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煙寺院敲茶鼓

竺濟法

元代根據(jù)唐代高僧懷?！栋僬汕逡?guī)》修訂的《敕修百丈清規(guī)》（以下簡稱《清規(guī)》），法器中記有茶鼓，并附有擊法、使用場合等。民國詩文中還寫到杭州西湖寺廟有茶鼓聲，當代報道陜西柏林禪寺、杭州徑山寺配有茶鼓?！安韫摹背鎏?“茶鼓”是《清規(guī)》記載的一種鼓類法器?！肚逡?guī)·法器章第九·鼓》記載：“法鼓、茶鼓、齋鼓、普請鼓、浴鼓、更鼓?！睂Σ韫牡膿舴ㄅc管理附有說明：“茶鼓，長擊一通，侍司主之?！?/p>

茶鼓是否始于《清規(guī)》，筆者無法查考。但一般查閱到的“茶鼓”出處，均引于《清規(guī)》。如《佛學(xué)大詞典》關(guān)于茶鼓的注釋，分別引自《清規(guī)》卷八茶鼓條和《禪林象器箋·唄器門》：

禪家于祖忌獻茶湯時，或于茶禮、湯禮之前所鳴之鼓。其敲鳴法為長擊一通，煞聲一下，行茶之終復(fù)擊三下，由侍司主之。眾僧聞鼓聲則集眾行禮。茶鼓通常掛于法堂之西北角。

這里對茶鼓的使用場合及敲鳴法作了注釋?！白婕伞奔锤髯陂_祖之忌日。此外在舉行各種茶禮或湯禮之時均要鳴鼓，其敲鳴法為長擊一通，煞聲一下，行茶之終復(fù)擊三下。“湯禮”應(yīng)為“茶禮”別名。

《禪林象器箋》由日本高僧無著道忠（1653-1744年）編著，日本寬保元年（1741年）刊行。作者對《清規(guī)》以下各清規(guī)有關(guān)禪林之規(guī)矩、行事、機構(gòu)、器物等用語、名目之起源、沿革以及現(xiàn)行意義，逐一詳釋。 寺院茶事，鐘鼓并用《清規(guī)》不僅記載茶鼓，《旦望巡堂茶》中亦有茶事鳴鐘的記載：

住持上堂，說法競白，云：“下座巡堂吃茶”。大眾至僧堂前，依念誦圖立。次第巡入堂內(nèi)。暫到與侍者隨眾巡至圣僧龕后。暫到向龕與侍者對面而立。大眾巡遍立定，嗚堂前鐘七下。住持入堂燒香，巡堂一匝歸位。知事入堂，排列圣僧前問訊，轉(zhuǎn)身住持前問訊，從首座板起巡堂一匝。暫到及侍者隨知事后出。燒香侍者就居中問訊揖坐，俟眾坐定。進前燒香及上下堂、外堂。先下間，次上間，香合安元處。爐前逐一問訊，揖香畢，歸元位。嗚鐘二下，行茶瓶出，復(fù)如前問訊，揖茶而退。鳴鐘一下收盞。鳴鐘三下，住持出堂。首座大眾次第而出?；蚱人?，或住持暫不赴，眾則粥罷，就座吃茶，侍者行禮同前。

“旦”即農(nóng)歷每月初一，“望”為每月十五，“巡堂”即在僧堂內(nèi)按一定線路來回巡走。很多善男信女初一、十五要到寺院拜佛，此時款待茶飲，既是一種禮儀，也可視為答謝。這對茶飲的推廣，影響巨大。

文中先后有四次“鳴鐘”記載，分別是“七下”、“二下”、 “一下”、 “三下”。這說明寺院茶事并非單一使用茶鼓，而是鼓、鐘并用。 茶鼓詩說除了《清規(guī)》的記載，一些古詩文也記載了茶鼓的蹤跡，其中宋代有兩首寫到茶鼓，一是北宋著名詩人林逋（967-1028年）的著名詩篇一一《西湖春日》（一作王安國詩），記載了當時西湖周邊寺院設(shè)有茶鼓：

爭得才如杖牧之，試來湖上輒題詩。

春煙寺院敲茶鼓，夕照樓臺卓酒旗。

濃吐雜芳熏峴崿，濕飛雙翠破漣漪。

人間幸有蓑兼笠，且上漁舟作釣師。

其中“春煙寺院敲茶鼓”后人引用較多。

二是南宋詩人陳造（1133-1203）在《縣西》詩中寫到茶鼓：

一徑斜穿犖確行，身閑尤覺馬蹄輕。

坡頭嘉樹千幢立，煙際長江匹練橫。

荼鼓適敲靈鷲院，夕陽欲壓赭圻城。

一春簿領(lǐng)沈迷里，野鳥山花眼最明。

晚清、民國時期安徽建德（今東至）籍實業(yè)巨頭、北洋財長周學(xué)熙（ 1865-1947），也在《茶鼓》詩中記載了西湖靈隱等周邊寺院的茶鼓聲：

靈鷲山前第幾峰，通通茶鼓暮煙濃。

西湖不少僧行腳，誤急歸心飯后鐘。

“靈鷲山”原指印度佛陀說法的圣地耆閣崛山，是著名《心經(jīng)》的誕生地，因山頂巨石型似為猛禽鷲鳥（雕）而得名。泛指與佛教相關(guān)的名山或寺院，如上文《縣西》詩中的“靈鷲院”指的即為寺院。這里指杭州靈隱寺對面的飛來峰，也代指靈隱寺和其它周邊寺院。后兩句指在外辦事的僧人聽傍晚之茶鼓，急著趕回寺院喝茶。

這說明晚清民國時期，杭州寺院仍有鳴鼓喝茶的事實。從傳世不多的古代記載茶鼓的詩句中，宋代到民國先后有兩首寫到杭州寺院的茶鼓，充分說明作為東南佛國杭州的諸多寺院喝茶之盛?！肚逡?guī)》對茶鼓的使用說明為“長擊一通”，有別于法鼓及其它鼓類的擊法，也便于熟悉寺院鼓聲的人們所識別。 茶鼓與禪茶 鼓是一種打擊樂器，一般為圓形或扁形，在堅固的鼓身的一面或雙面蒙上一塊拉緊的膜，可以用手或鼓杵敲擊出聲。除了作為樂器外，鼓在古代許多文明中還用來傳播信息。

從出土文物來看，鼓至少已有4500年的歷史。在古代，鼓被奉為通天神器，在祭祀、慶典、狩獵、征戰(zhàn)等大型活動中，鼓都被廣泛地應(yīng)用。鼓作為樂器是從周代開始。其文化內(nèi)涵博大而精深，俗可以是民間的歡慶鑼鼓，雅可以進入廟堂祭祀和宮廷宴集。

人們常用晨鐘暮鼓形容寺院生活，鼓在寺院中具有特殊地位。《清規(guī)》集禪茶文化之大成， “茶鼓”則是其中的亮點之一，是佛教崇茶的一種重要信據(jù)。受《清規(guī)》影響，古代上規(guī)模的寺院大多設(shè)有供僧人喝茶的茶堂或茶寮。法堂設(shè)有二鼓，位于東北角的稱“法鼓”，西北角的稱“茶鼓”，稱左鐘右鼓。

鼓勵、鼓舞、鼓動……在中華文化中，鼓及以“鼓”組成的詞組，多有發(fā)動和振奮人心之意。

用茶鼓作為寺院禮儀茶飲和僧眾用茶的信號，不僅說明古代寺院飲茶風(fēng)氣之盛，更顯示了寺院對飲茶的重視——使飲茶場面具有禮儀性、規(guī)律性，莊嚴肅穆。

而數(shù)十人甚至百人以上的寺院，僧侶以茶鼓為號集體飲茶，場面一定非常壯觀。這是茶鼓在禪茶活動中體現(xiàn)的特殊意義，一般俗人茶事活動不能同日而語。

《清規(guī)》眾多茶事和茶鼓的記載，也說明茶與僧人修行、修身的重要關(guān)系。佛教認為茶有“三德”：一是提神，僧人念佛修行時不易疲倦、瞌睡，有益靜思，所謂“破睡有茶功”；二是消食，飲茶能幫助消化：三是“不發(fā)”，能抑制性欲，而使人不思淫欲。 寺院茶鼓當復(fù)興 晚清、民國時期，因戰(zhàn)爭等原因，佛門茶事大受影響；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至1990年代，佛門除喝茶外，少有茶事。當代佛教大行，古代有名的寺院全部恢復(fù)重建，規(guī)模宏大。在此基礎(chǔ)上，禪茶文化亦大行其道，各地經(jīng)常舉辦的禪茶活動或研討會即為明證。但以筆者愚見，這些活動或研討會，以場面或形式居多，涉及文化內(nèi)涵的太少，只能說是初級階段。真正像《清規(guī)》那樣，把茶事融入佛門諸事之中，差距甚遠。竊以為，要恢復(fù)和創(chuàng)新禪茶文化，當先從恢復(fù)、研究茶鼓開始。

據(jù)報道，當代陜西柏林禪寺、杭州徑山寺已經(jīng)配備茶鼓，一般在舉辦重大佛事時使用。隨著茶文化尤其是禪茶文化的普及，筆者相信，不遠的將來，一些重視禪茶文化的寺院，會恢復(fù)茶鼓這一獨特的寺院傳統(tǒng)茶文化法器和儀式。

當代不僅寺院需要茶鼓，很多重要的茶節(jié)、茶會，包括講究的茶館及茶文化主題會所、博物館，都需要使用或陳列茶鼓，讓觀眾觀賞和體驗。因此，開發(fā)研制茶鼓，也將成為鼓類生產(chǎn)、銷售行業(yè)新的經(jīng)濟增長點，先行者必將大受其益。

《清規(guī)》記載了法鼓、茶鼓、齋鼓、普請鼓、浴鼓、更鼓六種鼓名，這些鼓的大小、材質(zhì)、擊法應(yīng)該各不相同，司鼓僧人肯定身手不凡。如寺院能全面恢復(fù)或創(chuàng)新，司鼓僧人則完全可到各地電視臺的“達人秀”節(jié)目秀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