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UU
徐奶奶最擅長的事便是磕頭,別看到她平日里佝僂著背、彎曲著腿,瘦骨嶙嶙的,顫顫巍巍好像站不穩(wěn)的樣子,可她磕起頭來毫不含糊,一旦進入磕頭模式,立刻身手矯健,精神抖擻。
撲通!跪下。
咚!咚!咚!額頭觸地,三個響頭一氣呵成,每一個動作都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徐奶奶磕頭時,誰也攔不住,一旦你伸出手去扶她,她的手便會如枯藤一般纏住你,將整個身體的重心都壓在你的手臂上,緊貼著你跪下去,直接將額頭砸到你的腳面上,讓你躲都躲不掉。
當(dāng)然,徐奶奶也不是天生賤命逢人就跪的,她這輩子除了跪天跪地跪父母之外,只跪過一個人,那就是史磊。
史磊是她的恩人,大恩人。
去年冬天,徐奶奶帶著孫子小壯在公園玩耍時,突然內(nèi)急。公園里有公廁,但剛剛上幼兒園的小壯說什么也不肯跟著奶奶去女廁所。情急之下,徐奶奶便讓小壯在門口等著,待她從廁所出來時,小壯已經(jīng)不見了。
那一刻,徐奶奶只覺得天都塌了。她想起了那個在附近小區(qū)流浪的老太太。那老太太十年前丟了孫子,愧疚萬分,無顏面對家人,立誓不找回孫子不回家。于是她一邊四處流浪一邊找孫子,如今十幾年過去了,她逐漸變得癡癡傻傻,忘記了自己的姓名、忘記了家在那里,唯獨記得孫子的模樣,逢人便比畫著著詢問。
如果沒有史磊,徐奶奶可能也會落得如此慘境。生不如死,就算死,也死不瞑目。
是史磊從人販子手里救回了小壯,這是天大的恩情?。⌒炷棠毯薏荒芤陨硐嘣S,傾注余生所有的熱情來報答恩人。
史磊是一個清潔工,22歲,負責(zé)古藍小區(qū)7號樓到14號樓之間的區(qū)域。每個星期,這個區(qū)域的衛(wèi)生都被公司評為“達標(biāo)示范區(qū)”。因此,在以中老年人為主的清潔工隊伍中,他也算得上是“年輕有為”的“青年才俊”。附近片區(qū)的清潔工們常聚在一起嚼舌根,說他復(fù)讀了三年都沒考上大學(xué),肯定是受刺激腦子出毛病了。若不然,誰家大好的青年肯做這又臟又累又沒前途的工作呢?
史磊并不在意別人說什么,他很珍惜這份工作。
他每天清晨四點起床,迎著清冷的晨風(fēng),套上橘紅色的馬甲,從容地揮起掃帚,一邊清掃落葉紙屑,一邊任憑思緒飛揚,思考一些毫無意義的問題。從上班第一天至今,無論狂風(fēng)暴雨還是寒霜冷雪,他從未請過假,就算遭遇極其惡劣的天氣,公司準(zhǔn)許他們休息,他仍會準(zhǔn)時出現(xiàn)。
他一般會在六點前打掃完畢,然后坐在10號樓前的垃圾箱上,一邊發(fā)呆一邊等垃圾車。由于小區(qū)的居民密度太高,人多,垃圾也多,普通的大垃圾箱根本裝不下。所以物業(yè)干脆就著地面蓋了些水泥箱子,一米多高,兩米多長,面向人行道的一側(cè)敞開著,算是垃圾們的出入口。這種垃圾箱的設(shè)計及其不合理,尤其是從里向外掏垃圾的時候,那畫面、那味道……簡直欲仙欲死……
好在清理垃圾箱的工作由裝卸垃圾車的工人負責(zé),因此其他清潔工打掃完便離開了。但史磊每次都等到六點半垃圾車來后,親手將轄區(qū)內(nèi)的垃圾箱清理干凈,裝到車上,這才收工。
史磊很瘦,也矮,長相毫不起眼,性格孤僻,平日里沉默寡言,對誰都愛搭不理的。他就像垃圾箱旁邊的一株雜草,沒有人在意他的喜怒。當(dāng)然,他也不關(guān)心別人的愛惡。誰也沒有想到,就是這樣一個年輕人,在黎明前最黑的時候,勇敢地舉起掃帚,孤身撲向人販子。
當(dāng)時,史磊剛好掃到8號樓前,只見4單元樓側(cè)急匆匆跑出一個抱著孩子的男人。孩子乍然到了室外,被寒風(fēng)吹醒,哭鬧著要媽媽。這本來沒什么,許是孩子病了急著去醫(yī)院呢?但那男人做賊心虛,用力將孩子按在自己懷里,又撩起上衣衣兜的部位捂住孩子的臉。不過十幾秒,孩子頭一歪,不哭了,原本掙扎的雙腿便耷拉了下來。
“喂!”史磊覺得奇怪,忍不住追了兩步。誰知那男人竟抱著孩子狂奔起來。如此一來,史磊更覺得可疑,舉起掃帚扔出去,正好砸中男人的腦袋。男人一個踉蹌,抱著孩子跌倒在地,史磊趁機沖上去拖住他的腿,兩人扭打起來。
那男人人高馬大,瘦小的史磊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被打得滿臉是血,卻仍死死拽著不放手。男人急了,從腰間拔出匕首。幸好附近樓里的居民聽到動靜及時趕到,否則他今天肯定要被抬進醫(yī)院了。
那男人被扭送到派出所,孩子被送往醫(yī)院。史磊擦了擦臉上的血,抖了抖身上的土,躬身撿起掃帚,繼續(xù)自己的工作……
事發(fā)當(dāng)天下午,史磊正在家中休息,警察突然帶著一群人來了。那群人什么也沒說,進門就烏壓壓地跪了一片。史磊嚇得臉色蒼白,他從沒見過這陣仗,手忙腳亂地想扶他們起來??煞銎疬@個那個又跪了,此起彼伏連綿不絕——這群人就是那孩子的爺爺奶奶姥姥姥爺爸爸媽媽叔叔大伯……
也正是從這一刻起,徐奶奶像烈火一樣,熊熊燃燒著侵入了史磊的人生。
在連續(xù)三次高考失利之后,史磊就從家里搬了出來,像個蝸牛一樣縮在租住的小屋里,拒絕任何人進入他的生活。
是金子就得發(fā)光,是土坷垃就應(yīng)該老老實實地待在角落里,史磊喜歡毫無存在感地活著,無聲無息的,不需要被關(guān)注,也不需要被贊賞;不被任何人期待,也不被任何夢想束縛。于史磊而言,任何熱烈的目光都會令他不安,任何關(guān)愛都會成為他的負擔(dān),就連父母的愛他都避而遠之。他只想擁有一份簡單的體力工作,不用勾心斗角,也不用付出特別的努力,就這樣默默地耗盡余生。
因此,當(dāng)徐奶奶一家像轟炸機一樣輪番來報恩的時候,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煩躁。
今天是七大姑,明天是八大姨,每當(dāng)他想靜靜地做點什么的時候,就會有人提著冬蟲夏草鮑魚人參名煙貴酒不請自來。每一次,他們都會上下打量著史磊,驚訝于如此瘦小的青年竟有那么非凡的膽氣;每一次,他們都會用滿含熱烈的目光注視著史磊,請史磊復(fù)述一遍當(dāng)時的情景;每一次講完,他們必然熱淚盈眶,將那些貴重的禮物塞進史磊的手里。
那些禮物是絕不能拒絕的,每當(dāng)史磊表露出推辭的意思,對方就會小心翼翼地問,哪里做得不好了?哪里不周到了?哪里得罪了恩人了?那副誠惶誠恐的樣子,仿佛史磊拒收禮物是對他們莫大的傷害和侮辱。
所幸,這些親戚們熱情很快便退卻了,除了徐奶奶。
在經(jīng)歷了孫子失而復(fù)得的大悲大喜之后,徐奶奶的腦子就變得有點不正常了。平日里,無論是吃的喝的,還是穿的用的,只要是她覺得好的東西,都要塞給史磊,恨不能把他像神一樣供起來。
徐奶奶的報恩更是不能拒絕,熬得齁咸的參湯,吃了會流鼻血的補藥,厚得像棉被一樣的自制棉衣,貴得離譜的按摩椅,還有許多莫名其妙的東西,史磊必須統(tǒng)統(tǒng)照單全收!
不收?婉拒?
撲通!徐奶奶說跪就跪:“恩人??!你要是不收下,我還有什么臉活在這個世上啊……看不好孫子也就罷了,連報恩都報不了,我以后的日子可怎么過啊……”
有時候,徐奶奶上午剛報過一次恩,中午時無意中看了一則打拐的新聞,或在回家的路上看到電線桿上的尋人啟事,或遇到了那位流浪尋孫的老奶奶,或受到點其他什么與誘拐有關(guān)的刺激,她便立即如打了雞血一般,顛顛兒地重返史磊的住處,若史磊不開門,她便隔著門不停地磕頭。
更可怕的是,徐奶奶的報恩不僅限于送東西,她幾乎無孔不入。
比如有一次,史磊去附近的農(nóng)貿(mào)市場買水果,他隨手拿起某攤位的火龍果問了問價格,然后輕聲抱怨了一句:“這么貴?”
正趕上那攤主心情不好,冷冷地回了句:“買不起就別摸!”
這件事不知怎么就被徐奶奶知道了,她從超市買了一大箱子火龍果送到史磊家里。然后每天搬著小板凳坐到農(nóng)貿(mào)市場賣火龍果的攤位前,見有顧客來,就冷眼大喝:“買不起就別摸!”
那攤主若趕她或罵她,她就倚老賣老躺在地上撒潑耍賴,連市場的管理員都拿她沒辦法。后來,幾乎整個農(nóng)貿(mào)市場都知道史磊是徐奶奶的大恩人,惹不起。到了最后,史磊都不敢去那市場買菜了,那些攤主們看他的目光都好復(fù)雜……
不僅是農(nóng)貿(mào)市場,還有史磊所居住的小區(qū)以及周圍的便利店,幾乎每個人都知道史磊勇斗人販子的故事。無論他走到哪里,總能感到背后指指點點的目光和人們的竊竊私語。
“原來是他啊……”
“對啊對啊,想不到是這么瘦小的人?!?/p>
“聽說當(dāng)時差點兒死了呢!”
“唉,他也是可憐人啊,聽說高考考了三次都沒考上!”
“那么笨???唉!人不帥又不聰明沒學(xué)歷也沒錢,以后估計找媳婦都難!”
……
為什么就不能讓他這塊土坷垃默默地躲在角落里呢?為什么非要把他擺到聚光燈下,讓他灰頭土臉的人生接受人們的指指點點……
這一切都是拜徐奶奶所賜,史磊受夠了!
史磊搬家了,搬到了一個徐奶奶找不到的地方,可他沒想到,這才是他噩夢的開始。徐奶奶找不到史磊,滿腔熱情無處宣泄,于是便尋到了古藍小區(qū)。
她一見穿著工作服的史磊,猛地拍了拍大腿,抹著眼淚說道:“看我這個糊涂的老婆子,整天嚷著報恩,卻都沒報到正經(jīng)地方!我怎么把這茬兒給忘了呢!”徐奶奶憋了許久的熱情“砰”地炸開了,她一把抓住史磊的手,說道:“孩子!聽奶奶的!馬上把這工作辭了!奶奶給你找更好的!大不了去小壯爸爸的公司上班,我們家養(yǎng)你一輩子!”
“不用了,徐奶奶,這份工作挺適合我的?!?/p>
“奶奶知道了,你是想自力更生不想憑關(guān)系吃白飯對不對?好樣的!年輕人就該有這股勁兒!這么著吧,奶奶送你出國留學(xué),學(xué)成回來,自然有大把的好工作等著你!”
“真不用了!”史磊推開徐奶奶的手,“我就喜歡當(dāng)清潔工,我就守在這塊地方,一輩子不離開!”
“你、你……”徐奶奶抓住史磊的胳膊,麻溜兒一跪,“你讓奶奶為你做點什么吧!要不然奶奶一輩子心都不安啊……”
磕頭是徐奶奶的殺手锏,以前,無論她用多么過分的方式報恩,只要一跪,史磊就乖乖就范,這一招屢試不爽。但這一次,他堅定地推開了徐奶奶的手,任憑她又哭又喊,磕頭打滾,他都置若罔聞。
旁人都覺得史磊傻,連他父母都跑來苦苦求他。
母親說:“別的也就算了,但出國留學(xué)這么好的機會,錯過實在太可惜了,難道你要當(dāng)一輩子清潔工嗎?只不過因為考不上大學(xué),你就要這樣自暴自棄,放棄整個人生嗎?”
史磊說:“我有苦衷,你們不懂?!?/p>
父親說:“你有什么苦衷?你不說我們怎么懂?你沒考好,心情不好,想一個人靜一靜,這我們都理解,所以任由你搬出去,任由你當(dāng)清潔工,可你也要體諒一下我們!你沒考好是你沒本事,我和你媽不欠你的,不可能處處都要由著你!”
母親急忙拉住父親,低聲說:“別說了別說了,別刺激他了,免得像他們學(xué)校的耿小燕似的……”
提到耿小燕,史磊愈加煩躁起來。他不由分說將父母推到門外,轉(zhuǎn)身看了看堆在出租屋角落里的冬蟲夏草茅臺中華,心中涌起難以言說的憋悶。他猛地沖過去,低吼著,將所有的禮物都砸了個稀巴爛。
史磊堅決不肯出國,執(zhí)意要做一名清潔工,而且回到了原來負責(zé)的片區(qū)。
徐奶奶跪也跪了,頭也磕了,滾兒也打了,潑也撒了,軟硬兼施三十六計都用過了,史磊就是不同意,立場堅定斗志強!
徐奶奶沒招兒了,干脆每天早晨陪著史磊一起打掃,誰知史磊改成凌晨兩點起床,待到徐奶奶來時,他已經(jīng)打掃完了。于是徐奶奶也改成兩點起,可沒堅持兩天就不行了,畢竟老了。
這天早晨,史磊照舊趕在四點前打掃完,然后就像往常一樣,坐在10號樓前垃圾箱上發(fā)呆。四點,徐奶奶掛著黑黑的眼袋邁著小碎步跑過來,高興地說:“你不用干了!”
史磊以為她又要勸自己出國,誰知她樂顛顛地說:“昨天晚上,我讓我兒子給你們單位領(lǐng)導(dǎo)打了個電話,把事情原委一說,你們領(lǐng)導(dǎo)真是通情達理,他也覺得你應(yīng)該出國,所以就把你辭了!”
“徐!奶!奶!”史磊從垃圾箱上跳下來,急道,“您這真的是在報恩嗎?!”
徐奶奶笑瞇瞇地說:“不是報恩是什么?”
史磊氣道:“我真是受夠了!求求您饒了我行嗎?”
“我、我都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您是為了您自己!為了沒看好孫子而內(nèi)疚,利用我來替您贖罪而已!您不覺得您太自私了嗎?您是哪是報恩啊……分明是來報仇的吧!”
“你竟然這樣想……”徐奶奶猛地一怔,一口氣沒提上來,直愣愣地躺倒了地上。徐磊急忙打了120,由于他家人還未趕到,他只好跟著救護車一起去了醫(yī)院。
救護車離開小區(qū)時已經(jīng)快五點了,還有一個多小時垃圾車就會過來,史磊憂心忡忡地想,也不知道能不能在六點半之前趕回來,如果趕不回來……只這一次的話,應(yīng)該不會出事吧?
終究還是出事了。
以前,都是史磊主動清理7號樓到14號樓之間的垃圾箱的。這天他沒在,垃圾車的裝卸工再也不能偷懶,只好親自用鐵锨將垃圾鏟出來。
垃圾箱都是依著地面而建,鏟到底部時,工人們會習(xí)慣性刮刮黏在土面上的頑固殘漬。鏟到10號樓前的垃圾箱時,工人下手重了些,半個鐵锨插土里,待拔出來時,頂端竟嵌著一節(jié)腐爛的手指……
待到史磊趕回去時,警方已經(jīng)封鎖了現(xiàn)場,埋在垃圾箱下的那具尸體,已經(jīng)完全被挖了出來。死者并不難辨認,她的上衣兜里,還裝著去年高考時的準(zhǔn)考證,準(zhǔn)考證上印著“耿小燕”三個字。
耿小燕與史磊同校,也是同一屆考生。但她是應(yīng)屆生,他是復(fù)讀生;她是學(xué)校有名的尖子生,每次模擬考試都排名第一,而他復(fù)讀了三年仍毫無勝算。
由于古藍小區(qū)距離他們的學(xué)校很近,所以那一年他們都在這個小區(qū)租了房子,耿小燕的書房窗戶正好對著史磊的窗戶,兩人雖然彼此并不熟悉,甚至從未說過話,但也經(jīng)常暗中較勁兒,比一比誰更刻苦,誰睡得更晚、起得更早。
比賽的標(biāo)準(zhǔn)是書房的燈。
史磊心想,耿小燕能考第一肯定是因為她夠努力,只要我比她更努力,就一定也能考出好成績。所以,每天晚上,他一定學(xué)到她書房燈熄滅的時候,每天早上,只要她書房的燈一亮,他也會強撐著打起精神,爬起來晨讀。
高考前三個月,耿小燕書房的燈滅得越來越晚,亮得越來越早。有時候她凌晨兩點才熄燈睡覺,可到早晨五點燈就又亮了。既然考第一的耿小燕都這么努力,自己自然不能落后,為了能比她更努力,他有時一天只睡一兩個小時……
史磊的精神狀況越來越差,白天常常在課堂上睡著,可每次遇到耿小燕,她都看起來精力充沛。史磊不服氣,同樣是人,為什么她可以我就不行?為了彌補白天睡去的時間,他晚上又不得不加倍努力,如此惡性循環(huán),學(xué)習(xí)效率越來越低。
高考考完最后一科,從考場出來時,史磊就知道自己完蛋了,根本不用估分,他就知道自己考得一塌糊涂。而耿小燕卻神采奕奕地與她的同學(xué)對著答案。
“哎,對了!”她的一個女同學(xué)突然說道,“也不知那小子考得怎么樣?”
“那小子?”耿小燕歪了歪腦袋,恍然大悟道,“那個總是跟我暗中較勁兒的復(fù)讀生?。抗芩?,蠢得不行,我才懶得理他呢!他不是要跟我比比誰更努力嗎?于是我干脆睡覺時不關(guān)書房的燈,等凌晨一兩點起夜去廁所時才關(guān)。哈哈哈,讓他跟我的燈比去吧!”
那一刻,史磊怒火中燒,只覺得所有的努力和夢想,都因為耿小燕的愚弄而消失殆盡了。當(dāng)晚,他以對題估分為由,敲開了耿小燕的家門。
當(dāng)時,她正好獨自在家,她正準(zhǔn)備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像小說里那樣一個人流浪,再來幾次浪漫的偶遇之類的。所有人都以為她去旅行了,并在旅行途中得知自己的高考成績與預(yù)期相差太多,連本科線都夠不上,因此干脆在旅行途中離家出走了。
近一年來,她的父母用盡方法四處尋找,卻不知道她就埋在古藍小區(qū)10號樓前的垃圾箱里。她的尸體距離地面只有十幾厘米,這樣近,這樣淺,卻無人發(fā)覺……
其實史磊也想埋深一點,但當(dāng)時沒有趁手的工具。況且,他一直打算找個機會轉(zhuǎn)移尸體,但他又覺得,垃圾箱就是耿小燕最好的歸宿,垃圾就應(yīng)該被塞進垃圾箱里。
史磊被警方帶走那天,徐奶奶正好出院。他望著在人群后面呼天搶地痛哭流涕的徐奶奶,如釋重負地松了一口氣。終于,不用再忍受徐奶奶的報恩了;終于,不用再守護著那個垃圾箱,提心吊膽地過日子了。
“孩子??!恩人!”徐奶奶沖到最前面,哭道,“奶奶知道你是個好人,奶奶以后天天去給那女娃的父母磕頭,求他們原諒你,爭取讓你減刑!”
徐奶奶最擅長的事便是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