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歷史遺產對其外交政策的影響

越南歷史遺產對其外交政策的影響

鐘明池

(廣西師范大學 政治與行政學院，廣西 桂林541006)

摘要：越南曾長期淪為殖民地。從1858年法國入侵越南開始，接著，日本加入侵略行列。越南經過長期的武裝反抗斗爭，終于從日本法西斯手中取得政權，建立了民主共和國。后又經過持久艱苦的抗戰(zhàn)，先后擊敗了法國和美國兩個大國的侵略，實現(xiàn)了全國的獨立和統(tǒng)一。越南曲折的獨立統(tǒng)一史，給他的外交政策帶來了很大的影響，使其對他國產生了強烈的不信任感，外交神經敏感而脆弱。為尋求自身安全，越南又走上了地區(qū)霸權和民族主義道路，看似獨立外交的背后實質是外交的孤立。

關鍵詞：越南；歷史；外交；孤立

收稿日期：2015-01-19

作者簡介：鐘明池(1989-)，女，廣西桂林人，廣西師范大學政治與行政學院國際關系專業(yè)2013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中國——東盟地區(qū)安全。

中圖分類號：K565；D521

1858年，法國從峴港入侵越南，并扶植當?shù)胤饨ńy(tǒng)治為傀儡政權，政治上實行“以越治越”“分而治之”，經濟上對越南人民進行壓榨和掠奪。二戰(zhàn)爆發(fā)后，日本也加入殖民者行列，越南成了兩國共同的殖民地。經過長期的農民運動和抗日反法斗爭，越南終于建立了新生政權，但這時美國卻又占據(jù)了越南的南部，于1964年進行轟炸。直至1975年，越南南北統(tǒng)一，才獲得真正的和平。一百多年的殖民統(tǒng)治與戰(zhàn)爭，不僅使越南歷經滄桑和屈辱，也給其外交政策帶來深遠的影響。

一、曲折的獨立統(tǒng)一史

越南在法國入侵以前是一個封建國家，朝政腐敗，百姓生活困苦潦倒，民聲載怨。法國利用越南封建統(tǒng)治腐敗這點對其進行侵略活動。在1843年到1847年間，法國先后三次對阮朝(越南當時的最后一個封建王朝)進行軍事侵略，尤其是在1847年，法國瘋狂炮擊峴港，阮朝不戰(zhàn)而敗，與法國簽訂了喪權辱國的《西貢條約》。此后，越南各地農民紛紛起義，舉起“抗法”、“反阮”的旗幟。法國為維護其殖民統(tǒng)治，培植封建統(tǒng)治者為其走狗，推行“用越南人治越南人”的政策。二戰(zhàn)爆發(fā)后，日本法西斯不僅入侵中國，同時也向東南亞進軍，越南也在其中。此時被法國殖民的越南被法國出賣，1941年7月，法日簽訂了《共同防御協(xié)定》，同意讓日軍駐扎，就這樣把越南變成法日兩國共同統(tǒng)治的殖民地。所以越南人民在這個時期，不僅要反法，還要抗日。以胡志明為首的共產黨人聯(lián)合全國人民展開武裝斗爭，建立革命根據(jù)地，先后趕走了日本和法國的殖民侵略者，建立了越南民主共和國?？墒遣痪?，法國殖民者又再次侵襲，于1945年9月23日重新占領西貢，越南經過持久的抗法戰(zhàn)爭，直至1954年法國侵略軍才撤出印度支那地區(qū)。但是越南的苦難并沒有到此結束，等待他們的是更大的災難——美越戰(zhàn)爭。美國出于對共產主義勢力的遏制(“在缺少有效和及時應對措施的情況下，任何一個東南亞國家的陷落都可能導致這一地區(qū)其他國家相當快速的歸順共產主義或者與他們結為同盟……嚴重損害美國的安全利益”[1]58)，在這個時候開始干預越南，扶植聽從于自己的傀儡政權，把越南的南方變?yōu)槊绹男轮趁竦睾蛙娛禄亍?964年，美國制造了“北部灣事件”，開始轟炸和襲擊越南北方。越南通過長達8年艱苦卓越的戰(zhàn)爭，才使得強大的美軍從南方撤出，于1975年實現(xiàn)了南北統(tǒng)一。

長期處于戰(zhàn)爭的苦難經歷，對獨立后的越南外交產生了重要的影響，學者王子昌認為是一種“狂妄自大但又脆弱、敏感和對外界缺乏信任”[2]的外交心理。筆者認為長期戰(zhàn)爭這一歷史特征給其外交帶來以下影響：

(一)敏感而脆弱的不信任外交

經歷近一百年的抗爭史，統(tǒng)一后的越南積極尋求自身安全，對別國抱有極大的危機感和猜疑。越南出兵柬埔寨就是一個很明顯的例子。柬越之間的邊界紛爭沖突不斷，1978年12月25日，越南出動了20萬軍隊向柬埔寨發(fā)動全面的軍事進攻，并占領了首都金邊，自此越南開始長達10年對柬埔寨的軍事占領。越南之所以有此行為，除了當時國內的領導權的更替和蘇聯(lián)援助的原因之外，應該還有以下兩點歷史原因：第一，長期的獨立斗爭的歷史使其產生了不安全的外交心理，因此急需尋求自身安全。越南認為唯有自己才能保障自身的安全，為了自身安全不惜侵略他國。第二，這與法國殖民者對越柬的殖民歷史有關。越南、柬埔寨幾乎同時淪為法國的殖民地，但是法國對兩國殖民方式上卻有不同，即以越治柬。法國在殖民期間制造了柬越兩國間的隔閡和矛盾，使得越南獨立后仍對柬埔寨采取同樣的政策和態(tài)度，甚至走向地區(qū)霸權。正如在金邊創(chuàng)辦的報紙《吳哥窟》不斷載文攻擊越南人在政府部門的優(yōu)越地位，“把歷史上越南對柬埔寨的侵犯與德國法西斯的擴張政策相提并論，卻很少直接批評法國的殖民統(tǒng)治政策”[3]。因此，法國留給越南的殖民史，深刻地影響柬越關系，影響著越南的地區(qū)性霸權主義。

(二)獨立與孤立并存

在胡志明的領導下越南確立了獨立自主、平等互利和尊重主權的外交方針和原則，但是這獨立外交的背后更多的是孤立。越南兩次拒絕加入東盟和向蘇聯(lián)“一邊倒”正體現(xiàn)這一點。1967年8月8日，由印度尼西亞、菲律賓、馬來西亞、新加坡和泰國等五個東南亞國家倡議建立了一個區(qū)域性合作組織——東盟。東盟通過調和、淡化成員國之間的矛盾，成功解決了沙巴主權、新印之間的“海源事件”，1991年，又成功和平地解決了柬埔寨問題，這使得東盟進一步走向成熟。但是越南卻拒不承認東盟和加入東盟，分別于1973年和1974年兩次拒絕東盟邀請，僅以觀察員的身份參加東盟外交會議。因為越南認為，東盟只是美國在東南亞地區(qū)的傀儡。當時越南河內廣播指出：“新加坡還要求美國留下來，印度尼西亞也在請求美國繼續(xù)給予軍事保護和資金資助……”[4]318。不僅如此，越南還指責東盟首腦會議的召開是美國授意的，宣稱美國正在利用東盟實施其在東南亞的新殖民主義政策。越南之所以那么抵觸東盟，正是因為美越戰(zhàn)爭這一歷史遺產給越南留下的陰影。

與此同時，越南對外則是向蘇聯(lián)“一邊倒”的政策。新生的越南民主共和國在成立之初并不被國際社會承認，除了蘇聯(lián)和東歐的一些國家，因此那時的越南對蘇聯(lián)很是依賴。長期遭受殖民主義侵略幾十年的越南,國內經濟凋蔽,困難重重，急需蘇聯(lián)的經濟援助。從60年代的美越戰(zhàn)爭開始，蘇越之間就開始關系甚密。當時勃列日涅夫推行霸權主義，實行對外擴張，把越南納入了美蘇爭霸的軌道，加強了對越南的軍事援助。因此,統(tǒng)一后的越南改變了戰(zhàn)時實行的不偏不倚的走中間路線，而是采取了向蘇聯(lián)“一邊倒”政策。蘇聯(lián)對越南不僅提供軍事上的幫助，還在經濟方面提供很大的援助。1975年，蘇聯(lián)勾銷了越南所欠全部債務，總額約11億盧布。1976—1980年越南第二個五年計劃期間，蘇聯(lián)答應向越提供的援助總額為38.85億美元，1981—1985年第三個五年計劃期間為50億美元左右。繼而，在1978年，越南參加了該組織由蘇聯(lián)掌控和東歐國家參與的“經濟互助聯(lián)合會”。同年的11月，越蘇雙方簽訂了《越蘇友好合作條約》。當時越南的外交很明顯是蘇聯(lián)“一邊倒”，他國對其基本上是孤立和封鎖，蘇聯(lián)這一靠山有很大的不穩(wěn)定性這對于越南國內發(fā)展肯定是不利的。而這一政策也是由于曲折多戰(zhàn)的獨立史留下的不堪國情使然。

(三)民族主義此起彼伏

越南敏感而多疑的外交心理使其充滿了對別國的不信任，尤其注重鄰國的威脅。越南曾在20世紀七八十年代，為了地區(qū)安全而走向地區(qū)霸權之路，出兵柬埔寨。而近幾年，民族主義新抬頭，南海問題日益突出。該問題是當前中越兩國最主要的矛盾，在南中海問題中，也以越南提出全部南沙群島主權要求最為突出。眾學者紛紛從國際海洋法、歷史依據(jù)、美國因素等方面出發(fā)去研究，但是筆者認為中越南海爭端不能忽視越南的民族主義。2007年12月9日，西貢的一些畫家、詩人、音樂家及作家為了反對三沙市的成立，以“越南文藝人士”為名征集了社會各界以及海內外的簽名，組織了示威游行。2011年的“第三次反中國游行”和“南中國海：越南舉行反華游行”等游行活動。2014年越南胡志明市的反華游行，隨后就演變升級為暴力打砸事件。盡管越南的學者認為，越南民族主義早在封建時期就已存在[5][6]，其實，越南的民族主義是在法國殖民時期就開始萌芽和發(fā)展的。1945年，越南的“八月革命”使得民族主義作為社會政治運動，促使越南成為一個現(xiàn)代意義的民族國家。但是“越南經歷了抗法、抗日，再到抗美救國等一系列戰(zhàn)爭，這樣的經歷使越南的民族主義帶有一種特殊的愛國主義色彩，并在不斷的勝利中增強了民族自信心與自豪感?！盵7]在越南南北統(tǒng)一之后，其民族主義還是一度膨脹，成為其謀求地區(qū)霸權的工具，出兵柬埔寨就是一個最好的說明。為了解決內外交困的狀態(tài)，從1986年越共六大開始，越南實行了革新運動，國內的經濟得到快速的增長，與各國關系得到改善。但是，越南近幾年在南海問題上的態(tài)度似乎又跳進了這一鐘擺效應，民族主義的高漲并不利于南海問題的解決，如果越南當局能從歷史上去看待這一點，相信中越關系能得到和平、互利、共贏的局面。

二、新時期的越南外交——積極尋求安全與合作

20世紀80年代的越南，由于采取向蘇聯(lián)“一邊倒” 孤立外交政策和出兵柬埔寨的地區(qū)霸權主義，使得越南在國際社會備受爭議和封鎖。不僅如此，長期處于戰(zhàn)爭時期的越南國內經濟凋敝，通貨膨脹，國內矛盾不斷惡化。越南在這種內憂外患的情況下，不能不進行改革。越共在1986年召開“六大”，制定了“多交友、少樹敵，進一步擴大對外經濟交流，爭取新的有益的國際環(huán)境，克服困難為國內經濟建設服務”的革新運動。

(一)改善與各國的關系

不僅是因為西方對越南的封鎖和禁運對越南國內的影響，而且在當時國際大背景下，特別是中蘇關系正常化，讓越南頓悟“靠莫斯科來維護自己的安全已經不怎么保險了”，多年來以越蘇關系為基石的對外關系應該有所改變，開始積極推進多邊外交。為“廣交友、少樹敵”創(chuàng)造有利的外交環(huán)境，越南改善了各國的關系，搞好大國與鄰國的關系。越共六大開始調整對華政策，重新提出越中兩國“有著和平、獨立和發(fā)展經濟的共同利益”[8]，愿意與中國“在任何時候、任何級別和任何地點”進行談判。1911年11月，越南高級代表團來訪中國，越中黨國關系開始走向正?；?。

1992年日本也開始正常給予越南的經濟幫助，其間已終止了14年。同年，“越南副總理潘文凱和外長阮孟琴出訪了幾乎所有的西歐國家，其中包括法國、英國、德國、比利時等”[9]。1992年也是越南大力爭取改善越美關系的一年，美國開始對越南放松禁運。兩國冰釋前嫌，淡化歷史帶給他們的傷害，1995年7月11日，克林頓宣布與越南建立外交關系。不僅如此，截止“1994年，越南接待了5位到訪的國家元首、10位政府總理、4位議長和約100個部長級代表團……越南同6個國家建立外交關系，使得正式與越南建交的國家年內增加到151個；與其中100多個國家有貿易關系，50多個國家對越南有直接投資。”[2]可以說90年代越南的外交呈現(xiàn)繁榮的景象，這給越南的經濟發(fā)展帶來很大幫助。越南能出現(xiàn)這樣良好勢頭，正是源于其能正確面對歷史，端正過去錯誤的思想，開始用積極主動的方式去尋求安全與合作。

(二)向東盟靠攏

其實在1975年越南與東盟的關系已經趨向于緩和，權衡各方利益，為了地區(qū)的和平和安全，東盟向越南伸出了橄欖枝，在吉隆坡舉行的第二屆首腦會議上，東盟再次表示“五國將努力促進與越南的和平關系”[10]172。冷戰(zhàn)結束、蘇聯(lián)解體使得蘇越同盟也隨之瓦解，失去了蘇聯(lián)的支持，越南急需緩和東盟的關系，擺脫外交的孤立和緩解國內矛盾。因此，越南總理范文同在越南民主共和國成立30周年講話中表示“越南希望加強現(xiàn)有的友誼，并根據(jù)相互尊重、相互平等、互不干涉內部事務的原則與東南亞國家和其他所有國家建立關系”[11]。但是越南入盟不是一帆風順的，中間遇到很多問題，如越南自身經濟發(fā)展水平與東盟各國有很大的差異、越南社會意識形態(tài)不同于其他東盟國家、柬埔寨問題還沒得到解決。盡管這樣，在各方的共同努力下，1995年7月的第28屆東盟外交會議上，越南正式加入東盟。加入東盟后的越南，在這近20年間迅速融合到東盟組織中，并且積極發(fā)揮作用，成為東盟的中堅力量。隨著越南在東盟的地位與日俱增，不僅提升了越南的國際影響力，而且繁榮了國內經濟。因此，越南加入東盟不失為一個明智的選擇。

三、結語

越南從1858年開始淪為殖民地國家，其中分別與法、日、美三大殖民國家進行了殘酷的戰(zhàn)爭才走向獨立和統(tǒng)一。這樣一個曲折的統(tǒng)一史，曾經讓越南走向了地區(qū)霸權主義，外交上陷入孤立，向蘇聯(lián)“一邊倒”；經濟上被封鎖，國民苦不堪言。正是因為這一殖民歷史遺產不能被正確地對待，才使越南陷入這樣的困境。但是，從1986年的越南革新運動開始，其外交開始走向正?；?，與中國和美國的關系走向正常化以及成功加入東盟，都是由于越南能夠拋開歷史的偏見，以國家發(fā)展為首要目的去努力改變自身發(fā)展道路。但是，近些年越南在與中國爭端的南海問題上，出現(xiàn)的民族主義讓人不得不反思?！耙郧嗄隇橹黧w的草根階層受到政治精英與知識精英的挑動與蠱惑，借力現(xiàn)代網絡媒體的傳播，再加上國外反政府組織蓄意的煽動，其民族主義情緒有不斷發(fā)酵的趨勢，并表現(xiàn)出一定的不可控制性?！盵7]越南政府受制于國內民族主義的情緒，甚至對中國的政策和態(tài)度受這一民族主義的“綁架”。若越南政府不能正確引導，勢必會對兩國關系及南海爭端的解決產生不良影響。因此說，一個國家的外交要健康可持續(xù)發(fā)展，就應該端正其歷史態(tài)度，正確對待歷史遺產，這樣才能得益于歷史，而不是反被歷史所阻礙。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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