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上的感覺

何冬

過去我一直以為，無論漂泊還是安定，無論痛苦還是歡樂，和相愛的人終日守在一起，就擁有了一個家。

經(jīng)過了一段被情感撕裂的痛苦日子，雖然內(nèi)心深處依然懼怕孤獨，但我還是獨自來到了曾經(jīng)跟相愛的人一同游玩過的這個海島上。

那天，下著雨，一路上觸景生情，我的淚水與雨水比著流。夜里，島上非常潮濕，蚊子又窮追猛咬，讓我真不知道是應該哭泣還是喊叫。

第二天，我腫著眼泡，茫茫然走上一條小路，在一個半荒廢的破房子前，遇到了一群雞，一只只驚訝地伸直了脖子，沖著我咯咯答答地叫。我也驚訝地望著它們，有點像遇見了親人。

我被島上專搭游客的摩托車招攬到一個鎮(zhèn)上。沿途是農(nóng)田、水牛、高大的椰子樹、戴斗笠的村民。街上的人有挑著扁擔賣菜、賣水果的，也有喝茶的，曬太陽的……整個小鎮(zhèn)充滿著濃郁的生活氣息。

我又來到海邊，伸手去抓在沙灘與海水間出沒的蟛蜞，驀然想起了小時候第一次看到海的情景——當時我有點害怕，覺得自己太小了，小得能讓海風刮走。我也曾小心翼翼地把捉到的小蟛蜞放在兜里，可回到家里時卻一個也不見了，它們都逃跑了。那時我體弱多病，總做噩夢;因水土不服發(fā)燒，渾身起滿了大包，但我對大海，還是充滿了好奇和專注，常常玩到天黑都想不起回家。我至今還記得，外婆喚我回家的聲音飄蕩在霧蒙蒙的空氣中，像悠遠的鐘聲……我的回憶有了一種情不自禁的幸福感。

正在發(fā)愣間，一位老阿婆向我走過來，打斷了我的思緒。她背著一個很大的背簍，里面裝著輕石，是海邊拾來的那種有很多沙眼的石頭。在島上，很多雞窩就是用它來壘的。阿婆跟我說著我完全聽不懂的話，我只是搖頭。我說的話，她聽了也是搖頭，表示不懂。

一會兒，阿婆從布衫的兜里掏出一個美麗的虎皮貝，徑直遞給了我。我急忙掏出幾元錢給她，可她卻用手指指海，然后擺擺手，意思是海邊撿來的，是不需要給錢的。她那布滿皺紋的臉，像菊花一樣對我笑著，多么像我的外婆??！

從懂事起，我就覺得外婆總是忙個不停，但無論多辛苦，她都會給我們一個慈祥的笑臉。我是一個睡眠很差的人，但只要有外婆在身旁，無論多吵，我都能倒頭就睡著，睡得昏天黑地。每當我醒來，外婆總是疼愛地自言自語：“怎么會有那么多覺？怎么總是睡不醒？”其實，也只有在她老人家身邊，我才會這樣。

我看著阿婆，想起外婆，仿佛就在家鄉(xiāng)，又聞見了兒時的飯菜香味，回到了親熱而溫暖的家里。

我坐在海邊品嘗著自己挑選的海蟹，有滋有味地喝著當?shù)厣a(chǎn)的溫和老酒。在這種時刻，那些發(fā)生過的變化成了永恒，一切都能夠理解和通融了。我在想，我們的生活，原本就像大自然一樣，潮起潮落。人生既然是一個不斷調(diào)整航向的行進過程，就不免會充滿痛苦與歡樂。你愛的人也許會離開你，但你從未離開過他，因為愛的記憶留在了你的心里，注入了你的血液。只有愛，才會讓人的生命川流不息，才能使你具有像大海一樣的胸懷。

太陽的光輝輕柔地撫摸著我，讓我溫暖和燦爛。我的心蕩漾在水天相連的天地間，就像剛出世的嬰兒在媽媽的懷抱里一樣。

我尋找到了家的感覺，希望這不會是暫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