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使者詠永州（七）

彭丹華

（陜西師范大學 文學院，陜西 西安 710062）

越南使者詠永州（七）

彭丹華

（陜西師范大學 文學院，陜西 西安 710062）

《越南漢文燕行文獻集成》由復旦大學文史研究院、越南漢喃研究院合編，共25冊，收錄元明清時期越南使者漢文著作79種，其中途徑湖南永州所作詩180余首，構(gòu)成一組獨特的專題詩，展現(xiàn)了從域外看瀟湘的新視角。文章依照出使時間早晚和寫作的先后次序，依次輯錄整理并加注解。

地方文學史；專題詩；永州；瀟湘；越南漢文燕行文獻集成

三吾亭次韻

〖題解〗此詩選自范芝香《郿川使程詩集》，第15冊，第157-158頁，作于去程。題下有注：“三陪臣唱?！?/p>

迭嶂南環(huán)一水東，飛霞朝暮掛巖紅。樓臺倒影煙波上，天地奇文翠壁中。石鏡自從開鑿有，窊樽非為刻雕工。哲人已往遺芳在，所恨苔碑覽未窮。

〖注釋〗覽未窮：謂舟船停靠短暫，不能盡興也。

附元唱

〖題解〗此詩選自范芝香《郿川使程詩集》，第15冊， 第159頁，作者為王有光，作于去程。

過了甌西又楚東，征帆片片日初紅。天于十月晴和候，人在三吾煙景中。近水亭臺看不俗，臨江草石畫難工。詩豪半為閑邊得，滿眼湖山思莫窮。

〖注釋〗甌西：指廣西。甌即甌越，越又稱粵，故甌西即粵西。楚東：謂東至于楚。越南使者自南寧經(jīng)湘源進入湖南，由西南向東北而行，故稱，非三楚之東楚也。

游三吾有感次韻

〖題解〗此詩選自范芝香《郿川使程詩集》，第15冊，第159頁，作于去程。題下有注：“大陪臣唱?！庇忠娪诜妒稀吨锯謻|溪詩集》，第17冊，第96頁。后者題為“三吾亭次韻”，注：“三陪臣唱。”大陪臣即此次出使的正使張好合，時任禮部侍郎，為第二次北使。《文獻集成》未收錄二人此次出使的詩文，無法確認元唱作者。

勃崒層巒古渡頭，三吾曾記昔人游。樹籠溪

壑晴陰住，江入亭臺翠影流。古寺云霞空曉暮，斷

橋花草自春秋。祗今俯仰尋遺跡，隱隱懸崖數(shù)字留。

〖注釋〗勃崒：高聳險峻?！肮潘隆倍洌禾贫鸥Α妒裣唷罚骸坝畴A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鸝空好音?！痹娨庀嘟?。

附元唱

〖題解〗此詩選自范芝香《郿川使程詩集》，第15冊，第159-160頁，作于去程。又見于范氏《志庵東溪詩集》，第17冊，第97頁。

三吾景致碧江頭，謝屐無情恰勝游。亭畔云煙深處曉，溪前今古斷橋流。草萊唐刺容棺地，風雨韓陵片石秋。萬水千山行處遠，又逢巖下白云留。

〖注釋〗謝屐：即謝公屐，南朝宋謝靈運游山時所穿，《南史·謝靈運傳》：“登躡常著木履，上山則去前齒，下山去其后齒”。屐，《志庵東溪詩集》作“履”。草萊：雜草?！赌鲜贰た撰晜鳌罚骸伴T庭之內(nèi)，草萊不翦?！贝酥冈Y(jié)故地荒蕪。唐刺：唐刺史，指元結(jié)。容棺地：謂冢墓簡約，僅容一棺。《后漢書·趙咨傳》：“但欲制坎，令容棺槨，棺歸即葬，平地無墳?！薄度龂尽な駮ぶT葛亮傳》：“亮遺命葬漢中定軍山，因山為墳，冢足容棺，斂以時服，不須器物?！庇帧段簳ね跤^傳》：“薨于家，遺令藏足容棺，不設明器，不封不樹?！钡Y(jié)未葬浯溪，卒于長安永崇坊，葬于河南魯山青嶺泉陂原，顏真卿撰并書墓志銘，今尚存于魯山。韓陵片石：韓陵，漢韓信之陵，一說韓陵山?！吨锯謻|溪詩集》誤作“寒凌”。唐張鷟《朝野僉載》：“梁庾信從南朝初至北方，文士多輕之，信將《枯樹賦》以示之，于后無敢言者。時溫子升作《韓陵山寺碑》，信讀而寫其本。南人問信曰：‘北方文士何如？’信曰：‘唯有韓陵山一片石堪共語。薛道衡、盧思道、少解把筆，自余驢鳴犬吠聒耳而已。’”后以“韓陵片石”喻好文章，此稱贊元結(jié)《大唐中興頌》。

零陵晚泊

〖題解〗此詩選自范芝香《郿川使程詩集》，第15冊，第200頁，作于回程。又見于范氏《志庵東溪詩集》，第17冊，第141頁。題下有注：“恭值大慶前一日?！薄按髴c”所指不詳，道光帝誕辰為八月初十日，據(jù)前《端午衡州江次曉發(fā)》，使者五月初五在衡陽，如八月九日到永州，似過于遲緩。

江天迢遞楚云間，朝發(fā)長塘暮石灣。虹渚明朝臨慶旦，嵩聲遙隔幾重山。

〖注釋〗長塘：屬零陵，為通往全州的要地，清設長塘埠，設汛兵三名。篙聲：即“篙呼”、“篙呼萬歲”。語本《史記·孝武本紀》及《封禪書》：“登中岳太室。從官在山下聞若有言‘萬歲’云?！庇帧稘h書·武帝紀》：“親登嵩高，御史乘屬，在廟旁吏卒咸聞呼‘萬歲’者三?！贬?，《志庵東溪詩集》誤作“篙”。

永州府城記見

灝蕩煙波眺覽間，瀟湘景色一奇觀。香浮草樹茅堪貢，淚灑關(guān)河竹亦斑。二絕文傳崖石古，八愚詩在染溪寒。征人訪古增懷古，淡酌傾杯俯碧灣。

永州有懷柳子厚遺跡

〖題解〗此詩選自阮文超《方亭萬里集》，第16冊，第232-233頁，作于去程。跋云：“湖南當五嶺（此）〔北〕，永州府在湖南極南境。五嶺居府界二，都龐嶺當永明縣，甿渚嶺當江花縣。騎田嶺當接府界之柳州，自騎田嶺而東則為江西安南府之大（廋）〔庾〕嶺，自甿渚而西則為廣西桂林府之臨源嶺。自西而東，橫亙千余里。分為五嶺者，因地而殊，各以志之耳?；浳鳌|及閩，皆在五嶺南，湖南、江南、江西在五嶺北?！吨尽吩疲骸L氣自別，寒燠頓殊。’九疑山在永州東南界之寧遠縣，亦自五嶺分出，九峰如一，故名九疑。瀟水自此發(fā)源，至府治零陵，西入湘江。府城在瀟水右，隔湘口十五里。愚溪當府城西南冠雞山下。南池、北門塘，凡子厚所游詠處，土人猶系以司馬名云。鈷鉧潭，《志》云：‘潭形如熨斗，故名?！比钍纤吨尽窞槊髑濉兑唤y(tǒng)志》，又見清顧祖禹《讀史方輿紀要》卷七十五《湖廣一》，作“土風迥別，寒燠頓殊”。永明縣，今稱江永縣。江花縣，今作江華縣，“花”同“華”。二者均屬湖南省永州市。“冠雞山”誤，當作“雞冠山”。永州有雞冠山，清嘉慶重修《一統(tǒng)志·永州》：“雞冠山：在零陵縣西南，入愚溪三四里許，溪南岸去水數(shù)丈，突起一峰?！庇钟心铣?，柳宗元有《柳子厚陪永州崔使君宴游南池序》。柳宗元在永州游歷之處，后人多以司馬名之，有司馬塘、司馬橋。清嘉慶重修《一統(tǒng)志·永州》：“司馬塘：在零陵縣北門外”，北門塘或即司馬塘。道光《永州府志》卷二《名勝志》皆有記載，在今永州零陵。

地是九疑塞，瀟湘一碧涵。江山分嶺北，風氣域湖南。名豈愚溪辱，幽宜逐客探?；内钣鄤氽E，司馬舊池潭。

五日舟發(fā)零陵

〖題解〗此詩選自阮文超《方亭萬里集》，第16冊，第234-235頁，作于去程。五日即端午，阮氏有《于湘江五日前觀競舟》。

十年五日不歸家，五日今年楚水涯。同對南風驚異地，高瞻亭午憶京華。疾行豈厭無甘醴，愁系常如不食瓜。前路零陵山色好，青為云迭赤為霞。

觀祁陽鏡石因而成詠

〖題解〗此詩選自阮文超《方亭萬里集》，第16冊，第235頁，作于去程。阮氏《如燕驛程奏草》對鏡石亦有描述，云：“方長二尺，上下黝若髹（膝）〔漆〕有光，水拭之，江山草樹無不悉照，篆曰‘鏡石’?！吨尽吩疲航斜I去復還。去則暗，還則明。若自外間砌入，而亦山水精光所注也?！卑辞逅稳堋朵聪轮尽肪砣稏|皋雜錄》：“《中興頌》刻南厓石鏡，江之南北數(shù)里，草木人物毫發(fā)畢見。僧云：昔有人鑿取去，行數(shù)驛，夢山神追取，即載還，龕置崖上，但方二尺許耳。余偶命從者洗其旁二丈余，皆光瑩可鑒。”又云：“溶按：鏡石縱長一尺四寸，橫闊二尺三寸，嵌磨厓石廠下，《中興頌》左。相傳為人竊去，即昏黯無光，還之故處，其光如初。今考《東皋雜錄》云有人竊取去，因神夢載還，龕置崖上。則此石在宋以前原屬厓石自然之質(zhì)，山川精氣結(jié)聚，放此光明耳。”

瀟湘江水浯溪泉，泉寒水碧山當前。玄精聚于一鏡石，江山中有祁陽天。三吾紀勝詩何盛，一棹尋幽意豁然。元頌顏書文字在，光爭日月古今懸。

鋼琴曲《湖上春夢》的題材就有明確的西湖背景，小曲抒發(fā)了李樹化初到西湖之后的舒暢心情。蔡威廉是蔡元培的女兒，美術(shù)史專家，此前曾留學法國。1928年也應林風眠的邀請一起到杭州創(chuàng)辦“國立”藝術(shù)院，開展新藝術(shù)運動?！逗洗簤簟返囊魳凤L格是西洋化的，具有浪漫主義曲風。

望愚溪

〖題解〗此詩選自潘輝泳《骃程隨筆》，第17冊，第278-279頁，作于去程。有跋，云：“溪在永州府城西，唐柳子厚謫居于此，有《記》云：‘灌水之陽有溪焉，東流入于瀟水?；蛟蝗绞蠂L居也，故曰冉溪。或曰可以染也，故謂之染溪。今予家是溪，凡為愚者，莫我若也，得專而名焉?！癁t水，一名營水，自九疑山發(fā)源，至永州與湘江合，謂之瀟湘?！彼队洝窞榱谠队尴娦颉贰?/p>

宜人樂處水無情，溪入瀟湘一樣清。長得大家文藻在，寒流應不辱愚名。

〖注釋〗“宜人”句：此句謂水宜人而水無情，人樂處而人有情。

三吾覽勝

〖題解〗此詩選自潘輝泳《骃程隨筆》，第17冊，第279頁，作于去程。有跋，云：“祁陽縣南，石山臨流，下有小溪通湘江。唐元結(jié)刺道州，愛祁陽山水，遂移居焉，名其溪曰浯溪，山上筑臺曰峿臺，亭曰亭，謂之‘三吾勝概’。元公所撰《大唐中興頌》，顏魯公真卿書之，勒崖石，世稱‘二絕’。”

可人可景久彌芳，詞客風流出大唐?；罗H尋幽饒興致，僊壺增彩為文章。三吾長占巖溪勝，二絕俱傳翰墨香。倚棹津頭一登眺，滿山煙樹正蔥蒼。

〖注釋〗可人可景：稱許之人與稱許之景。宋辛棄疾《滿江紅·中秋》：“美景良辰，算只是，可人風月。”或解為有善德之人則可以景慕之?！抖Y記·雜記下》：“其所與游辟也，可人也”，孔穎達疏：“可人也者，謂其人性行是堪可之人也”。明馬嘉松《十可篇》摘錄子史及諸家小說，分為十篇，曰可景、可味、可快、可鄙、可泯、可坦、可遠、可諧、可嘉、可刪，可景取古人嘉言善行可以為法。

次蓮湖韻二首

〖題解〗此詩選自阮思僩《燕軺詩文集》，第20冊，第64-65頁，作于去程。第一首詩末題“右舟程曉起”。第二首詩末云“右云亭船中即事”題下注：蓮湖，即此次北使的正使黎峻，字叔嵩，蓮湖為其號，河靜奇英人。阮朝嗣德三年（清道光三十年，1850）舉人，官清化布政使。嗣德二十一年（清同治七年，1868）授翰林學士，充如清正使?；貒笊滩繀⒅?，累官至尚書?！对侥蠞h文燕行文獻集成（越南所藏編）》收錄其與阮氏及乙副使黃并的北使文集《如清日記》。黎峻原唱不詳待考?！俺缴徍^云亭船，舟子不相待，竟自前去，因作此詩”。云亭，即此次北使的乙副使黃并，字偕之，云亭為其號，承天廣田人。舉人出身。嗣德二十一年任兵部郎中，改授侍講學士，充如清乙副使。

其一舟程曉起

賦雪行當憶子瞻，衾裯潑水院堆鹽。即令晚菊霜猶傲，自笑寒爐火屢添。晴旭沙灘禽睍睍，微風岸浦草廉纖?？瓷接麊柌貢帲裆癖?。

其二云亭船中即事

篙師莫是欲催詩，送到鄰船竟去之。高唱霎辰生彩筆，晴空十里望朱旗?；ㄏx物色亦詩料，山水賞音應我知。忽憶桂林看菊去，也曾錯落笑歸逾。

〖注釋〗霎辰：霎時。彩筆：江淹少有文名，一日夢郭璞索五色筆，還之，后遂才思枯竭。事見南朝梁鍾嶸《詩品》。后以彩筆喻文才美妙。山水賞音：晉左思《招隱詩》其一：“非必絲與竹，山水有清音。”語意近似?！昂鰬洝倍洌喝钍嫌小丢毿Α吩娪浌鹆挚淳帐?，詩云：“藩署歸來后，南榮日未斜。掩門成獨笑，錯去看黃花?！痹娪邪希核玫露荒辏ㄍ纹吣?，1868）九月“二十八日，同赴藩屬驗貢，迨歸，役夫誤舁轎到塩法轅門外。良久，覺誤，反覓舊途，遇花丁載菊數(shù)十盆過車下，燦爛奪目。九秋風物，偏于匆匆，無意中得之，江司馬九月無菊之詩，可還愿也?！比钍舷簿?，旅途本絕少機會見到，然竟因錯路得遇，真為意外之喜?！敖抉R”當指白居易。白居易《同微之贈別郭虛舟煉師五十韻》：“我為江司馬，君為荊判司?！庇帧杜靡罚骸白衅抡l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庇帧秵栱f山人山甫》：“天仙若愛應相問，可道江州司馬詩?！卑此侮懹斡小吨鼐艧o菊有感》曰“重陽未見一枝菊，它日菊開生我愁”，明沈周有《九日無菊》曰“今日九月九，無菊且飲酒”。白居易“九月無菊之詩”未見待考。

楚南書懷

〖題解〗此詩選自阮思僩《燕軺詩文集》，第20冊，第65-66頁，作于去程。

沙岸無窮起暮煙，朔風搖落楚山邊。最憐桂嶺千峰月，猶送湘流萬里船。石匣兵書人不見，巖腰香木世空傳。巫咸古俗今何似，久我無杭夢陟天。

〖注釋〗搖落：凋零。《楚辭·九辯》：“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巖腰香木：原注：“使程俗本言：兵書山側(cè)有一峰，峰腰有沉香木一株，頗著靈異?！薄拔紫獭倍洌涸ⅲ骸鞍嗝蠄浴稘h書·地理志》言楚俗尚鬼，故用靈均《九章》語意及之。”按《漢志》云：楚“信巫鬼，重淫祀”?！峨x騷》云：“巫咸將夕降兮”，王逸注：“巫咸，古神巫也，當殷中宗之時?！薄熬梦摇本浠谩毒耪隆はдb》：“昔余夢登天兮，魂中道而無杭?！焙?，渡，一作“航”。陟，升。

巖腰石上古松旁偶見金菊數(shù)叢爛然盛開感而賦之

〖題解〗此詩選自阮思僩《燕軺詩文集》，第20冊，第66頁，作于去程。

百卉叢中正色難，千巖紫翠獨黃冠。秋霜傲盡無人采，只合蒼髯共歲寒。

〖注釋〗正色：謂百花正色難，菊則黃色難。《禮記·玉藻》：“衣正色，裳閑色?！笨追f達疏引皇侃曰：“正謂青、赤、黃、白、黑五方正色也?！碧K軾《贈朱遜之》詩序云：“遜之曰：‘菊當以黃為正，余可鄙也?！庇衷娫疲骸袄ど延姓弦乱嗔蠲??！秉S冠：黃色花冠，謂惟獨巖菊得正色。蒼髯：疑當作“蒼虬”。虬，龍，晉葛洪《抱樸子·仙藥》：松樹“狀如龍形”。歲寒：本指松竹梅“三友”，阮氏此處加進菊花，為推崇至極之寫法。

看　山

〖題解〗此詩選自阮思僩《燕軺詩文集》，第20冊，第66-67頁，作于去程。詩末論粵山秀而楚山雄，潘輝注《輶軒叢筆》亦言及楚粵山巒差異，以精神論之，與阮氏所論有異曲同工之趣：“大抵楚粵諸山，景色各自不同。桂林以外，峰巒石多土少，類若巉拔蒼翠，望之凄神悄骨；瀟湘一境，則多土峰堆棧，山紅水碧，艷妝濃抹，便覺雅景宜人。一奇一秀，姿態(tài)各異。會山川之精神者，當自見之?！鄙郊t，謂江南紅壤。

蒼然古色滿煙蘿，飛壁懸崖俯綠波。盡日鏡中看不厭，楚山雄比粵山多。

〖注釋〗煙蘿：蘿，女蘿，又稱松蘿、菟絲、唐蒙、玉女、赤網(wǎng)。生山谷中，蔓延草木、松樹之上?！对娊?jīng)·小雅·頍弁》：“蔦與女蘿，施于松柏。”《楚辭·九歌·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薄痘茨献印ふf山訓》：“千秋之松，下有茯苓，上有兔絲?！睙熖}，謂山間女蘿在云氣中之狀。鏡中：阮氏《登舟》詩云：“柁旗分部伍，窗鏡坐黃昏”，自注：“陪臣坐船窗欞俱插玻璃鏡?！庇只蛘咧^水清如鏡。使者由水路從廣西入湖南，兩岸山峰倒映在水面，歷歷可見。似當時越南使者已攜帶望遠鏡，舊稱千里鏡?！端膸烊珪偰刻嵋罚骸白钥滴踔?，西洋噶西尼、法蘭德等出，又新制墜子表以定時，千里鏡以測遠?！鼻迩缶稄V東新語·地語》：澳門“有千里鏡，見三十里外塔尖，鈴索宛然，字畫橫斜，一一不爽”。又《舟語》：“舵工分班使風，晝夜兼行，惟視羅經(jīng)所向，時登桅視千里鏡，見遠舟如豆子大，則不可及，若大如拇指許，即接長其桅而追之。”“楚山”句：原注：“粵山秀而麗，楚山秀而雄，雖各有佳處，然譬之人焉，幽燕老將，三河少年，氣格自別。昔人嘗以之論詩，余于山亦然?！薄袄蠈ⅰ痹咀鳌袄虾谩?，“好”下改為“將”，今徑取“將”字。論詩語本自宋敖陶孫《詩評》，云：“因暇日，與弟侄輩評古今諸名人詩，魏武帝如幽燕老將，氣韻沉雄；曹子建如三河少年，風流自賞?！币匀酥畾飧裾撋剑囝H別致。

十月望瀟湘夜泊

〖題解〗此詩選自阮思僩《燕軺詩文集》，第20冊，第67頁，作于去程。

不見瀟湘月，扁舟萬里心。北溟猶日遠，南極但云陰。水國龍蛇靜，山樓鼓角沉。寒更多古意，淚竹隔煙林。

〖注釋〗萬里心：意謂萬里歸心于此。北溟：亦作“北冥”?！肚f子·逍遙游》：“北冥有魚，其名為鯤?！标懙旅麽屛模骸氨壁?，本亦作‘溟’，北海也?！贝酥妇┏?。日遠：《初學記》引劉劭《幼童傳》，載晉元帝為江東都督鎮(zhèn)揚州時，晉明帝為太子，年數(shù)歲。元帝問：“長安何如日遠？”答以日遠，曰：“不聞人從日邊來，只聞人從長安來，居然可知。”明日又問，答以日近，曰：“舉頭不見長安，只見日，以是知近?！蹦蠘O：宋范仲淹《岳陽樓記》：“北通巫峽，南極瀟湘，遷客騷人，多會于此?！贝酥赣乐荨Ｔ脐帲褐^永州當此月望之日，偏逢陰云，乃成遺憾。首句言“不見瀟湘月”亦此意。按零陵氣候多雨，明徐霞客《楚游日記》：“迨暮，月色頗明。余念入春以來尚未見月，及入舟前晚，則‘瀟湘夜雨’，此夕則‘湘浦月明’，兩夕之間，各擅一勝，為之躍然?！?/p>

走筆示云亭

〖題解〗此詩選自阮思僩《燕軺詩文集》，第20冊，第67-68頁，作于去程。原題作“越筆”，旁注“走”，今取“走”字。云亭，乙副使黃并。

曳履篷窗不暫寛，可憐眸損隙風寒。過江衛(wèi)玠人爭看，駢脅文公浴亦難。豈待說經(jīng)添鐵限，漫懷舁轎簇花冠。莊生適楚方吟越，從爾登墻騎屋觀。

〖注釋〗曳履：拖著鞋子走路，形容閑適。劉禹錫《和令狐相公初歸京國賦詩言懷》：“殿庭捧日飄纓入，閣道看山曳履回?！薄翱蓱z”句：原注：“南唐柴再用常作樂后堂，軍民爭鑚窗穴壁以觀，再用會開門納之，曰：‘無使隙風傷爾眸子?！侨帐勾〔?，觀者相屬，門既閉，至裂窗紙以窺?！卑床裨儆檬乱娔咸曝稀督嫌噍d》?！斑^江”句：語本《世說新語·容止》：“衛(wèi)玠從豫章至下都，人聞其名，觀者如堵墻。玠先有羸疾，體不堪勞，遂成病而死，時人謂看殺衛(wèi)玠?！薄榜壝{”句：原注：“云亭坐側(cè)，適見浴具，故戲之?！瘪壝{文公，語本《左傳·僖公二十三年》：晉公子重耳“及曹，曹共公聞其駢脅，欲觀其裸。浴，薄而觀之”。鐵限：“鐵”原本作“鐵”，徑改。鐵限，鐵門坎。唐李綽《尚書故實》：王右軍孫智永禪師臨《千字文》，“人來覓書，并請題額者如市。所居戶限為穿穴，乃用鐵葉裹之，謂為‘鐵門限’”?！奥选本洌涸ⅲ骸懊鳁钌髟诘嶂谐３鲇?，簪花滿冠，坐小車中，令門人舁之，遍歷都市，所至聚觀如堵?！睏钌黥⒒ㄊ乱娒鹘垢f《玉堂叢話》及佚名《樂府紀聞》。“莊生”句：越人莊舄仕楚執(zhí)珪，病中猶吟越歌以寄思鄉(xiāng)之情。事見《史記·張儀列傳》。

江天晚睡

〖題解〗此詩選自阮思僩《燕軺詩文集》，第20冊，第68頁，作于去程。

畫角起樓船，殘霞明遠天。樵歸紅葉外，鳥沒白云邊。山水如秋淡，琴書得靜便。倚欄不覺久，好月向人圓。

〖注釋〗紅：原本作“江”，旁注“紅”，今取“紅”字。靜便：清凈安適。唐杜甫《秋日夔府詠懷奉寄鄭監(jiān)李賓客一百韻》：“藥餌虛狼藉，秋風灑靜便?！?/p>

瀟湘對月

〖題解〗此詩選自阮思僩《燕軺詩文集》，第20冊，第68-69頁，作于去程。阮氏《燕軺筆錄》記瀟湘月夜，云：嗣德二十一年（同治七年，1868）十月“十六日，天晴氣溫，夜月如畫，推篷倚望，江天畫景，爽人心目”。《燕軺詩文集》錄“伴送官李和甫道臺和復三首”，其三瀟湘對月：“晨昏清睡倚晴欄，絡繹觀光風味團。天地無私涵萬象，一天星月一江寒?！?/p>

四山云靜獨憑欄，篷上微風露欲漙。此夜瀟湘無限月，碧天如水不知寒。

〖注釋〗獨：原本作“猶”，旁注“獨”，今取“獨”字。露欲漙：《詩經(jīng)·鄭風·野有蔓草》：“野有蔓草，零露漙兮?！?/p>

偶題二首

〖題解〗此詩選自阮思僩《燕軺詩文集》，第20冊，第69頁，作于去程。其一詩末注：“二妃祠?！逼涠娔┳ⅲ骸皯阉厮！倍幦钍稀堆噍U筆錄》亦有記載。

其一二妃祠

瀟湘北匯洞庭湖，萬里長風送舳艫。不識當年斑竹淚，南流幾日到蒼梧。

其二懷素塔

狂僧真跡久無聞，擱筆燈前重憶君。洗墨舊池無覓處，只留孤塔掃煙云。

〖注釋〗送：原本作“迎”，旁注“送”，今取“送”字。蒼梧：山名，一說即九嶷山?！妒酚洝の宓郾炯o》：舜“南巡狩，崩于蒼梧之野，葬于江南九疑，是為零陵”?！逗?nèi)經(jīng)·海內(nèi)經(jīng)》：“南方蒼梧之丘，蒼梧之淵，其中有九嶷山，舜之所葬，在長沙零陵界中。”又《海內(nèi)南經(jīng)》：“兕在舜葬東，湘水南?！n梧之山，帝舜葬于陽，帝丹朱葬于陰。”《大荒南經(jīng)》：“有蒼梧之野，舜與叔均之所葬也?！惫弊ⅲ骸吧n梧之山，即九疑山也?！薄熬裴谏?，今在零陵營道縣南，其山九溪皆相似，故云‘九疑’，古者總名其地為蒼梧也?！笨裆禾茟阉亍额}張僧繇醉僧圖》：“草圣欲成狂便發(fā)，真堪畫入醉僧圖?！碧曝炐荨队^懷素草書歌》：“張顛顛后顛非顛，直至懷素之顛始是顛。顛狂卻恐是神仙，有神助兮人莫及?！薄跋茨本洌禾婆嵴f《懷素臺歌》：“永州東郭有奇怪，筆冢墨池遺跡在。筆冢低低高如山，墨池淺淺深如海?！彼涸菊`作“畣”，同“答”，徑改。

舟行偶興

〖題解〗此詩選自阮思僩《燕軺詩文集》，第20冊，第69-70頁，作于去程。

晴風淡蕩送飛艘，睡起璃窗日已高。退筆亂書紅帖草，瓦樽閑醉白薇醪。人從過楚多吟越，詩到浮湘欲變騷。兩岸好峰收不盡，水煙深處一漁舠。

〖注釋〗璃窗：玻璃窗。退筆：唐李綽《尚書故實》：王右軍孫智永禪師，“取筆頭瘞之，號為退筆?！薄！短接[》又云：“嘗居永欣寺闕閣上臨書，所退筆頭，置之于大竹簏，簏受一石余，而五簏皆滿?！?/p>

和黃偕之游浯溪元韻

〖題解〗此詩選自阮思僩《燕軺詩文集》，第20冊，第70頁，作于去程。黃偕之，乙副使黃并。阮氏《燕軺筆錄》云：嗣德二十一年（同治七年，1868）十月“十九日，午過（梧）〔浯〕溪，偕黃乙使云亭艤舟登覽”。對浯溪景觀描述極為詳細，并購得數(shù)十本浯溪詩聯(lián)拓本。

浯水浯山散步尋，中興石刻偶摹臨。詩無杜子友誰尚，筆有魯公傳至今。一帶亭臺余劫火，半巖松柏老煙林。息柯不待吾儕到，攜手溪橋冒雨吟。

〖注釋〗杜子：指杜甫?！跋⒖隆本洌涸ⅲ骸跋⒖戮邮亢Ｇ贄詈睬霸谟乐?，重修三吾亭臺，碑扁石刻及諸對聯(lián)，手筆甚多，蒼老橫逸，有魯公筆意，今現(xiàn)授辰沈永靜兵備，是有息柯別墅，在元漫郎故宅?！薄俺缴蛴漓o兵備”誤，當作“辰永沅靖兵備”。楊翰，字海琴，一字伯飛，號息柯居士，直隸新城人，道光乙巳（1845）進士，咸豐八年（1858）由翰林院編修改官永州知府，同治三年（1864）升辰永沅靖兵備道。楊翰詩賦俱佳，工書善畫，亦通金石，著作有《袌遺草堂詩集》、《粵西得碑記》，光緒間編為《息柯居士全集》。

船戶文國仁以江路閑無事乞作長歌書以與之

〖題解〗此詩選自阮思僩《燕軺詩文集》，第20冊，第70-72頁，作于去程。文國仁生平不詳，當為使船舟師。詩描述戰(zhàn)亂帶來的人間慘狀，借船夫之口寄托天下太平的愿望。

艫聲窈窕山水間，方壺圓嶠眼前是。瀟湘十月無風波，洞庭落葉紛紛多?；匮惴迩皰旆?，黃鶴樓邊載酒過?；厥准t羊小劫年，江湖滿地多烽煙?？蓱z戰(zhàn)骨荊棘裹，可憐花屋邱山邊。至今血流江水腥，夜夜鬼哭楓林青。獨爾江上扁舟子，醉歌直到天日明。白云紅樹去悠悠，買魚沽酒無復愁。乘月有歌迎驛使，厘金無稅到虛舟。不愿飛僊凌十洲，不愿人間萬戶侯。但愿天地風塵少，坐飽江山煙月游。太平草木老即休，妻子不知貧賤憂。感爾此意為爾歌，弄筆且傾蒼玉甌。明年待我漢陽渡，花發(fā)春風閑棹謳。

〖注釋〗方壺圓嶠：皆為傳說中的仙境。參見《列子·湯問》。洞庭落葉：《楚辭·湘夫人》：“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峰：原本“峰”前衍“風”字，徑刪。掛：原本誤作“桂”，旁注“掛”，今取“掛”字。紅羊小劫年：即紅羊劫，古人認為丙午、丁未年國家有災難，因稱。后以“紅羊”代指國難。此指太平軍事。阮氏《梧州八首》其三：“十六年前使節(jié)過，江湖滿地阻干戈?！奔聪特S四年（1854）范芝香、潘輝詠一行北使回程中，因太平軍亂被困梧州數(shù)月。戰(zhàn)骨荊棘裹：形容戰(zhàn)后慘狀。唐高適《酬裴員外以詩代書》：“縱橫荊棘叢，但見瓦礫堆。行人無血色，戰(zhàn)骨多青苔?！被ㄎ萸裆剑骸盎ā蓖ā叭A”?！扒瘛蓖扒稹薄ＨA屋丘山，語本三國魏曹植《箜篌引》：“盛時不再來，百年忽我遒。生存華屋處，零落歸山丘?！痹甘朗聼o常，此則感嘆戰(zhàn)爭帶來的災難。獨爾：“獨”原本誤作“猶”，旁注“獨”，今取“獨”字?！盃枴痹咀鳌皡灐保瑥礁?。買魚沽酒：宋米芾《漁村夕照》：“買魚沽酒湘江去，遠吊懷沙作賦人?！崩褰穑呵宄砥谠O立的商業(yè)稅制。阮氏《燕軺筆錄》云：“厘金局者，乃咸豐六年，有旨抽厘濟飭餉，太平府而上所過州縣皆有厘局，似于巡司征催之外，別有抽厘之令，蓋增取于商民以助軍餉也?！比f戶侯：“侯”原本誤作“候”，徑改。萬戶侯，食邑萬戶之侯?！稇?zhàn)國策·齊策四》：“有能得齊王頭者，封萬戶侯。”此泛指高爵顯位?！懊髂辍本洌褐^使船明年回程，過漢陽即入洞庭湖，此期來年相見也。

歸陽夜泊

〖題解〗此詩選自阮思僩《燕軺詩文集》，第20冊72頁，作于去程，描繪歸陽鎮(zhèn)繁華的商業(yè)景象。阮氏《燕軺筆錄》云：嗣德二十一年（同治七年，1868）十月二十一日，“晚抵歸陽塘停泊”，“人家居聚以千數(shù)”。

石橋東畔水如煙，金鼓聲中夜似年。紅燭天寒人不寐，隔窗笑語賈人船。

〖注釋〗賈人：商人。

霜　天

〖題解〗此詩選自阮思僩《燕軺詩文集》，第20冊，第72頁，作于去程。

落月茫茫水上樓，曉霜如雨滿汀洲。半崖綠樹添黃葉，一夜青山盡白頭。云暗不來衡麓雁，天寒獨倚楚江舟。嶺梅欲問花開未，極目風煙攪客愁。

〖注釋〗“嶺梅”句：詠大庾嶺梅花，寓鄉(xiāng)關(guān)之思。大庾嶺又稱梅嶺，在今江西、廣東兩省之間，古有“南戎門戶”之稱，越南使者經(jīng)過，常吟詠勝景及張九齡開嶺典故。嶺多梅花，有紅梅驛，為古驛道，南北以此為中，舊有“南枝已落，北枝未開”之說，唐宋人過嶺多詠之。問梅花開否，頗類唐王維《雜事》其二：“君自故鄉(xiāng)來，應知故鄉(xiāng)事。來日綺窗前，寒梅著花未。”

寒江曉發(fā)

〖題解〗此詩選自阮思僩《燕軺詩文集》，第20冊，第72-73頁，作于去程。

四山無風云漠漠，殘雞咿喔月色薄。欲曉不曉天雨霜，萬艫嘔啞入寥廓。前船后舫不相聞，但聞江聲雜鼓角。舟人瞑立煙霧中，衣衫盡濕手皴皵。鳴舷悄悄空里飛，沙灘一聲起孤鶴。天末孤帆何處來，咫尺不辨幾相摶。江邊老樹盡人立，揖我停舟意不惡。玻璃窗啟入余寒，蘭膏半冷燈花落。須臾日出云漸開，船頭稍稍辨衡岳。猶聞漁翁隔煙語，賣魚歸向酒家泊。

〖注釋〗殘雞：雞唱聲漸漸稀落。雞，原本作“鴉”，旁注“雞”，今取“雞”字。嘔?。禾瓢拙右住杜眯小罚骸柏M無山歌與村笛，嘔啞嘲哳難為聽。”后舫：后船。皴皵：皮膚粗糙皸裂。李咸用《覽友生古風》：“皴皵老松根，晃朗驪龍窟?！碧炷簼h張衡《東京賦》：“眇天末以遠期，規(guī)萬世而大摹?！碧m膏：古人以澤蘭子煉制油脂，用來點燈。《楚辭·招魂》：“蘭膏明燭，華容備些?！蓖跻葑ⅲ骸疤m膏，以蘭香煉膏也?！贝朔褐笩粲?。

（責任編校：張京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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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7-28

彭丹華（1989-），女，湖南岳陽人，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