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死而在”何以可能——基于海德格爾死亡論的理解與領(lǐng)會

郭忠義，韓貴昌

（遼寧大學哲學與公共管理學院，遼寧沈陽110036）

“向死而在”何以可能——基于海德格爾死亡論的理解與領(lǐng)會

郭忠義，韓貴昌

（遼寧大學哲學與公共管理學院，遼寧沈陽110036）

對死亡的領(lǐng)會，是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的重要內(nèi)容。“向死而在”作為海德格爾死亡論的意義所在，旨在從“死”出發(fā)，去除“常人”沉淪的遮蔽，澄明此在，并最終直逼存在本身。然而，海德格爾死亡論的理解困難之處在于“向死而在”揭示的“在”的處境似乎是讓此在心懷畏懼而無法持駐的。問題的解決需要對“向死而在”的路徑進行正確的領(lǐng)會，并最終還原海德格爾“向死而在”的存在論意義。

“向死而在”；畏；死亡；能在

“向死而在”作為死亡的意義，對其理解應(yīng)當放入海德格爾存在論視閾內(nèi)。在《存在與時間》中，海德格爾對此在分析的意旨在于澄明存在。以此在為存在論的出發(fā)點，海德格爾認為：“死所意指的結(jié)束意味著的不是此在的存在到頭，而是這一存在者的一種向終結(jié)存在?！保?］282“向死而在”作為死亡的意義，應(yīng)去除常人的遮蔽，讓此在把死作為最本己的可能性承擔起來。對“死亡”的領(lǐng)會應(yīng)使此在本真地“能在”得以可能，并最終通達存在。依此主旨，本文試圖通過梳理海德格爾死亡論的內(nèi)在結(jié)構(gòu)，分析海德格爾死亡論的理解困難所在，并對向死而在的路徑進行重新領(lǐng)會，使“向死而在”得以實際展開。

一

“向死而在”本義即“死亡”對此在之“能在”本性有揭示作用。對“向死而在”的領(lǐng)會需要提出三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此在怎么了？即需要分析此在的存在本質(zhì)與“首先與通常”的“處境”。第二個問題是：“死亡”是什么？即需要對本真的死亡進行領(lǐng)會。第三個問題是：“死亡”如何揭示“能在”？需要回答的是“向死而在”的路徑問題。這三個問題的回答構(gòu)成了海德格爾對死亡論內(nèi)在邏輯的表述。

此在怎么了？海德格爾的回答是：此在作為本真的存在，“首先與通常”是沉淪著的。

在《存在與時間》中，此在具有存在論意義上的優(yōu)先地位。源始本真的此在是一種能在，“只要此在生存，此在就必定以能在的方式向來尚不是某種東西”［1］269。因此，此在總已經(jīng)在被拋的“去存在”中先行作為可能性而能在。然而，作為能在的存在者，此在有可能本真地在世，也可能拋棄自身而作為常人存在。前者為本真能在，后者為沉淪狀態(tài)。

從此在的實際生存狀態(tài)著手，實際在世的此在作為時間性的存在者，其本質(zhì)建構(gòu)是操心整體。即此在是“先行于自身的（存在本質(zhì)）——已經(jīng)在……中的（被拋）——作為寓于……的存在（沉淪狀態(tài)）?！比欢?，在日常生活中，此在作為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同時到場的存在者卻是逃避自身的存在本質(zhì)的。因此，海德格爾認為“此在首先與通常寓于它所操勞的‘世界’。此在首先總已從它自身脫落、即從本真存在脫落而沉淪于‘世界’?！保?］204此在沉淪于“世界”而把自身的存在推給常人。沉淪的此在呈現(xiàn)為常人狀態(tài)，常人給出“公眾意見”，“公眾意見”先行給出一切判斷和決定，卸除了此在的責任。日常的此在以閑言、好奇、兩可的存在方式標畫著此在的沉淪。并視死亡為自身之外的、與自身無關(guān)的死亡事件。

“死亡”是什么？在本真領(lǐng)會死亡概念特征的同時使此在得以“向死而在”。這是海德格爾的回答。

“死作為此在的終結(jié)乃是此在最本己的、無所關(guān)聯(lián)的、確定的、而作為其本身則不確定的，不可逾越的可能性?！保?］297此在之死亡是最本己的可能性，是無法代替的、個別化的；死亡的個別化使此在領(lǐng)會到死亡的無所關(guān)聯(lián)性，促使此在“主動把它最本己的存在承擔起來”［1］303；而死亡作為這種最本己的、無所關(guān)聯(lián)的可能性，是此在能在的大限，是不可逾越的；死亡的不可逾越性使此在“為自己的死而先行成為自由的，把此在從喪失在偶然的擁擠著各種可能性的情況中解放出來”［1］303。

在標畫出死亡概念特征后，死亡作為此在的“終結(jié)”表明此在是“到時”的。死亡從將來到時，撞擊自身，此在經(jīng)由死亡的撞擊回到本真存在狀態(tài)。而死亡作為可能性，在向終結(jié)而在中，“就必須不被減弱地作為可能性被領(lǐng)會，作為可能性成形，并堅持把它作為可能性來對待”［1］297。因此，死亡作為可能性迫使此在不得不面對自己的能在?！跋蛩蓝凇弊鳛樗劳龅囊饬x揭示了此在的操心整體存在?！皩⑺劳隼斫鉃椤蚪K結(jié)而在’是將此在之能在的整體帶到明處的前提條件。唯其如此，此在才能作為可能之在而本真在世?！保?］249

“死”如何揭示“生”？其涉及的問題是“向死而在”的實際路徑。在海德格爾死亡論中，“向死而在”的實際展開有以下三個環(huán)節(jié)：畏死，良心的呼喚，先行的決心。

源始的畏來自于對死亡的畏。在畏這種現(xiàn)身情態(tài)中，死亡的不確定所產(chǎn)生的威脅持續(xù)地敞開著。這個威脅迫使此在從它的“此”處領(lǐng)會自身的存在本質(zhì)與時間性的能在。對死亡的畏，把此在現(xiàn)身于其存在之“無”之前，無之狀態(tài)作為此在最極端的可能性開展出來，把此在徹底個別化為存在之可能性的操心整體?！拔窞槿绱舜_定了存在者之能在而畏?！保?］305在畏死的現(xiàn)身情態(tài)的基礎(chǔ)上，操心整體能在的可能性浮現(xiàn)了，然而“只是作為一種存在論的可能性浮現(xiàn)?！保?］305向死而在仍需繼續(xù)展開。

畏使此在能回歸存在，直面本真能在。良知起于畏，畏死的良知公開自身為操心整體的呼喚。在呼喚中，此在以緘默的方式被呼入無家可歸狀態(tài)。無家可歸狀態(tài)是有罪責的不之狀態(tài)。不之狀態(tài)意味著自由的“不”的可能性?！安弧笔腔谒劳龅摹２恢疇顟B(tài)從“死”出發(fā)，對此在之沉淪說“不”，而“愿有良知”，愿回到本真能在。

鬼子軍官用手指了指周教授幾個，又在空中劃個圈兒，哇啦哇啦說了句什么，幾個日本兵一齊彎腰嗨了聲，嘩啦啦散開站成一圈兒，用槍剌抵住周教授幾個。

而這由良知所見證的本真能在狀態(tài)被稱為決心。決心是是一種“緘默的、時刻準備畏的，向著最本己的罪責存在的自我籌劃”［1］339。作為自我籌劃，先行的決心從死亡處出發(fā)，決計本真地在世?！皼Q心并不抽身而出離現(xiàn)實，其情形是決定把可能之事按照它作為常人中最本己的能在所能是的那樣加以掌握?！保?］341良知把此在喚入決心的處境，決心則把此在投入處境，從“此”處領(lǐng)會，在“此”處實際生存，從“此”本真地能在。

畏死在死亡的基礎(chǔ)上提供了能在的可能性；良知在畏死的基礎(chǔ)上，呼喚此在的本真能在；決心作為先行死亡的自我籌劃，其前提是對死亡的存在論領(lǐng)會。通過上述三個基于死亡的環(huán)節(jié)，此在得以澄明自身。

二

對“向死而在”的展開表明海德格爾死亡論的基本思路是：此在作為本真的存在，“首先與通?！笔翘颖堋澳茉凇倍x擇沉淪于常人狀態(tài)的；對此的破解需對死亡進行存在論的領(lǐng)會，揭示“向死而在”的死亡意旨，進而去除常人狀態(tài)的遮蔽；另外“向死而在”的實現(xiàn)必須有其實際路徑，即通過畏、良心與決心三個環(huán)節(jié)，此在最終得以先行到死亡中去，本真地在世。并最終澄明存在。

而“向死而在”有兩個基本的意涵：一個涉及到此在（在的個體性）；一個涉及到能在（在的創(chuàng)造性）?！跋蛩蓝凇钡膶嶋H展開必須在營造出此在“個別化”境況的同時確保此在自由地能在。

在海德格爾死亡論中，死亡“把自身的一種從它的此本身產(chǎn)生出來的持續(xù)的威脅敞開著”［1］305，死亡是讓人畏的。在畏死中，此在無處可逃，諸神隱退，萬物消融，此在“直面”死亡本身。在這種死亡所營造的虛無化背景當中，此在試圖沉淪于常人已無可能。此在在畏死中回到了自身，此在的“個體性”揭示無疑。然而，縱然此在逃無可逃，但卻“總是心懷罪責，感到無家可歸。因為本真的狀態(tài)，正是將此在嵌入‘無’的背景中，無以依賴、無以慰藉。此在面對這樣的情境總會心懷畏懼，渴望逃到常人中間去，讓常人為自己負責任，因為只有在常人中，此在才有安全感”［4］20。因此，此在的能在（創(chuàng)造性）似乎是難以展開的。

“向死而在”基本意涵的矛盾反映的問題實質(zhì)是“向死而在”的路徑問題。“向死而在”意在從“死”出發(fā)，喚醒此在沉淪之“迷夢”而使此在得以實際整體能在，并最終追問存在。因此，此在必須“能夠在其最本己的可能性中來到自身，并在這樣讓自身來到自身之際把可能性作為可能性保持住”［1］370。然而，如果“向死而在”所迫入的“能在”處境讓此在畏而無法持駐的話，此在是無法來到自身的。基于此，首先我們應(yīng)當對畏的現(xiàn)身情態(tài)進行審視。

海德格爾關(guān)于畏的現(xiàn)身情態(tài)的闡述出現(xiàn)在兩個部分。在關(guān)于操心整體的闡述當中，海德格爾認為，畏“不是通過觀望被拋境況開展的，它是作為趨就和背離開展的”［1］158，此在不愿能在，不愿畏浮現(xiàn)，因而把自身的存在推給常人而選擇沉淪。在關(guān)于死亡的章節(jié)中，海德格爾認為，“在畏這種現(xiàn)身情態(tài)中，被拋入死亡的狀態(tài)對它綻露得更源始更中切些”［1］305。死亡是“無”，對死亡的畏把此在現(xiàn)身于其存在之無之前，無之狀態(tài)作為此在最極端的可能性開展出來，把此在徹底個別化為存在之可能性的整體，此在一旦被迫入對死亡的畏中便逃無可逃了。因此，能在只有被迫入對死亡的畏中才是可能的。

然而，頗為費解之處在于，在“畏死”的情緒展開的“能在”境況中，這種理應(yīng)讓此在本真存在的“能在”境況卻讓此在覺得“茫然駭異失其所在”，呈現(xiàn)為“無家可歸”的狀態(tài)?！盁o家可歸其實規(guī)定著個別化的在世?！保?］317個別化的“此在在委棄于它自身之際而煢煢孑立”［1］317。死亡、畏與能在的如此關(guān)系導(dǎo)致“能在”似乎是被迫的，是無所逃遁下的自由。而這種“能在”縱然不可逃離，也絕非此在欣然接受的。“能在”作為自由創(chuàng)造性的意義似乎被禁錮于畏死的個體化“牢籠”中而無法實現(xiàn)。

畏死是“向死而在”實際路徑的第一步，如果畏死的情態(tài)是有問題的，那么，基于畏死條件下的良心與決心也是值得考量的。

在海德格爾關(guān)于良心的闡述中，一方面，海德格爾強調(diào)良知是建立在死亡基礎(chǔ)上的，是從“死”出發(fā)對“在”的呼喚。良知的呼聲及于此在，“對良知呼聲的領(lǐng)會展露出失落到常人中的境況”［1］350，“此在在良知中呼喚自己本身”［1］339，呼喚本真的能在。另一方面，海德格爾又強調(diào)良知的呼喚起于畏的情緒。所呼喚的是處于個別化境況的、被拋的此在。此在被呼入如此本真的在世中：世界消隱，無物持駐，此在被擺在世界之無面前為其最本己的能在而畏。

在海德格爾關(guān)于決心的闡述中，一方面，先行死亡的決心作為“向著最本己的罪責存在的自身籌劃，”［1］339決計為自己給出當下實際的處境。處境“并不把此在隔絕在一個漂游無據(jù)的我中”［1］339，而是要求此在在當下整體的在世中解放自己，自由地面對其世界。另一方面，決心又是時刻準備畏的自我籌劃，即決心把此在帶入的實際處境仍然是畏的情緒下的處境。既要畏能在，還不逃避，這是難能的。

三

“向死而在”旨在澄明此在，進而通達存在。然而，其路徑卻似乎是存在困難的。究其根本原因在于我們在領(lǐng)會畏死作為此在現(xiàn)身情態(tài)時對這一情緒的誤讀。

畏死作為此在“向死而在”存在方式內(nèi)的現(xiàn)身情態(tài)，從死亡出發(fā)，去除常人的遮蔽，迫使此在“不得不能在”，這是沒有問題的。常人作為沉淪狀態(tài)，不讓畏的勇氣浮現(xiàn)，而在本真領(lǐng)會死亡之際，對死亡的畏迫使此在回到了自身?！霸谖分?，周圍世界上手的東西，一般的世內(nèi)存在者，都沉陷了。‘世界’已不能呈現(xiàn)任何東西，他人的共同此在也不能。所以畏剝奪了此在沉淪著從‘世界’以及公眾講法方面來領(lǐng)會自身的可能性?！保?］217因此，將死亡領(lǐng)會為此在最本己的可能性，是從“死”出發(fā)讓“畏”的勇氣浮現(xiàn)，其所指向的是沉淪的此在。在畏中，常人此在覺得“茫然失其所在”，無處可逃，呈現(xiàn)“個別化”的“無家可歸狀態(tài)”。

然而，需要明晰的是，“茫然失其所在”是對“沉淪著而使不在家‘淡化’的背離?！保?］219“個別化”是在日常沉淪自行沉陷后“在世的存在個別化”［1］218，是“把此在作為可能的存在開展了出來?！保?］217“無家可歸狀態(tài)”是對安定熟悉的“沉淪著逃入公眾意見之在家狀態(tài)”［1］218的背離與澄清。這些從倫理意義上看似消極的方式作為此在的本真狀態(tài)來講，都是積極的。畏的情態(tài)所要帶入的不是表義上心懷罪責、無以依賴的孤立處境，而是要讓常人此在在死亡所揭示的操心整體能在中對自身的沉淪狀態(tài)進行去蔽——畏所指向的“世界”讓常人此在覺得茫然失其所在，覺得個別化與無家可歸；然而，畏所展開的卻是讓具有存在本質(zhì)的此在欣然接受的本真能在。常人與本真狀態(tài)的此在作為操心的存在建構(gòu)是需要區(qū)分的。

而在對二者區(qū)分之際，我們也須得明白，此在畏的情緒與此在對本真能在的欣然接受是并行不悖的。一方面，此在“首先與通?！笔浅翜S著的，是常人狀態(tài)，被常人遮蔽的此在只有在畏升起之際才能本真能在；另一方面，畏是對常人狀態(tài)的去蔽，但畏所達到的個體化境況不是脫離“世界”，而是脫離“常人世界”而本真在世。這點讓常人此在覺得畏而“茫然失其所在”，但處于畏中的、被澄清的此在對此“個別化”處境卻是不畏的。

在正確領(lǐng)會畏作為現(xiàn)身情態(tài)的前提下，良知與決心所要實現(xiàn)的也正是這一本真的能在。

良知起于畏。畏將此在帶入無家可歸狀態(tài)，而“被拋的個別化的無家可歸狀態(tài)，在呼喚中被一道呼出”［1］321。良知決意打斷對常人的傾聽，將此在從沉淪狀態(tài)中召回到自身。“呼聲向此在進言說，它‘有罪責’?！保?］321對常人說“不”，使此在得以領(lǐng)會：“應(yīng)把自己從迷失于常人的狀態(tài)中收回到它本身來?！保?］328

然而，良知“并不因此只是批判性的，呼聲是積極的”［1］330。常人沉淪于“在家狀態(tài)”而安然自得，因此，良知所呼喚的無家可歸與有罪責狀態(tài)作為本真的狀態(tài)對常人來講，當然就是畏而想逃避的。這是批判性的。但對于本真此在來講，常人畏而欲逃避的“不在家狀態(tài)”正是此在最本己的能在狀態(tài)，是本真的“在家狀態(tài)”。是無需逃避的。因而此在才能“愿有良知”，“準備被召喚”。

因此，“回到自身”的此在處于良知所呼入的這種“在家狀態(tài)”中對能在才是倍感親切而安定熟悉的。這種安定熟悉是此在脫離了常人的、因而是個別化基礎(chǔ)上本真的安定熟悉。在安定熟悉的本真處境中，常人狀態(tài)的安定熟悉表現(xiàn)為海德格爾所說的“共處同在、庸庸碌碌、平均狀態(tài)、公眾意見、卸除存在之責與迎合等”［1］149。常人狀態(tài)的此在表現(xiàn)為“虛幻的此在”。澄清的此在得以見證本真的、安定熟悉的、個別化的本真能在，并保持其為持駐狀態(tài)。

決心起于良知?！皩α贾袈暤念I(lǐng)會展露出失落到常人中的境況。決心把此在拉回到他最本己的自身能在?！保?］350在愿有良知的基礎(chǔ)上，先行死亡的此在決心追隨良知的呼喚，摧毀常人狀態(tài)一切逃遁式的自我遮蔽，把握本真的能在，在能在整體中擊中良知，實現(xiàn)良知所見證的能在可能性。海德格爾說：“清醒的畏把此在帶到個別化的能在面前，坦然樂乎這種可能性，坦蕩之樂與清醒的畏并行不悖。”［1］353因此，在海德格爾那里，畏的情態(tài)與本真能在是不沖突的。一方面，只有在“向死而在”的畏中，此在才能本真地能在；另一方面，常人畏而逃避的能在是本真此在樂于接受的。

基于如此領(lǐng)會，處于清醒的畏中的本真此在方可把自身投入處境中，處境是一種“此”，是當下的實際在世，這一本真的“處境本質(zhì)上對常人是封閉的”［1］342。常人虛幻的安定熟悉對此在的自我籌劃來講，沒有任何吸引力。然而，在“此”中此在的個體化世界也并非完全與共在世界相隔絕，此在在本真的共處中與他人共處，“讓一道存在著的他人在他們自己最本己的能在中去‘存在’，而在率先解放的操持中把他們的能在一道開展出來了”［1］340。決心在良心所呼入的本真處境中實際地已經(jīng)行動著，從當下實際的“此”中開展自己。實際地在“此”“有所操勞地寓于上手事物的存在中，把自身推到有所操持的共他人存在之中”［1］340。至此，“向死而在”得以實際展開。此在在死亡的無蔽中澄明了自身。并最終得以通達存在。

四

海德格爾的“向死而在”本質(zhì)是宣示人之所在，其意義在于對以往哲學思維的邏輯的、超人的、先驗的存在的否定，因為這些所謂的存在離開具體的人的生存之“在”便無著落。于是，以往哲學的本體性存在，便附著于人的現(xiàn)實存在而失去了本體之“在”的精神霸氣和神圣光環(huán)，從超人的終極性存在，變成了現(xiàn)實的人之“在”。唯此，哲學才能理解存在的所在，存在的意義也因人之在變成精神的現(xiàn)實，在與人的際遇中呈現(xiàn)無比豐富的意義，并以無限多樣化的形式向人洞開?？梢?，向死而在是人之所在。人之所在的形而上學存在，也就是馬克思所說的實踐的人的社會存在，也就是人們的實際生活過程。

我們認為，“向死而在”的宗旨并非讓人消極地死或在無歷史沉淪之死中實現(xiàn)存在，也非讓人慷慨赴死去實現(xiàn)存在之價值。而是劃定個體化的人的存在限度，在生死之墻上背向黑洞洞的死的虛無，等待壯麗的生命日出，體味和感知云蒸霞蔚的人間萬象。可見，向死而在并非向死而死，而是向死而生。

“向死而生”的“存在”論訴說，將一切價值和尊嚴賦予了鮮活的個體生命，并在個體生命的價值自覺中實現(xiàn)了對宇宙生命價值的確認。

“向死而生”絕非僅僅指向人的生命個體，也指向群體的生命。我們民族的宗教好生惡死，期待長生不死，沒有死亡的文化準備，沒有對死的哲學反思。向死而生可以克服我們的民族文化缺陷，在對死的憂患憂思中實現(xiàn)民族文化的生生不息和偉大復(fù)興。一個回蕩在歷史中的聲音，證明了中華民族怎樣在“向死而生”中覺醒：“一個黨，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如果一切從本本出發(fā)，思想僵化，迷信盛行，那它就不能前進，它的生機就停止了，就要亡黨亡國?！保?］這種“向死而生”開啟了改革開放的偉大時代，使中國迅速成長為經(jīng)濟巨人。習近平總書記關(guān)于“亡黨亡國”“生死存亡”“霸王別姬”“人亡政息”的死亡警示，也是中國共產(chǎn)黨新常態(tài)下的“向死而生”的生存論自覺，“不反腐敗確實要亡黨，真反腐敗不僅不會亡黨，而且能增強黨自我凈化、自我完善、自我革新、自我提高能力，保持黨同人民群眾的血肉聯(lián)系，使我們黨更加堅強、更有力量”［6］。

［1］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M］.陳嘉映，王節(jié)慶，譯.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12.

［2］靳鳳林.死，而后已——死亡現(xiàn)象學視閾中的生存?zhèn)惱恚跰］.北京:人民出版社，2005.

［3］鄧小平.鄧小平文選（1975～1982）［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3: 130-143.

［4］張志偉.向終結(jié)存在——《存在與時間》關(guān)于死亡的生存論分析（初稿）［G］//“現(xiàn)象學與倫理”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暨第十屆中國現(xiàn)象學年會會議論文集，2004.

［5］甘祥滿.死亡與此在的澄明——早期海德格爾對死亡的詮釋意旨［J］.蘭州學刊，2010（2）:17-20.

［6］葉小文.從塌方式腐敗說起［N］.人民日報，2014-10-27（4）.

【責任編輯趙穎】

B516.54

A

1674-5450（2015）03-0005-04

2014-12-20

郭忠義，男，遼寧沈陽人，遼寧大學教授，哲學博士，博士研究生導(dǎo)師，主要從事哲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