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馬

馮敬蘭

幾年前的一個清晨，我在看一個關于馬的電視專題片時，淚流滿面，以至于那幾天的心情一直很郁悶。

馬叫“準格爾一號”，是從德國買回來的新疆野馬。由于新疆本地自然環(huán)境惡化，這種野馬在20世紀初就已經(jīng)滅絕了。不知道德國人在什么年代怎樣弄走了新疆野馬，反正華裔德國野馬不僅保存了新疆野馬全部的優(yōu)良品質，而且已經(jīng)更名為普氏野馬了。電視里說“準格爾一號”是位英雄的母親，回國12年生育了多匹優(yōu)良后代?？墒牵@一次她遇到了所有雌性哺乳動物，包括女人都可能遇到的致命危險——難產(chǎn)。由于基地沒有“婦科醫(yī)生”，人們連夜趕往烏魯木齊請醫(yī)生，往返幾百公里，要八九個小時?！皽矢駹栆惶枴钡炔患傲?，生命迅速消耗。死胎終于出來了，然而一團內(nèi)臟也跟著拖了出來。劇烈的疼痛使她瘋狂地奔跑，眼瞅著那團臟器斷落在揚起的塵土里?；毓ぷ魅藛T不忍看下去，只好用套馬桿套倒了失去理智的“準格爾一號”，設法幫助她安靜下來。因為鮮血從斷裂的血管噴涌而出，灌滿了腹腔，“準格爾一號”迅速休克，瞳孔散大，生命垂危?？粗@些揪心的畫面，誰能不動容呢？

然而更加震撼人心的場面在后面?！皽矢駹栆惶枴痹谝呀?jīng)什么都看不清的時候，居然掙扎著挺立起來。她步履蹣跚地尋找集體，群馬見狀，立即圍攏過來，以“準格爾一號”為中心的馬群沿著馬場緩緩移動，馬依次上前，輕輕地蹭“準格爾一號”的臉頰和頭頸。有什么能比這樣安靜的、次序井然的生死訣別更悲壯更震撼的呢？只見兩行熱淚從她大大的眼睛中滾落出來，一直流到嘴邊。她已經(jīng)什么也看不見了，她血管里的血已經(jīng)不多了，她的心臟正在極度衰竭中作最后的起搏。然而，她堅持著和朋友們作最后的告別，她的尊嚴如此高貴，她的熱淚如此炙燙著我的心。

點到為止

文章用樸實、準確、簡潔利落的語言為我們描述了震撼人心的一幕。人類在遇到痛苦的時候會成為歇斯底里者、咆哮怒號者或怨天尤人者，而“準格爾一號”卻在痛苦之后保持了自己的尊嚴，次序井然地與馬群告別，我們應該為她獻上最崇高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