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魯?shù)椋ńM詩）

山風(fēng)

喊魂

孩子，如果那邊寒冷

你就回來，魯?shù)橐偷枚?/p>

這里四季分明，冷熱適中

夏天可以去紅石巖泡溫泉

冬天可以烤炭火

不會生凍瘡

孩子，如果那邊沒有學(xué)校

你就回來，雖然爸媽還外出打工

但有爺爺奶奶，你還有一口熱飯

聽說學(xué)校里的營養(yǎng)餐

也很爽口，孩子

你不會餓著

孩子，如果有人欺侮你

你就回來，雖然爸媽也很軟善

但只要有人膽敢打你

你就告訴爸媽

我們寧愿替你挨打

孩子，在那邊

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只要不順心，你就回來

你一定要記住，你的故鄉(xiāng)

在牛欄江邊

名叫龍頭山

在2014年8月3日

這里發(fā)生過一次6.5級的大地震

而這一天，正是你離家出走的日子

讓你的棺材一直空著

你怎么還不回來

地震雖然恐怖

房屋也已經(jīng)倒塌

但是，你的棺材還在

只是蓋子和底子各在一邊

還是武警戰(zhàn)士，從廢墟中刨出

才把它合攏

你怎么還不回來

你的棺材還一直空著

我們在里面為你裝了草紙

鋪了被子和壽衣

還給你備了你最喜歡的紅棉枕

可是，我們等了你72小時

上百名救援人員都在廢墟中找你

還是不見你蹣跚的身影

如果你真的不回來

我們會很想你

不過，我們也會很高興

你也許去了江對岸耍親戚

我們寧愿，讓你的棺材

一直空著

終于看到了故鄉(xiāng)的天

山搖地動時

你不知道這是地震

只以為，這是上天和自己

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88年了，你一直以為自己住在龍頭山上

老天，會一直護(hù)佑著你

可是，8月3日中午

你還是被生生活埋

你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

什么你都可以不怕

但龍的脾氣

才是不得不敬畏的天神

漫長的50小時

你一直呼喚著孫兒的名字

你一直想象著老伴的笑臉

你一直牽掛著打工的兒子和女兒

你一直掛念著在山上摘花椒的兒媳

你一直緊緊閉著雙眼

裝暈，裝死

你不敢讓閻王看見

你的生命還細(xì)若游絲

是的，你是幸運(yùn)的

你說你自打出生

八字就硬

你說住在龍頭山

一定會遇到貴人

要不是武警消防和救援人員

不畏山上滾落的巨石

不懼猛烈釋放淫威的強(qiáng)余震

冒死徒手撕開魔鬼的獠牙

你哪里還能睜開人間的眼

看到故鄉(xiāng)的天

重回甘家寨

重回甘家寨

沒有再見到一座房子

那些泥土舂筑的家

在烈度為9級的6.5級地震面前

和揉面團(tuán)有什么區(qū)別

重回甘家寨

沒有再見到一位親人

那些活生生的孩子

那些走路還要人扶的老人

在恐怖的地震面前

和踩死一只螞蟻有什么區(qū)別

重回甘家寨

沒有再見到故鄉(xiāng)的炊煙

在地震掀起的巨大沖擊波面前

那些鍋碗瓢盆

那些火塘的余溫

早已被魔鬼收拾干凈

重回甘家寨

只見到土地被翻了一遍

那些穿黃衣服的救援人員

和穿迷彩服的士兵

正在每一處大地的毛孔窺探

恍惚間，還以為這里又發(fā)現(xiàn)了銀礦

重回甘家寨

誤以為這里已經(jīng)異地搬遷

親人和朋友都住上了洋樓

還喝上了牛奶吃上了面包

還跳起了小蘋果的廣場舞

殊不知，幾個還沒有搬遷的老者

正在搬著手指，盤點(diǎn)50多個村民

他們說，甘蓮蓮正在摘花椒

他們說，甘四兒正在給娃娃喂奶

他們說，甘瑪花正在給奶奶梳頭

他們所說的這些人

大都是老人、婦女和孩子

為了生計(jì)，他們的兒女、丈夫和父母

都外出廣東或者昆明掙錢去了

只有他們，成了守衛(wèi)故鄉(xiāng)最后的魂靈

老者說，他們走了

搬進(jìn)了天國的新農(nóng)村

如果錄取通知書寄不出去

如果錄取通知書寄不出去

我去哪里找你

孩子，龍頭山老街

還是甘家寨

還是堰塞湖底的紅石巖

如果錄取通知書寄不出去

我打哪個電話號碼

孩子，不知那邊的區(qū)號

和魯?shù)榈氖欠褚粯?/p>

信號是不是好

如果錄取通知書寄不出去

我怎么辦

孩子，當(dāng)郵遞員都20多年了endprint

還從來沒有遇到這種情況

我很著急，我怕影響了你的前程

要不，我就給錄取你的大學(xué)求情

讓他們把你的位置空起

你方便了，就趕緊回來

老天，請不要下雨

老天，請不要下雨

你一打雷，龍頭山就顫抖

那些老弱病殘

那些精神恍惚的男女

誤以為又是地震

他們害怕驚動地下的親人

老天，請不要下雨

盡管魯?shù)楦珊?/p>

坡地上只能種植花椒和苞谷

但是今年寧愿絕收

也要給去往天國的亡靈

留一條干凈好走的路

老天，請不要下雨

你看看，那些奮戰(zhàn)在一線

搶險(xiǎn)救災(zāi)的勇士

他們的手起了血泡

他們的腳被石塊砸傷

他們幾天幾夜不睡覺的成果

也抵不過你一場暴雨的沖刷

老天，請不要下雨

今天是親人失散的第七天

讓我們?yōu)槟切┰跒?zāi)難中

失去生命的亡靈

燒一沓買路的紙錢

讓我們，為救災(zāi)英雄謝樵

點(diǎn)一盞上路的燈

最后一張照片

——致英雄謝樵

謝樵，親愛的勇士

你永遠(yuǎn)不會記得

你的最后一張照片

拍于2014年8月5日下午13時許

就在8月3日16時30分

這里發(fā)生了一次6.5級的地震

龍頭山和火德紅

山崩地裂，滾石飛天

牛欄江犯了無可救藥的重病

腸梗阻裂變成堰塞湖

一天上升十米的速度

足以讓江兩岸的村莊淹沒

足以讓可憐的村民喪命

為了跨過混濁的堰塞湖

趕赴大林村救助那些在危難中的生命

你發(fā)出了峽谷里最為悲壯的誓言

我們就是來幫助別人的，不怕

我年輕，身體好，懂水性，我來

你的勇敢和帥氣

成了這些天陰霾里最亮的風(fēng)景

可是，誰也不曾想到

強(qiáng)余震這個要命的惡魔

還是將一塊巨石掀入江中

教唆咆哮的漩渦和暗流

卷走了你24歲的生命

謝樵，你的縱身一躍

你在堰塞湖邊的最后一張照片

讓云南邊防戰(zhàn)士這個光榮稱號

溫暖了人間的無數(shù)生命

謝樵，親愛的勇士

你90后的酷

讓無數(shù)人汗顏

你大愛鑄就的魂

感動得牛欄江淚雨如注

修一條去天堂的路

——致司機(jī)英雄梁龍洲

地震撕裂的傷口

長出了滿嘴的獠牙

咬斷了通往天堂和人間的路

勇士梁龍洲

你駕駛的卡車裝滿了降魔的炸藥

在魯?shù)橥ㄍ堫^山的危道上

伸張正義

連續(xù)五天的搏殺

你困得忘記了死亡和悲傷

你本也牽掛七十歲的老母

貪戀妻子的溫柔

更想護(hù)著十歲和八歲的女兒

可是在恐怖的死神面前

你沒有退縮

你說，一路上的妖魔

天不怕，地不怕

就怕你車上的炸藥

回公司捐款

錢雖然不多，你卻執(zhí)意要來

勇士梁龍洲

你只想讓這點(diǎn)心意

為上路的亡靈買路

為那些與死神爭奪生命的鄉(xiāng)親

打通一段通道

三過家門而不入

你不是作秀

也不是不想親人

你說你的卡車上

還裝著降魔的炸藥

與魔鬼打架

你堅(jiān)信你會贏

可是你還是輸了

當(dāng)你被泥魔王咬住車輪

將你拋出車外

狠狠地拽入天堂之門時

你沒有猶豫

不是因?yàn)槟隳懬?/p>

貪生怕死

而是六百多個亡靈集體發(fā)聲

他們說，天堂里沒有炸藥

那里道路不暢

要買路錢的惡魔

一個接著一個

勇士梁龍洲

生與死的距離

只有一張紙那么厚

本用不著送你

可是今早十點(diǎn)

還是來了這么多的人

同事，朋友，鄉(xiāng)親，亡靈

但是誰也沒有你年邁的媽媽

柔弱的妻子和一雙女兒

哭得傷心

因?yàn)樗麄?，都穿越了一條死亡之路

見到了親人

而你的親人

卻要送你穿越一條死亡之路

送炸藥去修一條

通往天堂的生命之路

去建設(shè)那邊的新農(nóng)村

這一刻，不僅你的親人哭了

就連磅礴堅(jiān)硬的烏蒙山

和洶涌冰冷的牛欄江

都哭了

一路溫暖走向天堂

魯?shù)辇堫^山，6.5級地震

一位朋友告知，她的友人死于非命

友人的兒子被石頭砸死，丈夫已經(jīng)殘廢

我的眼睛開始模糊，手機(jī)開始流淚endprint

朋友還說，她的友人有幾幢大房子

是單位上最熱心助人和善良可親的人

這幾年一直在還著修房的貸款

平時舍不得買一件新衣，過得很節(jié)儉

前久逛商店，看見一條裙子很漂亮，要1000元

她舍不得買，說馬上就是秋天，留到明年再買

可是，今天，她死于一場地震，那準(zhǔn)備好的1 000元

還帶著她疼痛的體溫

就在昨天，友人還給她來電話，請幫

她織一件毛衣

說天要變了，溫要降了，很快就是冬天

可是今天，她死于一場地震

我朋友說，她難過極了，她要馬上回去編織毛衣

天堂的節(jié)令，和人間可能會有出入

也許會下雪，也許會很冷

她要讓友人，還有她的兒子

穿著新織的毛衣，一路溫暖走向天堂

有一種樹叫志愿者

在魯?shù)榈卣馂?zāi)區(qū)

有一種樹葉細(xì)，帶刺

不起眼，但結(jié)籽，味麻，清香

青枝綠葉，滿山遍野

就是這種給魯?shù)楹颓杉胰?/p>

帶來財(cái)富的搖錢樹

在6.5級大地震來臨前的上午

嗅覺靈敏，把勤勞的山民

召集到山崖或者坡地

在自己樹蔭的庇護(hù)下勞作

逃過了地震的魔爪

從此，人們把這種原本叫花椒的樹

叫做救命樹

因?yàn)?，它救了千萬人的生命

在魯?shù)榈卣馂?zāi)區(qū)

還有一種樹，叫青年志愿者

或組織或自發(fā)

像一顆顆螺絲釘

釘守在地震救援這部龐大機(jī)器的

每一個關(guān)鍵部位

他們大多80后90后的樹齡

稚嫩，青春，充滿活力

不做作，不張揚(yáng)，不作秀

落地生根，花開遍地

哪里有痛苦，哪里就有拯救

哪里有困難，哪里就有身影

紙板是他們的床

廢墟是他們的家

從殘破的瓦礫堆中刨人

在兇險(xiǎn)的山路上搬運(yùn)物資

冒著滑坡和飛石的襲擊運(yùn)送傷員

站在破碎的故鄉(xiāng)，起眼一看

他們已然長成滿山遍野的花椒樹

他們正在搶救的，不僅是生命

更是世道人心

在火德紅遇到志愿者李英俊——兼致地震災(zāi)區(qū)的作秀者

那些企圖到震中看熱鬧的人

那些穿著時尚

在破碎家園面前擺造型拍照的人

那些在廢墟上嘻嘻哈哈扭忸作態(tài)的人

那些動不動就打標(biāo)語拉橫幅

不擇手段宣傳自我過頭的人

請回避，亡靈恐懼

需要安靜

那些只想來重災(zāi)區(qū)體驗(yàn)生活的人

那些懶伸手怕縮腳

習(xí)慣于指手劃腳的人

那些寡寡一張嘴的人

那些奸懶散慫作秀的人

請回避，為生命讓路

讓災(zāi)區(qū)的空氣再清新一點(diǎn)

那些積壓在倉庫接近垃圾

沒人要賣不走的物品

那些災(zāi)民暫時不需要的洗發(fā)水化妝品

那些與龍頭山高山峽谷地形

和災(zāi)區(qū)炎熱氣候不相適宜的物品

請暫時不要砸進(jìn)災(zāi)區(qū)

讓開通道，給救援車隊(duì)多運(yùn)點(diǎn)救命糧

大米、方便面、熟食、飲用水

帳篷和衣被，還有藥品

這樣，既救了災(zāi)民的急

也沒有打廣告沽名釣譽(yù)之嫌

而與這些人相比

有一個來自河北邢臺的58歲的志愿者

確屬異類

魯?shù)榈卣鸬漠?dāng)天，就借了5000元錢

帶著20個饅頭和一顆熱乎乎的心

帶上鋼釬、鐵揪、鐵鏟

和一路上可以幫助救援隊(duì)

修理汽車的工具

開著張破舊的微型車

日夜兼程2800余公里

一直奮戰(zhàn)在火德紅重災(zāi)區(qū)

搬運(yùn)物資，打掃衛(wèi)生，聯(lián)絡(luò)志愿者

不顯山，不露水，只默默工作

甚至不接受媒體采訪

后來打聽，這個面容蒼老

肝腸溫?zé)岬闹驹刚撸欣钣⒖?/p>

家境貧困，民兵

是個十處地震九處到的家鄉(xiāng)人

家中老伴帶著一個孫兒守望

盼著李英俊早日平安歸來

祈求地震永遠(yuǎn)不再發(fā)生

王家坡的最后一個下午

云淡天藍(lán)，炊煙裊裊

小孩子們在屋檐下跳皮筋

隔壁的老婦人在納鞋底

王老者正在給外出打工的兒子做婚床

還有幾對年輕夫婦

正在屋后的山坡上摘花椒

王老五還在和剛過門的俏媳婦

打情罵俏

雞們在房前屋后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啄食地上的蟲子和谷粒

一切如常

唯有幾只烏鴉在頭頂盤旋

但是，在王家坡，這是慣常的事

沒什么了不起

就連百歲老人王奶奶

也沒有覺察到任何異常

正準(zhǔn)備給孫兒做晚飯

傾刻間，地震來襲

聲若驚雷，地裂山崩

昏天黑地，恐怖猙獰

火德紅鎮(zhèn)的王家坡村

這個不知延續(xù)了多少代人的小小村落endprint

瞬間被一只血淋淋的巨大魔掌

按翻在地，毆打致死

還掀翻了一匹可怕的巖子

深深埋藏

2014年8月3日，16時30分10秒

竟然成了王家坡最后的時刻

而這里居住的

都是一群善良巴巴的可親可敬的人

從不逗災(zāi)惹禍，從不口出狂言

今天，當(dāng)我們站立在王家坡對面的國界

遠(yuǎn)遠(yuǎn)遙望

村莊了無痕跡，唯有一片黃土

我無法猜度，那邊的王家坡

是不是一樣有炊煙

是不是一樣有歡笑

不知不覺間

我早已淚流滿面

我說不出任何一句話

只在心中默默祝福

百歲老人王奶奶，還有王家坡所有的人

希望你們快樂

待有一天打通了國界

世界完全公平，生死同命了

再接你們回來

紅石巖，水下的故鄉(xiāng)

要不是堰塞湖漂來一個

五星級文明戶的門牌

差點(diǎn)忘了

水下還有一個村莊

要不是看到一張

紅石巖珍珠溫泉的照片

差點(diǎn)忘了

我們還泡過那里的溫泉

要不是遇到收花椒賣的

李家山村民李老三

差點(diǎn)忘了

水下曾經(jīng)繁華著一個鄉(xiāng)街子

要不是水上漂來一個

紅石巖的村民

差點(diǎn)忘了

水下還埋葬著尸骨未見的親人

要不是看到大地被撕裂的傷口

和龐大的亂石土壩

差點(diǎn)忘了

這里曾發(fā)生過一場恐怖的地震

老天?。∪祟惖挠浶哉瓦@么差

咋忘得這么快

我想再提醒一句

2014年8月3日16時30分

這里發(fā)生了6.5級大地震

水下，還埋葬著一個

叫故鄉(xiāng)的村莊

盲人眼里的魯?shù)榈卣?/p>

在盲人黑小二的眼里

魯?shù)榈牡卣饹]有光影

看不見黃灰，藍(lán)光和閃電

只有一聲震天的悶響

他就感到，這個世界沒了

在盲人黑小二的眼里

魯?shù)榈牡卣饹]有鮮血和傷口

只有疼痛，喊叫和哭聲

只聽到一聲慘叫

甚至連慘叫的聲音都還沒有發(fā)出

他就感到，鄰居的生命沒了

在盲人黑小二的眼里

魯?shù)榈牡卣饹]有笑容

只有大笑和哭笑的聲音

但他不愿意聽到

因?yàn)橹灰宦牭侥锹曇?/p>

他就感到，這個世界瘋了

盲人黑小二

家住火德紅鎮(zhèn)李家山村勺子社

父母早亡，與爺爺奶奶相依為命

地震發(fā)生時，他一個人在家

爺爺奶奶在坡上摘花椒

只聽一聲巨響，他就被埋進(jìn)了廢墟

要不是爺爺冒著山上兇惡的滾石

奔回家中，徒手刨出黑小二

命早就沒了

在醫(yī)院，黑小二異常堅(jiān)強(qiáng)和樂觀

醫(yī)生很喜歡他，拉著他鍛煉

他說，真想看看醫(yī)生笑起來的臉

他還說，當(dāng)聽到爺爺叫自己的第一聲

他就知道，即使世界拋棄了他

爺爺奶奶也永遠(yuǎn)不會，堅(jiān)決不會

他說，這個世界，永遠(yuǎn)都還在

龍頭山，挺起

大地晃蕩，黑云醉舞

8月3日，16時30分10秒

窗外的太陽很辣，但是我沒有知覺

那一瞬間，我的大腦只閃過兩個字

地震，又是地震

住進(jìn)這間屋子，我和頂上的吊燈一起搖晃

經(jīng)歷了汶川、雅安、彝良三次生與死的決裂

我不知道，此時此刻，又是誰的故鄉(xiāng)

正在經(jīng)歷疼痛和撕扯

我沒有逃亡，只和妻兒相擁

在過道里等待地震停止

我知道，數(shù)次地震過后，生與死

都只是一念之差，由不得自己掌控

我看到樓下的空地上

男女老少扎堆，驚恐、尖叫、議論

有的女人還穿著毛拖鞋，睡褲

好些人正在手機(jī)上搜尋震中的地名

呼喊親人和朋友

震中魯?shù)榭h龍頭山，迷底很快揭曉

我沒有去過，只在影像和圖片上看到

那里的山奇秀，那里的水清綠，那里的人善良

但是此刻，我的視覺混沌

在我眼里，有泥漿在噴射

有石頭在滾落，有山體在移位

有房屋在倒塌，有山民在哭喊

有人在逃命，有人在搶救

有村民、干部、護(hù)士、警察和軍人

在與死神爭奪生命

一張照片在我的手機(jī)屏幕跳出

一位農(nóng)婦癱軟在地

一群人正在廢墟中挖刨

再跳出一張照片

是一個中年男人手里抱著一個孩子

衣褲臟爛，皮膚破裂，血肉模糊

但神態(tài)安祥

我猜想，他已經(jīng)走在通往天堂的路上

我的淚水，一瞬間奔涌成咆哮的牛欄江

這樣的悲劇，不知還有多少正在上演

龍頭山，我知道你在苦難中掙扎、呻吟、哭喊

憑我一介書生的能耐，無法把你拯救

我只能默默為你祈禱，為你祝福

我看到微博和微信正在流著鮮血一次次刷新

這是關(guān)于死亡的初步記錄：26人、617人

失蹤11 4人，受傷31 43人

房屋倒塌8.09萬間

打住，我的天，這個數(shù)字不能膨脹

要知道，魔鬼吞噬的

都是一張張笑容可掬的臉

那是我們的村民、朋友

親人、同事或者鄰居

幸好我看到，有救護(hù)車隊(duì)

正在往山里面趕

有軍隊(duì)，正在往山里面進(jìn)發(fā)

有一個又一個好心的人

在奔走呼號，在互通信息

正在傳遞著愛的暖流和生命的能量

我只想說，龍頭山，你一定要挺住

因?yàn)?，朱提山是你的脊?/p>

即使?jié)h唐明清以來的人們再怎么貪婪

為了幾個朱提銀幾度掏空了你的心臟

吸干了你的乳汁

你也一樣以烏蒙山挺拔的姿勢

屹立萬年不倒

魯?shù)?，還有附近的巧家和會澤

震中龍頭山鎮(zhèn)

一定要挺住，一定要挺住

一定要等到明天的太陽

因?yàn)?，沒有一座高山

可以被魔鬼永遠(yuǎn)霸占

沒有一條河流，會一直哭泣

因?yàn)?，還有那么多的好人

充滿著人性的力量

為生命接力，為天路護(hù)航endprint