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風暴
第二天,我背起書包就去了學(xué)校。
可是令人奇怪的是,學(xué)校里的老師和同學(xué)都用一種很怪異的目光看著我,我很難準確形容他們的眼神,那就好像是……好像是旅人長途跋涉后的疲憊感覺。
“生日快樂!蕭寧!”一個扎著長長馬尾辮的女孩沖我咧嘴笑道。
“生日快樂!”許多同學(xué)都站起來附和,臉上洋溢著微笑。
可我總覺得不對勁,似乎那笑容是刻意裝出來的一樣。然而出于禮貌,我還是回以微笑。
生日?我撓了撓頭,記憶仿佛像是逆流而上的大馬哈魚,一點一點躍出水面。我望向墻壁上的掛歷,上面顯示的是5月3日。
生日,5月3日,醫(yī)院的紙條,這些東西湊到一起的時候,我的大腦像是被一道閃電擊中。
我叫蕭寧,十六歲,讀高一。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的同學(xué)們給我慶祝生日,我們很開心,晚上一起去了KTV唱歌。然后,然后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這段記憶仿佛是被人強行插入的,突兀地獨立在我的腦海中。前后沒有任何記憶與之聯(lián)系。我住在哪里,我父母是誰,這些在我的記憶中全是一片空白。
晚上回到家里,我媽在廚房做飯,隔著厚厚的玻璃門問我:“今天在學(xué)校習(xí)慣嗎?”
“還不錯?!蔽液卣f,把書包扔在沙發(fā)上,坐了下來,慢慢理清我的思路。忽然間,一個不經(jīng)意的抬頭,我瞥見了電視機上的那個日歷。
10月27日。
怎么回事?直覺讓我感到這件事肯定有問題。我起身,正好與從廚房里端湯出來的媽媽目光相遇。四目相對,她覺察出了我的異樣,又看了那個日歷一眼,放下了湯,坐到了我的身邊。
“你想問什么就問吧?!彼恼Z氣似乎一下子老了十歲。
“這是怎么回事?”
“你得病了。”
“什么?”我愕然。
“很嚴重的阿茨海默癥,每隔一段時間記憶就會自動消除,除了你生日那天的記憶。但這次很嚴重,似乎連你生日那天的記憶都受到了損傷?!?/p>
“‘這次?”
“這是第八次了?!闭f完,她開始哽咽起來。
萬萬沒想到是這種情況。
那天晚上,我躺在我媽媽的身邊,聽她講她是如何請求學(xué)校的老師和同學(xué)們將我生日當天的情形一遍又一遍呈現(xiàn)給失憶后的我;聽她是如何每天都活在那個永恒的5月3日,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
我終于明白為什么學(xué)校里的同學(xué)和老師會是那種表情,原來,真的是裝的。
我不敢想象我媽媽所經(jīng)歷的這種感覺和體驗。一邊是時間照常流淌的生活,另一邊是被時間定格的兒子?;钤谶@樣一種交織錯亂的時間里,對任何人,都是一種折磨。
我流著淚,握緊了她的手,聲音嘶?。骸皨專魈煸缟衔蚁氤远?jié){和油條。我會把這一切都寫在日記本上,萬一我又失憶了,我看了日記本,就會想起來?!?/p>
她也流淚了,沉默著。
第二天早上,光,刺醒了我。我起身,竟不知道我自己在哪里。走到一個很是熟悉的書桌前,上面有一個攤開的日記本,里面的筆記似乎很熟悉。
“我叫蕭寧,我媽媽叫吳麗。我十六歲了,患有失憶癥,會忘記所有的事情。但我不會忘記,我愛她。”
門外走進來一個人,提著熱乎的豆?jié){和油條,看著我茫然的眼神,眼里有什么東西一點一點塌了下去。過了一會兒,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我突然覺得心里好痛,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