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芝蘭
到秦嶺游終南山是老伴多年的愿望。終南山是秦嶺的一部分。逶迤高聳的秦嶺群峰起伏,峰與峰之間錯落出許多幽深的峽谷,人們進秦嶺都是從這些峽谷攀援而入,時間長了,就將這些峽谷叫作“口”,比如太乙口、子午古道口等。子午古道就是古代長安通向西南和四川的交通要道。想當年鴻門宴后,項羽封劉邦為漢王,劉邦帶著人馬被迫離開長安,就是從子午古道口翻過秦嶺前往漢中的。
老伴張百路就出生在距子午古道口僅20華里的長安縣酒務頭村一個知識分子家庭。酒務頭村坐落在古城西安西南40余里的平川上,在西安和秦嶺的中間,是關(guān)中平原上一個古老而美麗的小村莊。
2003年,老伴做完頜下腫瘤手術(shù)的第二年,身體還很虛弱的他,準備回家鄉(xiāng)休養(yǎng)一段時間。清明節(jié)回酒務頭村為老母親掃墓后,便約上在陜西師大退休的妹妹白茶和北仁村的表弟馬乃需,一行四人從子午古道口進入終南山,來到表弟的一個朋友家住了下來。
小山村四面環(huán)山,山上草木蔥蘢,重巒疊嶂,放眼望去滿眼綠色,清澈的小河靜靜地從村邊流過,五顏六色的野花悄悄地綻放,只有不知疲倦的鳥兒唱著婉轉(zhuǎn)的歌,打破了山村的寧靜,帶來大自然的和諧。我們每天吃過早飯就迎著初升的太陽,踏著晨露走向山里。漫步在林間小道,呼吸著清新的空氣,讓人心曠神怡,寵辱皆忘。
“非典”來襲的消息忽然傳來,幾乎是剎那間,交通中斷,人心惶惶,村村設卡,戶戶盤查,我們只好下山,回到北仁村的表弟家。村長聽說我們來自內(nèi)蒙古,親自跑來調(diào)查,經(jīng)表弟再三說明,才允許我們住下。后來得知病源來自北京,病人流向內(nèi)蒙古,病毒如洪水猛獸,一旦接觸就有被傳染的危險。內(nèi)蒙古是回不去了,我們只好安心地住下來。
表弟是上世紀50年代的高中畢業(yè)生,因地主成分失去了上大學的機會,在村里當了多年的會計。60年代困難時期,餓走了四川籍的婆姨——她帶走了6歲的女兒且一去不返,留給他4歲、8歲的兩個兒子,父子三人苦度光陰。如今大兒子在外地當兵,小兒子在長安縣城里教書,他一人仍堅守著祖上留下的三間平房,種著一畝多自留地。
我們的到來給這個農(nóng)家小院增添了樂趣。大家每天品茶聊天,整地種菜,還養(yǎng)了一群小雞,村外散步,河邊洗衣,每餐都有新鮮蔬菜,中午一碗臊子面,晚上一大碗黃燦燦的玉米渣子粥,可口而舒心。老伴作詩一首:
全民抗擊非典日,馬家庭院享清福。
豆棚瓜架納涼夜,兄弟促膝話桑麻。
進入6月麥黃時節(jié),關(guān)中平原麥浪滾滾,開鐮在即,只見收割機轟隆隆開過,剎那間一片片黃燦燦的麥浪被割倒,成堆成包的麥子用汽車運到場面上,晾曬幾天就歸倉。想起過去麥收時節(jié),那可是龍口奪食,繡娘也要下樓來。如今用上了收割機,著實減輕了人們的勞動強度,女人們除了做飯送飯哄孩子,還誤不住納涼搓麻甩撲克。
沒幾天工夫,麥浪不見了,但地里撒下的麥穗?yún)s讓人心疼。受過苦難的人實在見不得浪費!我們不謀而合,決定一早一晚天氣稍涼的時候去地里拾麥穗。
低頭彎腰,眼到手來,雖是簡單不過的勞作,可我們還是汗流浹背,腰酸腿痛——歲數(shù)不饒人啊!有年輕人的精神,卻沒了年輕人的體力。有辛苦總有回報,幾天下來,我們居然撿回來80多斤麥子!
我們的舉動引來了村里婆姨們的嘲笑,說我們“老桿”(土老帽),說1斤麥子才幾毛多錢,那么大干部,撿上一整天才能省幾個?她們不理解,我們撿麥子,是對糧食的愛惜,是對辛勤勞動的尊重!
數(shù)月后,全國戰(zhàn)勝了“非典”,各地恢復了交通,我們回到了呼和浩特。兒女看到我們紅光滿面,精神矍鑠,無不由衷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