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鳥籠兒

張少龍

遙遠的鳥籠兒

張少龍

魯迅先生在《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一文中，曾有這樣一段南方孩子捕鳥方式的描述：“薄薄的雪，是不行的；總須積雪蓋了地面一兩天，鳥雀們久已無處覓食的時候才好。掃開一塊雪，露出地面，用一支短棒支起一面大的竹篩來，下面撒些秕谷，棒上系一條長繩，人遠遠地牽著，看鳥下來啄食，走到竹篩底下的時候，將繩子一拉，便罩住了。”這段描寫極富生活氣息，充滿了童趣。

在北方則有著更為精妙的方法，就是自己制作各式的鳥籠兒，通過里面養(yǎng)的鳥的鳴叫聲吸引附近的鳥兒，再通過鳥兒去吃“滾兒”或者“拍兒”上的谷穗，將其捕住。

東北盛產木材，六七十年代家家都存有一些方木或原木，堆放在木柵欄院墻的旁邊，材質好的用來制作家具，不規(guī)則的就用來日常引火做飯。每逢家里制作家具，剩余的適于制作鳥籠兒所需的較軟的紅松或者樺木木條、木方便開始搶手，因為這類木料便于鉆孔且不易開裂，孩子們就將其積攢起來作為日后制作鳥籠的材料，當然也時常會出現(xiàn)孩子們趁木匠師傅不注意而將有用材料竊為己有的情況，至于順手牽羊再偷上幾塊水膠備用也是必需的。

木料、膠有了之后，就是搜集竹棒，孩子們大多是去撿“冰棍兒棒”，因為其較為規(guī)整便于使用，再有就是備好鋸條和自制木鉆。材料、工具備齊后，就開始制作框架，然后插竹棒，大約要用一周的時間才能做好一個鳥籠兒。用于捕鳥的鳥籠兒種類不多，主要有滾兒籠、拍兒籠和混籠幾種，這是按照捕鳥的方式而得名的。

“滾兒籠”就是在養(yǎng)“誘鳥”籠子的上方或側面安裝了捕鳥的“滾兒”，“滾兒”是將細竹棒十字交叉安在一根較粗的方木條上，木條上面有誘鳥的谷穗，下面用一個鐵塊作為墜兒，這樣鳥兒一落到“滾兒”上去吃谷穗，“滾兒”就翻動使其掉入捕鳥的小木籠里，然后“滾兒”再翻轉回到原位可以繼續(xù)捕鳥。多的時候一個大“滾兒籠”一天可以捕到十多只鳥，籠子里面十幾只鳥翻飛鳴叫好不熱鬧。

“拍兒籠”是因其捕鳥使用“拍兒”而得名，“拍兒”是由一個像蒼蠅拍似的竹拍兒和一根裝有谷穗的木條組成，兩者成120度角張開，鳥兒因貪吃去踩有谷穗的木條時，拍兒就順勢將其扣住?！芭膬夯\”每次捕到鳥后需要將鳥取出后才能再次捕鳥，“拍兒籠”根據(jù)“拍兒”的數(shù)量分為兩拍兒、四拍兒、六拍兒和八拍兒，最多可達到十個拍兒，但因其十分龐大使用極不方便。

“混籠兒”就是既有“拍兒”也有“滾兒”的綜合鳥籠，其實有點中看不中用，并且制作煩瑣、費工費料而未能被廣為使用。

用如此先進的方式捕鳥兒，還需要相應的必備條件，如果是在家里捕鳥就必須在院子里豎起一根高高的木桿，在木桿的頂端再綁上一個小榆樹杈，然后在木桿與榆樹杈的連接處固定一個滑輪，之后再串上一根長繩，在繩的一端安上一個小鉤來掛鳥籠兒，另一端做牽引用，這樣就萬事俱備，只待鳥來了。

每天凌晨時就起床將鳥籠兒升到樹杈底下，然后就可以坐等收獲了。雪天效果最好，收獲也是最豐厚的，早上把籠子掛上，中午放學時已是鳥兒滿籠了，十分壯觀。

北方家里一般養(yǎng)的鳥兒是全身金黃的“黃鳥”和紅頭頂?shù)摹八伉B”兩種，用來做“誘鳥”的一般為雄鳥，因其叫聲婉轉多樣、善于模仿而身價較高。因此孩子們也常常用雄鳥兒來相互交換，甚至可以用一個好的雄鳥兒來換一個鳥籠。

畢竟由于收集木料和制作比較費事，特別是有時收回鳥籠不及時，制作精美的鳥籠會在大風中七零八落。于是聰明的孩子很快找到了木料的替代品，就是將“蓋聯(lián)兒”（北方家里常用的一種遮蓋物品）上的麥秸稈兒取下，然后再按照用木料一樣的方式去制作，這樣可以省去鋸、刨、鉆等程序，直接定型制作，只是其用竹條要求較高，必須要細和勻，大量收集好竹條后，用小刀細細地刮細刮勻，常常會把手劃破或磨破，其辛苦程度是現(xiàn)在孩子難以想象的。

奶奶是南方人，因為父親支援邊疆而不遠千里來到北方，帶來了南方的生活習慣，也帶來了一個用密密的精細竹條制作而成的竹門簾兒，竹條的外面還刷有一層清漆，十分結實美觀，每到夏天奶奶總會將其拿出來掛在門上，常常惹來鄰居們的嘖嘖稱贊。后來門簾兒稍有破損，奶奶也總是小心地用一塊顏色接近的補丁補上，到了秋天擦拭干凈后認真收藏起來?？赡棠虥]有想到，我早就打上了這個門簾兒的主意，經常趁奶奶不注意偷偷抽下來幾根，慢慢地就攢夠了一個鳥籠的數(shù)量，門簾兒也已變得稀稀拉拉不能再用了，好在奶奶到明年夏天使用前是不會去檢查它的。我用“蓋聯(lián)兒”上的秸稈和門簾上的竹條制作了一個四個拍兒的鳥籠兒，十分精致漂亮，只是由于材質較輕經不起風雨，需要耐心呵護，家里此后就再也沒有掛過那個竹門簾兒，我不過是多受了一次懲罰而已。

每次當我小心翼翼地把鳥籠兒升到木桿頂部后，就靜靜地躲在屋里窗戶旁，看是否有貪吃的鳥兒上鉤。有時黃鳥兒能誘來素鳥兒，但素鳥兒卻很少能誘來黃鳥兒。被捕過的鳥兒有了上當?shù)慕涷灒p易不會再次落網，它們一般會在鳥籠附近反復觀察，十分機警不肯落下來，不到連續(xù)下大雪實在饑餓難耐、萬不得已，是不會再次冒險覓食的，捕獲這樣的鳥兒最耗費時間，也會影響其他的鳥兒的覓食，我們一般不希望看到它們，有時甚至把它們趕走，以免影響誘捕其他鳥兒。但再次落網的鳥兒畢竟還是有的，一是可能因為它們過高地估計了自己的聰明才智；二是它們畢竟是饑餓難耐抵不住美味的誘惑；三是存有僥幸心理，也正應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那句老話。

小時候我所生活的北方小城幾乎沒有樓房，那時電視播放信號弱，家家都在院子里支上一個高高的木桿做室外天線，這樣再加上捕鳥的木桿，許多家里會有兩個木桿，有捕鳥桿兒的肯定家里有男孩子，木桿越高就說明一是這個家里男孩子多，二是男孩子特別淘氣或有本事，其中的道理大家是可以想象出來的。站在小城邊緣的高處遠遠望去，居民區(qū)里高高低低的天線、木桿，再加上小城上空飄蕩的縷縷炊煙，構成了那個時代獨特的城市風景。

（責任編輯楊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