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大國煙云——評胡燕懷的《大國煙云》

李社教

(1湖北理工學院 師范學院，湖北 黃石 435003；2湖北理工學院 長江中游礦冶文化與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研究中心，湖北 黃石435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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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眸大國煙云
——評胡燕懷的《大國煙云》

李社教1，2

(1湖北理工學院 師范學院，湖北 黃石 435003；2湖北理工學院 長江中游礦冶文化與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研究中心，湖北 黃石435003)

《大國煙云》是中國第一部書寫張之洞辦鐵廠的長篇歷史小說，在價值評判上表現(xiàn)出明確的變革取向，對張之洞及其事業(yè)的追隨者進行了褒揚，通過聚焦式敘事，融真實性與虛構性、傳奇性為一爐，反映了中國近現(xiàn)代鋼鐵工業(yè)史的一段艱難歷程。

胡燕懷；《大國煙云》;張之洞;聚焦式敘事；傳奇性

胡燕懷的中國近現(xiàn)代鋼鐵工業(yè)歷史長卷《漢冶萍三部曲》第一部——《大國煙云》由長江文藝出版社2014年出版，其意義不止于文學界又有一部作品新鮮出爐，更重要的是，反映出了當前長篇歷史小說創(chuàng)作在選擇題材、敘事方式、作者意圖、價值取向、藝術追求等方面的一些新突破、新變化和新問題，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新話題。

以漢冶萍的興衰(漢陽鐵廠的興辦)為題材的歷史小說，《大國煙云》是第一部，也就是說，胡燕懷第一次用長篇小說的形式書寫了一個值得書寫的歷史題材。要說明的是，馬景源的《克虜伯之戀》(青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出版)是當代文學中第一次觸摸中國近現(xiàn)代鋼鐵工業(yè)的長篇小說，但它不是對漢冶萍公司的歷史書寫，而是以漢冶萍(作品中用“HYP”指稱)為素材的虛構之作。

漢冶萍公司是中國最早的跨行業(yè)、跨地區(qū)的鋼鐵聯(lián)合企業(yè)，是中國第一家大型股份制企業(yè)，技術之先進、規(guī)模之大在當時的亞洲首屈一指，堪稱“中國鋼鐵工業(yè)的搖籃”、洋務運動的標志性成就，為我國重工業(yè)、大型聯(lián)合企業(yè)的發(fā)展進行了前無古人的探索，提供了不可多得的寶貴經(jīng)驗。它的創(chuàng)辦，反映了清后期洋務派“師夷長技以制夷”的“中國夢”。它的興衰變遷，見證了中國“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反映了中國由傳統(tǒng)社會向現(xiàn)代化轉(zhuǎn)型的艱辛，伴隨著中國近現(xiàn)代史上“救亡圖強”的主旋律而起伏，折射了當時中國國情、國勢、國運的變化。它的價值，在中國近現(xiàn)代史上有不可替代性。“以古為鑒，可知興替”，這段歷史值得大書特書。而由于諸多的原因，在文學創(chuàng)作“歷史熱”的當下，對漢冶萍公司，特別是其最早興辦的龍頭企業(yè)——漢陽鐵廠卻無人問津。胡燕懷在創(chuàng)作了電視劇本《總督張之洞》后，意猶未盡，又用長篇小說的形式集中展現(xiàn)了漢陽鐵廠興辦的歷史。

晚清的歷史是豐富的，而選擇鋼鐵工業(yè)史為題材，就隱含著胡燕懷不僅鐘情于過去，而且還呼應著現(xiàn)實的家國情懷?，F(xiàn)代化的基礎就是工業(yè)化，中國的轉(zhuǎn)型從某種角度上說，就是由傳統(tǒng)農(nóng)業(yè)社會向工業(yè)社會轉(zhuǎn)型。從洋務運動到“四個現(xiàn)代化”、“四化同步”，工業(yè)始終是重中之重。但縱覽當下的文學創(chuàng)作，不乏各種各樣的“熱”，工業(yè)題材的創(chuàng)作卻被有意或無意地冷遇、忽視?！洞髧鵁熢啤丰槍α宋膶W對工業(yè)產(chǎn)生隔膜、拉開距離的弊端，不僅貫穿了歷史、工業(yè)與文學，把普遍性的“現(xiàn)代化敘事”轉(zhuǎn)化為“地方性個案”的表現(xiàn)，還為“新型工業(yè)化”的戰(zhàn)略從歷史的角度提供了一個參照，進行了鼓與呼。

這樣的題材選擇，既具有歷史價值，也不乏現(xiàn)實意義。

中國的歷史敘事有兩種方式：一種是全景式敘事，起自《史記》，用本紀、書、表、世家、列傳的體例，力求反映歷史全貌；一種是聚焦式敘事，起自《資治通鑒》，圍繞“鑒于往事，有資于治道”的目的，“舉撮機要”。長篇歷史小說創(chuàng)作基于“展現(xiàn)歷史畫卷”的藝術效應，歷來重視全景式敘事，在《大國煙云》中也被沿襲。但從作者的創(chuàng)作意圖、作品的實際效果來看，胡燕懷主要還是選擇了聚焦式敘事。

作品取材于光緒十五年至光緒三十二年的一段史實。在這17年的時空內(nèi)，中國發(fā)生了洋務運動、甲午戰(zhàn)爭、戊戌變法、義和團運動等重大事件，但這些載入史冊、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歷史事件在《大國煙云》中均只作為背景和鋪墊出現(xiàn)。張之洞推行的“湖北新政”，涉及辦企業(yè)、建鐵路、練新軍、辦教育等諸多舉措，作品對此也有所取舍。作者的選材具有明確的意圖，在時間節(jié)點上，從“兩路之爭”開始，到盧漢鐵路建成通車結束；從表現(xiàn)內(nèi)容上，以漢陽鐵廠的創(chuàng)辦為中心。雖然作者堅持宏大敘事，也力圖營造作品開闊的器局，表現(xiàn)歷史的波瀾壯闊，在敘事空間上兼顧中與外、南與北、宮廷與民間，官場與商場，刻畫了最高統(tǒng)治者、官商權貴、仁人志士、黎民百姓等一系列眾生相，在素材上還添入了官制、梨園、跑冰、娶親、端午詩會等典故和民俗，嘗試賦予歷史小說一點文化風情，但著力點始終是張之洞“平地為山”創(chuàng)辦漢陽鐵廠、百折不饒成就大業(yè)的心路和歷程。歷史小說創(chuàng)作普遍運用的全景式敘事，在胡燕懷這里有所淡化。作者試圖在進行一種以點帶面、以面襯點的聚焦式敘事，不僅保證了《大國煙云》對中國近現(xiàn)代鋼鐵工業(yè)創(chuàng)辦的艱難歷程和創(chuàng)辦人物的凸顯，而且也為表現(xiàn)和觀照清后期社會的風云變幻、中國近現(xiàn)代社會的鼎故革新提供了一個集中的視覺。

從文學創(chuàng)作的角度說，清后期的歷史極具價值，但清后期的歷史不好寫。為何？和今人的時間距離較近，糾葛太多，科學的認識和全面、客觀的評價還是一個問題。囿于朝代變更，政治制度、意識形態(tài)、階級立場、種族感情、發(fā)展觀念、時空局限等等因素，目前對洋務運動及其代表人物的評價還是否定多于肯定，貶多于褒。改革開放的時代環(huán)境，為胡燕懷重新認識歷史提供了可能。他明顯地立足于當下，在價值評判上表現(xiàn)出明確的變革取向。他視張之洞和其追隨者為“以國家民族振興為己任的仁人志士”，視他們創(chuàng)辦鐵廠的事業(yè)為實業(yè)救國的行動，對他們的抱負和襟懷、鍥而不舍的精神和百折不撓的經(jīng)歷進行了褒揚。這種褒揚甚至不乏主觀性。

《大國煙云》塑造的張之洞是一個“圓形人物”。他是一個中國近現(xiàn)代歷史上推進中國社會轉(zhuǎn)型的急先鋒，也是一個清廷的官僚。他雖視野開闊但也有時代的局限、利益的選擇，雖精明能干但也有官場的油滑、狡黠，雖大刀闊斧但也專橫跋扈，雖洞幽燭微但也有失察失誤，既要干洋務事業(yè)也要滿足食色之性，多重性格組合于一身。把張之洞塑造成一個“圓型人物”，有利于表現(xiàn)人的全面性、復雜性，更能夠體現(xiàn)對歷史人物原型的還原。但基于推崇變革的價值取向，胡燕懷還是對張之洞進行了美化，賦予了他理想化的光環(huán)。事業(yè)上，張之洞與官場的爭斗被賦予了克服變革阻礙的正義；他不聽勸諫，一意孤行地要把鐵廠選址在省城附近，本是以政治考量代替辦企業(yè)的規(guī)律，是對現(xiàn)代工業(yè)生產(chǎn)的無知，小說則通過蔡錫勇,體會其深明國情，洞燭世事，“便觀察、止浮言、統(tǒng)布局”的良苦用心。道德上，他是反腐倡廉的模范。督鄂伊始，他便責令“廢陋規(guī)，免謁見”，不收年節(jié)禮；個人清廉如水，身為封疆大吏，家中常常要靠典當才能周轉(zhuǎn)；連與之有官場過節(jié)的劉坤一都為其“高風亮節(jié)”而心生“敬佩”，讓以復仇為人生目標的小桃紅都主動替嫁給他為妾的雨兒備辦嫁妝。生活情感上：連與小妾們的房事都處理得“陽光，透明”，為復仇而臥底張家的小雨最終被感化，“就想一輩子伺候張大人”。《大國煙云》中的張之洞既是能臣、又是廉吏；既是好官，也是好人。這就在一定程度上遮蔽了張之洞身上必然存在的歷史、階級和人性的局限性。

應該肯定，《大國煙云》超越了狹義的階級尺度、短視的政治尺度。同時應該看到，由于作者對張之洞及其興辦漢陽鐵廠事業(yè)的評價有著明確的傾向性，致使作品中隱含著一個“陣營”的尺度。張之洞及其追隨者趙鳳昌、蔡錫勇等公事私德均無可挑剔，都經(jīng)得起歷史之尺和倫理之天平的量衡。而與張之洞作對的，以翁同龢為首的戶部，以奎春、阿濟太為首的在鄂官僚，以徐致祥、周錫恩為代表的鄂籍京官，甚至洋務運動的領袖人物李鴻章、“紅頂商人”盛宣懷，這些人要么是保守頑固，要么是愚昧無知，最起碼也是私心作祟、私德有虧。武昌知府同越，斷然放棄滿人進身渠道和特權，憑真才實學考上進士，為人正直，做官清廉、愛民，“很得老百姓的愛戴”，因為不能與張之洞“物以類聚”，最終給人的感覺不過是一個“庸官”。

《大國煙云》在藝術上試圖將真實性與虛構性、傳奇性融為一爐。

歷史性意味著真實性，真實性是現(xiàn)實主義的魅力所在，也是歷史小說的根本價值所在?！霸邶R太史簡，在晉董狐筆”是中國寫史的精神標桿和基本規(guī)范，也是胡燕懷的藝術追求。他認為：“只有真實的，才是感人的；只有真實的，才是嚴肅的，而非戲說的。”《大國煙云》注重從歷史事實中取材，其主要人物張之洞、李鴻章、盛宣懷乃至趙鳳昌、蔡錫勇、辜鴻銘在歷史上是實有其人，小說中他們的主要履歷也基本符合歷史的真實。小說中所展現(xiàn)的清廷為制約李鴻章為首的淮系集團而使張之洞在“兩路之爭”占得上風;“湖北新政”;針對張之洞的“大參案”;張之洞堅持鐵廠官辦、并選址漢陽，后推動官督商辦;“東南互保”等在歷史上是實有其事，就連張之洞起居無節(jié)、妻子王氏去世后再不立正室，李鴻章建丁香別墅，徐致祥、周錫恩彈劾張之洞、牽連趙鳳昌這樣的細節(jié)，也可稽考。堅持真實性，大關節(jié)處以歷史人物和事件為依憑，整體上力求以歷史的真面目示人，科學地反映了清末社會變化的趨勢和歷史的客觀規(guī)律，這就決定了《大國煙云》能經(jīng)得起事實的推敲、經(jīng)得起歷史的檢驗。

歷史小說必須忠實于歷史，但作為藝術的小說并不等于歷史材料本身，不能“只見歷史，不見小說”?！洞髧鵁熢啤分杏兄罅亢锨楹侠淼奶摌?，但不是隨意添料、亂搭亂蓋，作者為何虛構、何處虛構是圍繞創(chuàng)作意圖而遵循三條理路進行的：一是服務于小說的情節(jié)結構?！洞髧鵁熢啤返慕Y構是以張之洞創(chuàng)辦漢陽鐵廠為干，以“兩路之爭”、與保守陣營的沖突、受柳子臣的欺瞞、家庭生活、小桃紅復仇等為枝。除了“兩路之爭”、與保守陣營的沖突有史跡可循(也有細節(jié)處的虛構)外，其它枝葉均多虛構。這樣的設計就使小說有綱有目，且能綱舉目張，枝繁葉茂，既保證了聚焦式敘事，也體現(xiàn)了小說結構的開放性。二是添張之洞之難，顯張之洞之堅韌和才干。慈禧對他只是利用而少有實際的支持，以翁同龢為代表的勢力、在京的鄂籍官員、在鄂的大小官員、內(nèi)親柳子臣、小桃紅，乃至同屬洋務陣營的李鴻章、盛宣懷都是他的“麻煩制造者”，族兄張之萬也是袖手旁觀者。張之洞辦鐵廠是亙古未有的創(chuàng)舉、平地為山的事業(yè)，雖然缺人、缺錢、缺經(jīng)驗、缺理解、缺支持，但“無日不在荊天棘地之中”的張之洞不計得失、不畏毀譽、不避禍福，或革弊政、或出怪招，披荊斬棘，最終使鐵廠辦成、盧漢通車，孤臣干吏的形象躍然紙上。三是為了塑造張之洞這個圓形人物，使這個人物形象豐滿復雜。

歷史性與傳奇性，分屬兩種不同的審美類型，二者之間有不相容性。但胡燕懷在忠實于歷史的同時，偏偏于虛構中悄悄融入了傳奇性。張之洞孤臣干吏形象的不同凡俗，與辜鴻銘的戲劇性相遇、“寡婦橋”風波的峰回路轉(zhuǎn)、王三石煤礦剪彩時礦難發(fā)生的巧合等等，都體現(xiàn)了傳奇性。另外，小桃紅這個人物則更具傳奇色彩，她官家小姐出身，十歲時遭遇奇禍，淪落風塵，以復仇為人生的唯一目的，身世頗為奇特；她年紀輕輕寄身娼門，但消息靈通，心機莫測，深諳官場之術，精通駕馭之道，簡直不可思議。傳奇性的融入并不與歷史性題材相抵牾，而是彰顯了張之洞的性格特征和情節(jié)安排的跌宕起伏，增加了作品的可讀性。

眾聲喧嘩的時代如何寫史，胡燕懷用《大國煙云》做出了自己的探索和回答。

(責任編輯 尹春霞)

Look Back at Moments in China——Review on HU Yanhuai's Moments in China

LIShejiao

(1Normal College,Hubei Polytechnic University,Huangshi Hubei 435003;2Mining and Metallurgy Culture & Economic and Social Development Research Center of Middle Reaches of the Yangtze River，Hubei Polytechnic University，Huangshi Hubei 435003)

MomentsinChinais the first full-length historical novel about story that ZHANG Zhidong found ironworks. Showing clear revolution orientation, the novel compliments ZHANG Zhidong and his followers. By means of focusing narrative, it reflects a difficult process in the history of iron and steel industry in modern China, which is full truth, fiction, and legendary.

HU Yanhuai;MomentsinChina; ZHANG Zhidong; focusing narrative; legendary

2014-12-08

李社教(1965— )，男，教授，博士，主要從事文藝美學、器物美學、礦冶文化研究。

10.3969/j.ISSN.2095-4662.2015.01.013

I20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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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95-4662(2015)01-005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