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鼓

山東的膠東一帶，自古民風(fēng)淳樸，男人更顯強(qiáng)悍而又憨厚。更可貴之處，幾乎村村習(xí)武卻又禮儀周全，可謂孔孟之道影響頗深。然而，在那個國家遭受侵略、生靈倍受涂炭的年月，正義的伸張，人性中真善美的承繼，需要怎樣的勇氣啊。八卦鼓這篇小說塑造出來的刀老爹的操守正義，刀為平同刀寒影在苦難之中的愛情故事，從側(cè)面寫出了淳樸的膠東人在大德大義面前所表現(xiàn)的高風(fēng)亮節(jié)。

由于作家始終置身于故鄉(xiāng)的生活中，對于歷史和以往的生活有著刻骨銘心的記憶和感受，因此，故事寫得有血有肉，人物厚實而生動。通過這樣的故事，我們感受著我們的前輩在大是大非面前那種“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高尚情操。而這種情操今天已經(jīng)作為中華民族優(yōu)秀文化的一部分，正在成為行動的準(zhǔn)則，成為一種正能量。這種正能量，會激發(fā)后來者更加自強(qiáng)不息。

一

武舉莊坐落在深山旮旯里，因早年出過一位武舉，村民為之張揚(yáng)炫耀，就管村子叫武舉莊。說來也是湊巧，村民大多姓刀，并且是坐地戶，那位武舉是他們的先人哩。這兒的土質(zhì)最適合長柿子，自古以來村民就有栽培柿子的嗜好，房前屋后栽的是柿子樹，山谷里也長滿了柿子樹，這些柿子樹都有些年數(shù)了，一摟多粗的比比皆是，有的兩人摟不過來，堪稱柿子村了。柿子樹蓊郁成林，遮天蔽日，武舉莊宛若裹在一片綠云里。三伏六月，日頭再毒，坐在林中納涼，只覺涼風(fēng)習(xí)習(xí)，靜心清腦。小鳥在樹上啼囀，泉水在樹旁流淌，不聞塵囂，唯聞天籟，恍若隔世一般。待到老秋，樹葉落盡，唯剩滿樹柿子，一個個紅彤彤黃橙橙的，就像掛起無數(shù)個喜慶吉祥的小燈籠，放眼四顧，映入眼簾的全是柿子，酷似夜空中璀璨迷茫的星斗。武舉莊的柿子個大皮薄，甘甜可口，是當(dāng)?shù)劐谶兟劽奶禺a(chǎn)，也是村民的主要進(jìn)項。

武舉莊人崇尚武術(shù)，大凡村民都會幾招，不為打架斗毆，只為護(hù)身自衛(wèi)?，F(xiàn)時若論人品好功夫好的當(dāng)首推刀老爹。刀老爹攏攏60歲，個頭適中，胖瘦得體，精神矍鑠，步履溜輕，且蓄有五縷美髯，確有仙風(fēng)道骨的樣兒。他的老伴與他截然相反，一向病懨懨的，成天守著個藥吊子，好像老尼煉丹似的，直到40歲上才生了個女兒，嗣后病情愈發(fā)嚴(yán)重，未等將女兒撫養(yǎng)成人便陳疴復(fù)發(fā)命喪黃泉。刀老爹心疼女兒，不再續(xù)弦，把一腔情和愛寄托在女兒身上。他為女兒取名刀寒影，從小教她習(xí)武。村里一些愛好武術(shù)的青年都拜刀老爹為師，刀老爹性情豪爽，樂于傳授武功，就把自家的院落當(dāng)成了拳房，得便就教徒弟飛腿亮掌，或是使槍弄棒，平常的農(nóng)家一時間成了惹人青睞的刀家武館。

師傅領(lǐng)進(jìn)門，修煉在個人。在這些徒弟當(dāng)中，刀為平是出類拔萃的。他二十露頭歲，臉膛白凈，濃眉大眼，個頭高高，長得壯實，由于踵武前賢，勤學(xué)苦練，就練出一身“疙瘩肉”，尤其頗有悟性，身段靈活，反應(yīng)敏捷，如同一頭豹子。刀為平的父親早就病故，他與老母相依為命，家中沒有多少活計，閑暇無事抬腳就到刀老爹家，這不，他剛吃罷早飯就來了。

刀寒影聽見院門打開，探頭一看是刀為平，趕忙迎了出來：“大哥，我想啊準(zhǔn)是你家的莊稼拾掇完了，今天是來陪我練功的?！?/p>

刀為平說：“你只猜對了一半，俺家地畝少，莊稼早就拾掇完了，但是今天可不是來練功的，因為快到‘寒露了，該摘柿子了。你家有十幾棵柿子樹，大伯上起歲數(shù)了，登高攀險手腳不那么靈便了，況且還要摘柿子，自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一旦失手擦腳可就糟啦，我想今天幫你們摘柿子。”

刀寒影把玩著長辮說：“你不提醒我倒忘了，這日子過得真像流水一樣。”

刀為平風(fēng)趣地說：“是啊，吃了上頓吃下頓，歲月再長不經(jīng)混，這才幾天你還是個小丫丫，如今已是18歲的大閨女了。”

刀老爹在屋里埋怨道：“寒影，別老讓為平在院里站著，有話進(jìn)來說嘛?！?/p>

刀寒影朝刀為平扮了個怪相，旋風(fēng)般回了屋。

刀為平緊接其后，向刀老爹問了安好，并重復(fù)了來意。

刀老爹說：“你說得不無道理，人過五十猶如日過中天，像我這般歲數(shù)，可謂是后半晌了，離日暮西山不遠(yuǎn)了，自己與自己比，較之前幾年有很大差別，不服老是不行的。我仗著練功尚且如此，那些與我年紀(jì)相仿的，不練功的老弟兄們就更不行了。你幫我摘柿子，這份情我實領(lǐng)了，你和寒影上山去摘吧，我在家把幾口大缸刷一刷，再出去操持一些石灰，以便漤柿子?！闭f罷從西廂里找出兩根臘木桿兒，這是摘柿子的專用工具，約有七八尺長，前端鑲著鐵夾子，旁邊還有鐵鉤子，既可夾果蒂，又可攏枝，那式樣好像《水滸傳》中大破連環(huán)馬使用的鉤連槍。

刀寒影將布兜、筐簍、繩子等物準(zhǔn)備齊全，然后與刀為平推上獨(dú)輪車，沿著羊腸小道，來到村西一條山溝里，那兒有十幾棵柿子樹，全是刀寒影家的。

刀為平說：“師妹，我上樹摘，你在樹下等著接就行了?！?/p>

刀寒影說：“摘柿子可不比其他活計，急三火四干就行了，這是個慢工，由不得急性子。一個人再能也不如兩個人出活多，我上去摘近處的，你摘樹梢上的，這樣既不窩工進(jìn)度又快。”

刀為平說：“那就隨你的便吧，不過要特別小心才是，能摘多少摘多少，千萬別出閃失?！闭f著脫下鞋和襪子，像個猿猴嗖嗖地上了樹。刀寒影將所需之物遞了上去，將辮子盤起，用頭巾包好，然后也爬了上去。平日里她衣著整齊，從不懈怠，這陣子就顧不得那么多了，受處境制約，什么姿式也有，練功時踢腿舞拳大可一閃而過，眼下不行了，要長時間地“造型”，衣服緊貼在身上，曲線盡現(xiàn)，極富韻致。時而撅臀探身，那渾圓的屁股好像一個粉坨子；時而屈腰仰面，胸脯上就鼓起乳房的輪廓；有時衣襟被樹枝挑起，就露出白爽爽的肚皮，微翹柔挺的乳房隱約可見。她意識到這一點(diǎn)，揣摩師兄在覬覦她，猛然掉頭一看，果然不出所料，便佯作慍怒，嗔他一眼，“你不摘柿子，在那里呆征征地瞅摩什么！”刀為平的心一下子慌了，紅著臉說：“我在看你是否有危險。”刀寒影抿嘴一笑，“你呀，有的是熊話囔囔?！?/p>

刀為平藝高膽大，游刃有余，腳踩橫枝，背倚樹干，雙手握桿，夾住柿子蒂向旁邊一扳，就摘下來了，那麻利勁兒就如佝僂承蟬一般。有時鉤住近處的樹枝伸手直取，有時能從這個樹枝躍到另一個樹枝，并且手不攀枝，穩(wěn)穩(wěn)地站在橫枝上。不大一會兒，他就摘滿一簍子，從腰間解下帶鉤的繩子，將簍子縋了下去，爾后收回繩子繼續(xù)采摘，直到布兜也裝滿了，復(fù)縋下去，自己也隨之回到地面。刀寒影也不甘落后，摘的與師兄一般多。

二人顧不得歇憩，再次回到樹上，分別站在兩個橫枝上采摘。兩枝相距較近，相互伸手就可攏著。刀寒影左手抓住頭頂上方的樹枝做支撐，右手持桿夾柿子，正摘著，突然上方樹枝喀嚓一聲折斷了，她失聲尖叫，重心傾斜，眼見就要摔下去，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刀為平飛身而至，將她一把攬住。刀寒影驚魂未定，緊緊地貼在師兄懷里，并把他的一只大手移到自己的乳房上……

二

雄雞剛打頭遍鳴，刀老爹就聞聲而起，來到院中練功，刀寒影則在屋里生火做飯。刀老爹先是踢腿、壓腿、運(yùn)氣，使之周身血脈通泰。院中有一個大瓷缸，里面裝著一些鐵砂，他臨缸站定，拉好騎馬蹲襠式，兩臂著力，雙掌如劍，直插缸底，反復(fù)抄鐵砂，一絲不茍，持之以恒。待練到一定時候，改打吊沙袋，但見他拳打腳踢，砰然有聲，旋轉(zhuǎn)騰挪，招招厲害，約莫一鍋煙后，又用手掌抽打臥沙袋，正打反打，啪啪作響，那架式就如掄起連枷打豆一般。打了一陣子方才住手。刀為平早就來了，照著師傅的套路練了起來。拂曉時分，氣溫涼而帶寒，他卻全然不覺，兀自光著膀子，抄了一番鐵砂之后，身上就汗漉漉的。其時，固崇義、營建庶等人也來了，刀老爹在教他們練八卦掌。

練了足有半個時辰，天就放亮了。

固崇義說：“師傅，今天我們約好了要去冷泉鎮(zhèn)趕集賣柿子，我看就練到這兒吧?！?/p>

刀老爹說：“練功事小，賣柿子事大，既然這樣，你們就不該來練?！?/p>

刀為平說：“冷泉鎮(zhèn)距這兒不算遠(yuǎn)，雖說是兩個縣，但中間只隔了一座山，滿打滿算有十五里路，咱們年輕力壯腳力好，一個時辰就趕到了，練功并不耽誤趕集。咱們馬上回家收拾一下，然后到村東集合?！?/p>

眾人各自散去。

刀為平對刀老爹說：“大伯，您家的柿子已經(jīng)漤好了，我跟寒影說了，讓她裝了兩筐柿子，我給她捎帶著，讓她跟著去賣就行了?！?/p>

刀老爹說：“那就累苦你了”。

刀為平說：“您客氣什么，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p>

刀寒影從屋里出來，“大哥，飯我已做好了，咱們一塊吃吧?！?/p>

刀為平推辭道：“不了，我媽還等我回去呢。”

刀老爹執(zhí)意挽留，“你就聽寒影的吧，吃了飯一起走。”

盛情難卻，刀為平只好答應(yīng)。

當(dāng)?shù)稙槠胶偷逗巴浦?dú)輪車來到村東時，見固崇義、營建庶一伙人已在那里等候，一點(diǎn)計，統(tǒng)共十個人，人已到齊，就上路了。

上坡時，刀寒影怕刀為平吃不消，就在獨(dú)輪車的前頭拴上一根繩子，給他使勁拉著。刀為平身大力不虧，望著師妹扭動的腰肢，想起摘柿子那難忘的一幕，全身自有使不完的勁頭。刀寒影見師兄臉上大汗淋漓，就掏出手帕給他擦拭。刀為平就恣得什么似的，大家司空見慣，皆心照不宣，一路上說著笑著，不知不覺已翻過山梁來到冷泉鎮(zhèn)西邊。那兒有個老大的泉水眼，泉水終年噴涌不竭，大熱天喝了也扎牙，故稱之為冷泉，鎮(zhèn)名由此而得。大家口干舌燥，就在泉邊捧水暢飲，并約定傍晌天在這兒集合，不見不散。然后進(jìn)入集市，各自撒拉開。

刀為平和刀寒影在十字街口安下攤子，剛賣出幾份，就見三個偽軍湊上前來，為首的與刀為平曾有一面之識，就說：“你這些柿子漤好了么？”刀為平說：“要是發(fā)澀，我一分錢不要，你們要是不信，不妨先嘗后買，反正是自家樹上結(jié)的，多賣個少賣個沒有什么?！睘槭椎膫诬娬f：“不是我們要吃柿子，而是皇軍小隊長福田太郎和他的部下要吃柿子，而且要我專門下來買你們武舉莊的。這樣吧，我買你三筐，價格隨行就市。另外，你要把柿子送到據(jù)點(diǎn)去?！?/p>

刀為平欣然同意，與為首的偽軍講好了價錢，過好秤收了錢，跟刀寒影囑咐了一番，就隨偽軍去了。

這當(dāng)兒來了兩個地痞，見刀寒影長得俊俏，就如綠豆蠅見了腥氣似的靠了上去，撈起柿子就吃，直說這妹子長得甜，所賣的柿子更甜。

刀寒影有些厭煩：“你們到底買不買？”

一個地痞說：“不買嘗它干啥？”

刀寒影拿起秤：“你們要多少？”

另一個地痞說：“你急什么，我先說個關(guān)于賣柿子的事，保準(zhǔn)你愛聽。有個叫王二的人趕集賣柿子，遇上了一個買主，買主嫌柿子個兒小，說還沒有他那玩意兒的頭兒大，王二不信，說當(dāng)真如此，我情愿將這筐柿子白送你。買主說咱手打鼻子眼前過，今天就讓你長長見識。說著褪下了褲子，王二一看傻眼了，只好乖乖地認(rèn)輸。數(shù)日后王二的妹妹經(jīng)人介紹跟那個買柿子的定了親，王二得知后暗暗叫苦，料定妹妹必受其害。誰曾想妹妹結(jié)了婚，二日上回娘家，什么事也沒有。王二好驚訝，朝妹妹直豎大姆指，妹妹你真行！”

另一個地痞說：“這個典故還有一種講法，開頭是一樣的，小叔子將一筐柿子輸了，揣摩著回家非挨嫂子罵不可。結(jié)果他把這碼事原原本本地跟嫂子述說一遍后，嫂子聽罷卻一反常態(tài)，直羨慕那個買柿子的，你說稀罕不稀罕死個人的，你說稀罕不稀罕死個人的?！?/p>

在場的人哄然大笑。

刀寒影覺得好厭惡，心中的火兒壓了又壓，想換個地場賣，兩個地痞見她要走，上前按住筐沿不放。刀寒影厲聲叱責(zé)：“你們給我放開！”

一個地痞嬉皮笑臉地說：“妹子，再陪哥們說一會話兒?！?/p>

另一個地痞說：“你發(fā)起火來小模樣更好看，稱得上一個冷美人哩?！?/p>

刀寒影忍無可忍，扼住二人的手腕向外一撥，兩個地痞痛得齜牙咧嘴立即蹲下。他們不甘心受辱，朝刀寒影掄拳就打，刀寒影側(cè)身躲過，旋即跳到他們身后，掐住他們的脖頸一擰，兩個地痞便身不由己原地打轉(zhuǎn)兒，繼而腦門相撞，摔倒在一起。刀寒影拍拍手，輕蔑地笑笑，扛起柿子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在場的人無不瞠目結(jié)舌：“喔唷，這個閨女居然會功夫呢?！?/p>

兩個地痞爬起來沖刀寒影嚷道：“好漢打不出村，你個黃毛丫頭再能，也休想逃出冷泉鎮(zhèn)！”

刀為平從據(jù)點(diǎn)回來，見師妹不在原處，估摸她換了地方，憑她那個機(jī)靈勁兒，賣完一筐柿子是不用費(fèi)事的，他正巧要買點(diǎn)東西，就在集市上逛蕩。

快晌天了，刀為平到鎮(zhèn)西約定地點(diǎn)。

固崇義打老遠(yuǎn)兒說：“大哥，我們早就賣完了，在這兒等候你和寒影有些時候了，你們干什么去了，磨蹭到如今才出來。”

刀為平一撒眸，“怎么，刀寒影還沒出來？”

營建庶說：“沒有哇，我們還以為你和她正在下館子呢?！?/p>

刀為平說：“都什么時候啦，你們還顧得開玩笑？俗話說好趕的冷泉集，難擺的買賣攤，原因有三，一是這兒地痞流氓多，他們一貫欺軟怕硬，像老太太買柿子——專揀軟的捏；二是一些二鬼子沒心沒肺，往往白吃白拿，你要是跟他們理論，非挨槍把子不可；三是炮樓上的小鬼子兇惡得狠，像群餓狼一樣，他們讓武工隊鬧騰得惶惶不安，動不動就懷疑平民百姓是土八路，抓進(jìn)據(jù)點(diǎn)折磨一番。這三種情況有一種讓刀寒影遇上了也是吃受不了的，你們先在這兒等著我，我這就回去找她?！闭f罷霹雷火閃地返回集市。

刀為平從集市北街找到十字街口，不見刀寒影的蹤影，又到南街尋找，正走著，忽見前面有人打架斗毆，好多人在看熱鬧。刀為平預(yù)感到不妙，擠上前一看，果然見幾個地痞流氓在調(diào)戲刀寒影。為首的是個矬子，黑不溜秋的，朝刀寒影動手動腳的，厚顏無恥地說：“真想不到你還能跟我過上幾招，我就喜歡你這種帶野性的妞兒，快跟我走吧，我會讓你領(lǐng)教一下我是如何‘金針刺破石榴蕾的?！闭f著伸手去摸刀寒影的面頰，被刀寒影架住。刀寒影與這伙地痞流氓廝打多時，因勢單力薄寡不敵眾，早已筋疲力盡氣喘吁吁，眼見就要吃虧。刀為平問旁邊一位老者：“那個耍流氓的黑矬子叫什么名字，為何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欺負(fù)良家女子？”老者告訴他：“那個矬子叫茍興，仗著會幾路拳腳，又仗著跟小鬼子熟悉，就欺行霸市、強(qiáng)男霸女。他看見俊俏女子，撈不著耍弄就難受死了，不達(dá)目的不罷休，為此人送綽號‘采花黑蜂。他是冷泉鎮(zhèn)上有名的‘滾刀肉?！?/p>

刀為平心中有數(shù)了，便走上前，朝茍興一拱手：“這位大哥，今兒個我們兄妹來趕集，一時走散，不知我妹妹何故冒犯了你，望你寬宏大量，手下留情?！?/p>

茍興正在興頭上，見有人前來干涉，不免勃然大怒，口出不遜：“你小子別他媽狗拿耗子多管閑事，若識時務(wù)趕快給爺們滾開，不然的話，我讓你爬著離開冷泉鎮(zhèn)！”

刀為平怒火中燒：“這事我管定了，你有本事朝我來！”

茍興冷冷一笑：“你小子找死！”說罷來了個“黑虎掏心”，看他那氣急敗壞的樣子，巴不得一拳將對手打死。刀為平避實就虛，就勢“順手牽羊”，茍興摔了個嘴啃泥。他一個鯉魚打挺爬了起來，來了個“黑狗鉆襠”，用頭顱朝對手命根子處撞去，這一招特厲害，倘若撞個正著，對手難逃厄運(yùn)，刀為平早有防范，側(cè)身外滑，平地躍起，用“掛面腳”直掃茍興臉龐，茍興躲閃不及，被打翻在地，捂著兩眼呻吟不止。

看熱鬧的人一齊喝彩。

突然聞刀寒影喊了一聲：“大哥，有人偷襲！”

刀為平側(cè)臉一看，一個地痞朝他疾撲而來，并且伸出兩個手指，直取他的前額，此招叫“仙人摘桃”，專傷對手二目。刀為平橫臂格架，右手突發(fā)，來了個“金槍鎖喉”，那個地痞被卡住喉嚨，憋得臉膛發(fā)紫，不敢掙扎，刀為平見他無力反抗，這才將他扔在一邊。

又一個地痞不服氣，仗著長得牛高馬大，遂與刀為平過招兒，先來了個“泰山壓頂”，刀為平抽身急閃，使出“掃堂腿”，那地痞縱身跳起，刀為平見未掃著，便右腳后跟點(diǎn)地，身子迅速回轉(zhuǎn)，飛腿再掃，那地痞壓根兒沒料到他會用連環(huán)腿，猝不及防憑空跌倒。他的武功稍好一些，剛一落地旋即躍起，又朝刀為平進(jìn)招，刀為平旋轉(zhuǎn)騰挪，掄拳直搗對手肋部，此招名為“肋巴掏枝”，那地痞趕忙躲閃，刀為平趁其未站穩(wěn)，改用“陰陽腳”，對手連連受創(chuàng)，仰面跌倒，再沒爬起來。

其他地痞見刀為平出手不凡，都不敢輕舉妄動，眼睜睜望著他與刀寒影揚(yáng)長而去。

三

數(shù)日后，刀為平、營建庶等人在刀家武館切磋武術(shù)，刀寒影在忙著燒水沏茶。刀老爹正講著，忽見固崇義闖了進(jìn)來：“師傅大事不好，冷泉鎮(zhèn)來了一伙人，內(nèi)中還有一位武術(shù)老師，他們氣勢洶洶，指名道姓要打刀為平，不用說肯定是來尋釁鬧事的，我看吶，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我們應(yīng)做好準(zhǔn)備?！?/p>

刀為平霍地站起來：“這伙地痞太囂張了，竟敢顛倒是非找上門來，他們準(zhǔn)是沒挨夠揍，這幾天皮又發(fā)緊了，待我出去教訓(xùn)教訓(xùn)他們！”

刀寒影說：“事情是由我引起的，要去咱倆一塊去，我不信還反了他們啦！”

刀老爹心平氣和地說：“他們遠(yuǎn)道而來，好賴都是客，咱們應(yīng)該以禮相待，他們要是不懂禮情，偏要踏著鼻子上臉，那就休怪咱們翻臉無情坐家欺客。走，咱們一塊出去迎接。”

刀為平一伙隨刀老爹來到村中間，正好遇上了那伙不速之客。刀寒影搭上眼一看，茍興和調(diào)戲她的那兩個地痞全來了，與刀為平交手的那兩個地痞也來了，一個個色厲內(nèi)荏，豎眉瞪眼，如同廟里的牛頭馬面。

武舉莊的村民都為刀為平捏了一把汗，也擔(dān)心刀家武館斗不過冷泉鎮(zhèn)這伙人，無不涌到大街上看熱鬧。他們也打好了譜，勢必不行，便群起而攻。

刀老爹畢竟闖蕩過江湖，見多識廣，遇事不慌，鎮(zhèn)定自若。估量對方，看出那位五十歲左右的漢子是個教場的，而且面相陌生，定然是從外地聘請的，便朝他施了個江湖禮：“請問老弟尊姓大名？”

那漢子老氣橫秋，冷淡地說：“姓馮名安?！?/p>

刀老爹說：“你是大稀客，不知來此有何貴干？”

馮安開門見山地答曰：“專門來會一會刀為平，把他大鬧冷泉鎮(zhèn)一事擺平?！?/p>

刀老爹明知故問：“他為何大鬧冷泉鎮(zhèn)呢？”

馮安一時語塞。

茍興說：“他兄妹倆倚仗會點(diǎn)功夫，欺我冷泉鎮(zhèn)無人，無事生非，打了我兩個弟兄?！?/p>

刀為平立即反駁：“你們仨流氓成性，一貫欺男霸女，難怪人們叫你‘采花黑蜂。你色膽包天，竟敢當(dāng)眾調(diào)戲我?guī)熋?，我豈能饒你！你們冷泉鎮(zhèn)確實無人，但凡出個有能耐的也該老早調(diào)理管教你們，別叫你們出門丟人顯眼！“

茍興理虧詞窮，惱羞成怒，暴跳如雷：“你血口噴人，你顛倒是非！師傅，他就是刀為平！”

氣氛驟然緊張，大有劍拔弩張之勢。

刀老爹坦然處之，捋須笑道：“馮老弟，你有所不知，那天刀為平純粹是打抱不平，況且所救的不是別人，而是他的師妹——老夫的獨(dú)生女兒。你們要動武也不忙，請隨我到寒舍用完茶再說，勢必要擺平，老夫一定奉陪?！?/p>

馮安聽出刀老爹說話底氣十足，尤其這等客氣，撒眸了一下周圍密匝匝的村民，不免有些怯意，只好客隨主便。

刀老爹領(lǐng)著馮安一伙往前走了幾步，大街西側(cè)有個碾屋，有一處墻皮剝落，露出磚胚來。刀老爹說：“這個碾屋有些年數(shù)了，該翻新一下了?！闭f罷掄掌扇去，只聽得“忽隆”一聲，竟將墻壁扇出一個窟窿來。

馮安不由得一愣：“我的天爺，此乃鐵砂掌也！”

茍興一伙不寒而栗。

旁邊有人在殺豬，剛好剝完皮。

刀老爹向前看了看，對馮安說：“有句諺語——有膘沒有膘，就看這一刀，依我之見，有膘沒有膘，一摸就知道?！闭f著左手往豬肉上一戳，五個手指就插了進(jìn)去。

馮安打了個寒顫，額上就見汗了。

茍興一伙臉上變色，已沒了來時的勁頭。

馮安與來時判若兩人，自慚形穢，滿臉陪笑：“咱們光顧得說話，忘了問師傅大名?！?/p>

刀老爹說：“在下姓刀，刀槍劍戟的刀，后生們出于敬意，都稱我刀老爹?！?/p>

馮安說：“刀師傅，我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冒犯，望您寬恕。我們就不到府上打擾了，就此回去。請您放心，類似前幾天的事，以后在冷泉鎮(zhèn)絕不會再發(fā)生。”說罷帶領(lǐng)茍興一伙灰溜溜地走了。

四

俗話說不是冤家不聚頭，這話半點(diǎn)不假。

武舉莊與冷泉鎮(zhèn)雖說分屬兩個縣，但是僅僅隔了一座山，兩村的百姓還是經(jīng)常見面的。這年臘月，武舉莊南面有個集市趕會，辛勤勞作了一年的莊稼人閑散了，就照例組織人員排練節(jié)目去參加文藝匯演，以圖樂呵樂呵。所演節(jié)目并非像唱戲那樣講究做唱念打，而是注重形式，意在烘托氣氛，表演形式主要有鑼鼓隊、抬閣、踏高蹺、跑旱船、騎毛驢、耍獅子、舞龍等。這些人員大多是拳房習(xí)武的，身段活泛，演技較高。那次刀為平、固崇義他們又與茍興一伙碰面了，所演的節(jié)目遠(yuǎn)遠(yuǎn)不如冷泉鎮(zhèn)的好，讓茍興這小子出盡了風(fēng)頭。

冷泉鎮(zhèn)表演的是威風(fēng)鑼鼓，由武術(shù)教師馮安一手創(chuàng)意編排的。以茍興為首的十個小伙子一律武生打扮，身著皂衣，描眉勾臉，如同京戲《三岔口》中的劉利華。他們挎著腰鼓，一邊打一邊踢腿揚(yáng)臂變化隊形。鼓譜是由“四擊頭”改編的，以鼓為主，鑼和鐃鈸輔之，茍興是頭鼓，也是指揮，先用鼓槌敲擊鼓幫作提示，其聲為啪啪，咚—丈—咚—丈—，漸快，咚丈咚丈……稍停合在一起，咚……茍興一敲鼓幫，咚！再快，咚……茍興再擊鼓幫，咚！咚！所有打擊樂快速演奏，咚……持續(xù)時間不長，茍興兩臂上揚(yáng)，平地躍起，來了個“大鵬展翅”，繼而急敲鼓幫，啪……然后踢腿轉(zhuǎn)身，猛擊鼓面，咚！擊鼓者隨之造型亮相。如此這般，走一程表演一番。人們從未見過這種鑼鼓，都說名聲相符，真夠威風(fēng)，再看那些打鼓的，一招一式好不瀟灑。

茍興聽了愈發(fā)自命不凡，趾高氣揚(yáng)。

刀為平一伙雖說功夫好，但是對此有所忽略，因循守舊沒有創(chuàng)新，打的仍是那種老掉牙的過街鑼鼓，聲調(diào)為，采采匡采一采匡，采采匡采一采匡……稍有變化時，其聲為匡采匡采……匡匡另匡一另匡，另匡一另匡，然后又回到采采匡采一采匡上，煞尾時倒是干脆利落，匡匡另匡一另匡！

茍興嘲諷道：“武舉莊的鑼鼓不咋樣，七八個驢屌一抬筐，要是大家沒吃夠，另外再加一抬筐?！?/p>

此番匯演武舉莊不敵冷泉鎮(zhèn)，刀為平臉上無光，甚覺窩囊。更令人氣惱的是，該村會首犒勞匯演人員，對冷泉鎮(zhèn)大加贊賞，每人發(fā)二斤大果子；認(rèn)為武舉村節(jié)目平庸，純屬敷衍了事，每人只發(fā)一斤。常言道，人為一口氣，佛為一爐香。刀為平一時氣極，將大果子摔在大街上。

刀為平回去跟刀老爹詳細(xì)述說了匯演情況，他說：“大伯，茍興那伙地痞流氓是咱們的手下敗將，今天就因為打了一通威風(fēng)鑼鼓，就神氣得不行，還把咱們貶嘲得不堪入耳，真是欺人太甚！既然馮安能編排出威風(fēng)鑼鼓來，您比他強(qiáng)多了，索性想方設(shè)法，另出高招，也設(shè)計出一種鼓，另外把咱們練功的招數(shù)編排成舞蹈動作，來上個舞伴鼓，以此煞煞他們的威風(fēng)，長長咱們的志氣。”

刀老爹捋須陷入沉思，稍停忽有靈感，喜形于色，一拍大腿：“為平有了！我不是在教你們八卦掌么？八卦掌是由八卦拳演變而成的，都是按八卦圖運(yùn)手側(cè)步，正走反走，周而復(fù)始，可以此為基礎(chǔ)，再融入長拳，因為長拳需大開張，放開手腳，旋轉(zhuǎn)騰挪，舒展自如，很是受看。至于這鼓嘛，就叫它八卦鼓，鼓面上畫有八卦符號，做得比抬鼓小一些，由八人打鼓，一人一個攬肩掛在胸前。鼓槌要雕刻得精致一些，再配上八個打傘的，動作一致，都唱八卦歌，這一來有聲有色，自會倍受關(guān)注的。具體動作等我揣摩好了再說?！?/p>

刀為平和刀寒影拍手稱妙。

三天后，刀老爹設(shè)計出八卦鼓和鼓槌的樣式，并設(shè)計出打鼓和打傘的一整套舞蹈動作。

武舉村的老少爺們對此很感興趣，無不慷慨解囊，一時間，湊集起一筆錢。

刀老爹親自到城里一家樂器鋪定做八卦鼓，并按圖索驥要他們多下工夫做好鼓槌。

一個月后，八面鼓就做出來了，鼓面是用上好的牛皮蒙成的，鼓腰刷著大紅底色，然后刷了幾遍漆，上面畫著不同的花卉圖案，旁生兩個大銅環(huán)，系著紅布折疊的寬帶子，能包住肩膀。鼓槌特精致，像锏的形狀，長二尺許，雕著一條龍，尾部有三個骨節(jié)，內(nèi)裝三枚銅錢，擊鼓時沙沙作響。鼓槌后端系著金黃色的穗頭和紅綢。八個傘的顏色各不相同，下鑲流蘇，桿為紅色，約五尺高。

刀老爹挑選刀為平、固崇義、營建庶等八個小伙子打八卦鼓，讓刀為平打頭鼓，又指派刀寒影組織七個姑娘排練傘舞。刀老爹以點(diǎn)帶面，先教刀為平和刀寒影，但見他將鼓掛在胸前，左手撫鼓，右手擊鼓，因鼓大需走斜步，先踢右腿，左腿隨之跟上，右手按“S”形上場，用手指靈巧撥動鼓槌，使之凌空旋轉(zhuǎn)，接住后再敲。他再三強(qiáng)調(diào)，八個打鼓的要站成一條線，走“8”字，鼓點(diǎn)為一二三、三二一，起步打九下，鼓到傘到，形影不離，步伐一致，相行不悖。打鼓和打傘的可根據(jù)鼓點(diǎn)唱八卦歌：

乾三連，坤六斷，

震仰盂，艮覆碗。

離中虛，坎中滿，

兌上缺，巽下斷。

刀為平和刀寒影心有靈犀，配合默契，很快就學(xué)會了，然后再教給其他人。他們在村南打谷場上排練，村民們得便就去看光景。歷時一個多月，這伙年輕人終于將八卦鼓練熟了。

刀老爹又組織一些后生踏高蹺，高蹺最高的有九尺，休息時需坐在房檐上。與此同時，還組織村民練抬閣，這抬閣自然要比外村的技高一籌，由十六個人上杠，上豎高桿，桿頂上有表演者，大多扮成戲中人物，比劃一番而已，如《打漁殺家》《劉?？抽浴贰短旌优洹返取Ｎ渑e村的表演者會武術(shù)，根本不用綁在桿上，盡興表演就行了，只有極個別的怕出紕漏，腰上系著安全繩。為防不測，有四個人手持長叉站在抬閣兩側(cè)，十分專注地瞅著表演者。

這一年臘月，武舉莊異?；钴S。

五

轉(zhuǎn)過年正月，武舉莊應(yīng)邀到冷泉鎮(zhèn)鬧元宵，刀為平、刀寒影等穩(wěn)操勝券，欣然前往。

冷泉鎮(zhèn)跨著兩個縣，是當(dāng)?shù)赜忻拇蠹?，凡是“辦?！保ㄎ乃囇莩觯┑拇遄樱傇竵砺兑皇?。元宵節(jié)這天，來趕閑集的人可多了，村里村外熙熙攘攘。

茍興一伙是坐地戶，率先表演威風(fēng)鑼鼓，后面跟著一些跑旱船的、騎毛驢的。威風(fēng)鑼鼓在鎮(zhèn)上表演若干次了，人們司空見慣不以為然。

當(dāng)武舉莊的八卦鼓一露面，人們耳目一新，競相觀看，但見刀為平為首的八個小伙子一表人才，身著黃襖黃褲，黃帶扎腰，黃巾裹頭，肩膀攬著寬紅帶，胸前抱著大紅八卦鼓，右手持一根金龍紅鼓槌，一個個精神飽滿格外灑利。再看刀寒影為首的八個打傘的，全是一色的細(xì)挑個兒，眉清目秀，甚是俊俏，她們身穿紅襖綠褲，甩著大辮子，打著五顏六色的傘，亭亭玉立，很招人眼。刀為平用鼓槌朝鼓幫磕了兩下，八個人同時擊鼓，一齊踢腿邁步，鼓槌平旋，紅綢黃穗隨之飄動，跨兩步打兩下，跨三步打三下，轉(zhuǎn)身返回，連擊九下，隊形變化，鼓點(diǎn)亦變。那鼓打得很響，整個冷泉鎮(zhèn)都在顫動。后面打傘的，也隨著踢腿滑步，跳躍旋轉(zhuǎn)，那傘兒擰得陀螺般直轉(zhuǎn)，流蘇宛若水波般飄動，她們不但身段好看，動作也很優(yōu)美。

八卦鼓后面是踏高蹺，人們從未見過這么高的，都仰面端詳。踏高蹺的小伙子們表演的是八仙過海、唐僧取經(jīng)，他們居高不懼，如履平川。

緊接著是抬閣，這么大的抬閣人們也是第一次見到，尤其高桿上的表演者，有的在翻跟頭，有的在打拳，個個身手不凡，表演自如，觀眾無不嘖嘖夸贊。

駐在冷泉鎮(zhèn)炮樓里的日寇小隊長福田太郎，早就聽說中國的民間文藝表演形式豐富多彩，只是沒有親眼見過，如今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鬧元宵，這么好的機(jī)會豈肯放過，便率領(lǐng)部下和偽軍離開據(jù)點(diǎn)，坐在臨時搭建的臺子上觀摩。這么多村子參與演出，規(guī)模之大，花樣之多，令福田太郎嘆為觀止。當(dāng)武舉莊的八卦鼓經(jīng)過觀摩臺時，福田太郎趕忙站了起來，擦了擦眼鏡，一邊目不轉(zhuǎn)睛地欣賞，一邊贊不絕口：“八卦鼓，大大的好！八卦鼓，大大的好！”當(dāng)他看完踏高蹺和抬閣后，又說：“武舉莊，名不虛傳，功夫大大的有！”

這次鬧元宵，冷泉鎮(zhèn)的威風(fēng)鑼鼓再也沒有威風(fēng)起來，然而武舉莊的八卦鼓卻打得相當(dāng)火爆，受到了廣大觀眾包括小鬼子、偽軍的普遍好評。

福田太郎問冷泉鎮(zhèn)的主事的：“這些節(jié)目，何時再演？”

主事的畢恭畢敬地回答：“三月三冷泉鎮(zhèn)趕山會，到時候，各個村子還會應(yīng)邀而來，演出規(guī)模比這一次還要大?！?/p>

福田太郎與翻譯哇啦了一陣子，翻譯雞啄米樣地頻頻點(diǎn)頭。

翻譯對主事的說：“太君說他沒看夠，皇軍也沒看夠，要是等到三月三，相隔將近五十天，太長了，最好能在近期再安排一次?！?/p>

主事的靈機(jī)一動，對福田太郎說：“鬧過元宵，再過半個多月，就是二月二，在我們中國，這也算得上一個節(jié)日，故有二月二龍?zhí)ь^之說?！?/p>

翻譯又朝福田太郎哇啦了一番。福田太郎對主事的說：“那就這么定了，你的早早下去安排，倘若變了味兒，我可不饒你！”

主事的打了保票：“太君請放心，我一定按您的吩咐去辦?！?/p>

當(dāng)天夜里，武工隊李隊長來到武舉莊，找到刀老爹，將武工隊的殲敵計劃和盤托出：“小鬼子的炮樓子易守難攻，我們?nèi)ゴ蛄藘纱?，都沒得手。聽說老鬼子福田太郎要于二月二再看一次民間文藝節(jié)目匯演，這可是個難得的機(jī)會，我們想派一些人安插在你們中間，屆時打他個措手不及，一定能將他們一舉全殲?！?/p>

刀老爹說：“這個主意甚好，可是敵人盤查很嚴(yán)，人可調(diào)換，但武器放在何處？”

李隊長說：“我們可扮成幾個打鼓的，把手槍藏在腰帶上，再扮演跑旱船、騎毛驢的，將手榴彈、駁殼槍藏在里面，另外在抬閣上大做文章，十六個上杠的全換上我們的人，槍支可放在抬閣底下，誰也不會發(fā)現(xiàn)。經(jīng)過觀摩臺時，我大聲咳嗽兩聲，你們趕快閃開，來不及跑就趕快趴下，下面就看我們的拿手好戲了?！?/p>

刀老爹說：“你們想得很周密，可說是天衣無縫，就這么定了吧。”

李隊長囑咐道：“這事務(wù)必絕對保密，倘若走漏半點(diǎn)風(fēng)聲，后果不堪設(shè)想。”

刀老爹說：“李隊長你放心，我們武舉莊的人歷來崇尚武術(shù)和武德，注重義氣，講究信譽(yù)，其實我們跟你們一樣，巴不得明天就把小鬼子趕回東洋去。”

第二天一大早，刀老爹謊稱外出辦事，帶上刀為平到武工隊那里傳授八卦鼓、跑旱船、騎毛驢等技巧。

轉(zhuǎn)眼到了二月二，由于提前廣泛張揚(yáng)和發(fā)動，冷泉鎮(zhèn)的山會盛況空前，各村的文藝演出隊早已統(tǒng)一安排好，仍舊是冷泉鎮(zhèn)的威風(fēng)鑼鼓打頭陣，接下來是武舉莊的演出隊，這回任務(wù)重大，刀老爹親自帶隊。其時，李隊長和戰(zhàn)友們已混了進(jìn)去。當(dāng)經(jīng)過觀摩臺時，福田太郎又興致勃勃地起身觀看，這時李隊長發(fā)出暗號，刀老爹朝刀為平他們大喊一聲：“趕快閃開！”眾人撥腿就跑。說時遲那時快，李隊長和戰(zhàn)友們?nèi)酉碌谰?，掏出槍支，朝小鬼子連連掃射，頻頻擲手榴彈。這一幕只在瞬間發(fā)生，等敵軍怔過神來，已是在劫難逃了。炮樓上的敵人情知上當(dāng)，慌忙開槍，然而已經(jīng)晚了，李隊長早已安排好的幾名隊員沖了上去，在碉堡上貼上了炸藥包，打發(fā)他們上西天了。

這一仗打得好漂亮，全殲了小鬼子和偽軍，拔掉了這個毒瘤。

刀老爹對李隊長說：“古語說二月二龍?zhí)ь^，這話真是靈驗。”

李隊長心領(lǐng)神會：“是啊，這龍應(yīng)該抬頭啦！”

八卦鼓又敲了起來，刀為平敲得格外起勁，刀寒影舞得甚是歡快……

[作者簡介]：林紅賓，筆名山泉，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一級作家，中國科學(xué)詩人協(xié)會理事。已在《兒童文學(xué)》《山東文學(xué)》《鴨綠江》等百余家文學(xué)期刊發(fā)表作品千篇400余萬字。小說《叫賣聲聲》榮獲首屆齊魯文學(xué)獎。出版長篇兒童小說《翡翠谷》，小說集《最后一只山鷹》《鬼谷》等17部，其《鬼谷》獲煙臺市首屆精品工程獎和山東省慶祝新中國成立50周年優(yōu)秀兒童文學(xué)獎。其作品多次入選國家級和省級選集并多次獲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