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狀

李德霞

村主任皮三坐著兒子的小車剛出村口，就被鄭四攔下了。

皮三懶得下車，降下車窗玻璃，探出半個腦袋說：“鄭四，你攔我車干啥？”鄭四說：“你別揣著明白裝糊涂，咱村的路修了一半，撂那兒了，你不會說這事與你無關(guān)吧？”皮三耷拉著眼皮子說：“跟我有關(guān)咋樣？跟我無關(guān)又咋樣？”鄭四火了：“你這叫和尚打傘，無法無天！信不信我告你？”“告啊，愛上哪告上哪告！”

皮三不理鄭四了，沖著開車的兒子一擺手。小車“噌”地躥出去老遠(yuǎn)，差點(diǎn)把鄭四帶個趔趄。望著絕塵而去的小車，鄭四狠狠地啐口唾沫：“有你好看！”

鄭四回到家，飯也不吃，推出摩托車要出門。媳婦端著一碗飯攆過來說：“你干啥去？”“告狀?！薄案嬲l的狀？”“皮三。”鄭四跨上摩托車，“你看看咱村的路……那叫人干的事嗎？”

媳婦扒拉一口飯，腮幫子一鼓一鼓地說：“咱村三百多號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就硌你腳！就你看著不舒坦？”“別人怎么看，是別人的事，反正我看著不舒坦就不行。我就不信，告不倒他個皮三?！薄案姘筛姘?，告倒了皮三，沒準(zhǔn)兒你還當(dāng)村主任哩?！毕眿D說完這話，扭著屁股回屋去了。

鄭四突然想起了什么，扯著嗓門沖隔壁院里喊：“二禿兄弟在家嗎？”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響過，院墻冒出個禿腦袋，是二禿。二禿說：“四哥，啥事？”

鄭四說：“前天你不是說過，我哪天到鄉(xiāng)里告狀，你也去嗎？”“說過是說過，可我今天有事……我老丈人捎過話來，讓我?guī)椭z玉米，不能不去啊。”一晃，禿腦袋沒影了。鄭四咬牙切齒罵一句，一腳踹著摩托車，轟隆隆駛出院門。

出門不遠(yuǎn)，迎面碰上了挑著一擔(dān)水的小滿。小滿說：“四哥，一大早的你上哪？”鄭四停下摩托車，兩腳點(diǎn)著地說：“去鄉(xiāng)里，你沒見咱村的路……”“告狀?。俊毙M把扁擔(dān)從右肩換到左肩，“省省吧四哥，這種事多了去了，你能告得倒？”小滿還想說什么，見鄭四鐵青了臉，要揍人的樣子，便趕緊閉了嘴巴。

日頭一竿子高的時候，鄭四就來到了鄉(xiāng)政府。鄭四眼尖，一眼就看見皮三兒子的小車停在一邊。鄭四沒有多想，直奔鄉(xiāng)長辦公室。

鄉(xiāng)長在，皮三也在。

鄉(xiāng)長看見鄭四進(jìn)來，很不友好地說：“你是誰？闖我辦公室有啥事？”鄭四說：“我叫鄭四，我來告狀?！编l(xiāng)長來了興趣，欠了欠身說：“告哪個？”鄭四一指坐在鄉(xiāng)長斜對面的皮三：“告他?！编l(xiāng)長說：“告他什么？”

鄭四說：“我們村的路修了一半，擱那兒了，成了半拉子工程。皮三他是村主任，他要負(fù)這個責(zé)。”鄉(xiāng)長笑了：“好，告得好?！编嵥囊汇?。

鄉(xiāng)長站起來，一手?jǐn)Q著下巴頦說：“總算讓我們找到了一個合適的人選。”

鄭四糊涂了：“鄉(xiāng)長這話，啥意思？”

鄉(xiāng)長說：“皮三腦子里長了個瘤，要去北京做手術(shù)，就算手術(shù)成功了，他也不能勝任這個村主任的工作了?，F(xiàn)在還不到換屆選舉的時候，只能找個代理村主任。這事我們一直瞞著，就是想看看有沒有人敢站出來管管修路的事，誰站出來，這個代理村主任就是誰……”

鄭四嚇了一跳，連連擺手說：“不行，不行。我可當(dāng)不了這個代理村主任?！?/p>

“怎么不行？”鄉(xiāng)長說：“就沖你敢踏進(jìn)我的辦公室，就沖你敢說實(shí)話，這個代理村主任，就是你了！”

選自《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