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塘夢

龔真真?徐一丫

晚清李輔燿是長期在浙江任職的地方官員，其日記記錄了歷史與文化，承載著我們國家社會的苦難和掙扎前進的無數(shù)信息。百余年后，這寶貴的史料永久留在浙江。

2014年深冬的一天，李輔燿史料捐贈儀式暨《李輔燿日記》首發(fā)式在浙江大學(xué)舉行。這是一場非常有文化意義的活動。李輔燿之孫李崧峻作為特邀嘉賓出席了儀式?；貞浧鹱孑吪c浙江的種種因緣，李崧峻有感而發(fā)，為我們講述了一段難忘的歷史。

建海塘，成就黃金時期

李輔燿祖籍湖南，是清代末期長期在浙江任職的地方官員。光緒三年（1877），李輔燿由內(nèi)閣中書改調(diào)浙江任塘工總局督辦，主持海寧大口門二限、三限石塘施工。這一委任，改變了李輔燿的生命軌跡，開啟了他與浙江長達三十余載的緣分。

光緒初年，清政府全面整修錢塘江海塘，稱之為“圣朝第一大工程”。李輔燿以其忠誠、清廉、負責(zé)的品質(zhì)，被吏部選中，得到一次破格提拔，成為修海塘的總指揮。是年他僅28歲。

錢塘江海塘千百年來護衛(wèi)著太湖平原、寧紹平原免受洪潮侵襲，是維系天下半壁經(jīng)濟的屏障?？滴跄觊g，錢塘江主流北移，江北岸的海寧段便成為了防守的重點險段。乾隆帝曾四次南巡海寧，親自理會塘工?？登溃瑥暮贾莸胶幹g總共修建了13300多丈魚鱗石塘，堪稱中國古代海塘修筑史上的偉作。

咸豐朝至同治初，因戰(zhàn)事影響，錢塘江海塘的修建曾遭停頓，海塘坍潰的缺口越來越長，亟需治理。同治五年（1866）至光緒六年（1880）期間，清政府分批建復(fù)了海寧繞城、仁和八堡至海寧七里廟、海寧普濟庵至舊倉、念里亭大口門等處魚鱗石塘共5510丈。李輔燿在任內(nèi)負責(zé)完成的這一段海塘，便在其中。

李輔燿作為讀四書五經(jīng)出身的書生，對于海塘工程并無專業(yè)基礎(chǔ)，這是他到任之后的一大難題。他通過悉心研究歷代修塘施工的得失，定下了修建“魚鱗石塘”的方案。當(dāng)時條件艱苦，各類物資極其缺乏，有時連基本的吃飯起居都成問題，而李輔燿依然堅持親自到工地指揮民工辦工，早出晚歸，是報國的熱情和堅韌的品質(zhì)支撐著他。經(jīng)過近4年風(fēng)里來、雨里去的艱苦努力，他終于將海塘工程修整完畢，“將通塘新舊石工聯(lián)絡(luò)一氣”，工程質(zhì)量一流，為錢塘江周邊的百姓帶來了長久的平安和穩(wěn)定。

光緒九年（1883），李輔燿因母喪回湖南守制，但他與浙江的緣分并未中斷，光緒二十二年（1896）他第二次來浙江做官。這一次他擔(dān)任過包括寧紹臺道臺、省防軍支應(yīng)局會辦、杭嘉湖道臺、溫州鹽局督辦、海塘工程局總辦等在內(nèi)的多種官職。

著書畫，錄下歷史滄桑

李輔燿自同治、光緒、宣統(tǒng)至民國時期，一共寫下60余本日記，包括三個部分：《燕行記事》，記錄于光緒元年（1875）自己赴京趕考的經(jīng)歷；《回浙日記》，又稱《懷懷廬日記》《懷懷廬筆記》，記錄光緒二十二年（1896）至1913年期間自己在浙為官經(jīng)歷；《回湘日記》，又稱《飾待草堂日記》，記錄自己回湘閑居后的生活。

《李輔燿日記》的內(nèi)容涉及政務(wù)、財稅、治安、水利、民俗、洋務(wù)、科學(xué)、朝政、社會動態(tài)等諸方面，儼然是一幅清末民初的世相百態(tài)圖。《回浙日記》是日記中的主要部分，細細讀去，能看到許多那時真實的圖景。

為官期間，李輔燿保持著嚴謹、勤勉的作風(fēng)，為浙江的發(fā)展做出了一定的貢獻。在《李輔燿日記》第四卷第二十三本中有一段記載：光緒二十七年（1901），他擔(dān)任杭嘉湖道臺一職，被誣告貪污工程款，為證清白，他曾寫信給御史辯白，并在信中述及海塘的建造情況。他還曾提議塘制改革，在第七卷第十一本中有詳細的記載。

李輔燿交友甚廣，晚清至民國初期中層官員的政治生態(tài)，百姓的日常生活和社會人情無一不被記錄在他的筆下。以文字記載的各種世態(tài)民風(fēng)到了如今，都是研究當(dāng)時浙江經(jīng)濟、政治情況的寶貴史料資源。

第六卷第三十四本中，他寫下了自己的六十歲挽詩：自己如何調(diào)到浙江，前輩又是如何叮囑與訓(xùn)誡。對往事回顧的同時，仿佛也是他對自己一生的總結(jié)。

《李輔燿日記》記錄了歷史與文化。先人已逝，李氏后裔一直保存著日記的手稿，多年過去，決定將其捐贈給浙江大學(xué)，使日記的文史資料價值得到實際的運用。在日記首發(fā)式上，李崧峻講道：“這些文物是我們家的精神家園，那里承載著我們國家社會的苦難和掙扎前進的無數(shù)信息?！痹趫龅膶＜?、學(xué)者聽后都無限感慨，如今《李輔燿日記》已成為一筆社會共同擁有的文化遺產(chǎn)，由其中的史料為切口，進行晚清政治、文化研究的工作，正在逐步展開。

李輔燿善詩、書、印，尤工畫。他為后人留下的財富除了日記之外，還有他在完成海寧海塘修筑后所著的《海寧念汛大口門二限三限石塘圖說》一書，其中有他畫的一幅幅海塘工程圖，用工筆白描的形式生動地反映了魚鱗石塘的修造工藝，完整地再現(xiàn)了當(dāng)時修海塘的過程?！妒翀D說》既是海塘科技史的記錄，也是一部精湛的繪畫藝術(shù)作品。科技本身就是文化，將海塘修建的技術(shù)保留下來的過程，亦是文化向后人傳承的過程。

游故地，緬懷先人舊業(yè)

李崧峻自退休開始就潛心整理研究《李輔燿日記》，逐漸了解了祖父修建錢塘江海塘的過程和傾注其中的深情。李崧峻心存一個心愿，就是有朝一日能親眼看一看祖父修建的錢塘江海塘。在日記首發(fā)式之后，浙江省錢塘江管理局幫助李崧峻實現(xiàn)了這一夙愿。

李崧峻及家人首先到訪了錢塘江管理局，與該局的老專家們見面座談，共敘跨越了一個世紀的“親情”。李輔燿于光緒三十四年（1908）出任新組建的浙江海塘工程總局總辦，這一機構(gòu)正是現(xiàn)在錢塘江管理局的前身，因此李輔燿也可被視為錢塘江管理局的第一任“局長”。

在座談會上，李崧峻拿出了一批精心收藏的李輔燿信札，贈送給錢塘江管理局。這些信件記錄了許多述及清末民初海塘修建的過程、塘制改革等內(nèi)容，都是十分珍貴的史料。李崧峻說，他覺得自己應(yīng)該為錢塘江文化遺產(chǎn)的保護做點事。對李崧峻的義舉，錢塘江管理局的領(lǐng)導(dǎo)和專家們都十分欽佩和感動，他們提出要對《李輔燿日記》、李輔燿信札等開展相關(guān)研究，更好地向社會宣傳，充分挖掘其科技、文化等各方面的價值，將來還要建設(shè)錢塘江圖書館、博物館，讓全世界的朋友都來了解錢塘江治理的輝煌歷史與成果。

錢塘江流域治水歷史悠久，留下了豐厚的文化遺產(chǎn)。早在先秦時期，生活在錢塘江河口地區(qū)的先民，為了改善生活環(huán)境，就開始修建擋潮拒咸的堤壩。海塘的修筑，為吳越文化的發(fā)展奠定了堅實的基礎(chǔ)。錢塘江兩岸現(xiàn)存明、清以來修筑的老海塘塘線總長近300公里，這些老海塘大多退居二線，成為錢塘江治江歷史的見證。而海寧段仍有近30公里清代老海塘處在抵御洪潮的第一線，其中包括李輔燿完成的海寧念汛大口門段海塘。

座談會后，李崧峻一行探訪了李輔燿所修建的魚鱗石塘、海塘工程總局辦公舊地—海寧鹽官浙江海神廟，還參觀了舊時的混凝土海塘和近年來修建的標準海塘。12月的江邊，寒風(fēng)陣陣。逶迤雄偉的錢塘江海塘、憑江聳立的占鰲塔、有著瑰麗傳說的海神廟，這些經(jīng)年的風(fēng)景沉淀著歷史的厚重與滄桑。

看著一處處祖父留下過足跡的場景，李崧峻及家人一起拍下了珍貴的紀念照。他們多年來的夢終于實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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