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在燈光下,我絕對不會說,他長得像個帶毛的獼猴桃,而是長得像我直很喜歡的個人。這個比喻句盡管是錯的,可是我卻愿意永遠這樣錯下去。
草包
剛進大學,社團組織出游,我與他被分在了一組。我們雖然不是同系的,卻是一個社團的。那個時候,我在新聞系算是挺出名的人,遇見他時,我正在給身邊的人講段子。
“有個班的數(shù)學老師對學生說,我都不敢吸煙,怕把你們這群草包給點著了?!?/p>
我講完后笑得前俯后仰,他站在旁邊接了句:“估計你們老師也不敢吸煙,怕把你給點燃了?!闭f完自己在那里笑。
雖然他笑的很開心,可我的臉卻拉長了,這話接得如此自然,也如此惡毒。
我一路都在想,草包和我身份搭嗎?何況有我這么有內(nèi)涵的草包嗎?路上別人和我打招呼,我都心不在焉。后來在郊游時他又跑過來問:“為什么那么多人都認識你?我們不是剛開學嗎?”
那個時候總有幾個朋友跟在我后面,成了我的小跟班,其中一個說,“你不是新聞系的吧,她可是我們傳媒院的才女,我們軍訓時早上聽的廣播都是她寫的?!?/p>
我還裝作很謙遜的樣子說很一般很一般,等著他的夸贊,結(jié)果他想了片刻,很認真地說:“我咋沒聽過?”
我想,這個人連我都不知道,他才是草包呢??蛇€是好心地拍著他的肩膀說:“如果想提高你的人生檔次,就一定要記住我?!?/p>
漂移
那個時候,我一邊上著新聞系的課,一邊選修著中文系的課程,而他是中文系的,所以便經(jīng)??梢耘鲆姟S写挝易谒呐赃?,他正在抄柳永的《雨霖鈴》,我當時笑道說:“我可是很喜歡研究這些東西的,我最喜歡柳永的那句‘衣帶漸寬終不解,為伊消得人憔悴。’
當時他連看都沒看我一眼,低著頭說:“估計柳永是很后悔沒有解衣帶吧?!?/p>
我吐了吐舌頭,忙說口誤口誤。
那節(jié)課講到比喻,老師說比喻一定要形象,寫文字的人需要想象力豐富,但并不是所有的想象都是比喻。他突然扭過頭說:“不如我?guī)闳ネ嫫瓢???/p>
我當時就愣了,這個木訥的人,怎么突然這么有情調(diào)了,難道他已經(jīng)開始慢慢崇拜我了?
我無辜的說:“雖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聽起來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于是我們倆逃課,坐上了一輛剛開路線的公交車,路面不好,坐的人也很少,所以車開得很快,我在車上像個皮球一樣被顛來顛去,痛苦不堪。我問他:“離漂移的地方還有多遠?”
他笑著說:“這就是漂移呀,你快點感受一下我這個比喻形不形象?!?/p>
我看著他一臉的笑容,瞬間想抱頭痛哭。
獼猴桃
有次下課已經(jīng)很晚了,我們抱著書路過校園的籃球場,我說好冷好冷,然后把冰冷的手放在了他的臉上,他沒有阻攔,我也沒有收手。他的臉在燈光下格外柔和,突然發(fā)現(xiàn)他的輪廓那樣美好。我馬上緩過神,縮回手,給了他一句,“你的臉毛茸茸的,像一個長滿毛的獼猴桃?!彼彩樟怂臏厝?,說你肯定想吃獼猴桃想瘋了。
結(jié)果第二天,他就在樓下,拎了一袋子獼猴桃喊我,我當時感動得都快哭了,可是那袋獼猴桃,像石頭一樣放了一個月都沒變軟。
后來每次看到那硬邦邦的獼猴桃,我都感覺它們是在咧著嘴說,“讓你想吃我,哏掉你的牙”。
再見面,我劈頭蓋臉的數(shù)落:“那只是長得像獼猴桃的石頭吧?!彼{(diào)侃道:“不是獼猴桃太硬,只因我太柔軟?!?/p>
氣球
快到畢業(yè)的時候,我們都開始忙著各種考試、面試,而我真的借他吉言,成了一只游走在這個城市里的草包。什么都沒有考上,無路可去,只能留在這個城市謀得一份非常普通的工作,而他,考試后被分到了很遠的地方。
那天他突然跑來問我,說他非常猶豫,他說那邊千般萬般好,可就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去。
我不耐煩地說:“既然那邊那么好,干嘛要留下來?”
他問我的打算,準備去哪里,考得怎么樣,我不敢說我什么都沒考過,就騙他說我剛談了男朋友,所以要留下來。
他想想說:“是呀,要不我就走吧,反正在這邊也沒什么牽掛。”
我扭頭走了,而在轉(zhuǎn)身的那一刻,我突然感覺曾經(jīng)的他,就是我桌子上的那個獼猴桃,想要就可以拿過來,絲毫沒考慮過珍惜,而如今,他是我想抓卻往上飄的氣球。
所有的挽留都那么無力,而我卻不知道該如何去表達。最后一節(jié)語言課,老師講古典文學,我在課堂上說了自己最喜歡的首詩——相知豈在多,但問同不同,不知道他知不知道,那首詩是送給他的。
那沒說出來的一句是:同心一人去,坐覺長安空。他走了,是不是這個城市就成了空城?
他真的要走了,那天他給我發(fā)QQ消息,喊我去吃飯,喊了我?guī)妆槲叶紱]有理他,我在電腦的這邊,眼淚刷刷地往下落。我想不再回復他的消息,可即使他說的是一句告別,我都不忍心不給答復讓他失望,到最后,還是調(diào)侃,“你的頭像太丑,我不屑于降低檔次?!?/p>
那邊發(fā)來笑臉,說:“馬上換,行不?”
那天晚上,我坐在他的對面,同學都在稱贊他,他說他這大學四年其實也沒學到啥,倒是學會了講段子,下面給大家露一手。
“小紅問小明,你什么都會,有什么是你不會的呢?”
小明說:“我不會忘記你?!?/p>
他們都笑了,而我卻哭了,我或許真的不會忘記了。
電線桿
走時他對我說:“跟你男朋友好好的,等著我回來喝你們的喜酒哦?!?/p>
老師講過句子的關(guān)鍵詞,而我卻當時大腦充血地認為,他的關(guān)鍵詞在于“你好好的,等著我回來?!?/p>
我等著他回來,我想,如果他回來了,我就勇敢一點。帶他去學校里轉(zhuǎn)轉(zhuǎn),去食堂吃一頓普通的飯。
那個時候,在燈光下,我絕對不會說,他長得像一個帶毛的獼猴桃,而是長得像我一直很喜歡的一個人。
這個比喻句盡管是錯的,可我卻愿意永遠這樣錯下去。
兩年后,一天我在辦公室整理材料,突然大學室友給我打電話,支支吾吾問我最近好不好,有沒有談戀愛,而我因為有事匆匆掛了。
那晚加班加到很晚,出了公司的大門,接到以前另一個同學的電話,她劈頭蓋臉就給我來了一句,“你知道嗎?那個說你長得像草包的人結(jié)婚了,就在今天,你什么時候結(jié)婚呀?”
我靠在樓下的電線桿上,長吁一口氣,“結(jié)婚有什么意思呀,估計要好晚好晚呢?!?/p>
掛了電話,我已經(jīng)淚流滿面。是呀,結(jié)婚有什么意思呀,我想這時候,他那里應該燈火通明,笑聲一片吧。沒想到我沒有提高他的人生檔次,反而是他,讓我感覺自己開始牽掛一個人,開始變得與眾不同了。
我想,他就是個電線桿,而我真的是個草包,包著所有的心思所有的愛意,不敢抖露。他沒有點燃我,我只是一頭撞了上去,很痛很痛,也許以后我會藏著這些滿腹的心思繞著電線桿走,也許以后我的痛會消失,可是那個電線桿,一直都在。
(編輯 李秀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