出絲絲的笑聲。
不過想想,這也不怪他們。
免揉搓——如果換成是我,肯定也會有揉一揉牌子后面這個人的沖動。人就是這樣,越不讓做的事,就越想嘗試。
“茜茜,想要做一名合格的隱形眼鏡護理液推銷員,真的一點也不容易?!编嵢R萊像個被曬蔫了的雞冠花一樣,垂頭喪氣地說。
“堅持就是勝利!”我說完又大聲吆喝起來,“來自法國的品牌,采用高科技殺菌技術制成,免揉搓,100%去除鏡片上的蛋白質……”
剛“寄居”在鄭萊萊家那段時間,我和鄭萊萊經(jīng)常去收留我家小白的“好朋友流浪狗收養(yǎng)中心”幫忙打掃衛(wèi)生,喂養(yǎng)小動物。一次,鄭萊萊問收養(yǎng)中心的王奶奶:“為什么每次只給它們這么一點食物呢?它們好像吃不飽。”
王奶奶苦笑著說:“我也想多給孩子們吃一點,可被送來的流浪狗狗越來越多,糧食不夠分?。 ?/p>
公主鄭萊萊聽得差點哭出來,馬上就要給他老爸打電話要錢。
“你們這些富二代有點骨氣好不好?”我不屑地說,“這是我們自己的事,必須自己解決?!?/p>
鄭萊萊不好意思地收起了電話,像電視中的女俠一樣昂著頭說:“殺富濟貧不是長久之計,自力更生才能幫助眾生!茜茜,你說的太有道理了?!?/p>
“我有這么說嗎?”我抹了把頭上的冷汗,柔弱的公主殿下和我在一起時間久了,也越來越熱血了。
于是,利用假期,我們制訂了一個給流浪狗掙錢買狗糧的計劃,簡稱“狗計劃”!
“狗計劃”的初步工作就是:我們在網(wǎng)店上幾乎變賣了自己所有的衣服、鞋子和小學的學習資料。這種方式很見成效,不到一個星期,就積攢下來幾百塊錢。
就在我們興高采烈地計劃著買什么牌子的狗糧時,卻意外接到了“好朋友流浪狗收留中心”的求救電話。救助中心的王奶奶問我:“家里有沒有兒童用的抗生素?”
原來,一只剛被送來的流浪狗得了痢疾,結果十幾只狗都被傳染上了。
“茜茜,我記得你說過,你媽媽是軍醫(yī),所以我就想到了你?!蓖跄棠淘陔娫捘沁吔辜钡卣f。
“有是有,可那是人吃的?。 蔽覔牡貑柕?。
鄭萊萊也在一邊插話說:“怎么不去寵物醫(yī)院呢?我知道寵物醫(yī)院在哪。”
“寵物醫(yī)院看病太貴了?!蓖跄棠虘n慮地說,“這十幾只狗狗,沒有幾千塊錢是看不下來的!”
這個我知道,上次帶鄭萊萊家的加菲貓大餅去檢查抑郁癥,開了點藥就花了好幾百。
于是,我放下電話,連忙趕回家,開始翻箱倒柜地找藥。老媽問我做什么,我說鄭萊萊家的加菲貓生病了。
“人的藥可不能隨便給小動物吃,沒辦法的情況下,劑量一定要小……”我都拿著藥跑進電梯間了,老媽還在身后提醒我呢!
看來“狗計劃”要盡快實施了,光靠網(wǎng)店還遠遠不夠。因為我們不能只賺買狗糧的錢,還要攢出一大筆給狗狗治病的錢。
所以,我們開始打短工。
只是我和鄭萊萊在眼鏡店門口站了整整一上午,還沒有一個人過來咨詢呢!
天氣真熱啊,我感覺腦袋又沉又大,喝了幾大口可樂,坐在眼鏡店的臺階上休息了一會兒,煩躁的心情才稍微緩解了一些。
“不知道為什么,最近我忽然感覺緊張,”我對鄭萊萊說,“好像有好多莫名的壓力壓著我。”
“什么事情給你壓力了?”鄭萊萊問。
我晃晃頭:“拜托,如果我能舉出例子,就不叫莫名的壓力了!”
鄭萊萊歪著頭想了想說:“茜茜,我覺得你應該想辦法釋放一下壓力。”
“如果我不是女生我會去裸奔,趁我的身上還沒長滿青春痘?!蔽颐~頭上此起彼伏的青春痘說。
找這份工作的時候,店長上下打量著我們,說:“三天的店慶,我們需要臨時促銷員,原則上我們不使用童工。”
我努力踮了踮腳尖:“我18歲了,不屬于童工!”鄭萊萊傻乎乎地看著我,我提了提她的胳膊,她才知道踮起腳尖。如果當時我們知道,我們需要在頭上頂著紙板做的瓶蓋,身上掛著“免揉搓”的牌子,也許我們會猶豫要不要這個工作。
這時,我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媽……人家正在工作呢!”我不滿地對著手機大吼。
電話是老媽打給我的,她在電話那邊問要不要助我們的“狗計劃”一臂之力。看來我們被鄭萊萊家的保姆出賣了。
“我們和小動物都不需要憐憫,我們可以掙到幫助狗狗的錢!”我堅決拒絕了她的好意,就像他們不讓我養(yǎng)狗一樣堅決!
“你想錯了,有些事情不是錢的問題……”老媽后來在電話里說了什么我沒聽到,因為我決然地掛掉了電話。
我就知道,小孩和大人之間是有代溝的,他們永遠也無法理解我們的想法。
雖然老爸說他們也知道網(wǎng)上的流行語“浮云”“神馬”的,可我知道,他們根本理解不了“眼睛一熱,口水就流下來”這樣的句子有什么好笑的。
“他們只知道問我今天有什么收獲、學到了什么?!蔽矣魫灥厝嘀栄ㄕf。
“沒錯,我老媽就會說:小公主,每天要吃一種十字花科植物,對身體有好處哦!”
我瞪大眼問:“植物?”
“是蔬菜?!编嵢R萊晃著她的蝴蝶結馬尾辮說,“比如說菜花。”
我齜牙咧嘴地說:“我寧愿吃自己的手指甲也不想吃菜花?!?/p>
“太對了,我也不喜歡他們給我報的芭蕾舞班……”
瞧,這才是我的朋友,我們的想法基本上一致。雖然有時候鄭萊萊有點公主病,不過既然她不嫌棄我的臭腳丫,我也就不嫌棄她的公主強迫癥了。
三天時間過得很快,后來我們倆真的推銷出去了好多瓶產(chǎn)品,所以,這個暑假短工也相對順利。眼鏡店促銷活動結束后,我們得到了360元工資。
更讓我們驚喜的是,這期間還有人一下子買走了我們網(wǎng)店里的所有T恤!
鄭萊萊興奮地看著電腦說:“是甘肅一所希望小學,還好我們的個子都不太高,五六年級的小學生穿這些衣服沒問題!”
“好吧,照這個勢頭賣下去,我們下個星期可能就沒有褲子穿了?!彪m然這么說,但我心里還是挺高興。
接下來的兩天,網(wǎng)店生意仍舊保持著良好的勢頭,不過買我們二手衣服、學習資料還有舊書的人,留下的地址幾乎都是各地的希望小學。
就這個問題我和鄭萊萊深入探討過,最后得出的結論是:希望小學的孩子窮啊,九成新的衣服和書,對他們來說便宜又實用,干嘛不買呢!
打工所得,再加上網(wǎng)店的729元收入,我們“狗計劃”的第一步,買狗糧行動可以實現(xiàn)了。一大早,我和鄭萊萊就來到了“好朋友流浪狗領養(yǎng)中心”,快遞員如約送來了我們從網(wǎng)上訂購的十大包狗糧。
“感謝你們這些好心人啊!”王奶奶在門口拉著我們的手,滿眼淚花,“快來見見這兩位叔叔阿姨,他們也幫了大忙呢!”
聽說有和我們一樣關心流浪小動物的大人,我和鄭萊萊也激動得不得了,連忙走進里屋。
一進屋我卻傻了眼。
“爸?媽?你們跟蹤我?”我的火爆脾氣“騰”地一下子就爆發(fā)了,大聲嚷了起來:“你們兩個加起來快100歲的人,竟然跟蹤自己14歲的女兒?就是為了徹底打消她對流浪小動物的喜愛?你們太殘忍了吧?”
老爸老媽一句話也不說,現(xiàn)場氣氛變得很緊張,鄭萊萊嚇得一個勁兒地拉我的胳膊。
王奶奶連忙走過來,說:“茜茜,他們是你的父母?你們是不是有什么誤會?他們是來送這個的……”
我氣鼓鼓地接過王奶奶遞給我的紙。
那是一張蓋著大紅戳的證明,證明上的內容是,以后“好朋友流浪狗領養(yǎng)中心”將和“旺旺寵物醫(yī)院”成為友好互助單位。寵物醫(yī)院遇到被狠心人遺棄在醫(yī)院的小動物,會送到這里;而寵物醫(yī)院只要不關門,就會一直為這里的小動物免費治療疾?。?/p>
“這個……”我的視線從紙上移到老爸老媽身上。
“寵物醫(yī)院的院長是我的戰(zhàn)友?!崩蠇屝钠綒夂偷卣f。
聽她這么一說,我剛才的一肚子火氣一股腦地鉆到了頭上,臉上頓時火辣辣的,連說話都不利索了:“我以為,我一直以為你們討厭流浪的小動物……我以為,我以為我們之間有代溝,很深的溝……”
老爸笑了笑:“我以為,‘代溝說的是兩代人之間須要溝通,才能互相理解,你覺得呢?”
看著地上整齊擺放的十大包狗糧,再看看這張寵物醫(yī)院的免費治療單,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
也許年輕的我們在乎的大多是眼前看得到的東西,但過來人更重視的不是表象,而是長久的深層次的事情。這就是大人們常說的閱歷吧!
就這樣,我和老爸老媽關于收養(yǎng)流浪狗的冷戰(zhàn)結束了,不過他們允許我繼續(xù)住在鄭萊萊家,還說我和鄭萊萊學到了不少東西,讓他們很欣慰。
我怎么沒發(fā)現(xiàn)?
老爸開車送我們回鄭萊萊家的路上,老媽認真地傾聽著我和鄭萊萊以后繼續(xù)幫助“好朋友流浪狗領養(yǎng)中心”的計劃,頻頻點頭,快到鄭萊萊家的時候,卻不小心說漏了嘴:“網(wǎng)站是個好資源,不過以后快遞費別定那么高,現(xiàn)在網(wǎng)購兩件商品一般只收一次郵費的……”
“阿姨,那些希望小學的買家原來都是您啊……”鄭萊萊這次腦子轉的夠快的!
老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這件事吧,雖然我說過不在金錢上幫助你們,可是我想幫幫那些貧困地區(qū)的孩子啊,所以吧……”
“老媽,別解釋了,您撒起謊來和我一樣,耳朵都紅成醬豬肝了?!蔽夜笮ζ饋怼?/p>
“臭丫頭,有這么說自己老媽的嗎?”
在我和老媽即將動用武力的前夕,鄭萊萊家到了!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