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應泰
閱讀《黨史博覽》2014年第9期,見有《毛澤東何時提出“劉鄧可以分開”》。該文原是對筆者2014年2月發(fā)表的《“文革”中的毛澤東和鄧小平》所提的批評。該文問道:“毛澤東提出‘劉鄧可以分開究竟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為什么不可思議?”從該文所述,方知該文作者近年才見到毛澤東“文革”中的上述指示。因《毛澤東年譜(1949—1976)》是2013年12月才由中央文獻出版社出版,而拙文引證的則是十年前出版的歷史文獻,兩者其實并不矛盾。至于該文稱早在1967年10月9日就見到的毛澤東批示,它與4個月前毛澤東對汪東興的指示全然不同。請注意,筆者記述的是“首次提出”,至于說10月9日毛澤東刪除鄧小平名字的批示,時間滯后了數(shù)月,這還能算首次嗎?
鄧小平在中共八屆十一中全會后仍分管一線工作沒有史實依據(jù)
筆者認為,毛澤東1967年5月提出“劉鄧可以分開”,其意在將來處理劉少奇、鄧小平問題時可分別輕重,而非從那時起即可薄劉而厚鄧。不然,毛澤東就不會支持全國范圍內(nèi)掀起批判劉少奇、鄧小平的運動,也不會拖至1973年3月才解放鄧小平。該文用大量篇幅說中共八屆十一中全會后“劉少奇在中央再沒有做過任何工作”,“在這點上,鄧小平和劉少奇是不同的”等。該文還說,十一中全會后“鄧小平還分管中央調(diào)查部、中央聯(lián)絡部和彭(真)羅(瑞卿)陸(定一)楊(尚昆)專案審查委員會”,言之鑿鑿地說“這就是把‘劉鄧分開的一個具體表現(xiàn)”。
事實真像該文所說的那樣嗎?莫非毛澤東1966年8月就決定把“劉鄧分開”了嗎?眾所周知,“文革”伊始,國賓寥寥。毛澤東難道會下令禁止劉少奇接見外賓,卻允許鄧小平出來會見外賓?難道毛澤東不準劉少奇去“分管任何具體工作”,卻讓鄧小平分管中央調(diào)查部和中央聯(lián)絡部,甚至在當年8月以后,還允許鄧小平繼續(xù)領導彭(真)羅(瑞卿)陸(定一)楊(尚昆)專案審查委員會的工作?回答當然是否定的。
現(xiàn)有大量史實表明,1966年8月鄧小平在中央政治局常委會的排名發(fā)生改變后,他和劉少奇同樣陷入了不能工作的狀態(tài)。
據(jù)鄧小平女兒鄧榕回憶說:八屆十一中全會后,“原來在中央一線主持工作的劉少奇和鄧小平,此次會議后,實際上退出了中央的領導工作”。鄧榕稱:“此時,父親和劉少奇一樣,已完全不參加工作和任何會議,只是整日在家看一些送來的文件。當然,這些文件無論從數(shù)量上還是內(nèi)容上來說,都已不能和往日相比?!编囬庞终f:“毛澤東批了劉少奇和鄧小平,但到了這時,他還沒有下決心將劉少奇和鄧小平,像彭、羅、陸、楊一樣徹底地打倒?!?/p>
在談到毛澤東對劉少奇、鄧小平的態(tài)度及鄧小平是否領導某部的工作時,鄧榕十分明確地表示,“十一中全會結束后,毛澤東決定,由林彪主持召開一次政治局常委擴大會”,繼續(xù)批判劉少奇和鄧小平。“會后,父親被迫停止了工作。他將一部分原來由他分管的中聯(lián)部、中調(diào)部等工作交代給康生,說:‘我的工作交給你,我不能工作了?!?/p>
由此可見,該文所謂八屆十一中全會后因毛澤東想把“劉鄧分開”,從而讓鄧小平還分管中央調(diào)查部和中央聯(lián)絡部,甚至還領導彭(真)羅(瑞卿)陸(定一)楊(尚昆)專案審查委員會的工作等說法,顯然是沒有史實依據(jù)的。
毛澤東和劉少奇、鄧小平談話及中南海批斗,與何時提出“劉鄧可以分開”沒有關系
該文一面說“從1966年8月的中共八屆十一中全會到1967年5月,毛澤東與劉少奇有過這樣一次談話嗎?沒有,完全沒有”,否認毛澤東“文革”中與劉少奇有任何接觸,一面又不得不承認1967年1月13日夜,毛澤東曾請劉少奇到人民大會堂“談過一次”。而且,該文弄錯了毛澤東和鄧小平談話系在毛澤東與劉少奇的談話之后(1967年5月后),因而用毛澤東與劉少奇“有過這樣一次談話嗎”進行比較是毫無道理的。
至于毛澤東與劉少奇究竟談了些什么,除劉少奇家人事后透露的信息外,毛澤東和劉少奇生前遺稿對此次談話均無詳細記載。因此,僅憑現(xiàn)今流傳的點滴信息,就斷定毛澤東與劉少奇的談話不及與鄧小平的談話誠懇,顯然沒有事實根據(jù)。
僅依劉少奇子女劉源、劉平平和劉亭亭在《勝利的鮮花獻給您———懷念我們的爸爸劉少奇》中披露的情節(jié),就不能簡單評價毛澤東與劉少奇的談話缺乏誠意。1967年1月13日夜,毛澤東與劉少奇見面的第一句話,就非常關切地詢問:“平平的腿好了嗎?”劉少奇則笑答:“根本沒這回事,是個騙局?!眱扇苏勗捴?,毛澤東還向劉少奇建議要他讀幾本書,如狄德羅的《機器人》和海格爾的《機械唯物主義》等等,且兩人分手時毛澤東又把劉少奇禮送門前,再次叮囑他:“保重身體?!闭蛎珴蓶|的誠懇,劉少奇回家后才對等候消息的妻兒欣喜地表示:“主席沒有批評我的錯誤,很客氣,叮囑我認真學習,保重身體。”從這些劉家人披露的細節(jié)中,絲毫看不出毛澤東與劉少奇、鄧小平的談話有什么區(qū)別。
依現(xiàn)有史料進行研判,毛澤東的確在“文革”中分別找劉少奇、鄧小平談過話,且每人談一次,可謂不偏不倚,不厚不薄,一律以黨內(nèi)同志相待,屬于同志式交換意見。從目前披露的資料看,還說明不了毛澤東與劉少奇、鄧小平兩人的親疏。要知道毛澤東分別與劉少奇、鄧小平談話的時候,“劉鄧可以分開”的決定尚未正式提出。如此重要決策,毛澤東當時或許正在思考醞釀之中。至于毛澤東與劉少奇、鄧小平兩人究竟談了些什么,目前尚未見披露詳情的正式文件,故對上述歷史性談話憑主觀臆斷所作的猜測,都是有失嚴肅的。
該文稱中南海造反派批斗鄧小平系以陳伯達改動中央辦公廳的報告為肇因,其實這也并非鄧小平遭受批斗的全部。事實上,早在1967年8月5日中南海出現(xiàn)規(guī)模最大的揪批劉少奇、鄧小平、陶鑄行動之前,鄧小平已遭到一次造反派的批斗和抄家。
戚本禹收到中央辦公廳關于批斗劉少奇的報告也非該文所說的8月,中央辦公廳的報告早在7月15日就呈送給中央文革。只不過劉少奇、鄧小平、陶鑄同時被批斗則集中在8月5日這一天。其原因在于當日恰好是毛澤東發(fā)表《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張大字報》一周年。中南海造反派要舉行慶祝活動,這才突然決定對劉少奇、鄧小平、陶鑄采取行動,并在三個不同場合進行批斗。
此事與毛澤東提出的“劉鄧可以分開”更是互不沾邊。因為早在劉少奇、鄧小平、陶鑄遭到聯(lián)合批斗的數(shù)日前,7月19日,鄧小平即遭造反派批斗和抄家。7月29日,鄧小平又被中南海造反派以召開支部會為名從家中騙走,在一座小院里被批斗了一次。
至于8月5日中南海內(nèi)的造反派批斗劉少奇、鄧小平、陶鑄被新聞電影制片廠拍成紀錄片,試映后被人下令銷毀一事,如確有證據(jù)是毛澤東從外地發(fā)來的指示,也不能據(jù)此證明與毛澤東刻意保護鄧小平有關。因為一并銷毀的乃是劉少奇、鄧小平、陶鑄三人遭受批斗的影像資料,而非鄧小平一人的。對此事的解釋只有一個:毛澤東反對中南海造反派以如此粗暴的行為對待劉少奇、鄧小平、陶鑄。
毛澤東提出“劉鄧可以分開”的時間只有一個
毛澤東究竟是不是1967年5月首次提出“劉鄧可以分開”的?如若不是,毛澤東首次提出此議又是何年何月?
筆者引證毛澤東“劉鄧可以分開”的指示,出自中央文獻出版社2000年10月出版的由鄧榕所著的《我的父親鄧小平“文革”歲月》(見第44頁)。鄧榕作為歷史見證者所披露的鄧小平“文革”內(nèi)幕,應該是最有價值的。她說:到了(1967年)5月,一天,中央辦公廳主任汪東興來到我家,找父親談話。汪東興對鄧小平說,主席最近剛回到北京,讓我來看看你。毛澤東讓汪東興向鄧小平轉達他的三個意思:第一,要忍,不要著急;第二,劉鄧可以分開;第三,如果有事可以給他(毛澤東)寫信。據(jù)此研判,這是披露毛澤東三點意見最為權威的版本,也是最早的版本之一。
毋庸置疑,毛澤東讓汪東興向鄧小平轉達的三點意見中,“劉鄧可以分開”無疑是第一次提出,也就是拙文所稱的首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