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霞
冬天來了,雪花如鵝毛般飄飛。
清晨,無事的我漫步在大街上,感覺到很冷。
前天,市里下令:無論在哪一個角落里所張貼的種種廣告單、宣傳單等等,統(tǒng)統(tǒng)都要清除干凈。由于這個原因,市里所有的清潔工都出動,開始全面清潔這個本來就很美麗的城市。
我看著滿天大雪飛舞著,看著一幫清潔工忙碌著。
無意間,我發(fā)現(xiàn)對面的一堵光滑的墻上貼了幾張宣傳單之類的紙,一位年老的女清潔工正在那里小心翼翼地撕著那些紙。看來,那些紙很難撕盡,那位女清潔工用沾過水的刷子在那些紙上刷了刷,然后再用手細心地撕。我想,她的手肯定是冰涼的,但她不怕冷,她的心里有火。
她很認真,連續(xù)清除了好幾張紙。
她又走到另一張跟前。
但是,我看到,她的右手舉起來,這只手卻停在了空中,似乎定格了。又見她身子往墻面靠近了些。接著,我又看見她微微地搖了搖頭。
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事?我奇怪。
只見她專心看了一會兒,便緩緩離開了那張紙,沒有清除它。
為什么不清除它?她忘了市里的規(guī)定嗎?一串串的疑問在我腦中浮起。
那好吧,我倒要過去看個究竟,我想。
我正要起步,卻見另一個瘦小的女清潔工走近那張紙。她的舉動竟和那個老清潔工一模一樣:舉起右手,定格在空中;微微地搖了搖頭;專心地看一會兒,緩緩地離開。
我更加疑惑了,下定決心去看看。
過了馬路,來到那堵墻前面。映入我眼簾的,是一張尋人啟事。那上面寫著:趙潔,女,14歲……
疑竇冰釋,我終于明白了一切。
雪花還如鵝毛般飄飛,但我不再覺得冷了……
【名家經(jīng)典】
冬天
朱自清/文
說起冬天,忽然想到豆腐。是一“小洋鍋”(鋁鍋)白煮豆腐,熱騰騰的。水滾著,像好些魚眼睛,一小塊一小塊豆腐養(yǎng)在里面,嫩而滑,仿佛反穿的白狐大衣。鍋在“洋爐子”(煤油不打氣爐)上,和爐子都熏得烏黑烏黑,越顯出豆腐的白。這是晚上,屋子老了,雖點著“洋燈”,也還是陰暗。圍著桌子坐的是父親跟我們哥兒三個?!把鬆t子”太高了,父親得常常站起來,微微地仰著臉,覷著眼睛,從氤氳的熱氣里伸進筷子,夾起豆腐,一一地放在我們的醬油碟里。我們有時也自己動手,但爐子實在太高了,總還是坐享其成的多。這并不是吃飯,只是玩兒。父親說晚上冷,吃了大家暖和些。我們都喜歡這種白水豆腐;一上桌就眼巴巴望著那鍋,等著那熱氣,等著熱氣里從父親筷子上掉下來的豆腐。
又是冬天,記得是陰歷十一月十六晚上,跟S君P君在西湖里坐小劃子。S君剛到杭州教書,事先來信說:“我們要游西湖,不管它是冬天?!蹦峭碓律婧茫F(xiàn)在想起來還像照在身上。那時九點多了,湖上似乎只有我們一只劃子。有點風,月光照著軟軟的水波;當間那一溜兒反光,像新砑的銀子。湖上的山只剩了淡淡的影子。山下偶爾有一兩星燈火。S君口占兩句詩道:“數(shù)星燈火認漁村,淡墨輕描遠黛痕?!蔽覀兌疾淮笳f話,只有均勻的槳聲。我漸漸地快睡著了。P君“喂”了一下,才抬起眼皮,看見他在微笑。船夫問要不要上凈寺去;是阿彌陀佛生日,那邊蠻熱鬧的。到了寺里,殿上燈燭輝煌,滿是佛婆念佛的聲音,好像醒了一場夢。這已是十多年前的事了,S君還常常通著信,P君聽說轉變了好幾次,前年是在一個特稅局里收特稅了,以后便沒有消息。
在臺州過了一個冬天,一家四口子。臺州是個山城,可以說在一個大谷里。只有一條二里長的大街。別的路上白天簡直不大見人;晚上一片漆黑。偶爾人家窗戶里透出一點燈光,還有走路的拿著的火把;但那是少極了。我們住在山腳下。有的是山上松林里的風聲,跟天上一只兩只的鳥影。夏末到那里,春初便走,卻好像老在過著冬天似的;可是即便真冬天也并不冷。我們住在樓上,書房臨著大路;路上有人說話,可以清清楚楚地聽見。但因為走路的人太少了,間或有點說話的聲音,聽起來還只當遠風送來的,想不到就在窗外。我們是外路人,除上學校去之外,常只在家里坐著。妻也慣了那寂寞,只和我們爺兒們守著。外邊雖老是冬天,家里卻老是春天。有一回我上街去,回來的時候,樓下廚房的大方窗開著,并排地挨著她們母子三個;三張臉都帶著天真微笑地向著我。似乎臺州空空的,只有我們四人;天地空空的,也只有我們四人。那時是民國十年,妻剛從家里出來,滿自在?,F(xiàn)在她死了快四年了,我卻還老記著她那微笑的影子。無論怎么冷,大風大雪,想到這些,我心上總是溫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