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老成我的小孩

張雅文

小時候，我是那個被他高高抱起的小女孩，凌空方可對視著他的眼。

那時，記憶是模糊的。只記得，他就是我心中的一個神，無所不能。歷史是我們的共同愛好，一起翻書時，小小的我總喜歡提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他總能奇跡般地一一解答，簡直就是一個萬能的百度。我們就像森林和海風。你是森林，我是海風，共存好多年，每一篇章都有神的留言。

我一直想跳高一點，好讓他看到我，可是他對此視而不見。八歲時，我遠離他們，只有放假后才能看見他們的身影。我的記憶更模糊了。陽光正好，微風不噪的日子，在我的世界里消失。偌大的森林里，只剩下花兒的一往情深。好多個夜晚，模糊的眼眸，已經(jīng)紅透。楓葉染紅了一個時節(jié)，熟透了深秋。而后，塵埃成土，流年幾何，我的眼也早已擠不出一點咸。

有了足夠的高度，再配上叛逆的氣場，我最瘋狂的時期降臨了。我成了孤膽英雄，和所有人作對，連逃個眼保健操，都能有響亮的口號——“和全世界為敵”。我不知叛逆是為了什么，是為了引他注意，還是荷爾蒙作祟。有小說和電影的慫勇，又有同學作榜樣，與一切對抗就成了我的習慣。

初三，他經(jīng)常在家，我有了機會再次久久地察看他，他變矮了，其中原因我卻不愿了解，也沒心思了解。我只會豎起尖刺，盡力將人傷得體無完膚。他仍舊只是默默承受一切，耐心地等待我的成長。我中考，他好像對分數(shù)已無所謂，他說：“只要看得見遠方追得上路人便夠了。”他還說：“不要做無謂的事，真正關注你的人并不想給你的生活添一絲煩惱，只會為你的饑飽冷暖而時時刻刻提心吊膽?！?/p>

現(xiàn)在，我終于長得足夠高了，高得可以平腳與他對視?，F(xiàn)在的種種壓力全源于學習，遇到煩人的數(shù)學題總會忍不住皺眉，每每他總會拍拍我的肩：“看你皺眉，吾欲以身代之?！边@話聽來矯情，但若不是情到深處，又怎能如此。所以我感謝，感謝茫茫人海中，我是你的女兒。時間是線，是繞著指的柔，是旋轉(zhuǎn)的紙風車，指引生活的方向。而那段日子應該是厚重的，不然，它們怎么會在我記憶里留下那么深刻的痕跡，甚至讓我記得每一個微小的細節(jié)？

“老爸，你的頭發(fā)怎么有幾根銀絲？”

“幫我拔掉吧！多難看。唉！老了。”

那一瞬，我不禁輕顫。皺紋一條一條爬到他的眼角，我害怕時間的流逝，事實的真相。以后，當他需要踮起腳與我對望時，我又該如何？想想當他們老成我們的小孩時，當他們發(fā)蒼齒搖，步履蹣跚時，我們是否會像他們那樣總是陪著他們？現(xiàn)在的我，也不知自己的答案，但我明白了成熟的第一步是孝。古人道：“百善孝為先?！敝挥袑W會了愛父母，人才進入成熟。在他們老成我的小孩時，我想我能在他們生病時，馬上送醫(yī)院；在他們孤單時，擁抱他們。

之后的故事還在繼續(xù)，你是我永遠寫不完的故事。秋陽舉著時間的鏡子，折射出光。抬頭淺望，盤旋的候鳥，輕輕訴說著天空的愿望?；[風低徊，往事下酒，宿醉的回憶斟在琉璃盞里。那淺淺的回憶里，略帶煙水寒色，渲染著那份最簡單但偉大的愛。那曾經(jīng)神一樣的存在的他，在老成小孩的某一天，我也終會成為他的“搜索引擎”。

與候鳥一樣對天空許愿，我許以未來伴走歲月。

肖堯留言

新作文=心作文

《新作文》已經(jīng)有十四年的歷史了，十四年里，我們對于新作文之“新”的探索從未停止過。我們認為，只有從心底說出的文字才會更真切，更新穎，才能抵達閱讀者心靈。這一篇《當他老成我的小孩》即是從心而出，抒發(fā)父愛之作。不管文中有多少美好的比喻，有多少寫法上的特點，都無法掩蓋它散逸出的濃濃情感——一種滿布光輝的父女之愛，且這種愛是有互動性的，因而我們讀之，視野也會隨之延展；同時，這也讓文章打上了重重的“我”之標簽，更有存在感。我們?yōu)橛龅竭@樣的“有我”作文而慶幸，為勇于跨出寫作的既有框架，去探尋新方式的同學們點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