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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來三千寵

      2015-05-14 09:46:37天真無邪
      飛魔幻A 2015年10期
      關鍵詞:中宮柳氏白起

      白起不喜歡這個皇后,不過因為不是他自己挑的。當初他一眼相中的人是封疆大吏柳家的小姐,形容妖冶,姿態(tài)婀娜,卻遭太后從中作梗,一力抬舉了她娘家侄女孫清為后,一手促成了這對怨偶。

      因此從大婚第一天開始,他就決定以冷漠作為懲罰孫家一族癡心妄想的態(tài)度。他處處刁難孫清,無非為著他說不了不,他才二十,太后垂簾聽政的時期還沒過去,她需要一個懦弱識時務的傀儡,他是那個傀儡。

      他不能把氣撒在孫家,他不能把氣出在太后頭上,他更不能把氣出在孫家任何一名戰(zhàn)功顯赫的將士身上,她的大哥二哥三哥,都是齊國赫赫的功臣。

      孫清不同,她是個女人,柔弱如小鹿的女人,她反抗不了她的丈夫。

      白起六歲那年隨先帝去圍場狩獵,他的堂表兄牽了一匹毛發(fā)純白的寶馬到他跟前,此馬看似溫順純良,實則性烈無比,待白起上馬后它昂然長嘶,前肢縱身高躍,竭力反抗,幾乎將他掀下馬背。白起勃然大怒,才六歲的孩童命宮人取來匕首,一刀刀剮去白馬一身皮肉,一時間血流成河,周遭竟無人敢看。

      高臺上他的父親望見這一幕,眼中忽然滾出淚來,回身向著太后泣道:“齊要亡了,齊要亡了?!彼麥喩戆l(fā)抖,廣袖撲向桌案,失態(tài)大哭起來。

      很多年后白起回溯自己作為帝王的這一生,他終于明白過來,那根植于血脈中的暴戾、暴虐和嗜血,像一柄出鞘的寶劍,終年懸掛在大齊上空和他父親的心頭。

      所有人忐忑不安,驚恐它墜下來的那一天。

      一、

      帝后成婚之后的很多個夜晚,侍奉在廣德殿外的宮人夜夜都能聽見自里面?zhèn)鱽淼呐油春?,宮人們低頭四顧,眼中有相似的驚恐。

      在床上,他有的是法子叫人生不如死。

      翌日去太后宮中請安,太后著意看了看她的臉色,又命人賜了好些補品。一道過來的妃嬪早早聽說了消息,互相使了記眼色,咱們這個王啊百般柔情萬般蜜意,是最最體恤女子的,誰都知道他這個下馬威做給誰看,誰叫她好姓不姓偏托生在孫家,誰叫她嫁窮嫁富偏嫁給帝王?!翱茨槢]像怎么受委屈?”“沒看到底下那黑眼圈?粉撲了不知有多厚?!薄耙补挚蓱z的……”當中有個貴人悄然嘆口氣,引得余下幾位哧哧笑出聲來。

      可憐,那也是她活該。

      孫清辭別太后,回了中宮,卻見本該走的人又回來了,把玩著一個扳指大馬金刀地坐在桌邊,看見她進來,冷冷一笑:“寡人告訴你,盡管找太后哭訴,以后有的日子讓你哭?!?/p>

      白起言出必行,不日便用一頂小轎將柳慧如接進了宮,一心一意地專寵起她來,平日里帶她狩獵騎馬,飲酒作樂,這柳慧如也跟等閑閨閣女子大不同,她性格剛烈跋扈,驕奢淫逸,恰恰投了這個年輕帝王的喜好。兩人湊在一塊兒發(fā)明一個新游戲,將那些宮女太監(jiān)聚到一塊兒,以白面作餌,擲在水中,讓他們效仿魚之姿,爭相求食,一時水花四濺鬧聲盈天,一帝一妃便在岸上哈哈大樂。

      太后得知后大大地怒了,命孫清來勸。那日白柳二人皆多飲幾杯,酒意上頭,只覺得她啰啰唆唆長篇大論,木訥迂腐,如此無趣。柳氏仗著帝王偏幫自己,掩唇俏笑:“皇后娘娘站得這么遠做什么,陛下又不會吃了您。”

      孫清走近幾步,柳氏使了個眼色給她近處的奴婢,那奴婢會意一笑,借換空杯的機會轉(zhuǎn)身用手肘猛推她后背,孫清腳下一滑,只來得及發(fā)出一聲驚呼便合身撲入水中。柳氏嗤笑一聲:“娘娘何故行如此大禮?”旋即又正色對著水中的宮人命道,“你們眼瞎了,還不快扶皇后上岸,天冷了,水里豈能多待?”到底忍不住,話說到一半便伏在白起肩上笑彎了腰。

      白起亦笑,手指輕捏她的臉頰:“偏你幺蛾子多。”

      池中水原就不深,孫清借宮人之手踉踉蹌蹌回到岸上,此刻她渾身濕透,發(fā)絲淋漓,臉上慘白尚未褪去,便要跪下請罪。白起似乎心情不錯,手一揮:“去吧?!?/p>

      太后聽聞孫清受辱,故而勃然大怒,將柳氏禁足反省。白起只當孫清又向太后哭訴,更是百般刁難,孫清日子一日難過一日,硬是忍著不說。九月中旬郊外狩獵,原本白起打定主意要帶柳氏一起,怕這事又觸了太后霉頭,只好忍痛捎帶皇后。

      故此這一路白起都沉著一張臉,孫清素來怕他,只得埋頭裝睡。

      到了圍場依次入座,馬監(jiān)放獵物,宗族子弟策馬入場,場中旗鼓喧天,孫清敏銳覺察到某處氣流異于尋常,拉著白起的手往后一帶,堪堪躲過那來勢甚猛的箭矢,耳畔只聽叮的一聲,箭頭堅實地扎入木樁中,只留箭羽還在空中嗡嗡晃動。他怫然變色,抽出隨身佩戴的寶劍,一指臺下眾人,聲嘶力竭地問:“誰要殺寡人?”

      這箭有建王白康徽記。

      他怫然色變,拔下箭擲在建王腳下,左右出列將跪在當中的白康一舉拿下,孫清眼見這樣草率定案,心中已有十分懷疑,再者眼下情況危急,她情急之下將白起衣袖一拉,他回過頭,眼中閃過一道奇特的光。箭頭擦過她手臂留下一道淺淺的傷疤,血順著她的手臂自她指尖滑落,她無暇考慮他表情中的含義:“事關宗親,這樣倉促定案,如何跟太后交代?”

      不知是這傷還是因為她救過自己,白起并未立刻處決建王,而是暫時扣押回京,只待查明真相再做處置。

      當夜宮人為孫清上藥,白起推開欲要通傳的下人闖進她的營帳,一把揪起孫清的衣襟拖到眼下,渾身戾氣勃發(fā),盯著孫清一個字一個字道:“白康逃了?!?/p>

      情急之下她脫口而出:“建王若是有意要謀殺陛下,豈會蠢到這樣明目張膽?”

      白起冷笑:“他料到你會這樣想,索性明目張膽?!?/p>

      “敢問陛下要刺殺一個人,會多此一舉?”

      白起勃然大怒:“你好大的膽子?!?/p>

      “孫清只是實話實說。”

      “既然不是他所為,那他心虛逃什么?”

      孫清沉默片刻,還是決定如實回稟:“不逃他必死無疑,逃了或許有一線生機?!?/p>

      他盯著她,撲出的熱氣毫不回避噴在她額頭臉上,眼中怒火滔天,倘若能射出火焰,眼前這小小女子恐怕早已灰飛煙滅,他忽然古怪地笑了一聲:“你不怕我?”

      “怕?!?/p>

      “你剛剛這句話,我就可以殺你百遍。”

      “孫清不會撒謊?!?/p>

      他捏住她的下巴,掰起她臉迫她看自己的眼睛,跟艷光四射的柳氏相比,她五官不過平平,偏偏這對眸子亮到不可思議,他冷冷一笑:“你這樣護著白康,難不成你們私下還有奸情?”

      她沉默片刻,才輕輕回答:“孫清幼時,由家父做主許給建王?!?/p>

      他松開了手,并沒有預想中的勃然大怒,只是上下打量這個微微發(fā)抖的女子,真是奇怪,明明這樣怕他,卻不怕死。

      她道:“孫清說過,孫清不會撒謊。”

      二、

      回宮之后,柳氏因有十數(shù)日未見白起,所謂小別勝新婚,兩人鎮(zhèn)日廝混在一處難舍難離,只初一、十五略去她中宮坐坐,所幸的是自白康一事后,白起并未在身體上繼續(xù)刁難孫清。

      太后心中焦急,又不能怪孫清無法狐媚君心,便又在孫氏族人中挑了一名女子孫沅,借選秀的名義塞到白起枕邊。這孫沅雖與孫清同父,卻是庶出,樣貌肖似生母,白起圖她新鮮艷麗,日日宿在她閣中,一時將柳氏也撇在腦后。

      柳氏性格原就潑辣,豈能不鬧,大刀闊斧去尋孫沅麻煩,偏偏孫沅天生慣會伏低做小,曲意逢迎,這一招不光哄得白起龍心大悅,柳氏亦相當買賬。之后若是白起去了孫沅處,孫沅也會體貼地勸他多去望望柳姐姐。柳氏心中也承她的情,二女走動頻繁,今日在我這里做個花樣子,明日在她閣中玩局葉子牌,其樂融融儼然雙生姐妹,竟比孫清還要親上幾分。

      二女廝混熟了,無話不說無話不講,孫沅的生母入宮探視其女,也不避柳氏,閑聊間講起孫清的大哥孫沼這幾個月忙得不見人影。孫沅笑問:“我怕是會有新嫂嫂了吧?”其母不語,掠了旁邊自顧自玩牌的柳氏一眼,孫沅便解釋:“這是我入宮新認的柳姐姐,口風最緊不過,娘有什么事,盡管說?!?/p>

      其母壓低了嗓音,往前湊了一湊,悄聲道:“娘也是聽你爹無意中說起,你大哥是奉了那邊的命,”下頜一偏,指著中宮方向繼續(xù)道,“出城找建王的下落?!?/p>

      孫沅睜大雙眼,掩唇失聲:“清姐瘋了嗎?”

      “所以你爹啊上下都瞞著呢,這事兒連太后都不知道?!?/p>

      孫沅憂慮道:“若是陛下知道了,豈不是拖累爹爹跟大哥?!庇喙馓幤骋娏蠐芘~子的手頓了頓,心中隱約浮起一個笑。

      她不清楚柳氏是如何跟白起傳遞這個消息的,但效果卻令她非常滿意。當夜白起去了孫清處,頃刻有打砸哭求聲傳遍中宮。

      孫沅其實還不知道事情發(fā)展如此迅速,是孫清的貼身侍女花束子哭著來她閣中求她施以援手。孫沅匆匆更衣趕去事發(fā)地,一入正殿卻見烏泱泱跪了一大片,白起帶來的小黃門此刻正四處翻找,桌翻椅倒,書卷畫軸鋪了一地,孫清養(yǎng)的白貓無辜地蜷縮在主人腳下,有膽小的宮人抱頭嚶嚶啜泣。

      白起胸口一起一伏,尚在怒中,冷冷盯著站在這狼藉邊緣的孫清。入宮伊始,孫沅見到的王是風流成性,是漫不經(jīng)心,是寬容多情的,此時此刻他目光陰鷙仿佛一頭豺狼,一個意動即刻要將獵物吞入腹中。

      仿佛他恨她,孫沅心中有異樣閃過,怎么不是猜忌,為什么不是懷疑,偏偏是深惡痛絕的恨?

      服侍孫清的花束子撲到孫沅腳下,抱住她的腿哀哀泣求:“小姐,您幫我們娘娘說說情,建王的事,我們娘娘一無所知……”

      孫沅只是笑,將裙擺一點點從她手中抽出,低聲道:“我不是你們小姐,你們小姐在那兒呢。”

      花束子急怒攻心,舉手指她:“你……”

      白起已看見她,起身朝她走來:“怎么來了?”她瑟瑟不語,只是一派溫順地伏入他懷中,他撫她柔順的黑發(fā),覺出懷中這女子瑟縮發(fā)抖,憐惜地問:“被嚇壞了吧?”

      “有一些……”

      “不要怕,寡人帶你離開這里?!?/p>

      “好?!?/p>

      她自他肩上揚起下頜,給她臆想中的對手一個挑釁的笑容。兩人并肩離了中宮,快到孫沅居處時白起忽然止步,幽幽回頭,著意打量她:“她是你的姐姐,發(fā)生了這類事,你就不打算替她說說情?”

      她看不透白起眼中那道光,可是給她考慮的時間太短,容不得她猶豫,她鎮(zhèn)定片刻,款款答:“皇后是臣妾親姐,但陛下是臣妾的丈夫,是臣妾的天是臣妾的一切,臣妾豈能昏昧到包庇手足而不顧主君的威嚴,這對孫家對臣妾來說才是真正的忘恩負義,滅絕人倫?!?/p>

      白起看著這小女子在月光下皎皎發(fā)亮的臉頰,笑了起來:“唯有我的阿沅乖巧懂事,深懂吾心?!?/p>

      孫沅心中松了一口氣,溫順地將臉貼在他胸口。

      她沒有看見白起嘴邊一個譏諷似的冷淡笑意。

      三、

      孫清宮中毫無所獲,但這并不能打消一個帝王的猜忌。孫清旋即被軟禁,只待查明真相再以處置。孫沅暗中買通中宮幾個奴婢,稍加暗示,孫清的日子便一日難過一日,只是沒有目睹始終不覺滿意,一日她終于按捺不住,分花拂柳才到門口,卻見到白起身邊的小黃門鬼祟地張望,一見她便笑意滿面地迎上來:“貴人要去哪里?”

      她真是昏了頭,竟還問:“誰在里面?”

      那人幾乎是笑容滿面:“有些事,貴人不知道比知道還要好些?!?/p>

      她昏頭昏腦被人引得往別處走,走到湖邊遭冷風一吹,心中有一道驚雷轟然炸裂。

      她燉了燕窩去上書房,等了有一盞茶的工夫白起才從外邊回來,神色倦怠。燕窩已溫,她洗凈手,趕忙親手盛了一碗,忽聽身側(cè)奴婢驚呼:“呀,這不是皇后的貓嗎?”

      大概是跟著白起進來的,玉色的小小一團縮在桌下,盡會睜著一雙天真無邪的眼睛看人。她臉色登時一沉,宮人知道她最忌諱聽到“皇后”二字,忙不迭跪下請罪。孫沅心中暗恨,剛想叫人將那畜生攆走,卻見小黃門撩簾出來,笑道:“陛下在里頭等著您呢?!?/p>

      那貓受了驚嚇,嗖一下,如小箭竄進書房。

      孫沅將小碗擱在書桌邊,白起只顧將奏章翻過一頁,頭也不抬淡淡道:“放著吧?!蹦前棕?zhí)纤南ドw,見他縱容,便伸出小舌舔了杯沿一圈,大概嫌味道太腥,整個身體微微一縮,跳回他懷中嬌憨地喵了一聲。

      白起哧地一笑,食指撓著它的下巴:“這也是你吃的東西?”話音未落他怫然色變,揮手打翻那盞燕窩,如火似箭的目光直直朝侍奉在側(cè)的孫沅射去,懷中白貓在他手中不斷抽搐,七竅流出黑血。他勃然大怒,踹開面前書案,回身取下壁上懸著的寶劍對準孫沅:“你想殺我!”

      孫沅悚然跪倒,身體不住發(fā)顫,涕泗橫流道:“沒有,臣妾沒有。”邊哭邊膝行至他跟前,抱住他的腿哀哀泣求,白起狀若癲狂,抬腳踹上她的肩,將她狠狠踢開,朝外大吼:“來人,把這個賤人拖出去?!?/p>

      他命人對孫沅嚴刑逼供,務必要查出背后真兇,可她根本一無所知。

      他在那個黃昏去了中宮,殿門吱呀開啟,射入的一線光影中有塵埃寂寂飛舞,那女子深陷于大殿最深處,回過頭,雪似的容顏有一種初見的錯覺。白起慢慢走近,孫清便慢慢看清他臉上表情,雙目無神,面孔慘白,額頭附有一層薄薄的虛汗,與當初圍場中箭時的情形無異。她驚了一驚:“怎么了?”

      他在她身側(cè)席地而坐,像個未識禮數(shù)的幼童,喃喃自語:“人人都要寡人死?!?/p>

      他移開廣袖,露出其下死去多時的她的白貓,脆弱地沖她一笑:“你又救了我一命?!?/p>

      柳氏找到地牢里的孫沅,她酷刑加身,身上血肉模糊,披頭散發(fā)與野鬼無異,她徐徐打量她:“真不知道是你傻還是太聰明,先是害得親姐軟禁,如今自己又身陷囹圄,這是何苦?”

      孫沅有意避開與她正面交鋒:“我輸了,但是柳慧如,你的下場只會比我更慘,因為這賭局從來不是你我說了算?!?/p>

      柳氏咬牙切齒:“起碼你已經(jīng)沒有資格?!?/p>

      孫沅望著她,嘴角浮起一個憐憫的笑:“你我從來都沒有過這個資格?!?/p>

      當夜白起留宿中宮,即便熟睡也是緊鎖雙眉。他在那個刺殺的夢境中陡然驚醒,一躍而起,抽出隨身佩戴的長劍癲狂地在殿中來回奔走:“誰要殺我?”“到底誰要殺我?”一邊問一邊揮劍砍向入目所見的一切東西,帷幕煙紗或者僅僅只是空氣,孫清一言不發(fā),待他精疲力竭后悄然走至他身邊,欲取走他手里的劍。他神色一凜,將她一把推開,指劍對準她,悲憤地質(zhì)問:“誰要殺我?是你,還是太后,還是孫家,你們到底誰要我死?”

      她心中驟然一痛,為帝王此刻的惶恐。

      “太后沒有想要殺陛下,孫家沒有,孫清也沒有?!?/p>

      “你騙我?!?/p>

      “孫清沒有騙陛下。陛下不會死的,陛下要是死了,太后怎么辦?孫家怎么辦?齊國怎么辦?”

      他澀然開口:“從六歲起,就有絡繹不絕的人想要我死?!?/p>

      “不會了,以后再也不會了,”她走近他,展袖將他擁住,為他提供這個季節(jié)最為缺乏的暖意,她在他耳邊輕語,有鎮(zhèn)定人心的功力,“陛下已經(jīng)長大,不是從前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子,他馴服得了最烈性的野馬,使得動十多斤重的寶劍,他靈敏的直覺能夠洞察危險發(fā)生之前的異兆,在敵人沾著毒液的箭矢接近陛下以前,陛下的長劍已迅速取下他的頭顱,而他身為天子,生來便有神佛護佑,邪魔不侵。陛下,不是孫清救了陛下,而是陛下理當福壽延長,因為齊國所有百姓都在仰仗他的關懷和保護?!?/p>

      長劍被他信手一拋,鏗鏘墜地,一個帝國的王以一個受凍者的姿態(tài)望著孫清,斑駁月影中,他的眼中有細碎光亮閃爍。他徐徐摟緊她,額頭輕觸她的肩膀,以躲避那兩粒即將滑下的水珠。他低聲問:“我可以信你嗎?”

      四、

      那一夜過后,他跟孫清仍是陌路,她是他生母一意孤行為他立的后,他是她眼中那個暴虐風流的君主,喜好烈酒,也愛性格剛烈的美人。柳氏仍舊最受寵。

      他只在初一、十五才敷衍地去一趟中宮。

      孫清求他放孫沅一條生路,聽得他勃然大怒,掉頭便走。

      宮人猜度十五那日大概不會來了吧,他卻風雨不改地又來了。這一次孫清學乖,并不急著相求。他左等右等,終于按捺不住地開口:“你有什么事就直說吧?!?/p>

      孫清這老實孩子,張口就是:“孫沅……”

      白起氣得摔門就走。

      明明已走到正殿門口,又心有不甘地折頭踱回,反手狠狠摔上身后門,在孫清訝異的目光中緩緩道:“光摔一次門不解氣?!?/p>

      “一是白康,二是此女,孫清,你三番五次忤逆我,是料定我不敢把你怎么樣吧?”他倚門抱臂,憤憤地瞪了她一眼,“你就不求我一求?”

      孫清無聲地笑了起來。

      美人,新月,清風,推開中宮的窗,但覺夜涼如水,窗下湖面碎金波折,微光泠泠,心與魂皆暢然淋漓。白起難得附庸風雅,轉(zhuǎn)頭笑對孫清:“此時當有酒。”

      花束子利索地端酒上來,他與孫清自斟自酌,舉杯邀月,間或吟一句詩,念完之后便又自作多情地向?qū)O清解釋,這一句是前朝某某人的遺句,那一句的精妙之處在哪里。

      她低頭一笑,心想,白起哪天要是不做王了還可以教書謀生,轉(zhuǎn)念想起他平素暴虐行徑,旋即否決前一個假設,他教人舞刀弄槍還說得過去。

      他銳眼如炬:“你笑什么?”

      她搖頭:“沒有笑什么?!?/p>

      他借那浮起的七八分醉意喃喃道:“你在笑我是個昏君!”

      “陛下不是昏君?!?/p>

      “真的?”

      “真的?!?/p>

      “對了,你從來不說謊的?!?/p>

      “陛下沒有殺了白康,沒有殺了孫沅,陛下就不是昏君?!?/p>

      聽她重提白康這個名字,白起心中有不快一閃而過,又飲了一大口酒,轉(zhuǎn)著手中酒杯閑閑問:“那你現(xiàn)在還喜歡康弟嗎?”他似乎并不甚在意這個問題的答案,自顧自迅速往下說,“我年輕的時候也喜歡過一個人?!?/p>

      “哦?!?/p>

      白起瞪了她一眼:“這時你該滿懷醋意地問我那人是誰,小心翼翼打探那個人現(xiàn)在在哪里,會不會對你構(gòu)成威脅?”

      孫清卻笑了:“陛下不會跟孫清講的,問了也白問?!?/p>

      “你知道我最討厭你哪一點嗎?”

      “什么?”

      “自作聰明?!?/p>

      喝醉了的白起不暴虐,不會口是心非地嚷著殺人,不會動不動問孫清你是不是想死,像個笨拙又滿腹牢騷的少年。讓他這樣醉下去也不是事,孫清起身出去交代宮人燉點醒酒湯,耽擱了一段時間,等她重新返回大殿時她看見上一刻與她談詩論道談笑風生的夫君,擁著下一刻為他斟酒的她最忠誠的婢女花束子,兩人旁若無人地擁吻。曖昧的月色穿墻入戶,使眼前這一幕呈現(xiàn)最為華麗的效果。

      她后退數(shù)步,她懷疑此刻耳邊捕捉到的聲音,不過是她的心在那一刻轟然碎裂所致。

      她看見了這一切,而她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離開,在外殿椅子上靜靜坐了一宿,天破曉時,從內(nèi)室傳來白起近乎驚恐的質(zhì)問:“你是誰?皇后人呢?”

      他赤足奔出,烏黑長發(fā)披在身后,中單衣襟大敞,他的眼神近乎無措,他的表情近乎迷茫,當他終于看見他自以為共度良宵的對象,此刻以一種聲色不驚的目光望著他的剎那。

      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撕扯著他的魂魄。

      花束子隨后奔出,撲到她足前哀哀痛哭:“小姐我錯了,您不要怪陛下,是我,是我一廂情愿地思慕陛下……是我癡心妄想……”

      聽得陳詞,白起表情稍霽,禮義廉恥并未在這個帝王身上留下多少痕跡,暴虐冷酷是他的本性,事實不過再證明一次他無情,他蔑視這個他不愛的女子。

      她輕輕道:“給她一個名分吧?!?/p>

      “這只是個意外!”他氣急敗壞地咆哮。

      “那陛下想怎么做?漠視一個女子的貞潔,當這一切都沒發(fā)生過?”

      白起氣喘吁吁地怒視她,仿佛她是他深惡痛絕的仇敵:“你想怎樣,把一個錯認的女人推向我,你何曾問過我想要什么?”

      孫清只有一句:“給花束子一個名分,權當我給她以及她雙親的交代。”

      他跟她共存的空間陷入死一般寂靜,光影時而拉長時而縮短,于她耳邊他面前呼嘯掠過,他們以外的一切人等被模糊面容和身形,除卻彼此的神情忽然異常清晰。

      他望著她,他怒火中燒地望著她,他怒不可遏地望著她,他渾身發(fā)抖地望著她,他祈求回心轉(zhuǎn)意地望著她。而她的沉默準確擊潰了這個帝王僅剩的尊嚴,他側(cè)過頭,問:“你叫什么?”

      “奴婢……奴婢花束子?!?/p>

      “好,”他對花束子下達這個溫柔的命令,眼睛卻看著孫清,“我?guī)汶x開這里?!?/p>

      五、

      花束子從中宮被白起帶走,得寵飛上枝頭的消息刺痛了柳氏,她可以容忍一個跟她一樣門第的女子受到寵幸,但她忍不了一個賤婢分享君王的柔情。

      與之前艷麗活潑的孫沅不同,花束子性格懦弱,不惜背叛舊主來到白起身邊,并非貪慕榮華,只是因為她愛他,以愛一個至高無上的神的方式。他也頗喜歡她,像喜歡一只乖巧可愛的寵物。

      即便哪天死了也不必傷心。

      柳氏公然表達著對花束子的鄙夷,以卑劣的手段折磨她。她備受凌辱,漸漸憔悴,唯一支撐她活下去的是白起的探視。事實上白起的寵幸只是出于對孫清冷漠的報復,很快他便將這深愛自己的女子拋諸腦后,不再提起。

      終于有一日,柳氏以盜竊的名義杖斃花束子。白起漠然不問的態(tài)度激怒了孫清,她找到他的時候,他跟柳氏在一起,這情景多么熟悉,當年她受太后所托來勸這個喜怒無常的帝王收心養(yǎng)性,得到一個被他寵姬奚落的結(jié)局。

      這一次呢?

      她說:“花束子死了?!?/p>

      “不過是個婢女?!彼淠貙⑺乃酪话涯ㄟ^。

      她急怒攻心,一雙火似的明眸直視他,揚袖指著宮外的方向:“她叫花束子,她的父親二十年前死在我們齊國戰(zhàn)場,寡母獨自養(yǎng)大一個遺腹子,她不只是一個婢女,她曾用她最真摯的熱情去愛一個毫無感情的男人,卻因為他的冷酷死于他寵姬之手。白起,從前我不過覺得你喜怒無常,眼下你讓我感覺惡心?!?/p>

      她的那些控訴點燃他眼中怒火的引線,他走近她,掰起她的下巴迫她抬臉看向自己,咬牙切齒道:“好,很好,終于肯實話實說了。每次你用這種眼神看我的時候,我都恨不得拿面鏡子給你照一照,讓你看看你自己,在你眼里我就像一只蟑螂,恨不得一腳踩死才好。但你總會忘記,我是齊國的王,我有權主宰一切,包括你的去留和你的心。就算建王回來,就算你的青梅竹馬此刻站在我面前,我告訴你孫清,你想也不用想?!?/p>

      這段話在他近乎理智全無的狀態(tài)下吼出,不光孫清,一旁靜觀的柳氏一驚之下也愣了,他似乎懊惱話說得太急,瞥了身側(cè)柳氏一眼,朝外一揮手:“你走吧?!?/p>

      直到柳氏的身影徹底融入暗夜中,他才下達關于孫清的處置,他以罕見的冷漠命令左右:“送皇后回去?!?/p>

      宮人領命上前,一?!罢垺彼厝ィ榧敝滤话炎プ∷囊滦洌骸澳憔瓦@樣冷血無情,對花束子連一點真心都沒有?”

      他轉(zhuǎn)過臉,傳聞中這個暴虐的君王,這個喜怒不定,這個殺人如麻的昏君用一種灰心的眼神看著她:“你說我不以真心待花束子,你又何曾以真心待過我?”他從她手里緩緩抽出自己的衣袖,咬牙切齒道,“孫清,你別欺人太甚!”

      她漸行漸遠,漸漸離開他的視線,身后小黃門低聲勸:“陛下這是何苦?”

      他笑了笑:“她不喜歡我,我就永遠不會讓她知道?!?/p>

      連日的陰雨使這個國度久未出現(xiàn)艷陽,秋意彌天漫地襲來。太后得知了一些發(fā)生在白起跟孫清之間的事,在她被軟禁的第三天太后找到孫清,殷殷勸她跟白起和解,她只管低著頭,心中一腔怨怒沉浸到今,竟只剩下無限心灰欲死。

      太后握著她的手,推心置腹道:“你知道阿姆為什么要挑你當皇后嗎?因為你至純至凈,起兒就是一團野火,稍有不慎,就能燒了整個齊國?!?/p>

      她勉力沖太后一笑,低頭不語。

      “阿姆了解自己的兒子,他的兇狠陰鷙不過是野獸落入陷阱之中的虛張聲勢,可一旦他將真心托付,他將脆弱得不堪一擊,并且惶惶不可終日,”太后長嘆了一口氣,目光含著一層深遠的睿智,“清兒,你原諒他好嗎?”

      她震動地看著她。

      六、

      天變了,就在那個夜晚。孫清被一陣馬蹄的聲音驚醒,嘈嘈切切,夾雜著兵戈交擊的動靜。宮人顯然都已聽到,惶恐地聚集在中宮廊下,翹首望向東面城門的方向。一抹血色的光涂抹著這本該寧靜的夜空,其上明月若無其事地照著世間一切。

      宮人悚然四顧,膽大的嘗試去叩門,卻未料到中宮殿門反鎖,本該當值的小黃門不見蹤影,有人當即哭了出來。那殺伐聲卻似乎越來越近,馬蹄震得地面微微地顫。

      等了約莫一個時辰左右,有人在外叩門:“皇后可在?”眾人精神一振,涌上來以掌擊門,高聲呼救。殿門開了一小條縫,進來的竟是神色倉皇的柳氏及她的貼身婢女,上來便道:“皇后快跟我走?!?/p>

      孫清不動聲色,只徐徐打量她,她應該是倉皇從自己閣中逃出,發(fā)未梳,衣帶有多處系錯,還是赤足,一個堂堂寵姬竟狼狽到這地步。

      孫清問:“發(fā)生了什么事?”

      “建王率兵攻了進來,現(xiàn)下宮里亂成一團?!?/p>

      “陛下人呢?”

      “已出城,叫我來接應皇后?!?/p>

      宮人掩唇驚呼,不待柳氏繼續(xù)說便爭先恐后要出去,她冷冷道:“都給我站住?!弊⒛苛?,她蹙眉問:“陛下既已安全,為何叫你一個弱女子來接?若是陛下的意思,可有什么信物?”

      柳氏目光躲閃,不肯與她對視,倒是她帶來的女腰圓膀粗,虎口有繭,一看便是能人。柳氏見她不走,眼神轉(zhuǎn)冷,藏于袖口中的匕首間或一閃,那婢女猛撲上前,在宮人驚呼聲中將孫清一把壓制于地,柳氏高高舉起手中匕首,獰笑道:“陛下確實沒有走,但你必須死……”

      她的匕首尚未栽下,便聽得身后一聲驚怒的“住手”。

      她回頭,白起就站在門口,建王侍立于側(cè),她的淚在他開口第一句時涌下來,他說:“你的父親已經(jīng)投降,你放了皇后,過往一切寡人都不追究?!?/p>

      她失重似的往下滑,手中的匕首劇烈地顫動,他命懸一線的魂魄握在她顫抖的手和唇之間。柳氏喃喃地問:“為什么?為什么……”

      “你放了她,你有多少怨恨,都沖著我來……”

      柳氏幾乎失魂落魄,肝腸寸斷間,想起了孫沅當年的告誡,每問一聲,她的刀逼近一分,她的意志漸漸模糊,卻眼睜睜看著那冷酷的君王悚然變色,不由自主地跪下去。

      整個中宮為之一靜,這個虐殺名馬,視人命如螻蟻的白起無助地跪在她面前,雙手無力地朝上伸著,是一個哀求的動作,他以不敢驚動她的音量低聲道:“你放了她,你放了她好嗎……”

      她說不出話,一句話都說不出,喉嚨里仿佛含了一口熱炭,建王眼明手快地一把捏住她的手腕,一折,匕首鏗鏘落地。白起俯身抱起孫清,脫口而出:“我沒有想過讓花束子死,我也沒有碰過她,我知道,她一旦死了,我們之間就再也沒有什么……”

      從前他兇狠陰鷙,不過是為了保護自己。

      后來他更加兇狠陰鷙,不過是為了保護他想要保護的人。

      “你找到建王了啊……”她輕輕笑道,用手背描摹著這個君王俊挺的五官,“我沒有騙你……我跟他,沒有什么的……”

      他徐徐摟緊她,笑著哽咽道:“我知道,你從來不會撒謊。”

      他其實早已清楚柳氏一族的野心,他縱容他們,甚至縱容柳氏的女兒為禍齊宮,他清楚自己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對方耳目,便故意放走建王,方便他在城外接應,事情沒有超出他的預期,一切都順應著他的判斷。

      除了孫清。

      他年輕的時候,喜歡過一個女孩子。

      這個女孩子,你應該鼓起勇氣問下去。

      倘若你問下去,他不會隱瞞實情。

      畢竟從十二歲到如今,是一段不算短的距離,他當時還是太子,喜怒無常陰郁不定,沒有伙伴沒有親信,跟著父親去堂弟白康府邸,見到了那個小女孩子。

      她跟白康在一起,煞有介事地研究如何堆雪人的鼻子跟眼睛,他隔了他們很近,又仿佛遙不可及,她注意到他的存在,朝他揮手:“小哥哥,要過來一起玩嗎?”

      他漠然地冷看她一眼,轉(zhuǎn)身走開。

      多年以后,她以另外一個身份出現(xiàn)在他的世界,他掀起她的紅蓋頭,在心里回答她曾經(jīng)的那個問題:好,我們一起。

      就算前面是荊棘遍地,這一次,他不會扭頭走開。他不要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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