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患病住院的時候,一次,我傍晚出來買飯,聽到了“嘣”的一聲響,接著聞到了爆米花散發(fā)的甜香。那是一種溫馨的老家的味道,與那些童年或者冬天的記憶連在一起。
每年冬天農(nóng)閑下來,就有不知道從哪里來的賣爆米花的人,在家廟旁的石碾邊支起爐子。孩子們都圍了過來,圍得水泄不通。
不是誰家都能隨便買爆米花,一般是家里只有一個寶貝兒子的才能享受到這種待遇。像男娃子多的人家,大人是不稀罕的,所以,也不會給他們爆爆米花。
想爆爆米花需要備上一茶缸玉米,還要備上幾塊煤炭。爆一鍋需要花五分錢,那時候五分錢是一個雞蛋錢,一家人用一個雞蛋煎上一盤咸菜就是一頓菜了。
賣爆米花的人將玉米倒入轉(zhuǎn)鍋,放上五粒糖精,用扳手緊緊擰住鍋蓋,那是高氣壓鍋。風箱呼呼地拉起來,火苗大大地躥上躥下,包裹住了轉(zhuǎn)鍋。轉(zhuǎn)鍋一圈圈正轉(zhuǎn)倒轉(zhuǎn),好像很有講究。等四五分鐘的樣子,那人就會端起轉(zhuǎn)鍋,這時候孩子們自然后撤,大致要撤出十來米遠,早就捂住了耳朵,等著那一聲炸響。
爆米花出鍋時,熱氣奔涌著,像蒸騰的白云,直上云霄的樣子,充滿了玉米的香氣。這香氣久久飄散不去,留在了我們童年的記憶里。
后來離開故鄉(xiāng)二十幾載,爆米花逐漸淡出了生活。
沒想到如今又遇到了爆米花,似乎一下子喚醒了心里沉睡的記憶。給母親把飯送進重癥監(jiān)護室后,我出來散步,腳步不自覺地走到了賣爆米花的地方。
天色已經(jīng)昏暗下來,但仍有四五個人等著買爆米花。我和這個五六十歲的老兄聊起了天。他原來在一家鋼鐵鑄造廠,是個心靈手巧的技術骨干。他自己能琢磨,當時在吃大鍋飯的時候,就偷偷地在車間造過幾個爆米花機,給孩子們做爆米花解饞。沒想到,前幾年他下崗了,沒有事做,就到外地打工。歲數(shù)大,加上專業(yè)不對口,掙不著錢不說,在外也吃了不少苦頭。想想自己還有做爆米花的手藝,于是走街串巷,總算有了些生意。
他說,夏天和秋天忙著家里的地,耕種收割都耽誤不了。農(nóng)閑下來了,就搬出自己的家伙什,從每年的初冬開始,走街串巷,固定了十來個村莊的十來個地點,每天去一處?,F(xiàn)在的生活好了,人們買爆米花是一種消遣,大人孩子都喜歡吃,也不在乎這點錢。他是那樣知足,怡然自得溢于言表。
說著話,一聲爆響,一鍋玉米馬上爆開,顏色均勻,飄香四溢。我要了一鍋爆米花,吃在嘴里,熱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