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來不及相濡以沫
2015-04-29 00:00:00程琳
青春期健康·家庭版 2015年7期
只是可惜了，這世上有許許多多相愛的人，都還來不及相濡以沫便要相忘江湖。
如果云知道
十八歲那年，云朵在看到自己的養(yǎng)父因為賭博而積累下無數(shù)白條后，一氣之下離家出走。她至今記得那個黃昏，自己在街頭荒廢的舞臺上盡情歌唱的模樣。
“你叫什么名字？”
“云朵。易云朵?！?/p>
“配上這身衣服，她倒真像是一團正在燃燒的云朵。阿斌，你說呢？”一曲歌畢，人群漸漸散去后，一個戴著大墨鏡的女人走近她，一手還挽著一個男人。男人有著干凈的眉眼，恰到好處的笑容，一身休閑裝卻顯出成熟男子的優(yōu)雅氣質(zhì)。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沉默著，掃視云朵的目光讓她有些煩躁。
“阿斌，你在想什么？她很像當初的我，不是嗎？”
不久之后，云朵知道了眼前這個女人就是當時紅極一時的歌星云霞，而那個男人則是她的經(jīng)紀人，也因為這個男人，這句話成為了云朵心頭的一根利刺。
“小姑娘，你愿意跟我們走嗎？星路雖然苦，也未必會成功，卻有機會讓你擺脫現(xiàn)在的困窘?！?/p>
云朵知道她看穿了自己全身上下的便宜貨，那種感覺既讓她覺得羞恥，卻又燃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渴望。用力地點點頭，云朵低聲應下。
云霞卻笑而不語地將云朵的手交到了那個叫做阿斌的男人手中，男人的手干燥溫熱，寬厚得讓云朵的手足以完全陷入其中。
而從頭到尾，男人沒有說過一句話，連唇邊的笑容也若有若無。
云朵的心底有一絲恐慌，因為她看不透這個比自己大了將近十歲的男人。
逃不開的牢
當各大娛樂頭條都將云朵譽為歌壇新星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三年之后的事了。
那日云朵便跟著兩人離開，被安排住進了一棟別墅里。第二日阿斌就請來圈中聲望頗高的聲樂老師來教導云朵，這一教就是三年，云朵在這棟屬于阿斌的別墅里一住也是三年。三年的時間，足夠給云朵搭起巨大的牢。
“肖斌，如果，我說我很緊張……”云朵依舊記得那晚上臺前，她問他，“如果我真的失敗了，你會放棄我嗎？”
然后，是一道刺眼的光束照來，云朵沒能看清他的表情，他也沒有一句回答。
那晚的云朵真的很美，自己的行頭很貴，耳朵上除了那對耳環(huán)還釘了個鉆石，反射著燈光，映得那張只著了淡妝，勾了眼尾，吊了眉梢的臉越發(fā)精致，她很清楚自己的臉是多么迷人，連化妝師都稱贊她是難得的美人坯子，只可惜，有些人整整相對三年，都可以無動于衷?；蛘哒f，都只把她當做一個替身而已……
汗水順著頭發(fā)從臉頰滑落，最后的音符落下，全場在沉寂幾秒后爆發(fā)出激烈的掌聲。
云朵的臉上沒有喜悅之色，她的目光始終注視著VIP席上的那一個空位，那是肖斌的。云朵注意到，早在半場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悄悄離開。她也曾猜測這是否就是他給的答案……
“云朵小姐？”記者又輕喚了她一聲，云朵才將思緒抽回，卻一臉迷茫，沒注意到對方的提問。
“不好意思，她最近工作強度太大有些累了，我們另外再安排一個時間可以嗎？實在不好意思。”肖斌見狀立即起身，和記者十分歉意地欠了欠身，又握了手，這才讓助理將他送了出去，分毫不得罪人。
這就是肖斌，這三年來在云朵眼里從來不變的肖斌，總有一張任何人都拉不開撕不破的人皮面具，沒有任何瑕疵，也容不得他人窺探半分。
“你最近怎么這么不在狀態(tài)？”肖斌重新坐回云朵的對面，午后的陽光把他襯得年輕又英氣逼人。
“我只是在想，云霞姐什么時候會回來?！痹贫涞淖旖枪雌鸪爸S的笑意，面對一個完美的肖斌，她既愛又恨，既然不知，不如親手撕毀這個面具。
肖斌果然只是很生硬地回了一句，讓她別關心這種事。
“不關心怎么行？她回來了，我就沒有了價值，我不過是一個替身而已……不擔心，怎么行？”
“云朵——你太讓我失望了！”肖斌豁然起身，轉(zhuǎn)身就走。
云朵也站起身，對著他的背影歇斯底里，“讓你失望的不是我！能讓你失望的只有云霞，你早就知道結(jié)果不是嗎？”
“心里清楚又何必說明。好了，明天晚上你還要和李導見面，投資人王總也會來，你好好準備一下?！币琅f是波瀾不驚的語氣，肖斌踩著破碎的陽光走出了云朵的視線。
云朵緩緩抬頭望向空中最光亮刺眼的那一點，然后任淚水滑落。其實他們都是傻瓜，肖斌早知云霞此去是為了嫁給那個英國的富豪商人，而她也早知自己不過是云霞的一個替身，卻仍然奮不顧身地圈地為牢，只為不要離心里那個人太遠。
或許，也只有傻瓜才會愛上傻瓜吧。
只剩下心在乞討
飯局上，云朵聽到了肖斌接起手機后喊出的名字——云霞，然后眼睜睜看他離席。
仰頭將面前的紅酒灌下，云朵覺得悲哀，只想把腦子喝糊涂了也就什么都不需要想了，沒有云霞，沒有肖斌，也沒有她自己……
后來她隱約感到不對，導演離開包廂，王總半是強迫地將她壓倒在沙發(fā)上，那一刻云朵的眼底充滿驚恐，她突然明白為什么云霞忍心棄肖斌而去。在這個圈子里，誰都不想變臟，最終卻都只能用華麗的衣飾掩蓋骯臟。
再后來發(fā)生了什么呢？細節(jié)云朵也想不起來了，只記得肖斌及時趕到，卻將外套解下，為自己披上，然后對她說：“這個劇我們不接了，我們回家?！?/p>
一句“我們回家”讓云朵潸然淚下，淚水模糊之間依稀感到肖斌抱她上車又下車，再將她抱進別墅，上了樓梯，直到一床溫軟的棉被蓋在身上，她才漸漸放松下來。
肖斌在床邊坐了一會兒，接著起身準備離開。那一刻她來不及多想，只能在黑暗中借著月光慌張地抓住他的手，心底有一股強烈的預感，今天若不抓住這手，以后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肖斌，你別走。我很害怕，陪陪我。求你，只要陪著我就好……”
黑暗里云朵看不清肖斌的神色，最終只剩一聲長嘆盤旋在半空中。在她絕望閉眼之際，肖斌終于反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為她拭淚.“值得嗎？”
云朵多想回答，哪怕只剩下心在乞討，為了他，也值得。
你不會知道
第二日清晨，不是料想中的人去樓空，晨光映著肖斌熟睡的側(cè)臉，兩人的手仍然緊緊交握著。
云朵忍不住傻笑出聲，結(jié)果驚醒了肖斌。原以為昨晚的溫存不過是曇花一現(xiàn)，卻不料肖斌非但不曾抽手離去，反而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長發(fā)，“笑什么呢？跟個傻瓜一樣?！?/p>
“像在做夢?！痹贫涞吐曊f著，另一只手撫上他的眼角，那里竟也爬上了些許淡淡的皺紋。
他們相遇那年，她才十八，肖斌二十七。三年過后，她二十一，而他已經(jīng)三十了。
“三年前，我真是只把你看成一個孩子?，F(xiàn)在你長大了，我卻老了……云朵，直到昨晚當我離開之后，滿腦子都是如果你出事該怎么辦，當我看到你的淚水，那種心在滴血的感受，仿佛回到了三年前……”肖斌側(cè)首，將她的手重新牽下放到胸口，“云朵，重新讓它跳動的，是你。對不起，我逃避了這么久，希望現(xiàn)在還來得及?！痹贫涓惺苤男奶?，泣不成聲。她想，她這一輩子都忘不了肖斌向她傾訴情腸時的情形，那份感動稀薄了空氣，幾乎讓她窒息。等了三年，盼了三年，傻了三年，終于有了回應。怎會來不及？只要他真的愛上了她，就永遠來得及。
接下來一個月的時光，在云朵看來，就如同山澗中的泉水在靜靜流淌，一切都顯得如此平靜且幸福。
肖斌為她將能推掉的通告都謝絕了，每天只陪著她，曾經(jīng)空曠冰冷令她恐懼的別墅也充滿了家的溫馨。推不掉的通告，肖斌也總是會在現(xiàn)場，就那么遠遠地望著她。云朵能時刻感受到他目光的追隨，深情又深邃。那是早在很久之前，她就曾經(jīng)想象過的，她知道他有一雙能讓人淪陷的眼眸。
然后一個深夜里的電話打破了這份寧靜，肖斌至始至終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無聲地望了她一眼，匆匆離開。云朵直覺那一眼便是道別，卻無法開口挽留。
果然第二天中午，云朵買菜回來，家里電話有了肖斌的留言。“云朵，云霞她為了我不肯回去，昨晚喝了酒又遇到流氓……出了事，她不能再受打擊了，所以……云朵，對不起，如果我早知是這樣的結(jié)果，我只會對愛守口如瓶，不給你希望，總比失望要好。真的，對不起，我真的愛過你。”
一句愛過，代表的是過去而不是將來，已經(jīng)將意思表達得再清楚不過。
云朵本應該哭，卻勾起了嘴角。云霞是肖斌的責任，她愛這個敢于承擔的男人，也被這個男人愛過，還有什么值得悲傷？
還來不及相濡以沫
肖斌沒有再來找過云朵，那一晚成了永別，云朵收拾行李離開了別墅。
走出不遠，一個小女孩說有人讓她交給云朵一封信。云朵猶疑著拆開那信，清秀的字體躍入眼簾。
云朵親啟：
在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希望你不要怨我以最卑微且卑鄙的方式將肖斌留在我身邊。當他為了你而趕回酒店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已經(jīng)愛上了你?；蛟S從一開始，當我得知親生父母在國外生活優(yōu)渥而決定退出娛樂圈，放棄肖斌接受商業(yè)聯(lián)姻的時候，就已經(jīng)錯了。但錯已鑄成，我只能自私地挽回，而我這個做姐姐的，唯一能做的，便是將你的消息告訴爸媽，給你一個家……
云朵將信重新疊起，隨手扔進了轉(zhuǎn)角的垃圾箱里。依稀記得也是在這樣一個僻靜的拐角，她和姐姐被人販子拐走，被分開賣給了不同的人家。只是沒想到，多年后的重逢卻是因一個男人而起。
拖著行李，云朵買了一張去廣東的單程火車票。她不是云霞，她心里唯一認定的家，只有肖斌能給她。
只是可惜了，這世上有許許多多相愛的人，都還來不及相濡以沫便要相忘江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