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毛選》英譯看政治文獻中英翻譯的冗余度平衡

王璐

【摘要】冗余信息大量存在語言表達之中，但由于不同語言和文化之間客觀存在而不可避免的差異，翻譯的時候要對其進行妥善處理，使其達到一種平衡的狀態(tài)，才能成就高質(zhì)量的譯文，對于政治文獻這種嚴肅的文本來說尤其如此。

【關(guān)鍵詞】冗余 政治文獻 《毛選》 平衡

【Abstract】Redundancies vastly exist in language expressions.However，due to the inevitable linguistic and cultural differences between two different languages，sensible measures should be taken to balance redundancy between the two，contributing to good translations，especially for political documents with a very solemn style.

【Keywords】redundancy； political documents； SWMZ； balancing

政治文獻譯文是對外宣傳的媒介和橋梁，是國外讀者了解我國國情、政策方針、政治制度、政治立場等最重要的來源，其質(zhì)量的優(yōu)劣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國外讀者對相關(guān)信息掌握的準確程度，以及國家形象的樹立，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歷時20多年，強大的翻譯陣容、特殊的政治地位、精細的翻譯過程及其廣泛的影響力，諸多空前絕后的種種因素使得《毛選》（《毛澤東選集》）成為我國政治文獻翻譯研究不可多得的經(jīng)典案例，也代表了我國政治文獻翻譯的最高水平。

一、冗余理論

作為信息學(xué)中的核心概念，“冗余”原本是由美國數(shù)學(xué)家兼信息工程師香農(nóng)（Shannon）于1949在其論文《傳播的數(shù)學(xué)理論》中提出。簡單地說，“它指信源為對抗‘噪音（各種干擾信息傳遞的因素）而故意釋放的多余信息?！薄罢Z言具有冗余性，是一個客觀事實。有人計算出英文多余度在67%與80%之間。一般認為各種發(fā)達的語言的多余度顯著地超過50%，如俄語，其多余度大大超過40%?！?/p>

20世紀60年代，美國翻譯理論學(xué)家尤金奈達（Eugene·A·Nida）率先把“冗余”這一信息學(xué)概念應(yīng)用于翻譯理論與實踐：“香農(nóng)和韋弗提出的冗余信息理論為譯者們認識冗余成分的作用提供了很大的幫助”。紐馬克也表示，翻譯中的冗余成分并非一定是多余的存在：“在一個文本中，冗余或許是寫作的敗筆、模糊不清的東西，等等（純粹是為了重復(fù)而已）。應(yīng)該直接被刪除。然而，重復(fù)、釋義、同義反復(fù)和贅語（大量的冗余）可以用來增強語氣、闡明觀點、避免重點語意的誤解，并能起到總結(jié)的作用，亦能抵抗‘噪音和排除無關(guān)的思緒從而幫助理解。”由此可見文章中的冗余信息并非皆是畫蛇添足。在語言交流的過程中，冗余信息主要起到排除干擾的作用，它是語言交流得以順利進行的保障。在語內(nèi)交際中，冗余信息可以幫助信息接受者在受到干擾的情況下準確接收信息；而在語際交際中，如果源語中的冗余信息直接照搬到目的語中去，往往造成冗余過量或者不足，從而影響交際的順利進行。翻譯的任務(wù)之一便是調(diào)整原文中的冗余成分，使其與目的語受眾的語言習(xí)慣和認知能力相符，從而使得原文信息得以準確傳達。

二、政治文獻翻譯中冗現(xiàn)象

冗余是政治文獻漢譯英過程中的一大值得關(guān)注的現(xiàn)象，不論在原文或譯文當(dāng)中都存在著大量冗余信息，具體表現(xiàn)在以下四個方面：

1.原文的高度冗余。中文政治文本中本身就充滿了大量的冗余信息，如范疇詞、過度的修飾語、重疊詞，還有一些重復(fù)的表達。從信息量的角度來說，這些都是多余的成分，他們并沒有傳達更多的內(nèi)容，但他們卻是中文政治文本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雖然中國人早已習(xí)慣它們的存在，也需要它們?yōu)檎挝恼略鎏硪恍┨囟ǖ纳剩簢烂C、嚴謹、堅定、深刻、可靠，富有強烈的感染力，但如果把它們完全復(fù)制到譯文中去，定會讓譯文晦澀難懂、古怪至極了。

例1.原文：“對犯錯誤的同志第一要斗爭，要把錯誤思想徹底肅清?！保ā睹xⅤ》）

譯文：“We should first wage a struggle to rid him of his wrong ideas.”

“肅清”本身就是“徹底”的，動詞短語“rid…of”已經(jīng)夠徹底，因此無需再加上一個代表“徹底”的副詞。

2.作者的權(quán)威身份。政治文獻屬于“表達型”文本，其核心是“作者的思想”、“作者”，以及“話語的發(fā)送者”，作者在文中的地位至高無上。因此，政治文獻中一些“個人印記”（personal ‘stamp）也要在譯文中得以充分體現(xiàn)，所謂文如其人。紐馬克認為，“官方文告這類文本中的冗余表達”一般是“必須照樣復(fù)制的”。他強調(diào)“任何人都無權(quán)去改進文本，哪怕它再任性、老套、古怪、術(shù)語化、冗贅、革新或是反常，你都得追隨同樣的風(fēng)格。在文體規(guī)范方面，你只能對目的語做出稍許讓步，而總的來說，要把作者的個性特點看得比任何語言規(guī)范都重要?！闭畏g家程鎮(zhèn)球先生認為，“翻譯應(yīng)該從思想內(nèi)容到文字風(fēng)格都忠實于原文。特別像《毛澤東選集》那樣重要的馬列主義經(jīng)典著作，翻譯時更要一絲不茍，準確傳達原文的思想和內(nèi)容。”他還強調(diào)，“文字風(fēng)格也是思想內(nèi)容的一個組成部分，翻譯時應(yīng)該再現(xiàn)出來。”漢語獨特的文字風(fēng)格為中國政治文獻烙上了鮮明的民族印記。將這些印記在譯文顯現(xiàn)出來，不但使譯文充滿了民族色彩，具有高度的民族識別性，更是民族自尊與自豪的體現(xiàn)?！睹x》中有大量充滿濃厚民族色彩的成語和諺語，生動而深刻，屬于毛澤東的“個人印記”之一，是不能輕易用西方成語、諺語取而代之的，譯文中盡可能地保留了原文中的形象，成為了一道道獨特的風(fēng)景。

例2.原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保ā睹xⅠ》）

譯文：“How can you catch tiger cubs without entering the tigers lair？”

若譯成“No risks，no gains”，更加簡單明了，卻丟失原文中“虎穴”和“虎子”的形象，無法體現(xiàn)原文作者話語之中的生動之處。

3.政治意識形態(tài)傾向。政治文獻集中反映了特定時期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其翻譯必然受到意識形態(tài)的影響。為讓譯文讀者全面、客觀、公正地理解原文中的政治觀點，譯者會有意向譯文輸入原文中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或采取某種方式順應(yīng)譯入語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

例3.原文：“解放戰(zhàn)爭時期，先是不準革命，說是如果打內(nèi)戰(zhàn)，中華民族有毀滅的危險。”（《毛選Ⅱ》）

譯文：“At the time of the war of liberation，Stalin first enjoined us not to press on with the revolution，maintaining that if the civil war flared up，the Chinese nation would run the risk of destroying itself.”

這里的“不準”用“forbid”就糟了，感覺我們惟他國是從。“enjoyed us not to”，既有強加于人的含義，卻又不一定能達到目的，表明主動權(quán)終究是在我們自己手中。

4.跨越文化障礙。在政治文獻翻譯中，文化障礙主要源于文化差異?？辞逦幕町?，正確處理翻譯中的相關(guān)問題，才能使得譯文跨越文化障礙，為譯文讀者所接受，避免困惑甚至誤解。

例4.原文：“……有些裝紅白臉?！保ā睹xⅡ》）

譯文：“…with some wearing the white make-up of the stage villain and others the red make-up of the hero.”

對那些不熟悉中國臉譜的外國讀者來說，不多加幾個詞恐怕是無法理解的。

三、政治文獻翻譯的冗余度平衡

在政治文獻翻譯的過程中，譯者需要對原文中的信息進行判斷，或?qū)υ闹械男畔⑦M行過濾，適當(dāng)?shù)貏h減一些過量的冗余信息；或在冗余不足的情況下，進行一定量的信息量增補。通過這種刪和補的過程，譯文中仍然會存在一些冗余現(xiàn)象，但這種調(diào)整后的冗余更加合乎情理，它們的存在也就大大提高了譯文的質(zhì)量。

1.信息過濾

（1）范疇詞省譯。中文政治文獻中存在大量的范疇詞，如“工作”、“問題”、“狀態(tài)”“情況”等，有時本身沒有實質(zhì)的意義，翻譯時可以省去不譯。

例5.原文：“蔣介石軍事力量的優(yōu)勢，只是暫時的現(xiàn)象，…”（《毛選Ⅱ》）

譯文：“Chiang Kai-sheks superiority in military forces was only transient，…”

（2）修飾語省譯。中文政治文獻里有大量的修詞，使文章讀起來朗朗上口，但放在英文里就顯得很堆砌，翻譯的時候，當(dāng)放棄還得放棄。

例6.原文“…又處在人民革命的偉大歷史時期。”（《毛選》第五卷）程P87

譯文：“…what is more，it finds itself in a historic period of peoples revolution.”

“historic”已經(jīng)包括“great”的意思，譯成一個詞也就夠了。

（3）重疊詞省譯。重疊詞是漢語政治文本中的一種隱性重復(fù)，一些二字詞語總是成對出現(xiàn)，構(gòu)成工整的四字結(jié)構(gòu)，卻只表達一種含義。如，“畏首畏尾”、“土崩瓦解”、“驚天動地”、“獨立自主”、“自私自利”、“堅持不懈”、“互利共贏”、“貪官污吏”、“鋪張浪費”，翻譯這些成對的詞語，二者取其一即可。值得注意的是，有些看似重疊的詞語中蘊含了雙重意義，切莫譯成一個詞，丟掉了其中的重要信息。

例7.“獨立自主”

“independence and initiative”（《毛選Ⅱ》）

這里的“獨立”是指與國民黨合作的同時，保持表示政治上、思想上、組織上的獨立?！白灾鳌敝杆枷肷稀⑿袆由系闹鲃有?，不必事事都要得到國民黨的同意后在做。因此，這里的“獨立”不等于“自主”，不能只譯成一個詞。

（4）重復(fù)表達省譯。中文政治文本中有很多重復(fù)的表達，應(yīng)該適時地化繁為簡，使譯文流暢，更具美感。

例8.原文：“這次會議決定下一次會議日期，并且決定下一次會議檢查這次會議的執(zhí)行情形，個辦法很好。”（《毛選Ⅴ》）

譯文：“It is a good idea for this conference to fix the date of the next meeting and to decide that it will review 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 resolution adopted here.”

但是，當(dāng)重復(fù)可以用來避免產(chǎn)生誤解，更清晰地傳達原文思想的時候，就另當(dāng)別論了。特別在一些政策性文件里，一字一詞都關(guān)系重大，翻譯成英文就得照樣重復(fù)。

例9.原文：“此外還應(yīng)明確地規(guī)定：凡介在可捕不捕之間的人一定不要捕，如果捕了就是犯錯誤；凡介在可殺不可殺之間的人一定不要殺，如果殺了就是犯錯誤?！保ā睹x》第五卷）程P218

譯文：“In addition，it must be explicitly stipulated that in cases where it is marginal whether to make an arrest，under no circumstances should there be an arrest and that to act otherwise would be a mistake，and that in cases where it is marginal whether to execute，under no circumstances should there be an execution and that to act otherwise would be a mistake.”

這里關(guān)系到捕與殺，如譯文表述稍有模糊不清的地方，就可能導(dǎo)致理解上的偏差，是要出大事的。

（5）詞性轉(zhuǎn)換。為了盡量保留原文中的信息，在翻譯的過程中把原文中一些冗余的詞語進行詞性轉(zhuǎn)換，它們在譯文中的時候反倒不顯得多余了。

例10.原文：“人民民主專政和團結(jié)國際友人，將使我們的建設(shè)工作獲得迅速的成功?！保ā睹xⅤ》）

譯文：“The peoples democratic dictatorship and solidarity with our foreign friends will enable us to accomplish our work of construction rapidly.”

原文中的名詞“迅速的成功”譯文中變成了動詞“accomplish”和副詞“rapidly”，從而省去了“獲得”，簡化了句子結(jié)構(gòu)更符合譯文的習(xí)慣。

（6）句型轉(zhuǎn)換。句型的轉(zhuǎn)換也可以讓句子更加簡練，又不會失去原文中的重要信息。

例11.原文：“第一，帝國主義反對我們。第二，臺灣、西藏的反動派反對我們。第三，國民黨殘余特務(wù)、土匪反對我們。第四，地主階級反對我們。第五，帝國主義在我國設(shè)立的教會學(xué)校和宗教界中的反對勢力，以及我們接受的國民黨的文化教育機構(gòu)中的反對勢力，反對我們?！保ā睹xⅤ》）

譯文：“Against us are arrayed，first，the imperialists，second，the reactionaries in Taiwan and Tibet，third，the remnant Kuomintang forces，the secret agents and the bandits，fourth，the landlord class and，fifth，the reactionary forces in the missionary schools established in China by the imperialists and in religious circles and those in the cultural and educational institutions taken over from the Kuomintang.”

原文中的“反對我們”出現(xiàn)了五次，在譯文中被提前了之后只出現(xiàn)了一次，但絲毫沒有改變它被強調(diào)的效果。

2.信息增補

（1）文內(nèi)詮釋。為了幫助譯文讀者理解原文，在不影響譯文流暢性的同時，對原文進行增補，補充的信息與原文已有內(nèi)容有機結(jié)合在一起。

例12.原文：“人們反對扣帽子，這只是反對共產(chǎn)黨扣他們的帽子。”（《毛選Ⅴ》）

譯文：“Some people are against the pinning of political labels，but only when it is they who are being labeled by the Communist Party.”

（2）文外加注。對于一些需要給與大量解釋或說明的信息來說，文外加注是更好的選擇。這樣既可以避免過多的信息添加破壞句子的通順程度，又可以為譯文讀者提供更詳細的參考資料，為其創(chuàng)造一個更為客觀的認知語境。

例13.《在中共中央關(guān)于西藏工作方針的指示》（《毛選Ⅴ》）的譯文中，第1條關(guān)于“agreement”的注釋是譯文中才有的。此處的“協(xié)定”指的是1951年5月23日達成的《中央人民政府和西藏地方政府關(guān)于和平解放西藏辦法的協(xié)議。該“協(xié)議”的簽署標志著西藏的和平解放，是西藏屬于中國的有力證據(jù)之一。這一背景知識的添加不僅僅是為譯文讀者解除疑惑，更具有深刻的政治意義。

四、結(jié)語

政治文獻的正式性、權(quán)威性和復(fù)雜性決定了其譯文必須要緊扣原文以示對作者的尊重，忠實地將原文中的方方面面重現(xiàn)在譯文之中。然而，巨大的語言和文化差異給翻譯工作帶來了諸多困難。就其冗余度的平衡而言，適當(dāng)?shù)膭h減和添加冗余也極具考驗性。在這種情況之下，譯者的素質(zhì)至關(guān)重要。除了扎實的母語和外語功底，譯者必須對雙方文化有廣泛而深刻的認知。與其它類型文本譯者相比，政治文獻譯者必須要有相當(dāng)敏感的政治神經(jīng)和高度的責(zé)任心，因為稍有不慎，將會犯下政治錯誤，其嚴重后果不堪設(shè)想。譯者還需與時俱進，不斷更新自己的知識儲備，以跟上時代的步伐，與國家的前途和民族的命運共同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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