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好友梅子離婚的消息,我并未感到絲毫的驚詫,似乎全在我的意料之中。但作為當初他們主婚人的我,還是覺得事情來得稍稍突然了些。
梅子是我高中時的同桌。高中時代男女同桌且能保持純真友誼的不多。高中畢業(yè)后,我進入一所大學繼續(xù)深造,梅子則畢業(yè)回鄉(xiāng),后來輾轉到鎮(zhèn)政府從事婦聯(lián)工作。
梅子性格內(nèi)向,平時少言寡語,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無論何時何地,她的眼里、心中總是萌發(fā)著一種理想的浪漫,以至于畢業(yè)多年了,還有人喊她高中時的綽號:“林妹妹”。林妹妹在工作中遇到了帥氣與傻氣并存于一身的鋼子。鋼子是鎮(zhèn)政府文化站的站長,農(nóng)村的文化生活極其貧乏,文化站基本處于癱瘓狀態(tài),鋼子整天無所事事,掛銜閑逛,正好有時間與梅子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于是,倆人攜手去壩上看柳,去松林聽風,去海邊觀霞,去草地散步……靜穆的夕陽將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長,像鍍上了某種宗教般的神圣,美極!這正是梅子心儀的所謂“氛圍”!半年后,他們相偎相依,牽手踏上了紅地毯。我受梅子之托,充作他們的主婚人。
沒人懷疑這一對金童玉女的美滿婚姻。在賓客們推杯換盞、猜拳行令的喧鬧中,只有我隱隱地感到有一絲的隱憂:我不了解鋼子,但我了解梅子。她是一個時時、事事追求完美與浪漫的人。上學時,她會為一個錯別字而撕掉整本作業(yè),會為一只粉色綾子而和商販侃上一下午……
我把梅子約到一家咖啡廳。剛剛度過七年之癢的梅子,也許在圍城中掙扎了許久,看上去像一只破蛹而出的蝴蝶,神情非常疲憊。
咖啡的縷縷濃香驅散了梅子心頭因離異而罩上的陰翳。也許是老同學之間無話不談吧,她像典型的家庭主婦一樣向我嘮叨起鋼子的種種不是來:隔三差五被同事找出去喝酒,再也不像婚前那樣聽話;雙休日,不是忙著打麻將,就是跟幾個狐朋狗友去玩臺球,再也不像婚前樣陪我去壩上看柳、松林聽風、海邊觀霞……他在文化站站長的位子上混了六七年,竟然連個副科級都沒撈到!看看身邊一般大的同事,哪個不是高官得坐,駿馬得騎?本來挺帥氣的人,卻莫明其妙地蓄起了胡子,顯得邋里邋遢;說話也粗聲粗氣的,根本不像婚前那樣柔聲細語、文質(zhì)彬彬……
靜靜地聽完梅子“如數(shù)家珍”般的“控訴”,望著梅子寫滿失望的臉,我給她講了我的一則家事:我家新樓在裝修時,地面鋪是的造價800元一平的復合地板。鋪地板時,老師傅總是在兩塊地板間和挨墻的邊緣處有意地留一條半厘米左右寬的小縫兒。我不解其意:好好的地板,為什么要鋸下半厘米呢?顯得多不整齊美觀??!老師傅解釋說:這是為了防止地板將來受潮或擠壓而“起鼓”變形。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單位新鋪不久的地板常常“鼓包”、踩上去“喀喀”直響呢!
我的話語不多,說的事兒也平常,但梅子卻陷入了長久的沉思。兩天后,我接到梅子的電話:“我找到這次婚姻失敗的原因了,浪漫化的生活理念、完滿化的生活情態(tài)和功利化的生活目標戕害了我的婚姻。我總是以十全十美的標準去要求他、衡量他,結果使我倆互不相容,一再失望,直到不得不分道揚鑣??磥?,婚姻生活也像鋪地板一樣,需要留一條縫兒,給婚姻一個緩沖的空間,不致使它受到擠壓而變形。”
電話這頭,我輕輕地舒了一口氣:盡管梅子的這番領悟來得晚了些,但畢竟還是找到了婚姻致勝的法寶之一,亡羊補牢,猶未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