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愛生命

也許我瘦弱的身軀像攀附的葛藤，

把握不住自己命運的前程，

那請在凄風(fēng)苦雨中聽我的聲音，

仍在反復(fù)地低語：熱愛生命。

也許經(jīng)過人生激烈的搏斗后，

我死得比那湖水還要平靜。

那請去墓地尋找我的碑文，

上面仍刻著：熱愛生命。

我下決心：用痛苦來做砝碼，

我有信心：以人生去做天秤。

我要稱出一個人生命的價值，

要后代以我為榜樣：熱愛生命。

的確，我十分珍愛屬于我的

那條曲曲彎彎的荒草野徑，

正是通過這條曲折的小路，

我才認識到如此艱辛的人生。

我流浪兒般的赤著雙腳走來，

深感到途程上頑石棱角的堅硬，

再加上那一叢叢攔路的荊棘

使我每一步都留下一道血痕。

我乞丐似的光著脊背走去，

深知道冬天風(fēng)雪中的饑餓寒冷，

和夏天毒日頭烈火一般的灼熱，

這使我百倍地珍惜每一絲溫情。

但我有著向舊勢力挑戰(zhàn)的個性，

雖是歷經(jīng)挫敗，我絕不輕從。

我能頑強地活著，活到現(xiàn)在，

就在于：相信未來，熱愛生命。

（選自《食指詩集》）

詩歌點讀

這首詩寫于“文革”結(jié)束后不久的1979年，堪稱是《相信未來》（當(dāng)蜘蛛網(wǎng)無情地查封了我的爐臺）的姊妹篇。它們影響了整個一代人，當(dāng)年的許多知青，在生活極其艱難和理想接近破滅時，正是《相信未來》和《熱愛生命》在鼓勵他們頑強地活下去。

詩人以異乎尋常的堅毅和剛強、執(zhí)著和熱烈，以一種近于悲壯的口吻告訴我們，不管人生多么艱辛，不論命運多么坎坷，都必須愈挫愈勇，堅忍不拔，百折不撓，忍辱負重，向命運挑戰(zhàn)，實現(xiàn)生命的價值。這一切都昭示了詩人那崇高而嚴(yán)正的命題：“相信未來，熱愛生命”！

這首詩在意象的擷取上，有一個非常顯著的特點，就是多選取那些帶有痛苦和悲哀色彩的客觀物象，如“攀附的葛藤”“凄風(fēng)苦雨”“荒草野徑”“頑石棱角的堅硬”“攔路的荊棘”“冬天風(fēng)雪”“夏天毒日”等等，看似信手拈來，實際上是詩人的真情彌漫，萬象歸懷;這些意象，借物載情，寓理于形，極具潛質(zhì)和張力，充分構(gòu)筑了全詩的沉郁悲慨、深沉豐沛的思想和感情的內(nèi)涵和獨特的審美空間。

本詩沿襲食指詩一貫的藝術(shù)風(fēng)格，悲壯而不悲戚，凝重而不沉重，感慨而不感傷，迷惘而不迷惑，是痛苦中的吶喊，是滴血的呼喚，是含淚的微笑，是一曲頑強奮進的生命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