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瀟騰
(巴塞羅那自治大學,西班牙巴塞羅那 08193)
·家庭問題專題研究·
家庭政策對父親參與及性別平等的影響
——基于歐洲4種福利體制的比較研究
胡瀟騰
(巴塞羅那自治大學,西班牙巴塞羅那 08193)
家庭中父親更多地參與兒童養(yǎng)育不僅有助于母親更好地平衡工作與家庭,同時也有利于孩子的成長與發(fā)展,提高整個家庭的生活質量。近些年,歐洲各國都不斷改革自己的社會福利體系、完善家庭和社會政策,以提高性別平等和兒童福利。歐洲國家的家庭福利模式可以分為北歐家庭友好模式、自由市場主導模式、三階段保守模式、地中海家庭主導模式4種。對瑞典、英國、德國和西班牙這4個代表國家的家庭政策與政策實施結果進行比較分析可以看出家庭政策對父親參與兒童養(yǎng)育與性別平等的影響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家庭政策;父親參與;福利體制;性別平等
歐洲性別平等的進步主要可歸因于女性主義的發(fā)展、生育控制技術的出現(xiàn)、勞動力市場的變化、家庭福利政策和家庭法的共同作用[1],特別是第二次人口轉變,帶來了歐洲家庭的巨大變革。一方面,越來越多的已婚女性特別是母親進入勞動力市場,另一方面,父親對孩子養(yǎng)育的參與(father involvement)程度越來越高,使夫妻雙方都能達到工作—家庭的平衡。歐洲家庭內部兩性平等的提高離不開其家庭政策的不斷改革和發(fā)展。越來越多的歐洲國家開始推出更完善的家庭政策以幫助家庭從傳統(tǒng)的男性養(yǎng)家模式(male breadwinner model)過渡到成人工作模式(adultworker model)或者雙薪家庭模式(dualearnermodel)。
(一)父親參與的概念
父親參與是一個多維的概念,并隨著社會對父親角色(fatherhood)定義的變化而改變。社會學對父親參與最早的定義為Lamb和Pleck等學者的三維定義框架,即互動(engagement)、可接近性(availability)、責任感(responsibility)[2][3]?;又傅氖歉赣H通過與孩子玩耍、度假等進行直接的交流;可接近性指的是父親對孩子的陪伴,這一過程中父子間不一定直接互動;責任感指的是父親能夠為孩子提供各種所需的資源。Pleck的研究顯示,歐洲父親角色的進化可分為4個階段:道德導師(the moral teacher)、養(yǎng)家者(the breadwinner)、性別角色模范(the sex-rolemodel)和新養(yǎng)育型父親(the new nurturant father)。在現(xiàn)代社會中,父親的角色更加多變和綜合化,由于家庭政策的支持和雙薪家庭的增加,更多的父親能夠兼任更多的角色:養(yǎng)家者、孩子的玩伴以及照料家庭者。有父親參與養(yǎng)育更多的孩子相比于父親參與較少者而言,無論是短期還是長期發(fā)展都更加有優(yōu)勢。父親參與較多的孩子在認識發(fā)展、情感發(fā)展、社會性發(fā)展、學術和職業(yè)成就上都更加有優(yōu)勢[4]。美國的一項較新研究也顯示,父親參與照料較少的新生兒的死亡率是父親參與較多者的四倍[5]。
(二)父親參與對性別平等的作用
父親對兒童成長過程參與的重要性越來越受到廣泛的承認和重視,這不僅能提高家庭的福利,對性別平等發(fā)展也十分有利。只有當父母雙方在家庭非經(jīng)濟方面(家務、照顧孩子)所作的貢獻均衡時,才能真正實現(xiàn)性別平等。
父親參與兒童養(yǎng)育和性別平等程度的提高是一種良性循環(huán)模式,一方面,女性教育程度的提高和職業(yè)發(fā)展使得她們在經(jīng)濟上更加獨立、在家庭和社會中的地位不斷提高,也使她們在家庭勞動分工中的“議價能力”(bargaining power)增強,當家庭不再是女性生活的全部時,她們會更加重視自我價值的實現(xiàn)并對傳統(tǒng)的家庭分工模式不再認同,從而促使男性更多地參與照料家庭和孩子;另一方面,父親參與兒童養(yǎng)育程度的提高減輕了女性家庭方面的壓力,使她們在生育后能夠盡早地回歸勞動力市場。并且,在孩子成長過程中也可以更好地平衡工作和家庭生活,逐漸消除勞動力市場中的性別歧視。
(一)歐洲福利體系的四分法
福利國家概念的最早提出是為了協(xié)調經(jīng)濟快速發(fā)展與社會公平、輔助市場改革,以減少或者預防社會矛盾的激化和沖突。隨著歐洲社會的變化和發(fā)展以及第二次人口轉變,新的社會風險也隨之而來。政策制定者的目光開始轉向兒童與老年人的照料問題、機會平等特別是性別平等上。至此,一些北歐國家,如瑞典,開始實行高福利的社會政策。隨后,越來越多的歐洲國家開始紛紛效仿,頒布“北歐化”的社會政策。但是,由于國家間文化政治等背景上的差異,歐洲各國的家庭政策還是存在很大的不同。對歐洲國家福利體制的類別存在很多劃分方式[6][7],其中最普及也最具爭議的便是Esping-Andersen的3種福利體制:社會民主主義模式、自由主義模式、保守主義模式。社會民主主義模式強調家庭的成本應該由社會來承擔,通過增加稅收來滿足家庭需求,同時也可以將社會問題降到最低,以北歐國家為代表;自由主義模式指的是以資產(chǎn)調查式的社會救助、有限制度的社會轉移或社會保險為主的模式,以英國為代表;保守主義模式是針對不同的職業(yè)身份提供不同的福利保障,強化了社會上職業(yè)地位的差別,以德國等為代表。最大的爭議主要集中于“第4種福利體制”存在與否,很多學者認為地中海國家由于低社會轉移和強大的家庭支持,而不同于保守主義模式,因此應該另外劃分為一種福利體制[8]。從家庭政策的角度來說,本文認為4種福利體制的分類法則更加合理,即北歐家庭友好模式、自由市場主導模式、三階段保守模式、地中海家庭主導模式。
北歐家庭友好模式家庭政策重視普遍主義(universalism)和鼓勵性別平等,通過父親產(chǎn)假(paternity leave)和高收入替代率補貼鼓勵父親從孩子出生時便開始更多地參與照料,以幫助母親更早地回到勞動力市場。例如,瑞典在2008年推行“性別平等獎勵”(每月3000瑞典克朗)鼓勵父母平等地使用育嬰假。同時,由政府提供高質量的公共兒童日托服務和經(jīng)濟支持以減輕父母的壓力。自由市場主導模式的家庭政策主要是以勞動力市場主導、需要經(jīng)資產(chǎn)審查(means testing)獲取補助,且公共幼兒教育機構少。比如,英國的家庭政策為母親提供長期的產(chǎn)假,而父親陪產(chǎn)假的收入替代率補貼則十分低,限制了夫妻雙方平等使用產(chǎn)假的權利。在三階段保守主義模式的國家,家庭就業(yè)軌跡一般為:夫妻在生育前都從事全職工作,孩子出生后母親辭職,直至孩子上小學后開始兼職工作。例如,德國的家庭政策在近10年雖然不斷學習北歐模式,但是在實行中還是偏向于傳統(tǒng)的家庭分工模式。第4種模式中,幾乎所有的地中海國家都將家庭放到十分重要的位置。
傳統(tǒng)的家庭勞動分工模式、父權文化的根深蒂固,再加上近幾年的經(jīng)濟危機,使兒童養(yǎng)育的主要責任仍集中在家庭而不是國家。相比于三階段模式,地中海家庭模式無論從社會保障程度還是對社會性別角色的認識上都存在著差異。這些國家的社會政策著重于失業(yè)、醫(yī)療和養(yǎng)老問題,而家庭的需求則依靠母親或者其他女性親戚。當然,近些年西班牙政府不斷推行新的家庭政策以促進父親參與兒童教養(yǎng),但實施結果還有待觀察。本文選取瑞典、英國、德國和西班牙作為歐洲4種福利模式的代表,通過跨國比較進一步分析歐洲家庭政策的差異,從體制和文化上理解不同國家性別平等差異的原因,以便于我國學習與借鑒。
(二)歐洲4國的家庭政策比較
照顧兒童有3個最主要的需求:時間、金錢和服務。與此相對應的相關家庭政策為:第一,假期。其包括父親陪產(chǎn)假(paternity leave)、母親產(chǎn)假(maternity leave)和育嬰假(parental leave)。第二,經(jīng)濟補助。這包括兒童津貼(child allowance)、個人所得稅減免(tax relief)。第三,公共托幼機構,特別是針對2歲嬰幼兒的公共日托服務。
1.假期與經(jīng)濟補助。歐洲各國家庭政策都經(jīng)歷著不斷的改革以應對新的家庭問題和變化。面對父親使用育嬰假比例較低的情況,瑞典政府在1974年首次推出了有償?shù)?、只供父親使用的“爸爸日”(daddy days)[9]。隨后歐洲其他國家紛紛效仿,直至2007年已經(jīng)有66個國家的家庭政策有專門針對父親的陪產(chǎn)假權利[10]。越來越多的研究也表明,僅供父親使用且工資替代率高的政策對父親陪產(chǎn)假的使用有積極的影響。最顯著的例子為冰島“3+3+3”產(chǎn)假模式①,相關政策一經(jīng)頒布便使冰島父親使用陪產(chǎn)假的比例和時間跨度迅速提高。當然,在家庭政策取得初步成功的同時,各國政府也在不斷增加假期的長度、靈活性和補貼。
將瑞典、德國、英國和西班牙4國的產(chǎn)假、陪產(chǎn)假以及育嬰假進行比較(見表1)。其中,產(chǎn)假指的是只能由媽媽使用的、旨在保障產(chǎn)婦和新生兒健康和福利的假期。產(chǎn)假的使用貫穿孕期至產(chǎn)后。由于生產(chǎn)之前各國給予產(chǎn)婦的假期及經(jīng)濟補貼差異不大,所以這里著重于介紹母親產(chǎn)后的假期長度及法定補貼。總的來說,這4個國家的產(chǎn)假都較長,且補貼的收入替代率(income replacement ratio)也較高。其中,德國的產(chǎn)假時間最短(1.8個月),英國的產(chǎn)假時間最長(13個月)。值得注意的是,雖然英國的產(chǎn)假長達13個月,但其中只有1.5個月可以獲得90%的產(chǎn)前收入及每月160英鎊的津貼。在西班牙,媽媽獲得高補貼(高于66%的產(chǎn)前收入)的時間最久(4.7個月),但上限為每月3262.5歐元。近些年,西班牙不斷學習北歐的家庭政策,相比于其他南歐國家,在家庭福利方面發(fā)展得也更好。另外,這也與其近10年左右較低的生育率有關,政府希望通過一系列的社會福利政策刺激不斷下滑的生育率。
表1 歐洲4國產(chǎn)假、陪產(chǎn)假及育嬰假比較
陪產(chǎn)假指的是只能由爸爸使用的、旨在為爸爸提供足夠的時間照顧產(chǎn)婦與新生兒的假期。一般從孩子出生時開始生效。西班牙與瑞典父親的陪產(chǎn)假在時間長度上基本一致,且都與收入掛鉤,而在補貼程度上則略有不同。西班牙的補貼收入替代率高(100%),但有最高金額的限制(每月3262.5歐元)。瑞典則只有80%的原收入補貼,但不設上限。英國的父親陪產(chǎn)假和瑞典一樣都是兩周,但是在經(jīng)濟補貼上要差很多,甚至達不到原收入的66%。雖然自1997年工黨上臺之后,英國開始用顯性家庭政策(explicit family policy)逐步替代隱性家庭政策(implicit family policy)[10],但由于缺乏有力的措施和方法,政策在具體施行時總會遇到很多障礙。例如,2011年4月出臺的“額外陪產(chǎn)假”(the additional paternity leave)賦予父親最長26周假期的權利,在現(xiàn)實中卻只有不到1%的父親真正會使用(根據(jù)英國勞工組織2011/2012的研究)。所以,這項政策從2015年4月起被廢除。究其原因,與經(jīng)濟補貼較低有關(每周160英鎊),很多家庭根本無法承擔使用這個假期所帶來的經(jīng)濟損失。德國雖然從2007年開始授予父親兩個月的假期,但是不符合父親陪產(chǎn)假的界定標準,故被納入育嬰假中。
育嬰假是可以由父母雙方協(xié)商分配、旨在照顧幼兒的假期。一般從產(chǎn)假/陪產(chǎn)假結束后到孩子3歲之前使用??偟膩碚f,只有德國和瑞典的育嬰假有法定的補貼,并且對父親使用育嬰假的家庭提供額外的經(jīng)濟獎勵。在德國,36個月的育嬰假中,前12個月的收入替代率為67%,最高上限為每月1800歐元。同時包含對使用假期的父親最多2個月的額外經(jīng)濟獎勵。瑞典的育嬰假中,前13個月的收入替代率為80%,每年最高為51864歐元,后2.9個月則為固定補貼,每天21歐元。另外,對父親使用假期的家庭提供稅收上的減免。西班牙和英國對育嬰假都沒有相應的經(jīng)濟補貼。而且,英國在每年使用育嬰假的時間上還設有限制。
2.公共兒童照料服務。童年對一個人一生的發(fā)展有著無可替代的關鍵作用,因此歐洲家庭政策的著重點開始從老年人福利轉向兒童福利上。特別是在第二次人口轉變的社會背景下,兒童福利的兩極分化是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以前,公共服務的焦點都在3歲以上兒童的照顧問題上,因為歐洲國家育嬰假最長為36個月。但是,在現(xiàn)實生活中,由于工作和經(jīng)濟上的需要,很多父母在孩子36個月之前就回去工作了,這就產(chǎn)生了對嬰幼兒照料的“空檔期”。一方面母親需要回到工作崗位,另一方面孩子仍然需要全天的看護。在人力成本較高的歐洲社會,權衡利弊后,很多媽媽會放棄自己的事業(yè)來照顧新生兒和家庭。長此以往不僅不利于勞動力市場中的性別平等,也有損女性的社會地位和平等。所以,高質量、低門檻和收費低的公共兒童照料機構是所有國家所必需重視的社會服務。有研究表明,家庭政策對女性勞動力參與的支持程度與該國的性別平等水平及兒童貧困密切相關[11]。高質量的公共托幼機構不僅能減輕父母的工作與家庭沖突,還能夠提高兒童的學習成績、減少兒童的行為問題[12],特別對那些家庭社會背景不好的孩子來說更加有幫助[13]。
這4個歐洲國家3歲至法定入學年齡的兒童公共托幼機構入學率都要高于3歲以下兒童(見表2)。在德國,針對3歲以下兒童的公共托幼服務的使用率最低(24%),瑞典的使用率最高(51%),且大部分都集中在每周30小時以上(32%)。這說明瑞典政府充分考慮到了雙薪家庭的需要。西班牙和英國對公共托幼服務的使用率相近。但是英國大部分針對3歲以下兒童的公共服務時間都很短(低于29小時/周),限制了父母特別是媽媽生育之后回到全職崗位的機會;另外,在針對幼兒學前教育的公共服務使用率明顯高于3歲以下兒童。瑞典提供較長時間的公共托幼服務,相反,英國托幼機構的工作時間相對較短。
總之,雖然德國政府希望通過進行家庭政策改革實現(xiàn)兩性平等使用產(chǎn)假,但政策推行不夠有力且文化影響深遠,使公共托幼服務難以普及。故而3歲以下的嬰幼兒由父母獨自照料的比例十分高(66%);西班牙則繼續(xù)自由放任(laissezfaire)家庭政策,家庭承擔了許多本該由社會承擔的責任并視為理所應當;瑞典在產(chǎn)假和兒童照料相關的家庭政策上都堅定地從“去性別化”(degenderizing)目標出發(fā),因此其在托幼機構的發(fā)展上也更加完備,甚至考慮到了父母工作和學校放學時間的時間差,盡可能細致地為家庭提供服務,幫助父母雙方實現(xiàn)家庭與工作的平衡;英國托幼機構開放時間短、為雙收入家庭模式的普及造成障礙。在育嬰假和幼兒照料的公共服務上都隱含著對傳統(tǒng)性別分工的默許,即鼓勵更多的媽媽留在家中照顧幼兒。
表2 歐洲4國公共托幼服務比較
(一)父親對育兒假期的使用
各國(德國除外,因為其陪產(chǎn)假被納入育嬰假中)父親陪產(chǎn)假的使用率都高于育嬰假的使用率。這主要與陪產(chǎn)假的不可替代性及較高的收入替代率相關。而育嬰假對父母之間的分配并沒有明確的規(guī)定且經(jīng)濟補貼較低。大部分的家庭仍然是父親的收入較高,從經(jīng)濟角度出發(fā),母親會更傾向于使用育嬰假。西班牙與英國的育嬰假不提供經(jīng)濟補貼,因此父親的育嬰假使用率很低,分別為4.5%和17%。在西班牙,父親使用陪產(chǎn)假和育嬰假比率的差異十分大。這是由于其新頒布的陪產(chǎn)假經(jīng)濟補助高、時間久,相比之下育嬰假對父親完全沒有吸引力。另外,由于經(jīng)濟危機對就業(yè)市場的打擊,父親在使用育嬰假時會變得更加謹慎。英國對父親陪產(chǎn)假和育嬰假的經(jīng)濟補助都不大,也沒有更多的措施鼓勵父親使用,無法實現(xiàn)政策的預期效果。瑞典作為家庭政策的典范,無論是陪產(chǎn)假還是育嬰假都提供了較高的經(jīng)濟補貼(80%),且對父親使用育嬰假有額外的獎勵,因此其讓父親更多參與家庭生活的政策目標正在逐步實現(xiàn)(具體見圖1)。雖然德國沒有專門的陪產(chǎn)假,但是育嬰假的高收入補貼和額外獎勵對父親的使用起到積極的作用。所以,父親參與兒童養(yǎng)育不能僅通過家庭政策的改革來推動,還需要切實從父親和家庭需求的角度出發(fā)才能真正鼓勵男性更多地融入家庭。
圖1 歐洲4國父親對育兒假期的使用資料來源:經(jīng)濟合作與發(fā)展組織家庭數(shù)據(jù)2011(OECD Family Database 2011)
(二)女性勞動力參與
女性經(jīng)濟獨立是提升其社會地位、促進兩性平等最重要的途徑,同時,也有利于兒童福利的增加。因此,提高女性勞動力市場參與是歐洲各國家庭政策最重要的目標之一,總的來看,4個歐洲國家的女性就業(yè)率都不斷增長。雖然成為媽媽之后就業(yè)率會降低,但是近10年母親的就業(yè)率也不斷增長。作為性別平等的歐洲典范,瑞典的女性就業(yè)率一直高于其他國家。雖然在11年間,其女性就業(yè)率增長緩慢,但母親的就業(yè)率還是有所上升(從75.8%到80.3%),幾乎和所有適齡(25~54歲)女性的就業(yè)率(81.92%)一致。不斷發(fā)展和完善的瑞典家庭政策使得女性就業(yè)受生育的影響越來越小。西班牙的女性就業(yè)率最低(2011年為62.73%),這不僅和西班牙“男主外、女主內”的傳統(tǒng)家庭模式影響相關,也與經(jīng)濟危機、女性在勞動力市場的弱勢地位相關。西班牙的勞動力政策通常偏向于成年男性,以滿足其“養(yǎng)家者”角色的需要,而對于女性和年輕人則不那么“友好”。值得注意的是,雖然女性的就業(yè)率低,但母親的就業(yè)率和所有適齡女性的就業(yè)率差距不大且有所減少。這是因為在西班牙依然有很多祖父母會幫忙照顧孫輩,方便了很多女性產(chǎn)后盡快回去工作。德國和英國的女性/母親就業(yè)率相似,且母親的就業(yè)率和適齡女性的就業(yè)率相差較大(近10%)。這個結果說明在這兩個國家,生育會對女性就業(yè)帶來一定的影響,且相關政策干預效果不理想。
正如前文所提到的,很多德國女性會在孩子上學后開始兼職而不是全職工作,以方便照顧孩子和家庭。因此,對有0~14歲兒童的家庭父母就業(yè)模式也需要納入考慮,特別是全職和兼職的情況。這是由于兼職工作無論從收入水平還是日后所能取得的工作成就都無法和全職工作相比。事實上,兼職還會有損女性的自我實現(xiàn)和發(fā)展。在這4個國家中,西班牙(39%)和瑞典(41%)的雙全職家庭最多,其次是英國(25%)、德國(17%)。對于德國有孩子的家庭來說,父母一方從事全職工作,另一方從事兼職工作的情況較為普遍(44%)。而英國更加傳統(tǒng)(55%單全職家庭),更多仍然遵循男性賺錢養(yǎng)家、女性全職照顧孩子和家庭的模式。
表3 歐洲4國女性就業(yè)率與家庭就業(yè)模式比較
綜上所述,北歐家庭友好模式的家庭政策一直提倡福利普及化(universalism)和去家庭化(defamilialism)。從父親陪產(chǎn)假到公共托幼機構的擴張,北歐國家不斷地探索新的家庭政策以提高家庭福利和性別平等。從實現(xiàn)性別平等的目標出發(fā),一方面,通過經(jīng)濟補助和高質量公共托幼服務的提供,鼓勵男性更多地參與家庭特別是孩子養(yǎng)育;另一方面,幫助減輕女性在家庭方面的壓力,鼓勵她們走出家庭進入勞動力市場。自由市場主導模式的家庭政策對家庭提供的幫助相對較少,將更多的家庭需求交予市場。但是,這些國家也越來越重視家庭政策和兒童福利,通過稅收減免、擴張托幼服務等措施提高性別平等、兒童福利。在保守主義國家,兒童照料被看作是母親的責任[14]。公共托幼機構主要提供給雙薪家庭,并且對于不使用公共服務的家庭還有額外的經(jīng)濟補助。盡管家庭政策開始提倡性別平等,但是“媽媽才能為孩子提供最好的照料”這一觀念根深蒂固,其家庭政策真正落到實處還需要更多可行性高、明確的措施。地中海國家的家庭政策不斷向北歐模式轉型,在家庭福利和性別平等方面有所進步。但是,其家庭政策還是不夠“家庭友好”,特別是在對嬰幼兒照顧的服務上存在欠缺。由于傳統(tǒng)家庭觀念開始逐漸減弱,越來越少的長輩愿意幫忙照顧孫輩,當公共服務無法完全滿足家庭的需要時,更多女性可能會留在家中承擔照料者的角色,而男性則依然較少地參與家務勞動和照顧孩子。
根據(jù)國家衛(wèi)計委發(fā)布的《中國家庭發(fā)展報告(2015)》,中國的家庭也面臨著新的變化和挑戰(zhàn)。首先,核心家庭的比例持續(xù)上升,大規(guī)模的人口遷移和流動導致與親屬網(wǎng)絡的分離、傳統(tǒng)家庭的功能減弱。被定義為“照料者”的女性肩負了更多的家庭責任和就業(yè)壓力。另外,父母雙方照料孩子的情況僅占7.5%,0~5歲孩子日常起居的主要照顧者為媽媽,其次為祖父母(見《中國家庭發(fā)展報告(2015年)》)。所以,爸爸對低齡兒童養(yǎng)育的參與程度依然很低。如今,中國女性在勞動力市場上依然會因為生育的問題受到歧視,在非正規(guī)就業(yè)領域無法得到同樣的權利和保護。雙薪核心家庭的女性更是面臨著工作與家庭的雙重壓力。我國應借鑒歐洲的有關做法,逐步完善家庭政策,提高家庭福利和性別平等。
(一)提高生育保險的強制性并設立統(tǒng)一標準
我國的生育保險立法層次低、城鄉(xiāng)及地區(qū)差距大。中國的產(chǎn)假及津貼的實行辦法主要根據(jù)《企業(yè)職工生育實行辦法》《女職工勞動保護規(guī)定》《婦女權益保障法》和各地的生育保險制度。由于大都不是國家法,因而實施力度不夠,對企業(yè)參保的強制性不足,并且各地區(qū)制度上的差異使得實際的福利差別大。所以,提高生育保險的強制性并且設立統(tǒng)一的標準,是保障女性權益和家庭福利的重要基石。
(二)提高產(chǎn)假的覆蓋率,推行父親帶薪產(chǎn)假
在我國,產(chǎn)假的使用對象主要為女性職工,而不是所有女性,且全國僅有62.2%的女性享受到產(chǎn)假。從經(jīng)濟補貼上來說,女性職工在法定產(chǎn)假(3~6個月)期間可以獲得原工資百分之百的待遇。并且,全國有15個省市規(guī)定男性職工的配偶也可以享受到一定的生育保險待遇(報銷分娩醫(yī)藥費的50%及一定的補貼)。所以,我國現(xiàn)行的產(chǎn)假政策在經(jīng)濟補貼方面和歐洲差異不大,甚至要優(yōu)于一些歐洲國家,但是,還需要相關的政策提高產(chǎn)假的普及率。另外,對男性職工帶薪休假照顧產(chǎn)婦和新生兒的權利,我國與歐洲國家還有很大的差距。如今,除了深圳和廣東在男性婚后生育第一個孩子時給予10天的陪產(chǎn)假,其他省市要么完全沒有陪產(chǎn)假,要么只適用于晚育家庭。
給予男性帶薪休假照顧產(chǎn)婦和新生兒的權利是促進家庭和社會性別平等、提高家庭福利最重要的措施。其一,給予男女同樣的帶薪休假權利可以降低女性在勞動力市場上的不利地位;其二,男性更多地參與家庭生活,有助于將女性從原有的家庭責任中解放出來,使其更多地參與社會生活和社會競爭;其三,夫妻雙方平等地分擔家庭責任有利于家庭的穩(wěn)定,提高兒童福利。
(三)增加高質量的兒童公共照顧服務,關注特殊兒童群體
從服務上來說,我國對幼兒照顧的公共支持較少。和一些歐洲國家一樣,0~3歲兒童的照顧主要依賴于家庭,雙薪家庭可以享受到的公共服務少。不同的地方在于,我國的雙薪家庭主要依賴于隔代養(yǎng)育的方式來解決低齡兒童的照顧問題。值得關注的是,針對3~6歲兒童的公共服務,我國的城鄉(xiāng)差異較大。農(nóng)村兒童、流動兒童的公共照顧存在很大的問題。
對0~3歲兒童的公共照顧在歐洲也一直是一個較難解決的問題。因為這不僅涉及到政府在財政上的支持力度,更多的還取決于人們的傳統(tǒng)觀念。從南歐的經(jīng)驗來看,隔代養(yǎng)育的支持會越來越少,雙薪核心家庭會成為未來家庭的主要形式,低齡兒童的照顧是很多家庭迫在眉睫的問題。社會對家庭責任的承擔不僅有利于性別平等,也有助于實現(xiàn)社會公平。從實現(xiàn)社會公平的目標來看,幼兒在人生最初階段的各種福利、機會一致,可以弱化家庭背景對個人一生的決定性影響。這也是為什么很多社會福利學家將家庭政策看作是一種社會投資的原因。
綜上所述,性別平等需要以家庭為單位逐步實現(xiàn),特別在孩子出生之后,家庭內的勞動分工則真正體現(xiàn)出整個社會的性別平等狀況。家庭政策和觀念改變需要相互促進,使得女性能更好地實現(xiàn)自我價值,而男性能更多地參與家庭生活。與此同時,家庭政策還必須與就業(yè)政策、社會保障、教育政策等相輔相成,全面幫助每個家庭實現(xiàn)性別平等、提高兒童福利。
注釋:
① 2000年冰島政府推出了“3+3+3”的產(chǎn)假模式,即父母雙方各自有3個月不可替代的產(chǎn)假與陪產(chǎn)假,除此之外,還有3個月的育嬰假由夫妻雙方自由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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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Im pact of Fam ily Policy on Father Involvement and Gender Equality
HU Xiao-teng
(Autonomous University of Barcelona,Barcelona 08193,Spain)
Father involvement in childrearing can not only enhance the balance of paid-unpaid work of females,but also improve child’swell-being and welfare of thewhole family.In order to attain gender equality and improve child’swell-being,almost all the European countries keep reforming their family policies.Through modifying Esping-Andersen’s classification of three welfare states,European countries can be divided into fourwelfaremodels:(1)Nordic family-friendlymodel;(2)Liberalmarket-orientedmode;(3)Three-stage conservativemodel;(4)Family-based Mediterraneanmodel.Through cross-national comparison,the positive relationship can be found between family policy,father involvement and gender equality as well.
family policy;father involvement;welfare state;gender equality
C913.11
A
1008-6838(2015)05-0029-08
2015-07-30
西班牙經(jīng)濟與競爭力部項目“西班牙父親參與兒童照料的意義”(項目編號:CSO2012-33476)
胡瀟騰(1989—),女,西班牙巴塞羅那自治大學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性別平等、家庭福利、家庭政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