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華 蓉
(福建船政交通職業(yè)學(xué)院 外語系,福建 福州 350007)
《永別了,武器》中的凱瑟琳和《喪鐘為誰而鳴》中的瑪利亞雖然處境不同、年齡不同、個性有異,但二者卻毫無疑問屬于海明威筆下的弱勢女性人物形象。細讀這些弱勢女性,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其中的共同之處。首先海明威筆下的弱勢女性人物都有著姣好的外形和溫柔的個性,在此基礎(chǔ)上,也是更為重要的一點,就是這些弱勢女性人物形象均十分專情。她們在愛情中竭力付出,毫無怨言,甚至將愛情置于比自身生命更高的地位。自我的迷失定格了她們在現(xiàn)實生活和情感世界中的弱勢地位。雖然海明威筆下的弱勢女性人物形象展現(xiàn)了作者對于美好女性和美好愛情的憧憬,但其中彌漫的男性至上的思想也使這些女性人物形象難逃單一化、扁平化的傾向。除了自身波折的生活經(jīng)歷外,20世紀中葉美國社會歷史文化對海明威的影響也難辭其咎,二者的共同作用使其塑造的女性人物形象具有局限性。
海明威在作品中塑造的眾多“硬漢”形象,是他留給世界文學(xué)的寶貴財富。在世界大戰(zhàn)的硝煙中,社會生活急劇變化,對這種驟變境遇中人類集體迷惘之情緒的書寫成為20世紀上半葉許多美國作家的著筆之處。在海明威的小說中,書寫極端境遇和沉重壓力之下的人類故事無疑是其創(chuàng)作的主旋律。無論是戰(zhàn)爭中的青年,還是戰(zhàn)爭外的老人,這些人物均具有重壓之下依然保持應(yīng)有風(fēng)度的姿態(tài)。正如《老人與?!分校魅斯サ貋喐缢裕骸拔铱梢员粴?,但我永遠不會被打倒?!边@些重壓之下依然保持風(fēng)度的“硬漢”們不僅鑄就了海明威“文壇硬漢”的美譽,也引領(lǐng)著海明威的文學(xué)作品飄揚過海,名垂文史。
在塑造了諸多為人稱道的“硬漢”形象的同時,海明威在女性人物形象創(chuàng)作方面則頗受指責(zé)。許多評論者認為海明威具有“厭女情節(jié)”,其筆下的女性人物形象或是貪圖享受、不擇手段的“妖女”,或是毫無主見、順從他人的無知女性。通觀海明威的長篇小說,我們不可否認的是,相比于男性人物形象,海明威筆下的女性人物形象確實不夠豐滿并具有“妖女”和弱勢女性的兩極化傾向,這與海明威生活的時代背景是息息相關(guān)的。除“妖女”之外,海明威作品中的女性大都溫柔善良,執(zhí)著專一,甚至在愛情中具有極強的犧牲精神,成為重壓之下“硬漢”們的心靈慰藉。這些女性人物形象雖然是美好的化身,也代表了作者對美好愛情的向往,但也遭遇到了諸多指責(zé):“男性世界的陪襯,硬漢的影子”“她們都是為塑造男性形象而存在的溫順小貓,缺乏獨立的個性”“她們除了溫柔的性格和美貌的外表,似乎沒有什么其他作用”“女性只是用來滿足年輕男人性欲的對象”等等。馬丁·塞謬爾·史密斯甚至評論到:“海明威不會塑造女人?!盵1]雖然史密斯的評價頗存偏見之嫌,但細讀之下,我們不免發(fā)現(xiàn)海明威作品中隱藏的男權(quán)主義思想。在此思想的統(tǒng)攝下,美好的女性人物也被蒙上了一層缺乏自我、甘居弱勢的色彩。
提到海明威小說中的弱勢女性,她們大都具有柔美的特點,姣好的外貌、溫柔的個性、專一的情感使她們成為陪伴、襯托“硬漢”的重要人物形象。在其筆下的弱勢女性中,《永別了,武器》中的凱瑟琳,以及《喪鐘為誰而鳴》中的瑪利亞,便是其中的重要代表。下面,筆者將立足這兩部作品的文本,結(jié)合作者海明威自身的“厭女情節(jié)”,解讀兩部小說中主人公凱瑟琳和瑪利亞這兩位弱勢女性人物形象。
與海明威筆下的其他女性人物形象一樣,《永別了,武器》中的凱瑟琳這一人物形象也曾被指責(zé)為缺乏思想、喪失自我的女性。格萊德斯坦曾評論道:“凱瑟琳是一個降低身份扮演著滿足男人的小角色的女性。”[2]通觀整部小說,雖然凱瑟琳并不是毫無主見的女性,但她對男主人公亨利的愛可謂是自我犧牲式的付出。凱瑟琳曾言,你想要的就是我想要的,已經(jīng)不再有我了……這種投入全部情感、犧牲自己生命的愛在令人動容的同時,也展現(xiàn)出凱瑟琳在生活中的弱勢地位和情感中的自我迷失。
首先,凱瑟琳與亨利之間的愛情具有不對等性。凱瑟琳一旦接受亨利的愛,就對亨利全身心付出。而亨利則經(jīng)歷了徘徊與迷惘,才對凱瑟琳付出了真愛。凱瑟琳與亨利最初結(jié)緣于戰(zhàn)爭,在戰(zhàn)爭中備受身心折磨的亨利對凱瑟琳一見傾心。但從未有過情感經(jīng)歷的亨利并沒有領(lǐng)悟愛的真諦,只是單純地愛慕凱瑟琳的美貌。正如凱瑟琳所言,“我們在玩一場蹩腳的游戲……你已盡力表演得好,但這還是十分蹩腳”[3]。凱瑟琳的睿智和自尊徹底喚醒了亨利的心,他開始真正投入到這段感情之中。獲得真愛的凱瑟琳對亨利的照顧無微不至,無論是在米蘭醫(yī)院的病房中,還是在蒙特赫爾山上的木屋里。凱瑟琳仿佛具有屏蔽一切喧囂的能力,為亨利營造了一個溫馨的家園。在與亨利相處的日子里,雖然凱瑟琳竭盡全力地避免懷孕,但噩夢最終還是降臨在凱瑟琳身上。在戰(zhàn)時惡劣的生存條件下,分娩時的凱瑟琳因大出血而告別人世,凱瑟琳與亨利的愛戀以悲劇收場。
其次,凱瑟琳將對亨利的愛提升到信仰的高度,為了愛自我犧牲而無怨無悔。從悉心照料亨利到對亨利精神上的鼓舞,乃至最終為了孕育二人愛情的結(jié)晶而身亡,凱瑟琳為這段感情傾盡所有,毫無怨言。從小說中的幾處細節(jié),我們可以看到,凱瑟琳對亨利無私的愛。她懷孕都 3個月了,卻一直沒有告訴亨利,原因很簡單——她怕亨利發(fā)愁。而她將懷孕的責(zé)任也歸于自身沒有做好避孕措施,全然沒有埋怨亨利的意思。當亨利為了躲避警察的追捕,想要逃往瑞士時,懷孕的凱瑟琳義無反顧地追隨他。在逃亡中,為了讓亨利能得到休息的機會,凱瑟琳挺著有孕之身來劃船,并巧妙地編織借口,以防亨利尷尬。如,“不劃船我都快凍僵了”“對于懷孕的婦女來說,輕輕地劃船是最好的運動”。甚至當亨利告誡她別讓槳打到肚子上時,凱瑟琳還開著玩笑,“要是那樣,事情就變得簡單了”。凱瑟琳對亨利的愛,超過了愛她自己,愛亨利成了她的信仰。在小說中,作者海明威將凱瑟琳與牧師均描寫為有信仰的人,對于牧師而言,上帝是至高無上的尊奉對象;對于凱瑟琳而言,她所愛之人亨利是自己付出一切的動力??梢哉f亨利對于她而言就是心中至高無上、全然遵從的上帝,從這一層面而言,凱瑟琳在愛情中的自我已然無存。
無獨有偶,除了《永別了,武器》中的凱瑟琳,海明威在《喪鐘為誰而鳴》中也塑造了一位典型的弱勢女性形象,即女主人公瑪利亞。相比于凱瑟琳,瑪利亞的處境更加無助,而其個性也更加柔弱。道爾·瓦爾登評價瑪利亞是一個“無止盡的無知順從者”,密斯則認為瑪麗亞是一種“兒童式的婦女”,杰佛理·梅耶斯甚至犀利地指出,瑪利亞是“一只家養(yǎng)的寵物”。
首先,瑪利亞在與喬丹的情感中處于完全被動的姿態(tài),順從成了她表達愛的方式。在《喪鐘為誰而鳴》中,海明威為女主人公瑪利亞預(yù)設(shè)了一個悲慘的身世背景,即遭遇法西斯分子的強暴,目睹親生父母慘遭殺戮。重大的變故給這位天真純潔的女孩帶來了重大的身心創(chuàng)傷,她害怕任何肢體接觸,終日以淚洗面,仿佛一只受了嚴重驚嚇的小鹿。這種噩夢般的生活結(jié)束于男主人公喬丹所在的游擊隊將其救出監(jiān)獄之時。此后瑪利亞在女游擊隊員比拉爾的照料下,精神逐漸恢復(fù)正常。不僅如此,在游擊隊生活的日子里,瑪利亞還愛上了喬丹。初涉人世的瑪利亞并不知道如何去愛,只是單純地希望喬丹同樣能夠愛上自己。在比拉爾的引導(dǎo)下,喬丹得知瑪利亞對自己的愛慕,并積極予以回饋。他希望通過自己的關(guān)愛使瑪利亞徹底走出失去親人、慘遭強暴的噩夢。可以說茫然無助的處境、備受凌辱的過往、愛之體驗的缺乏,她唯有通過順從來表現(xiàn)自己的愛慕之情。喬丹成了她生活的全部,而喬丹也給她取了個與其溫順性格十分相符的昵稱——“小兔子”。
其次,瑪利亞是一個海明威塑造的理想化女性,她是“女神”的代言,她的存在承載著喬丹的英雄品質(zhì)。瑪利亞因為深愛喬丹,所以不想成為他的累贅,總是千方百計想要幫助喬丹。在他們休息的山洞,瑪利亞找出了很多她可以做的事情,如,給喬丹晾曬睡袋、洗襪子、擦槍、上油等。甚至她還要求喬丹教她開槍,在受傷而不想當俘虜時,“你可以槍殺我,我也可以槍殺你,或者自殺”??梢钥闯?,瑪利亞與喬丹已經(jīng)休戚與共?,斃麃喯褚粋€妻子照顧丈夫那樣,服侍喬丹。而她對喬丹的表白“你知道,你希望我做什么,我就會做什么”,也表明了自己無私的愛。反觀喬丹,他對瑪利亞的愛則有所不同。小說將故事濃縮在三個晝夜中推進,喬丹所在的游擊隊奉命執(zhí)行一次炸橋任務(wù),正是這次炸橋任務(wù)使喬丹奉獻出了自己年輕的生命。在彌留之際,喬丹對瑪利亞說到,無論你走到哪里,我都會與你同行,只要你還活著,就像我們都活著一樣??梢哉f喬丹對于瑪利亞的愛戀中更多的是同情和拯救,而從作者海明威的創(chuàng)作角度而言,瑪利亞則成為喬丹這位“硬漢”拯救精神的最佳載體。面對戰(zhàn)爭的重壓、面對愛人悲慘的遭遇,喬丹面對雙重苦難所展現(xiàn)出的擔(dān)當成為“硬漢”品質(zhì)的重要體現(xiàn)。正如羅伯特·W·小劉易斯對《喪鐘為誰而鳴》的評價,瑪利亞是一個優(yōu)于任何真實女人而存在的神話式女人,喬丹則是一位優(yōu)于常人而存在的史詩般的英雄。
[1] 于東云.對海明威小說的重新闡釋[J].煙臺師范學(xué)院學(xué)報,1997(3):16-21.
[2] 王建香.硬漢世界的影子——論海明威小說中的女性世界[J].四川外語學(xué)院學(xué)報,1999(2): 9-12.
[3] 吳 然.“硬漢”——海明威作品與人生的演繹[M].北京:昆侖出版社,2005:27-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